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会不会让今上对我们家不满?”
“那又如何?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平庸不知事的。他同我计较,也不怕拉低了身份。”杨广北却不在乎,道:“且只是安悯又不是思月,值得今上包庇维护。”
“你想清楚了就好。”林宜佳对杨广北笑了笑。
杨广北不再谈这件事情,而是问道:“今儿三婶那边没有动静吧?这样不成……咱们这个大宅。必须要闹起来,闹的祖母头痛了,才能下定了决心分家呢。”
“千里,你这样想着分家啊?”林宜佳不禁问道。
从前她觉得,只有分了家。兴国公和武兴候二家才会愿意相信杨广北是真的对他们的爵位没有想法——分了家之后,他们各自的爵位传给各自的儿子,就彻底不与杨广北相干了——不被人防着恶意猜度着,他们二人才能有清净的日子过,做什么都好。
但如今,杨广北已经有了世袭同安伯的爵位,爵位问题已经解决了,纵然再有磕磕碰碰,也都不过是生活琐事,不值得什么。那么,在林宜佳看来,分家已经不是急需解决的问题……但为什么杨广北还依旧如此迫不及待的样子?
杨广北不知道林宜佳所想,而是笑意缱绻,道:“我当然想要分家了,我都已经让南山兄开始给设计了好几种园子的方案了呢,地方我也想好了,里安大街和长平大街都不错,正好也有人往外卖宅子的,我都让人谈着呢。若不是这阵子事儿多,我定然早就带你过去看了……”
这个杨府,待他总是疏离的。
从他的父亲母亲不在了的那一刻起,这一整个杨府,无论是之前荣享堂的西厢,还是后来的微光院,都不曾给他以家的感觉。荣享堂是为客人;而微光堂,则更像他的学堂、或者一个据点……
总之,不是家。
而娶了林宜佳之后,尤其是林宜佳有了身孕之后,他无时无刻不盼望着,有一个仅仅属于他们的地方,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林宜佳并不十分明白杨广北的这份感觉。但她知道,夫妻一体,她不适合劝说他什么,于是便笑道:“你也说了这阵子事多……”
杨广北摇头道:“不够呢,总要再闹一闹,闹的大家都忍不下了才好。”
“你又有什么主意?”林宜佳嘴角含笑,无所谓地问道。
杨广北也笑:“暂时不告诉你……”
两个人在秋日中低语,时光静谧。
只是这份静谧,很快就被打破了。
宫中来了个公公,传旨,道:“宣皇后懿旨,请同安伯夫人即刻入宫觐见!”
杨广北沉下脸,问道:“懿旨呢?”
“什么?”那公公没有反应过来。
他是坤宁宫的大太监,才二十多岁,打从皇后进宫的时候就跟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也是被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人称一声孙公公。孙公公来往杨府多次,同杨府上下也都是极相熟的。
所以,他反问的时候,微微发胖的白面上尚带着殷勤熟稔的笑容。
杨广北沉着脸,再次喝问道:“你既然是来传皇后懿旨的,那懿旨呢?没有懿旨,宜儿怎么能跟你进宫!”
孙公公面上一僵。道:“回伯爷,奴才传的是口谕……”
杨广北立即接口道:“口谕!谁知口谕是——”
“胡闹!”
杨广北话未说完,被红月大长公主厉声打断。道:“孙公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人,有他传话。难道还有假不成!只是让你媳妇进宫一趟,又不是去刀山火海!难道皇后娘娘还能打杀了她不成!还不向孙公公道歉!”
杨广北张了张口,而后向孙公公一拱手,道:“孙公公见谅,实在是内人刚刚受过惊吓,尚在服药之中呢,轻易不敢让她出门。不如。我跟公公走一趟如何?内人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的。”
孙公公侧身避过礼,为难地道:“这……实不相瞒,是皇上要请同安伯夫人。皇后娘娘只是代为传话……而且,御医说了,当日那位柳大夫医术高超,贵夫人身体已经无碍的。”
杨广北还想再做请求,却见红月大长公主一皱眉。沉声道:“她不是已经能够起身了吗?皇上和皇后召见,是她的荣耀。纵是抬,也得抬过去。广北,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杨广北闻言请罪。道:“是,祖母教训的是。是我情急之下糊涂了。”他转向孙公公,问道:“既然如此,就由我护送内人进宫如何?”
孙公公本想说帝后都未提起杨广北,是以他不合适跟进去,但对上杨广北眼中的一抹冷光,不禁打了个寒颤,低头行礼道:“同安伯爱惜夫人,一路护送也是应该的。”
杨广北这才稍微满意,暂时别过了孙公公,亲自往微光院去找林宜佳去了——刚刚有人说有人来向林宜佳传皇后懿旨的时候,杨广北根本就没其见到林宜佳,便自己过来了。
是以此时,林宜佳尚未收到消息,更不在荣享堂。
杨广北离去之后,红月大长公主让人给孙公公奉了茶后,挥退了下人,才低声问道:“不知这选秀之事,宫中可有定论了?”
孙公公欠身道:“回大长公主话,已经定下在明年春。具体时日,尚未确定下来。”
“那,此番选秀,是如何选法,可有了章程?”红月大长公主又问道。
孙公公回道:“只说是六品以上的官宦之家的清白女儿即可参选。参选方式,以自主自愿报名为主,并不做任何强迫。皇上的意思,是暂且只选了八名佳人充实宫廷……其他具体事宜,尚未确定下。”
红月大长公主沉思了一会儿,道:“历数往年选秀,秀女年龄都以十三至十八岁未曾婚配之女为宜……望孙公公回禀皇后娘娘,年龄之事,事关重大,需得严格把关,不要让有心人混淆了。”
孙公公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这一句才是要紧的,忙肃然应了声“是”,道:“奴才定然将话带到。”
“另外,同安伯夫妻年纪未经事,还望公公照顾则个。”红月大长公主嘱咐道。
孙公公自然没有不应的。
这个时候,定国公夫人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也不避讳红月大长公主,便向孙公公点点头,直接便打听起选秀的事情来。
“明年春吗?”定国公夫人得了消息,笑意吟吟地道:“那正好,薇儿的腿伤,到那时候也就能完全养好了,真是再合适不过。”
孙公公当即愣住,不由地看了红月大长公一眼。见红月大长公主脸上难看,心中了然——原来是定国公夫人想要送女儿进宫?魏杨是姻亲,这送个女儿进去,未必……更何况魏薇县主出身太高,进宫之后当然就不能低封了,那……岂不是难免要触及皇后娘娘的利益?
难怪刚刚红月大长公主一再强调秀女的年龄。
283 宫廷召见
只是历朝历代选秀都虽然规定了秀女的年龄段,但却并不是死规矩。
对于权贵人家来说,对于皇室来说,这规定自然是能变通的——历来各种不是正式选秀进宫的女子多了去了,魏薇县主也不过是年龄大了几岁,她想要进宫,甚至只需打个招呼……
孙公公是皇后娘娘的人,他也知道了红月大长公主的意思,面对定国公夫人,一时间不好说话,只陪笑沉吟。
“怎么?”定国公夫人看了一眼孙公公,再看看红月大长公主的态度,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了,问孙公公道:“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孙公公陪笑,红月大长公主“哼”了一声,开口道:“我刚刚问过孙公公了。即使选秀,秀女年龄也要在十三到十八之间的,薇儿已经不再其中了。”
又是年龄。
定国公夫人没想到红月大长公主同她强调年龄问题!这简直就是在往她心上扎刀子!定国公夫人心中又是愤怒又是难堪又是难以置信,一时间脸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着,说不出话来。
红月大长公主见她如此,声音缓缓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道:“瑞珠,进宫之事不是儿戏。薇儿之事,我们私下再做商量可好?别让孙公公看了笑话。”
定国公夫人只觉得心头有邪火在烧。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咬着牙用力看了一眼坐在高座上的红月大长公主,半句话不说,突然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她走的那样急切,甚至在门槛上差点被绊住!
红月大长公主目视她走远,转过头对孙公公淡淡地问道:“知道回去之后。同皇后娘娘如何传话了吧?”
“是,奴才明白。”孙公公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没一会儿,杨广北伴着林宜佳过来了。孙公公便像红月大长公主辞行,一行人乘上车往皇宫方向去了。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几人就进了宫门。
“皇后娘娘体恤夫人身子不便,特意赐了轿,请夫人安坐。”孙公公笑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林宜佳微微屈身从坤宁宫的方向行了礼,微笑着坐了上去。
轿子是二人小轿,由二个膀大腰圆的壮年太监抬着,走的极为平稳。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轿子就到了坤宁宫宫门前。杨广北过来打了轿帘。将林宜佳扶了出来。
坤宁宫门前竟然站着一排八个人:两个小太监,六个宫女。这么多人看着,林宜佳的脸微微红了红。杨广北的扶着她手臂的手却是更用了一下力。
他正想要同林宜佳一起踏进坤宁宫,却有一个小太监躬身拦在他面前。行礼道:“圣上口谕,若是同安伯一同前来,就宣同安伯到御书房觐见……伯爷,这边请。”
林宜佳轻轻挣开杨广北的手,含笑道:“伯爷且放心去吧。有流云姑姑在呢。”
杨广北只好点点头。目送林宜佳踏进宫门,才同小太监离开了。
“伯爷待夫人真好。”说话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流云。她是皇后娘娘从娘家带进宫的丫鬟,早年就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当然是认识林宜佳的。“夫人是个有福气的。”
林宜佳羞涩地笑了笑。问道:“多年不见皇后娘娘,娘娘凤体可好?”
“娘娘好着呢。”进了宫,很多话便不能轻易开口说。流云托了林宜佳的手,提醒她道:“夫人仔细台阶。”
说起来,除了上次宴客时候匆匆一见外,林宜佳的确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皇后娘娘了。在林宜佳的印象中,皇后娘娘同大姐林慧佳性情相投,却更是爽快大方,喜好新奇事物,每每林慧佳将林老爷子新出的游记送给她时,她总是欣喜连连,反复翻看好长一阵时日。
林宜佳记得自己大姐曾经提到过:说皇后娘娘闺中之时的愿望便是到大显各地去走上一走,见识各处的山河秀丽民俗风情……只可惜她进入深宫成了皇后,闺时愿望怕是此生再难实现了。
坤宁宫装饰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帝后母仪天下的高贵威严,不容侵犯。林宜佳粗略看了几眼,心中突然涌出一种感觉,只觉得这座偌大的宫殿,是属于大显皇后娘娘,而不是属于杨元心的。
——这里,没有属于杨元心的痕迹。
因为存着这么一种古怪的感觉,所以看到身穿凤袍宫装的、遍插珠翠的皇后娘娘时,林宜佳只觉得眼前好像只是一个穿着属于皇后的衣服、戴着属于皇后的首饰的衣人架子,而看不清楚掩饰在衣服珠翠后的女人眉目。
林宜佳眨了一下眼睛,才想起来“不能直视凤颜”的规矩,连忙跪下请罪,道:“臣妾恭请皇后娘娘圣安。一时失仪,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右手轻抬,流云便扶起了林宜佳。
“坐。”她指了指右手边的位置,看着林宜佳欠身坐了,才含笑颇感兴趣地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她直了直身体,道:“虽然多年不见,但你姐姐荣世子妃本宫是常常见的,且你如今又嫁给了大弟弟,就更是一家人了,万万不必拘谨。”
林宜佳此时已经定下心神,便对皇后娘娘笑道:“不瞒娘娘。正如娘娘所言,臣妾早年有幸见过娘娘几回……刚才臣妾一时间见娘娘变化甚大,所以失了神呢。”
“可不是变化甚大……想当年你还是总爱梳双丫髻不爱打扮的小丫头,此时已经是将为人母了……”皇后娘娘也跟着唏嘘起来,道:“一眨眼,四五年都过去了吧……”
林宜佳微微点头,略显羞涩地道:“臣妾娘亲也总说臣妾开窍很迟,及笄了都不知梳妆打扮不知美丑呢,倒是让她多担心了好几年,不比两位姐姐让她省心。”
杨广北同她分析过,大抵皇后娘娘想找她是因为什么。但此时,杨广北去见应庆帝,皇后娘娘愿意同她拉家常……那她就暂时陪着她拉家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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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对答
皇后娘娘到底不是找林宜佳只为拉家常的。
两个人谈及往日今时,富贵辉煌的殿堂内,氛围显得轻松融洽起来。
茶香袅袅。
秋日明亮的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棂,照在高案上那一盆金丝珠帘的菊花之上,散发出迷人的如珠如宝的柔光,美丽异常。
皇后娘娘品了一口香茶,长长一声叹息,道:“本宫请你来,想必你已经知道为何了?”
林宜佳闻言微微迷茫,随即眨一下眼睛是为了然,微笑着抚上自己的小腹,道:“回皇后娘娘……臣妾同胎儿都很好,已经是万幸之幸,唯有诵经礼佛感念天恩,再不敢做其他想。”
也就是说,因为她和孩子都并未伤着,所以她不会再追究安悯郡主如何了。
皇后娘娘动了动身体,道:“你能如此想就好。只是,本宫弟弟却为了你们娘俩鸣不平,起了意气之事,你可知晓?”
林宜佳愣了一下,连忙问道:“敢问娘娘,伯爷他犯下什么事?打从有孕起,伯爷他到我面前都是只笑言趣事,其他一概都是不准我打听的。就是昨日我娘家人离京,伯爷也不准我出门去送,实在不知道外面都有些什么事……”言辞之间,很是焦急。
皇后娘娘目光微动,闻言便笑着安抚林宜佳道:“你不必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儿……本宫这个弟弟啊……”
她便将杨广北意气之下不再免费供给百姓新作物种苗作为迁怒泄愤的行为笑意吟吟地说了说,倒是说得林宜佳不知作何表达,垂着头十分羞赧难安的模样,脸上也红了。
林宜佳呐呐道:“娘娘且放心,臣妾必会劝得伯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