真儿附耳道:“少奶奶,小世子有请。”
金秀玉疑惑道:“何事?”
真儿摇摇头,只用眼角指了指身后那丫鬟。
金秀玉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同左右说了声失陪,便站起身来。
真儿吩咐春去在这边留守,以防大少爷那边传唤,自个儿扶着金秀玉,跟着那丫鬟往后院走去。
既然是长宁王府,自然院落格局,比之其他人家要豪气许多,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木扶疏。那丫鬟领着金秀玉主仆二人九曲十八弯,总算到了小世子杨麒君的住处。
杨麒君的腿尚未痊愈,是以并未参加今晚的宴会。
丫鬟先在房门外通报一声,得了里面的批准,才抬手请金秀玉主仆进去。
金秀玉一进门,就见小世子杨麒君满脸不虞地坐在上首,盯着同样坐在椅子上的一个人。
那人沉着身子,脸颊鼓鼓,嘴唇撅得老高,不是李婉婷,却是哪一个。
金秀玉先给杨麒君行了礼:“民妇李金氏,见过世子。”
“少夫人免礼。”杨麒君虽然也生气着,不过身为世子,该有的气魄和礼数是从来都不会忘记的。
“嫂嫂!”
李婉婷一见金秀玉,便大叫一声,眼泪汪汪地扑了上来。
金秀玉忙接住了她的身子,见她满脸泪痕,显然前头已经哭过,如今更是边鼻头都红了,不知又叫杨麒君怎么欺负了,不由抬头望着杨麒君。
杨麒君拧着眉,目光望旁边一转,一副一干我事的模样。
第103章 这个爷爷好凶
“嫂子,他欺负人!”
李婉婷抱住了金秀玉的腰,涕泪纵横,控诉起杨麒君来。
杨麒君闻言,立时把眼睛一瞪。
李婉婷吓了一大跳,立马将脑袋埋进金秀玉怀里,倒像个顾头不顾腚的鸵鸟。
金秀玉大大诧异,这丫头在家可是混世魔王,最能撒娇耍泼,谁也拿她没办法。怎么到了杨麒君手里,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
她用手搂住了李婉婷,脸上却责怪道:“阿喜不可胡说,小世子乃是皇亲国戚,最雍容大度的,哪里会欺负你一个女孩儿家!”
阿喜将身体扭来扭去,哭诉道:“他不许我吃饭,不许我出去找你和哥哥,还不是欺负人?”
这个。。。。。。
金秀玉悄悄抬起眼皮,看了看杨麒君。
杨麒君接触到好怕目光,板起了小脸,视线缓缓地往旁边移开。
金秀玉笑道:“小世子,我们阿喜行为莽撞,礼数不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小世子原谅则个。”
所麒君咳咳清了清嗓子,僵着脸道:“她,不曾得罪我。”
“啊,那必是阿喜口角蠢笨,惹小世子厌烦,还请小世子见谅。”
杨麒君愈发尴尬,又咳了一声道:“好民,倒也不算笨。”
李婉婷偏了偏脑袋,露出半张脸,委委屈屈地道:“明明说过人家笨。。。。。。”
杨麒君又把眼睛一瞪,她立刻将那半张脸又缩了回去。
金秀玉笑道:“既然阿喜并无得罪之处,不知可否允许民妇将她带在身边,以便宴会结束后一道回府。”
杨麒君抿了抿嘴唇,盯着李婉婷的后脑勺看了一眼,不情不愿道:“整日里哭哭啼啼,烦也烦死,你赶紧把她带走罢。”
“是。”
金秀玉忙拉了李婉婷便要走,李婉婷却拉住了她,急声叫着“嫂子”,抬手让她俯下身来,同她耳语了几句。
金秀玉恍然,抬头对杨麒君道:“民妇有一事相求,恳请小世子恩准。”
“你说。”
“阿喜身为李府小姐,平日里除诗词棋画待学,每日还有针凿女红的功课,前几日蒙小世子传召垂训,虽是莫大的荣耀,只是却将这些学业功课都荒废了,反不利其修养。民妇恳请小世子念她年幼无知,又受了多日的训导,已是真心悔改,可否暂且宽恕了她,允许她在家中勤练课业,以便收心敛性,不至于再犯?”
杨麒君一滞,立马想到这是李婉婷逃避他的借口,顿时又瞪了李婉婷,目光渐渐冷酷起来。
李婉婷对他总有一些害怕,即使金秀玉在,也不敢同他正面作对,只有努力将身子往金秀玉身后藏去,只探出半个脑袋和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她这模样,反倒叫杨麒君有些怔怔。
她怕他!
这个认知叫他胸口发闷,无端焦躁。他本意并非如此,却不知为何得到了让她害怕的结果。
“小世子?”金秀玉试探着问了一声。
杨麒君一清醒,冷冷哼了一声,赌气道:“你当本也子很有功夫么,若不是念她年幼,本世子还懒得误导呢。既然你替她求情,那就由你带领回去好生教导,勿使她再惹祸端。”
“民妇遵命,谢小世子。”
金秀玉大声道谢,拉起李婉婷便朝外走。
李婉婷乐不可支,小马驹一般欢快地小跑着。
杨麒君在后面瞧见了,不由又是一阵烦闷。
“不识好歹的家伙!哼!”
金秀玉带着李婉婷回到席上,命丫头添了一张凳子,就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李婉婷好比出笼的鸟儿,立时恢复了活泼,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她本身长得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小嘴又甜,把哄李老夫人的话儿都搬出来哄这些妇人,很快便赢得了众妇人的喜爱。
金秀玉冷眼瞧着,这个给她夹菜,那个送她小玩意儿,她倒是来者不拒,不亦乐乎。
侯芳羡慕道:“少夫人好福气,有这般乖巧可人的小姑,倒跟女儿一般贴心呢。”
金秀玉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就李婉婷,还能叫乖巧?还能叫贴心?
这一场宴会,高谈阔论,宾朋尽欢,直吃到月上中天方罢。
长宁王一露出筵席将结束的口风,最有眼力的人立时便起身告辞,于是陆陆续续地众人都一拨一拨离开了王府。
内眷自然是跟着自家外子同走,金秀玉见一个又一个妇人离去,牵着李婉婷在角落里坐了,等候李承之起身。真儿自然也是站在她向旁的。
春云从湘妃竹帘外头进来,左顾右盼,见到这主仆三人,忙走过来,低声道:“王爷宣了大少爷到书房商议要事,大少爷吩咐咱们在此等候。”
金秀玉点了头。
赴宴的众家宾客内眷都已走了,剩金家主仆四人,有王府家人便领了她们转移到花厅等候,自然又有茶果奉上。
金秀玉一面等候,一面断断续续问李婉婷,小世子每日传她来都是什么指教。
这一问,引出了李婉婷的辛酸血泪史。她义愤填膺,又是委屈又是懊恼,将小世子捉弄她、取笑她、嘲讽她的每一桩事每一句话,都一一说了出来,大有此人穷凶极恶,罄竹难书的架势。
金秀玉、真儿和春云,初时还认真听着,附和着一起说那小世子好生可恶。听到后来,却发现,正跟第一日那下棋一般,小世子每每都是在捉弄她:叫她猜谜,猜不出便学小狗叫;要她背三字经,背错了便打屁股;啊好玩的,是要她放风筝。
这放风筝,大约是李婉婷自己说漏了嘴,将她当初在家时折腾小丫头们的招数给说了出来,结果叫小世子给用在了她身上。便腿脚不便,便让李婉婷带着风筝满花园乱跑,直累得她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差点趴在了地上。
金秀玉和真儿、春云一面互相打眼色,一面都强忍着笑意,都暗:这才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呢!
李婉婷正说到气愤处,春云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登时炸毛了。
“好呀!我叫人家欺负,你们却都拿我当笑话听!”她一把抓住了金秀玉的袖子,道:“嫂子,你瞧这是什么丫头,我可是她主子呢!她敢取笑我,你回头要狠狠罚她!”
金秀玉忍着笑道:“罚!罚什么?”
春去笑道:“罚奴婢学狗叫,打屁股,放风筝,怎么样?”
金秀玉和真儿都忍俊不禁,大笑起来。李婉婷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直跺脚。
这时候,忽然一人从门外窜了进来。
众人顿时吓了一跳,笑声戛然而止,都抬眼望去。
来人面如锅底,唇上两撇小胡子,不是扮成车夫的阿东,却是哪个。只是他如今的模样,可不大好看,帽子也掉了,衣裳也歪了,鞋子都有一只趿拉着,差点没跑掉了。
阿东见屋内都是熟人,二话不说,竖起手指大大“嘘”了一声,纵身往上一跳。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忙抬头看去,果然见他正坐在房梁上。
阿东本就是藏身,她们这么抬头一看,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在上头,忙摆手如车轮,压低了嗓音道:“快低头。”
金秀玉等人刚低下头来。
“好小子!往哪里跑!”
伴随着一声大喝,一个青衣人从门外冲了进来。
金秀玉等人又吓了一跳,只见这人一身青色劲装,一只袍角掖在腰带里,脚下一双薄底快靴。
看相貌,大约是五旬年纪,在这时代算是老头了。老归老,脸部线条却十分刚毅,刀劈斧凿一般,太阳穴高高鼓起,又浓又粗的眉毛底下,一双豹环眼炯炯有神。金秀玉几乎都能联想到,他这双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熠熠生辉。
老头也没想到这屋子里竟有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额,对他来说,金秀玉这样的少妇,自然也跟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原本是凶神恶煞,撞见了四个小姑娘,自然吓到了人家,尤其啊小的那个小女孩儿,已经吓得躲到人家怀里去了呢。
他顿时觉着有些尴尬,仿佛真的欺负了别人似的,将四人扫了一眼,明显金秀玉是主子。
“这位女娃娃,可曾见到一个男子逃入此屋?”搔了搔头,他有些别扭地问道。
金秀玉差点笑出来,还从来没有人叫她女娃娃呢,对这老头顿时就觉得有趣。
她端着架子,稳稳当当地福了一礼,笑眯眯道:“不知这位伯父,说的是什么样的男子?”
老头摸了摸脑袋,说道:“恩,面如锅底,形容猥琐,仓皇逃窜。”
阿东在房梁上差点把鼻子给气歪了,他哪里形容猥琐了?这老头说话忒也恶毒!
金秀玉忍着笑,慢条斯理道:“倒是见着这么一个人。。。。。。”
老头顿时惊喜道:“在哪里?!”
他一惊喜,一着急,一双眼睛双瞪了起来。这一瞪,不知为何就有一股肃杀的气势,金秀玉顿时心惊肉跳,那剩下的半句话不由又吓回了肚子里。
老头察觉到自己又吓着人家了。唉,小姑娘娇滴滴的,就是麻烦!只好又放缓了脸色,问道:“那男子乃是我府中私逃的一名奴才,烦请女娃娃相告,我好捉了这恶奴回去惩治。”
金秀玉正待回答,李婉婷扯住了她的袖子,绷着小脸道:“嫂嫂,这个爷爷好凶,咱不告诉他!”
老头一听,顿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第104章 阿东的变身
金秀玉轻轻拍了拍李婉婷的脸颊,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抬头正色,对老头说道:“敢问这位伯父贵姓?”
老头“咦”了一声,吃惊道:“你不认得我?”
老头扫了真儿、春云和李婉婷一遍,见几人都茫然地看着他,不由又抬手搔了搔脑门,嘀咕道:“这长宁王府,居然有人不认得本将军。”
他声音极轻,金秀玉等人都未听见。阿东高高在上,他是有武功在身的,耳目比常人要灵敏许多,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这老头叱咤风云惯了,第一次被人无视,倒也好笑。
老头嘀咕了一句,像是不怎么相信,对金秀玉等人道:“我姓尔。”然后就直直地看着她们,等着对方恍然大悟。
金秀玉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春云不悦道:“你这老头,好生奇怪,说一声姓尔,我们哪里就知道你是谁了?”
老头瞪大了眼睛道:“我说姓尔,你还不晓得?那我告诉你,我的姓名是尔盛,这回你们该知道了吧?”
金秀玉等人都是一脑门子的虚汗。
老头愈发不楞置信了,他盯着李婉婷道:“小娃娃,你几岁?”
李婉婷比了比两个手指:“十岁。”
老头愣了愣,突然两道眉毛一竖,怒道:“混账,原来他们都是诳我呢,说什么本将军威名远播,大允朝上下连三岁孩童都晓得本将军的名讳,都是屁话!”
这回金秀玉等人却是听清了,他自称将军,在这长宁王府中,王爷都见得到,有一位将军也不足为奇。
只是她们四人都是闺阁女流,古时又是信息闭塞,妇道人家又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这位尔盛将军是何许人也。
尔盛自个儿生了一会子气,突然想起本来的目的,忙抬头道:“女娃娃,你说方才见到那个男子了,他在哪里?”
金秀玉不提防他这么一问,下意识地一抬手就要往头顶上指去,突然反应过来,忙改指为挥,摆着手道:“尔伯父,那好人我虽见过,但有件事却不得不问个清楚。”
她底下这么一动作,房梁上的阿东已吓出一身冷汗。
尔盛问道:“你要问什么事?”
“你说你要找的是你府中私逃的奴才,却不知姓什么叫什么?”
尔盛答道:“他是我府里的人,自然是姓尔的。”
金秀玉摇头道:“这便错了。”
尔盛一怔道:“哪里错了?”
“方才我见着那个,虽与你形容一般,面似锅底,却并不姓尔,而是姨陈;并且也不是你府里的逃奴,而是我府中的长随。想来,你我所说的并非同一个人,伯父还是另去他处寻找吧。”
“姓陈?”尔盛吃了一惊,皱了皱眉,突又大叫道:“是了是了,他既逃了出来,必是改名换姓,改姓陈也不奇怪,你说他是府里的长随,也可能是他混迹于你府里,逃避追捕,这也合情合理。”
金秀玉不悦道:“我敬你是长辈,同你好生言语,你怎可信口雌黄呢!”
尔盛也正色道:“女娃娃,这话就是你不对了。我明明亲眼瞧见他往这屋里逃进来,只有这一个门,屋后头乃是一片大池,无从逃窜,那人必定还在屋内,你言辞闪烁,分明是有意遮瞒。哼,我也不同你争辩,等我将他找出来,到底姓尔姓陈,自有论断!”
他冷着脸,又瞪起了眼睛,凝神四望。
真儿和春云都往金秀玉身边靠拢过来,主仆四人紧紧挨着,都紧张地盯着他。
尔盛将屋子里打量了个遍中,不过是间花厅,摆设简单,并无可供藏人的家具,因此他一连看了几遍,也没发现半个人影。
只听李婉婷轻轻说道:“嫂子,这老头儿笨死了。”好方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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