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啦!你没看见么,自从听说你姐要嫁给李大少爷,咱们学馆里的人都对你恭恭敬敬的,就连王婶发点心的时候都会多发你一块。那还不是沾了你姐夫的光?”
金沐生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极了,他刚想说点什么,一个人刚好从巷口歪歪扭扭走过来,撞了他半个身子。
一阵腥臭的酒味扑鼻而来,金沐生和佟福禄都捏起了鼻子。此时来人正好抬起了脸,两人一看清他的模样立刻皱眉咧嘴的,说不出的厌恶。
这人他们都认得,人人都浑叫他刘阿三,是豆腐坊一带人人闻名的地痞二流子。偷鸡摸狗,抢小孩子的零嘴,欺负耳聋眼花的老人,砸小寡妇的门,半路拦截大姑娘,啥坏事都干,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都拿他当瘟神。
金沐生和佟福禄常在这条道上走,也被他截住过几回,抢他们的零花钱,只是两小子都机灵,只被他偶尔得逞过一两次,人小力弱,也被他揍过,算是结了仇的,对他称得上十分的厌恶。
今天遇上他,也是倒霉,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不知在哪里胡天胡地了一夜,浑身酒臭令人作呕。
刘阿三撞了金沐生,抬头就骂“哪个兔崽子撞的你刘大爷……”。
待他一认清是金沐生,突然一反常态,嘻嘻邪笑起来:“呀!这不是金沐生么,听说你姐要嫁到李家啦?淮安首富的小妾呢,啧啧,这才叫攀上高枝了呢!啧啧,可惜了一小美人,那皮肉细嫩的,咱这心里头,还盼着能亲近亲近呢!唉,我说小舅子,不如让我也做个便宜姐夫呀,嘿嘿嘿嘿……”
第十四章 揍你一个满脸开花
“彭”
“哎呀!”
刘阿三紧紧捂住了鼻子,指缝里露出一丝殷红。
金沐生收起拳头,恶狠狠道:“我叫你乱说!”
刘阿三抹了一把鼻血,酒醒了一大半。
“好呀!还没有人敢打你刘大爷!你小子,胆子不小哇!”
刘阿三扭动着脖子,握紧了拳头。
佟福禄一拨拉金沐生,大叫一声“快跑”。
开玩笑,刘阿三作为人人生厌的地痞流氓,手底下也当真有两下子,他们两个半大小子,从前也曾吃过亏,晓得以两人之力,是打不过人家的,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跑了再说。
这一跑不打紧,刘阿三岂能罢休。
“站住!”
佟福禄和金沐生在前面跑,刘阿三在后面追,豆腐坊的巷子大多狭窄,一路上也不知撞歪了多少行人,撵飞了多少鸡鸭。
好么,这一逃一追可热闹了,倒了霉的行人和街坊,人人都在喊打,一片的鸡飞狗跳。
金沐生是个聪明的,一面逃,一面提醒着佟福禄,往人多处跑。
刘阿三咬着牙在后面追,鼻子上的疼痛刺激着他的脑子,两个太阳穴突突乱跳,他非抓着这俩小子不可。
双方追追逃逃,就到了东市大街上。
这条街道是东市最繁华的地段,宽阔的街面,两旁商铺林立,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金沐生和佟福禄一个劲地往人多的地方钻,人小灵便,活如泥鳅,滑不留手。
无奈刘阿三也是个灵活的,紧紧跟在后面,总是只有一步之遥,几次差点就抓住了跑在后面的佟福禄。
佟福禄慌忙中绊了一跤,连带着扑倒了前面的金沐生。
好家伙,这下可好比打翻了全套的水陆道场,圆的扁的长的方的都洒了一地。
“哗啦啦”
“咕噜噜”
“扑棱棱”
“当啷啷”
推金山倒玉柱,高的矮的瘦的胖的都翻了一片,人人都扯着嗓子干嚎。
“谁踩了我的脚!”
“谁扯了我的袖子!”
“谁打了我的头!”
“谁撞了我的腰!”
“哪个兔崽子摸了老娘的屁股!”
霍——人群中顿时闪出一大片,一个肥胖如猪的妇人正瞪着一双铜铃眼,杀气腾腾地向四周扫射。
这谁也不会跳出来承认是自己摸了她的屁股,笑话,要摸也摸个年轻的小媳妇,谁会摸这么一个母猪!
金沐生和佟福禄趴在地上,两个人都机灵,及时地躲避,在地上滚了一圈也没被人踩到一脚。
这一停,停在一双白底黑面绣着精致祥云的鞋子面前。
金沐生和佟福禄都忍不住咂了咂嘴,这鞋子,一看就是有钱人穿的。
两人顺着鞋子往上看,先是腿,再是腰,然后是胸,最后是一张白净的中年男人的脸,脸上还展开了一个亲切的微笑。
“呵呵”
金沐生和佟福禄也忍不住各自露出一个傻笑。
“两位小哥没事吧?”
中年男人笑眯眯问道。
金沐生和佟福禄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连声道:“没事没事。”
眼前的中年男人,不仅鞋子好,身上的衣裳料子也是精贵货,那顺滑细密的,一般人家可穿不起,还有他帽子上镶的一块玉,色泽温润,一看就是好东西。
还有人家这气质,温文儒雅的,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人,有教养。
金沐生和佟福禄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比人家的鞋底还脏,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自惭形秽。
中年男人见他俩果然没什么大碍,微笑着点点头,待要转身而去。
“啊哈!这下可让我抓到了!”
刘阿三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动如闪电,一手一个,刁住了金沐生和佟福禄的手腕一拧。
“哎呀!”“哎呀!”
金沐生和佟福禄都忍不住痛呼出生,手臂顿时扭曲成怪异的幅度,浑身使不出一丝力量。
“你小子胆儿不小哇!怎么着,真把自个儿当李大少爷的小舅子了?”
刘阿三一脸的讥诮。
“真是白日做梦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是把你姐洗干净了送到床上,人大少爷还不一定有兴趣呢!”
刘阿三一面说一面就桀桀怪笑,语气说不出的鄙夷。
旁边有听到的人都指指点点,面露讥讽。
金沐生涨红了脸,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突然一只手拍上了刘阿三的肩膀,也不见怎么用力,刘阿三的半个身子都软了一软,手上一松,金沐生和佟福禄都趁势挣脱开来。
两人揉着手腕,看着方才的中年男人去而复返,右手拿捏着刘阿三的肩膀,脸上笑得云淡风轻。
“我说这位兄弟,欺负两个小孩子,可不是君子所为。”
刘阿三只觉被捏住的肩膀连着半个身子都如火烧一般疼痛,转过头去,见对方笑意盈盈,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压,令他心中发虚。
肩膀上的力量突然又重了一分,顿时如烙铁加身,刘阿三立刻惨叫起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男人淡淡一笑,慢慢俯身贴近了刘阿三的脸,压低了声音冷冷道:“李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狗东西多嘴!若再让我听到此等言语,小心你的狗命!”
刘阿三心中一惊,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见对方眼中冷酷萧索之意,不似玩笑,顿时有些惶惶,缩起了脖子,唯唯诺诺应了。
男人很满意他的表现,又笑了一笑,放开了手,转过身去。
一辆乌蓬马车正等在街边,他走到车边,俯身撩开车帘一角,向里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大约是得到了对方的赞同,脸上微微有丝笑容。随即放下车帘,轻轻一跳,上了车辕,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拍,马儿便迈开了腿,得得得得,车轮辚辚,扬长而去。
金沐生和佟福禄呆呆地看着马车的背影,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崇敬。
再回过头来,发现刘阿三仍然按着肩膀,佝偻这半边身子。
原来中年男人手段如此高明,即使放了手,刘阿三竟仍然不能立即恢复。
金沐生和佟福禄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默契的笑意,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刘阿三龇牙咧嘴,苦于肩膀酸麻,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只有暗叹倒霉。
一回头,见两个男孩脸色怪异地向他走来,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安。
“你们要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金沐生和佟福禄同时大喝一声,高高跃起,一人一拳砸在他的眼睛上。
“哎呀……”
刘阿三的天空,顿时黑暗了。
第十五章 知府门人七品官
金沐生和佟福禄很痛快地将刘阿三揍了一顿。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打架。
不过却是打得最爽的一次,因为刘阿三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什么叫满脸开花?看了被他俩揍完的刘阿三,就能够深刻体会了。
不过当金沐生和佟福禄勾肩搭背,扬长而去的时候,大概从来没想到,一场普普通通的,平日里随时可见的打架事件,最后会给他们带来那样巨大的灾难。
揍完人是很开心的,不过前提是不能让家人知道,否则耳朵又要受难。
所以当天,金家和佟家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曾经干了什么好事。
第二天还是照常地过,该上学馆的上学馆,该开店铺的开店铺,该做蜡烛的做蜡烛。
金老六为知府千金侯小姐做的一对精品红烛,已经做好了,如今就拿在金秀玉的手里。
均匀圆润的红烛,线条十分流畅,烛身上用金粉绘着亭亭莲叶和盛放的莲花。这是金老六通过刘坊正,向侯管家打听到,侯小姐最喜欢的就是莲花,所以便特意绘制了这一对栩栩如生的莲花蜡烛。
金秀玉捧着这对红烛,真是爱不释手,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蜡烛,也没见过绘了花卉的蜡烛。
虽然金老六平时也有应客人要求制作过龙凤烛,但是金秀玉一直都觉得龙凤烛美则美矣,略显老气,反是今天这对莲花烛,既精美且充满灵气。
“爹的手艺果然没的说,侯小姐一定会喜欢这对红烛。”
金老六对自己的发挥也很满意,笑道:“事不宜迟,你这就将这对红烛送去侯府吧。”
金秀玉疑惑道:“为何要我去送?”
“这却是刘坊正的指点,另外也是侯管家的授意。侯小姐收了蜡烛必然还有些盘问,她是未出嫁的千金小姐,爹这样的大老粗可不方便拜见。你是姑娘家,又是小孩子,没什么避讳,说话机灵点,指不定还能多得些赏钱。”
金秀玉听了,觉得有理,没有多说什么,用红缎子细细包好蜡烛,再用一个长条形的楠木盒子盛了,再用青布白花的包袱皮包好,挽在手臂上,向父亲问明了侯府的路线,便出门而去。
金家在东市,侯府是官宦人家,自然住在西市,淮安城可不是小城镇,从东市到西市,若靠两条腿步行,起码要走上小半天。
是以金秀玉出门后,先到东市大街上,招了一辆小小的乌蓬马车,跟车夫谈好了价钱,方才坐车往西市而去。
淮安地处交通要道,来往行商尤其多,城里总是显得车水马龙,十分繁华。
金秀玉来到大允朝三年,起先是因为不熟悉这里的地势人情,后来是因为忙于帮家里做活,一直没什么机会出门办事,最远也就跟着母亲金林氏去过东市大街。是以马车出了东市牌坊,过了平安大街和广汇大街的交叉口,进入西市后,她就掀开了帘子一角,看起了路上的风景。
西市虽不如东市那般热闹,却也十分繁华。因为居民非富即贵的缘故,街道宽阔平整,旁边的店铺多为金玉首饰铺,古玩店铺,还有高档的大酒楼等等,按金秀玉的话来说,都是高档消费,奢侈品。
金秀玉对西市不熟,车夫常在城内载客,却是十分熟悉的,尤其侯知府可是淮安第一实权人物,他的府邸自然更加清楚。所以不消客人指点,车夫指挥着马儿,熟门熟路地就到了侯府门外。
这条巷子,住的大多是官家,这大约也是历史形成,巷子的原名已经不可考了,根据淮安百姓们的流传,这条巷子,如今人人都叫它老爷巷。
住这的都是官老爷,可不就是老爷巷。
说是巷子,其实也十分宽阔,富家人出入多用马车,若都跟豆腐坊的金玉巷似的,还不怕天天堵住了路?
侯府在老爷巷中间,门前有大片的空地,正是老爷巷最宽阔的所在。
门前上马石,拴马桩一应俱全。
金秀玉下了车,付钱打发了车夫,抬头看了一下侯府的大门。
嗬!红漆大门,真阔气!
她先是感叹了一句,继而皱起了眉头,这侯知府的家宅,算得上是西市的豪宅之一了吧,怎么大门口连个看门的人也没有?这门不是敞开的么?
她看了看天色,日头是蛮大的,地上热气烘烘,难不成为了怕热,看门的跑去门房凉快了?
金秀玉紧了紧手里的包袱,拣着台阶走上去。
两扇红漆大门大大方方敞开着,一眼看进去,只见一道影壁,里面的情形什么也瞧不见。
她想了想,扣住门上的铜环,啪啪敲了两声。
“有人在吗?”
静悄悄,没人应,只有不知哪棵树上的知了无力地叫了两声。
“有人吗?”
啪啪,又敲了两下。
还是没人应。
金秀玉微微拧着眉,想了想,抬起了腿,往那高高的门槛迈去。
“唉唉唉,哪来的野丫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就敢往里闯,出去出去出去。”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一看见她就一叠声地叫唤,还用手里拿着的大蒲扇,指着她的腿往外赶,跟赶苍蝇似的。
金秀玉收回了腿,打量了一下这个家丁,见他年纪不大,一脸油光,两道八字眉又黑又粗,特别引人注目。
这八字眉长得已经够烦人的了,何况还一副嫌弃的表情,金秀玉心里浮上来一丝不悦,面上仍是笑道:“这位大哥,我是给侯小姐来送东西的,劳烦通报一声。”
八字眉乜斜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傲慢地道:“送东西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门也不敲,人也不喊,就想往里闯?”
金秀玉暗道,我敲了两回,也叫了两回,都没人回应。好么,我一抬腿,你倒是冒出来了,难不成刚才是上茅房去了?
“小女子不懂规矩,还请大哥见谅。劳烦大哥通报一声,我姓金,是给侯小姐送蜡烛来的。”
“哦!”八字眉抬高了调子哦了一声,道,“姓金?送蜡烛的?行,我这就叫人去通报,你且在这等一会。”
金秀玉应了一声。
八字眉进门去,唤了一个小厮去通报,而他自己则又转了回来,也不知从哪里搬出来一张凳子,就坐在门槛里面,摇着蒲扇,半眯着眼,养起神来。
金秀玉站在门外等。
虽说有屋檐遮挡,但这七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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