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盈一时没有说话。
赵安悯自顾自地说道:“恩,看你被关在这里,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吧?唔,或许你知道你那哥哥因得罪了思月那丫头而被革职罢用的消息了?倒是可惜你哥哥他受了那么多苦才拼出来的军功……呵呵。”
“他色胆大,却没有胆大到敢于调、戏皇室公主的地步呢。但凡有点脑子计较起来,都知道是遭人报复算计吧?”赵安悯像是要说给李月盈听,又像是只为自己说的高兴,道:“想知道为什么吗?唉,说起来还有点儿复杂,让我想一想怎么说才好……”
“……你哥哥听了自家将军的话,便对自己亲戚下手了呢。”赵安悯胡乱地说着林宜佳受惊的那一幕,嘲笑道:“所以也怪不得林家从那以后再不管你李家人是不是?唔,那杨广北那么疼爱你那林家表妹,查出了究竟之后,怎么能放过害了林宜佳的人呢?更何况,你哥哥他差点儿就能要了林宜佳的清白,将她娶到手了呢。夺妻之恨,他怎么能忍的住?”
赵安悯又说到自己,自嘲地笑道:“就像我,还是皇室公主呢……虽然冲动了点儿,但那林宜佳此时连同她的肚子都健健康康的呢,那杨广北硬是要将我打入泥沼。不肯放过我!”
“瞧!我都病的要死了活不了几日了,他居然还不肯放过,将我弄到了这里来!”赵安悯面上涌现阵阵潮红,笑容平静,却暗含着说不出来的疯狂之意,看着让人渗的慌。
李月盈听到这里,并不告诉赵安悯是魏薇将她弄到这里来的,而是紧紧抓了手心里的帕子,轻声问道:“不都说武兴候小侯爷平庸无能,他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吗?我不信。”
“他当然有!”赵安悯闻言眼中现出一片红血丝。状若疯狂地喊道:“他怎么会没有!他手里掌握着传自开国元帝的一支暗卫!他连先帝都能算计了。怎么会报复不了我一个公主!你们都被他的伪装给骗了!给骗了!哈哈哈!”
赵安悯眼泪殷殷血红。仿佛刚刚一阵咆哮费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萎顿在地,喃喃地道:“他若是平庸的,怎么会同夫君是好朋友?我夫君他是谁?他是文武双全的探花郎。并不是人人都够资格成为他朋友的……而杨广北可是他最好的朋友……”
李月盈在一旁听了心中大骇,手指甲隔着手帕几乎将手心给掐出了血。也多亏这多年的深宫生活,尤其是在念福宫的打磨,她还是能强迫自己冷静的、一字一句的将赵安悯的话记在了心中。
她见赵安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再开口,舔了一下干枯的嘴唇,轻声问道:“您是说,先帝的死,是杨广北动的手脚?你有什么证据!”
赵安悯面上的血色褪去,只余那两道血泪凝固在她灰白的面颊上。触目惊心。她喃喃地道:“总与他脱不了关系吧……当然秉承自元帝的暗卫,能有多大的力量,谁清楚呢?至于证据……”
她嘲讽地笑道:“当年让先帝担上‘荒淫无道’之名而遭天谴的丽华夫人,此时正一家人团团圆圆幸福美满地活着,这算不算证据?”
“丽华夫人!”李月盈情不自禁地道:“她不是连同院子一起投火自焚。尸骨无存了吗?”
“所以说呢?尸骨无存呢,呵呵。”
赵安悯似乎说了这一番话后,很累很累了,艰难地撑着手,再次盯着上面南海观音像木然地瞧着。
李月盈捏着帕子又问她几句,赵安悯都不再有任何回应。
李月盈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一咬干裂的嘴唇,将手中帕子揣在腰间,轻手轻脚地拿起脚边一个蒲团用力高高举起。
赵安悯若有所觉,突然回头看她。
看到李月盈如此姿势,轻轻笑了一下,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放我清醒过来,多活几日的。”
李月盈被赵安悯的笑容骇了一下,面上神色扭来扭去,突然低声吼道:“那就请公主找他报仇去吧!”说罢,她将手中蒲团狠狠向赵安悯的后脑横扫了过去。
赵安悯应声栽倒在地上,瞪大眼睛嘲讽地盯着李月盈看。
李月盈惊惧不已,又心头狠劲儿上来,当即半跪在地,将手中蒲团往赵安悯的头上脸上一放,用力压了上去。
赵安悯“呜呜”挣扎一番,没用多久,便终于停止了动静。李月盈力气一泄,松开手跌坐在地上。
那蒲团从赵安悯的脸上啪嗒一下翻落在地,惊的李月盈禁不住看了过去——赵安悯双目圆睁,面色青紫、冰冷冷毫无气息地瞧着她,让李月盈的身体忍不住颤了颤。
她愣了一下回神,随即爬起来,半跪在赵安悯的头边,用手轻轻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而后双手扶着赵安悯的脖子,将她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向一边歪了歪,对准了堂上那高高在上的南海观音像。
做完这些之后,李月盈站起身,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体,像是并未发现什么之后,后退一步,突然大声尖叫一声,疯魔一样地从佛堂李跑了出去。
“菩萨显灵了!菩萨发怒啦!”李月盈尖声大喊大叫,朝前面跑了过去。
在她后面,藏在廊柱下的彩画紧紧捂着嘴,朝佛堂看了一眼,而后快速地往东偏殿去了。
“主子!”彩画满眼惶惶不安,惊恐地道:“李太嫔将安悯公主用蒲团给捂死了!”
外面李月盈的尖叫声在念福宫各处响起来,林唱佳脸色大变。
她一把抓住彩画,强自镇定地问道:“你瞧见什么了?说。”
“奴婢瞧见李太嫔先是用蒲团狠狠地打了赵安悯一下,将赵安悯打到之后,李太嫔又用蒲团压住了赵安悯的头,将她给捂死了。”也许是主子的镇定感染了彩画,也许这是在深宫中自然培养出来的能力,也许是事关重大人的潜力发作,总之,彩画心中的惶恐依旧存在,人却镇定了下来,道:“再然后,李太嫔将赵安悯的头往那佛堂上扳了扳,就尖叫着跑出去了。”
“魏薇县主才将赵安悯送进来,李月盈便将她害死了……”林唱佳联想到前几日魏薇才来找过李月盈……林唱佳心中其中必有古怪,但她一时又想不出魏薇为何要害赵安悯,口中喃喃对自己道:“冷静、冷静……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李月盈的尖叫声终于让如死水一般的念福宫起了波澜。她的叫嚷听起来没头没尾又匪夷所思,很快魏嬷嬷便带着几个太监宫奴赶了过来,宫里住着的太嫔们也一一从自己的住处出来,却并不靠近。
魏嬷嬷和太监宫奴们看到堂上情形,无不大骇——
赵安悯虽然丢了公主封号,但她到底是皇室血脉。才到念福宫就死在这里……念福宫不知道能不能交待过去!
魏嬷嬷一边抓住李月盈的脖子,狠狠地道:“李太嫔,别再瞎胡喊了!赶紧说,是怎么回事!你不能冷静,就去给她偿命去吧!”
李月盈仿佛是被魏嬷嬷吓住了,愣了一下终于回神,骇然说道:“嬷嬷!嬷嬷!不关我的事!是菩萨显灵震怒,收了她的命!真不管我的事啊!”
关乎神明,又因李月盈到底是太嫔而她不过是个嬷嬷,死的又是皇家血脉,魏嬷嬷不敢妄断,道:“你们仔细看着,谁也不许乱动。我去禀报皇后娘娘做主。”
魏嬷嬷交待一番,便匆匆往外跑去。
留下所有人一言不发,只听到李月盈不停地呢喃着“菩萨发怒”的话,又见赵安悯冲着南海观音像怒目而视死不瞑目的样子,众人只觉得脊背发凉,更不敢稍有动静了。
就连李月盈最后也呢喃不下去,跪在菩萨像前面,像是被吓坏了似的,不停地磕着头。
魏嬷嬷来报之时,魏薇不知是从哪儿出现,也跟着她一道过来了。
听到魏嬷嬷所报之后,魏薇十分惊讶,当即挽住皇后娘娘的手臂道:“我跟娘娘去瞧瞧去。观音娘娘真的显灵了?可真难得的很。”
皇后娘娘先是吩咐人去向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那里禀告,而后才淡淡看了魏薇一眼,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看那些,以免冲撞了什么。”
“能冲撞什么?”魏薇满不在乎地道:“说起来还是我建议娘娘您将她放进念福宫的呢。我总要去看看。”
318 白绫
皇后娘娘闻言目露警告之色,厉声道:“此话以后再不许提。你给本宫老实待着,哪儿不许去!”说着不容魏薇分说,直接吩咐道:“碧海,你带县主下去,陪着她在屋里好好地说话。”
“是。”碧海应下,来请魏薇。
魏薇见皇后娘娘神色严厉,一副全无商量的姿态,只好跟着碧海,不情不愿地下去了,眼珠倒还灵活地乱转着。
待她走后,流云才出声提醒道:“娘娘……”
皇后娘娘长叹一声,道:“摆驾念福宫。”
念福宫。
凤驾仪仗摆开,所有人匍匐跪地。
皇后肃穆看着现场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乾清宫大太监全海公公向皇后见礼,道:“皇上口谕,此事由皇后娘娘全权处理,问清缘由。陛下便不过来了。”说罢他退到了一边,这是要见证皇后处事经过。
皇后心中一松。
不多时,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同样只派了身边的头脸嬷嬷过来,都表明了不干涉皇后行事的意思。
皇后这才开口道:“李太嫔。”
李月盈身子颤了颤,道:“臣妾在,见过皇后娘娘。”
没有在皇后身边看到魏薇,这让她心中有些没底。但又一想赵安悯死了,连抚养她长大的太皇太后都没有亲自过来查看,想必赵安悯是极人遭厌弃的,心中又宽了一宽。
皇后娘娘同魏薇县主是表姐妹。她一定会帮助县主遮掩的。
如此一想,李月盈心头便大定起来,迅速地将自己盘算好的说辞默默温习了一遍,没找到什么错处,深觉大有可为,才重新稳了稳心神,恭谨地跪着。
皇后默默了盯着李月盈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口口声声说着菩萨……这么说来,宋夫人走的时候。你就在旁边了?”
赵安悯已经不是皇室中人。但她还是宋阶名正言顺的妻子。
“是。”李月盈恭敬地道:“早课之后,臣妾认出宋夫人,便想打听一下臣妾的家事……娘娘知道,臣妾身在深宫,消息闭塞,前阵子又闻家兄冒犯思月公主被革职,具体却……”
“等一下。”皇后打断李月盈的解释,肃面问道:“你是谁,宋夫人当时神智清醒?”
“是。”李月盈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仿佛不知道皇后为何这般问。她开口说道:“宋夫人在佛堂时的确神智清醒。今日早课时候的众位太嫔都能够作证。而且。宋夫人在同臣妾说话之前。也是同林太嫔说过话的。”
林宜佳听到此处,见皇后娘娘的目光扫向这里,便跪行半步,低头说道:“的确如此。宋夫人当时让臣妾称呼她一句‘嫂嫂’。此后。臣妾身边的宫女寻来,臣妾便离开了。”
“宋夫人既然蒙菩萨庇佑,得意祛除邪祟,神智回复清明……”皇后娘娘目视李月盈,沉声问道:“她为何又突然猝死?你一直同她在一起,宋夫人的死,是否与你相关,李太嫔,你从实说来!”
“娘娘明鉴。不关臣妾的事啊!”李月盈闻言难免惶恐,叩头道:“林太嫔走后,奴婢还想同宋夫人询问家人的消息,便没有立即离开。哪知宋夫人没说几句话,便指着菩萨塑像肆意指责起来。言语间极为不恭敬。臣妾当时极为震惊,才想要相劝,便见宋夫人突然起身扑向菩萨神像,口中说道……”
“说什么?”
李太嫔说的蹊跷诡谲,皇后娘娘面上并无半分动容。
李太嫔偷瞧一眼皇后娘娘平静的脸色,心下一横,先是对着堂上南海观音像拜了一拜,才咬牙道:“当时宋夫人说,‘凭你个泥塑的烂胎坯子,往日吃了我多少供奉,却无半点作为!看我今日不砸碎你这妆模作样的骗人玩意儿’!宋夫人当时就要往神像上扑,却突然间倒地不起了!”
“臣妾当时愣住,反应过来时,才觉察到宋夫人已经没了气息,便惶恐不安失了心神,四处疯跑嚷嚷开了。臣妾,臣妾……求娘娘明鉴!”
赵安悯倒在地上,怒视那菩萨像,加上眼下两行血泪,的确有几分像是李月盈所言:是其想要向神像扑去,却突然倒地不起的样子。再结合李月盈所说的赵安悯口中污言秽语地不敬菩萨……
说是宋夫人不敬神佛,从而遭到神佛惩戒,也未必不可。
毕竟神佛鬼怪之事,世人总要多一份敬畏之心,是也可,不是也可。
皇后娘娘却淡淡的道:“请御医。”
李月盈猛然间握了一下拳头。
一位御医从身后出来,上前轻声轻脚地检查一番,沉声回禀道:“娘娘,宋夫人是因窒息而死的。”
李月盈闻言眼前一白,差点儿倒在地上,当下鼻涕眼泪直流,痛哭道:“娘娘明鉴!娘娘明鉴!是菩萨显灵惩罚她不敬,绝不关臣妾的事儿啊!”
皇后娘娘冷声道:“肃静!”
李月盈闻言,连忙将双手张开手心向天给皇后和御医看,道:“娘娘请看,臣妾的手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臣妾真的碰都没碰过她啊!”
“此事本宫自然会查清楚。”皇后冷冷看了李月盈一眼,问御医道:“还请大人再仔细看看,可有别的线索?”
御医点头应下。
李月盈不敢多言,只不停地流着眼泪。
谁也没有注意,一直低着头跪着的林宜佳,悄然朝后面跪着的彩画打了一个手势。
彩画见到之后身子一颤,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将靠着门槛边的一个蒲团悄悄地翻了一下,而后突然惊声尖叫了一下,双眼圆睁,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嘴,一只手指着一个蒲团,颤抖不已。
她是这林唱佳的宫女,本就跪在最外面。
她这一尖叫,在场所有人都向她看过来。自然也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那个沾血的蒲团。
李月盈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干净净。
有小太监立即将那蒲团呈给皇后娘娘看了一眼,而后给了御医检看。御医检查了一下上面的血迹,又小心翼翼地翻看了赵安悯的鼻子和嘴巴,而后回禀道:“回娘娘,宋夫人确实是被这块蒲团闷住口鼻窒息而死的。臣在宋夫人的鼻孔和喉咙内,都发现了细小的蒲草。娘娘明鉴。”
皇后娘娘冷冷看着李月盈,道:“李太嫔,你还有何话说?居然在佛堂行凶害人,你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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