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也是真真地狠心,一个字也没有,拍拍屁股就这么去了。却把我们父母当做什么?”金林氏越说越是伤心。
金秀玉握了她的手,红着眼圈道:“娘……”
金林氏翻掌将她的手反握了,问道:“他可有信给你?”
金秀玉一愣,摇了摇头。
“忒也狠心!”金林氏又埋怨了一声,说道:“豆儿,我合计着,李家不是有生意在京城么,你托了女婿,叫人在京里打听打听,若是寻着人,叫他送个信回来,便是口信也使得的。”
金林氏可怜巴巴,一脸期盼。
金秀玉一向,左右尓威将军是朝中大员,他的府邸应该不难打听。
李家在京中的生意不小,又有长宁王这条路子,寻金沐生应该不难,便点头答应了。
金林氏又抹了一回眼泪,金秀玉留她用饭,她只推说金老六在家,没有自个儿在女婿家里吃饭的道理,还是要回家里去。金秀玉只得吩咐人套了马车送她。
想着这母亲原本何等的张扬活跃,如今因思念儿子,生生显得这般憔悴,不由叹息。
正想着自个儿是否要回家小住上一段时日,陪陪父母,便见真儿风风火火往院里头走来,后面跟了一溜丫头小厮,正是去送礼的那几个。
及至近了,才发现真儿满脸怒气,不由问道:“怎么了?四房那位铎大奶奶给你吃排头了?”
真儿忍着怒气,道:“少奶奶请屋里说话。”
金秀玉见她面色有异,深知这丫头素来稳重,必是真个气着了,才有这般模样。她既说要进屋,那便是有进屋的道路。
主仆两个进了屋,春云石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自然也跟着,三人掩了房门。
真儿这才怒道:“今儿倒不是铎大奶奶掐惹的我,而是那位勋少爷。我瞧啊,他活该叫阿平阿喜揍了一顿!”
“怎么说?”
真儿气呼呼将她去四房那府里头的经历说了一遍。
原来她带着丫鬟小厮们到达之时,铎大奶奶并不在府里,据下面人说,有问交好的夫人生辰,她恭贺去了。因此真儿只叫人将礼物放下,又转达了自家几位主子的慰问之意。
不料李勋听说了这事儿,便叫人将真儿传了过去。他腿脚不便行走,自然是只能在屋里养伤的,真儿只得去他房里。
李勋见真儿美貌,老毛病便犯了,少不得调笑几句,幸而真儿不咸不淡地回应了几个软钉子。况且她早有先见之明,叫跟来的丫头小厮们都在外室等候,李勋还不敢造次。
两个人话不投机,李勋便问起这礼是谁让送的,真儿自然回了是老太太和大少爷。李勋竟又问,其中可有少奶奶的礼。
真儿已经觉得这话问的失利,却只能答说,少奶奶的心意自然同大少爷是一起的。她这么答话已经是委婉的提醒了,哪知李勋真个是猪油蒙了心的,一听说少奶奶的心意几字,又是说嫂子费心,这般想着他,又说不愧他也存了亲近嫂子的心。
真儿听着都替他臊得慌,不软不硬地又提起大少奶奶素来敬着大少爷,勋少爷是大少爷的堂兄弟,她自然也是高看一眼的。
可惜李勋犹自听不出来,兀自自得其乐地说着。
真儿实在听不下去,撂了话就走了,也不知那李勋会不会生气发怒。
“难怪大少爷说他是个草包呢,连好话赖话都不分,还学人家做什么生意。那货栈里头自有慎哥儿打理,他去插一脚,迟早要惹出麻烦来。”她犹自气哼哼地。
金秀玉虽然厌恶李勋这个人,却没有那般记恨,到底古人今人观念有些差异,看事的程度便有些出入。
春云附和真儿道:“可不是,真儿你是没瞧见。那日在观音庙,他那副嘴脸,实在叫人恶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
金秀玉捏了她的腮帮子道:“你这小蹄子,如今说话愈发地刻薄了,跟谁学的?”
春云自知说过了,前两日那对龙凤胎少爷小姐才因冒犯长辈的由头叫大少爷李承之给狠狠修理了一顿,还说要把三小姐送到家庙去。她不过是个下人,说出这般冒犯主子的话来,若是传到大少爷耳朵里,搞不好也要吃排头。
“少奶奶知道奴婢这张嘴的,最是不受管束,且饶我一回!”她合着双掌讨饶。
金秀玉不过哼了一声,便放开了手。
真儿倒是犹豫道:“少奶奶,咱们真个要送阿喜去家庙么?她那性子,哪里是能够乖乖受管束的!”
金秀玉叹道:“就是因为她的性子野惯了,怕往后得罪人,惹出更大的祸来,你大少爷才狠下心来要收拾。”
春云撇嘴道:“我瞧着啊,还是老太太忒惯着二少爷和三小姐。好在二少爷管得住自己,三小姐就惯出毛病来了,在家还好,那一出门,哪家小姐像她似的。”
真儿抬手在她脑袋上砸了个凿栗:“有你这么说主子的么,你忘了刚才少奶奶是怎么教训你的了?我看哪,你也该跟着到家庙去好好磨一磨这张嘴!”
春云一把捂住嘴,两眼睛看着金秀玉,哀求道:“少奶奶可千万别送我去,那我可得憋死了才算完。”
金秀玉哭笑不得,摇头无语。
春云瞪着真儿道:“偏你爱作怪,打量着我不在了,你就独宠了是吧。”她这也不过是气话,哼哼唧唧的,就想也梳理真儿一回。
真儿也不理睬她,只对金秀玉道:“快到中饭时间了,大厨房那边大约已经筹备开了。少奶奶不如去长寿园给老太太请个安,再瞧瞧阿喜,顺道就大家一同从长寿园出来用饭罢。”
金秀玉点点头,道:“前儿你大少爷不是拿了个九连环回来么,你取了来,咱们带去给阿喜,也好让她在家庙里能找个乐子。”
春云道:“那九连环是大少爷好不容易找来给少奶奶解闷的呀!”
真儿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少奶奶都说要送人,倒是你舍不得了,平日玩的最多的就是你了,偏偏从来没解开过。”
春云涨红了脸。她又叫人家给取笑了一回。
她们两个一天不吵嘴就难受,金秀玉早见惯了,也自由着她们折腾,带了丫鬟们便问长寿园而去。
进了园,入了上房,见秀秀正在做针线,就坐在软榻下的脚踏上。老太太坐在榻上,青玉站在旁边,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指点秀秀的针法,一会儿好所这个颜色的线不好,一会儿又说花样子少绣了几针。
秀秀满脸不耐。
金秀玉不由笑道:“老太太快别说了,您自个儿哪里是针线上的能手呢,还说人家呢,别叫人秀秀笑话才是。”
老太太这才想起自个儿从来都是一点针线都不拿的,却是没脸去指点人家。
青玉倒也难得地涨红了脸一回。
她们这长寿园里,本来就没个针线好的,都跟着老太太享乐惯了。不然当初就不会找柳弱云来教导李婉婷的女红。
秀秀长吁一口气道:“亏得少奶奶来了,不然我可得叫他们折腾死,这花样了绣了也得扔,哪里能入眼呢!”
老太太和青玉都撇脸过去,不接话。
金秀玉往老太太身边坐了,问道:“阿喜呢,她这几天可还好?”
这话一出,却是人人都叹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去清秋苑作画?
老太太叹气道:“自从定了去家庙的日子,她便跟换了个人似的,如今沉默地我都揪心。你既来了,就去那边院子里瞧瞧罢,你们娘俩素来要好的,劝劝她,或许有用。”
金秀玉点头,起身往偏院去了。
李越之这会儿自然是在花园那小楼里头跟着管先生学功课,若是以往,李婉婷必是在外头疯耍,只是今天,却乖乖待在家里。
金秀玉进去的时候,她正跪在罗汉床上,因天气冷了,那床上铺了层棉垫子。
李婉婷跪在罗汉床上,上半身却趴在窗沿上,用两只胳膊垫着下巴,眼睛望着外头的天空。金秀玉随着她视线瞧去,远远的两只飞鸟飞过,就知道她是自怜自身了。
“阿喜。”
李婉婷扭头过来,小脸没了往日的鲜亮红润,只轻轻地叫了声:“嫂子。”
这声嫂子却叫金秀玉一阵心酸,做到她身边,揽过她软软的身子。
“阿喜,今儿玩什么了?”
李婉婷垂着头,轻声道:“我哪里还敢玩呢,就是从前太贪玩,才惹得各个生了大气,要将我送到庙里做姑子。”
这话包含了多少怨气呢。
金秀玉柔声道:“哪里是要你做姑子的,这话切莫说了。你哥哥不过是送你到家庙旁边的庄子里,那边风景开阔,与城里自有不同的乐趣。”
“他还说要请两个王府嬷嬷来管束我呢,往后我再不能随心所欲了。”李婉婷说着这话,已是带了一点子哭腔了。
金秀玉扭过头,真儿递了那放了九连环的小匣子给她。她将小匣子递到李婉婷眼前,道:“你瞧,嫂子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
李婉婷接过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层红绒布,垫着一个铜制的九连环。
她知道这是送给她解闷的,鼻子一酸,抬起头来,可怜兮兮道:“嫂子,非要送我去么?我以后乖乖的,再不贪玩了,叫我留在家里,成不成?”
她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般,显然是已经哭过的,小脸虽然依旧圆润,却已露出一点尖下巴的影子来。那眼里两泡泪水一含,顿时便十分地惹人怜爱。
金秀玉叹息道:“这事儿,你哥哥同奶奶都已经定了,王府的嬷嬷也已经下了聘金,怕是不能改了。”
李婉婷垂下头去,两颗豆大的泪珠砸在金秀玉手背上,一阵滚烫。
这时候,有人往屋里走进来,却是下了学的李越之。
他见阿喜正在哭,也是一样的闷闷不乐,往姑嫂二人旁边一坐,说道:“阿喜莫哭,我常常去那里看你就是。你别怕。”
他不说还好,一说,李婉婷反而愈发觉得凄凉,泪珠便止不住地滚下来。
金秀玉咬着嘴唇,想着怎么才能够叫她开心一点,便说道:“上回咱们的故事还没说完呢,阿喜若是去了家庙那边就听不着了,不如嫂子现在说给你听好不好?”
李越之和李婉婷都没说话。
金秀玉便自行讲了起来,说那郭靖和黄蓉经历了怎么样的遭遇,遇到怎么样的传奇的人物,又是怎么学到好武功。说道洪七公和周伯通这两个人物,她就说的特别详细,务必使这两个人物显得有趣。
果然说着说着,偷眼看去,阿平固然是听得入神,阿喜那泪水也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
这么说了一段,就有人来禀报,说是打出字已经摆好了饭,请少奶奶和少爷小姐们去用饭。
金秀玉叫上两个小家伙,阿喜也没反对,就牵着她的手。三人到正院汇合了老太太,一起往那花厅而去。
饭后,金秀玉送老太太和姐弟两个回了长寿园。
李越之说是下午管先生又是,不上课,放了他的假。
于是她便继续同两个小家伙讲故事,讲着讲着,就发现李婉婷靠在她怀了睡着了。金秀玉住了嘴,示意李越之自去玩耍。
张妈妈走过来轻声道:“阿喜也是可怜的,这几日夜里都睡不好,常常魇着,总要奴婢抱着才得安稳。”
金秀玉轻轻摸了摸李婉婷熟睡的小脸,道:“她是吓着了,又对去家庙一事深深忌惮着。可惜这哪里能由得她呢。只怪她以往都骄纵得过了,连闯了几次祸,只能下狠手整治了。”
张妈妈也是叹息。
两人合力将她放倒在罗汉床上,又取了枕头被子等物,替她遮盖严实了。
命张妈妈好生看着,金秀玉到正院跟老太太告了退,便出了长寿园。
主仆一行人一路走,一路便说起这件事情来。
倒是春云先开了口,说道:“这还没去家庙呢,就已经是这般消瘦低沉,等到去了那里,又有王府嬷嬷管着,还不知怎么吃苦呢!我听说,凡是宫里出来的,都是最严厉的,阿喜这性子,怕是少不得受罪。”
金秀玉摇头道:“严厉是严厉,不过也不是随意就罚人的,端看阿喜自个儿的造化。她若是资质好,改的快的,自然能少吃些苦。”说到这里,又叹息起来,“她可不就是从小苦头吃的少了,才养成这般骄纵么”
这话是真理,春云也只能认同。
真儿却说道:“我瞧着,这里头只怕还有点别的文章。大少爷那日发作得那般狠,不像是临时气到了,倒像是事先就筹谋好的。况且,老太太才一问,他就说出要聘王府的两位供奉嬷嬷来教导阿喜。想那供奉嬷嬷不过是王府内宅的事情,大少爷怎么就知道了?如此种种,都显着大少爷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不过借着那天的由头发作了罢。”
金秀玉和春云都听得点头,果然如此。
“若要这么说起来,只怕还同长宁王府有关。想你们大少爷,怎么就能恰恰好就想到聘王府嬷嬷来,怕是有人主动与他提起。那小世子前几回总叫阿喜去王府,每每都是嘲笑她没规矩,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若说是拿她做耍,何必总是一样的借口,只怕是真个有心要使阿喜变好呢。”
真儿吃惊道:“少奶奶难道是说,这是小世子暗示了大少爷这么做?”
金秀玉虽未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这事儿谁又说得准呢。古人多早熟,她十五岁就嫁给李承之做了李家媳妇了;金沐生才八岁,就会为了前程投奔京城;那小世子十二岁,起了小儿女的心思,也不奇怪。
春云和真儿却是有些惊吓了,少奶奶这话儿,是真个叫人意外了。
正说着呢,后面小丫鬟提了句花园里的桂花开的正好。主仆几人听了,便也起了赏花的心思,绕道往花园走去。
刚到了月洞门前,一人从门内走出来,正好打了个照面,却是教导李越之功课的管先生管如意。
金秀玉先是微微福了一福,说了声:“见过先生。”
等管如意回了礼,她又疑惑着问道:“听阿平说,先生今日有事要办,才放了他的假,怎么先生却还在府里?”
管如意眼睛闪了几下,像是心里存了什么,却只笑道:“少奶奶有所不知,我今儿要办的事情,正好要在府里头才能办成。”
“哦,不知是什么事?”
管如意道:“说起来也不免叫少奶奶笑话,却是我同几个同窗画友打赌,每人画上一幅美人图来,大家做比,谁的美人图落了最末等,便要做东请大家喝酒。我寻思着,这外头的美人不好寻找,咱们府里那位柳姑娘却是个大大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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