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也就是从时候开始日渐低调吧?
若非蛰伏已久阿莫比重开始蠢蠢yù动,永安侯第九子裴长歌以十六之龄大败阿莫比第一猛将,裴家大抵也不会重以这样强势姿态回归到众人视线中来。
叶崇文默默想着那些往事,突然间脑中似有灵光闪过。
额头上刹那间布满了豆大汗珠,他竟然将皇上用意忘记得一干二净!
少年将军,又是那样人品相貌,fù复何求?为何皇上会为叶葵这个乡下回来丫头指婚?若说是因为他身份缘故,叶崇文却是不信。区区一个太傅。哪里比得上裴家那样手握重权人家?
这般想着,额头上汗珠不由越沁越多。
皇上这是贴了心要帮太子殿下一把,还是想要将他们同裴家捆绑一处,有朝一日可直接一网打?
圣心难测,简直防不胜防!
他蓦地又无力了起来。何况一想到要跟裴翡那只老狐狸做亲家,他便觉得浑身不得劲。裴翡儿子,那自然也是只狐狸!可不论他如何想,事已至此,自然是只能默默等着婚期到来,将叶葵那丫头当成祖宗般给供起来才好。
到了这个时候。叶崇文差不多已是妥协,可贺氏却是恨得牙痒痒,头晕眼hā不知如何是好。
若说她还能什么地方下死手收拾叶葵。那自然就是婚姻大事上了。可现倒是好,什么婚姻大事,便是叶葵明日就要嫁人,她也只能笑着送她上hā轿!
既是指婚,贺氏当然不敢明面上说出自己心思。只好心中放肆地将承祯帝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好皇帝不做,成日里学着人做什么媒婆,这手都伸到大臣家中了!
然而此刻并非只有贺氏一人抱着这样心思,杨氏心中亦是这般想。
甚至于,她远比贺氏骂得狠。
嫉妒……嫉妒……
要命嫉妒之火几乎将杨氏心都给烧出一个洞来。明明她女儿才是凤城第一美人,明明她女儿才是应该嫁得好那一个。凭什么如今她女儿只能缺了只胳膊躺g上,二房女儿却能嫁个这般好人家?
“二弟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恐怕咱们这事还是不能完!”叶崇恒冷声道。
叶崇文眉头皱起。道:“大哥真是说笑,如今是皇上亲自指婚,难道要我给裴家送个缺胳膊女儿去不成?”
杨氏迫不及待地插话:“那又如何?皇上可没说你闺女有几条胳膊几条tǐ!”
“好了!”叶老夫人终于听不下去,出声喝止“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事已至此,谁也不准再说了!明烟事。让葵丫头亲自上门去赔罪!”
杨氏一听便不乐意了,嘟嘟囔囔地道:“母亲这说是什么话,那可是一只好端端胳膊,可不是根头发丝!单凭一句对不住难道就能长回来?”
叶老夫人冷笑“那你待如何?”
“我意思……”杨氏有些怕叶老夫人,此刻却是要钱不要命本xìng挡住了恐惧“先前二弟妹可已经答应我了!我早为明烟看好了一门亲事,如今明烟成了那副样子,自然只好让葵丫头想法子嫁过去才是!若不然,那上门赔罪可是少不得银子……流水一般hā出去,恐怕人家也还要生气呢!”
话音一落,贺氏便急巴巴地尖声叫喊起来:“大搜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何时答应了你这样事?”
杨氏略带得意地看了贺氏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破财消灾,否则我便要你好看!
可还不等杨氏多得意一会,她便看到了自家夫君不虞脸sè。她蓦地想到,明烟那丫头事一直都是她想法子处理,从未同叶崇恒提起过一句。
果然,贺氏反驳话还未出口,叶崇恒便已经黑着脸道:“够了!都别说了!母亲说是,事已至此,明烟那丫头能留下一条命来已是万幸。还说那些有没事做什么!”
杨氏还要再说,却已经被叶崇恒给拖了下去。
贺氏不由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可真到了下定论时候,她那心还是一抽一抽地疼。嫁入裴家,那丫头嫁妆除了萧云娘留下那些,恐怕他们还得另外给她添上不少才是。这些东西多拿出去一份,将来她儿子就少一份。
“葵丫头哪儿去了?”贺氏四处一看,叶葵身影却早就不见踪迹。
阮妈妈附耳于叶老夫人轻声说了一句。
叶老夫人摆摆手,道:“我让她先回去了。乌烟瘴气,留着活受罪!这事既然定下了,你们便早些准备着。虽说还有一年半,可真准备起来,那也不过就是一眨眼事。”
叶崇文跟贺氏只能讪讪应下了。
等到屋子里终于没了人,叶老夫人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好好事,皇帝也要来搀和一脚!”
阮妈妈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得道:“不论如何,二小姐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过去了?”叶老夫人摇摇头,不赞同地道“裴家是个什么情况我这心里跟明镜似。她自己家中都是这样xìng子,到了那儿还不得将天都给翻了?”
阮妈妈闻言正sè劝慰:“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再操心也是无用,倒不如任他们去吧。”
叶老夫人愁眉不展“我哪里能安心。明烟那只手,我一想起来便夜不能寐,这往后可如何是好?葵丫头那xìng子又是如此刚烈,怎能安于后宅相夫教子,孝顺公婆?”
“二小姐xìng子可颇有几分像您,您这么多年不也好好过来了?”阮妈妈小心劝说着,却不小心又引起了叶老夫人惆怅“像我?这才是真不妙啊!你瞧瞧我这几十年来过都是什么鬼日子?一想到她兴许会重蹈覆辙,我这心就跟针扎似!”
阮妈妈哑然,两人俱沉默了下来。
同两人一样沉默还有叶葵。
秦桑亦默不作声地跟她身旁,若是以她角度来看,这桩婚简直来得太及时太好没有了!何况,她sī底下可没想过二小姐跟九爷事。他们若是成了亲,那么她自然也就时常可以见到秋年……这事实是再好没有了!
可见到叶葵样子,她也就只能沉默地跟着。
秦桑以为叶葵生气,可事实上叶葵此刻根本弄不清楚自己情绪。
这事来得太突然,太叫人弄不清方向,将她结结实实打了个措手不及。原先准备那些对策,那些要对叶老夫人说话,陡然间都没了用处。一道圣旨,什么都变了。
走着走着,秦桑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九爷来了。”
叶葵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天。
青天白日,他怎么来?若是光明正大走正门,自然是前头hā厅。以她叶家过去见到他时辰来说,不到黑漆漆夜里,他怎会出现?她不由扭头问秦桑道:“你怎么知道?”
秦桑抿嘴一笑,伸指点了点前方一块石头。
黑sè,一丝hā纹也没有小石头,骤然出现一条铺着普通鹅卵石小道上,果然十分怪异!
“人哪里?”叶葵凝眸,轻声问道。
“小姐直接回去便可,九爷已经等着了。”秦桑依旧压着声音道。
叶葵不由骇然,她院子如今可还是被流朱公主给死死守着,那家伙到底是如何进去?就好像他过去夜间叶家来去自如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秘密。
院子里人各自做着各自手中活计,一切都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秦桑推开了房门,叶葵紧跟其后。
转个弯,进了内室。
斜斜靠着g侧坐着少年穿了身蓝紫sè团hā湖绸便服,腰间坠着块白玉刻成古怪玉佩。听见声响,他睁开眼望过来,一双眼漆黑如墨,眼下红痣盈盈yù坠。
当真是翩翩少年人如玉……!。
147 心思浮动(三)
“你回来了。”裴长歌声音淡淡,全然没有趁着主人不闯入别人闺阁窘迫。
叶葵无力扶额,道:“圣旨事是你做?”
秦桑见两人直接切入了正题开始说,便急忙出去守了门口。越是这样时候,便越是不能出什么差池,否则先前所做那些努力就都成了空谈。
然而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后,气氛陡然间变得怪异起来。
叶葵强自镇定,走向梨花木圆桌,提起茶壶沏了两盏茶端过去。裴长歌接过,神情自若地道谢。
“指婚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叶葵发问,眼神清明。
裴长歌闻言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道:“你大可放心,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还有近一年半时间,以后事情会如何谁也不得而知。这桩婚事比起旁那些法子都要彻底将眼下困境给解决掉,确是好选择了。”
他淡淡说着,话却比往常多了许多是模样,一点点分析中,似乎是要说给叶葵听又似乎是要用来说服自己。
可事实上,就算没有这桩婚事事情也并非全然没有挽回地步。
他能想到,叶葵自然也能想到。
他不由有些踌躇起来,不等叶葵说话便又道:“先前流朱公主进宫为你求情反倒将皇上给惹恼了,所以我才不得已急急用这桩婚事来抵消。你切模多想,等事情一过,我自有办法让婚事取消。”
“我当真多想了?”叶葵静静立那,身体一半落明亮环境里,一半隐没于暗影中,叫人看不清神情。
她声音里似乎带着种自得揶揄,裴长歌蓦地觉得脸上发热。
她这是笑话他自作聪明还是暗示别?
“皇上金口既开,若要将说出去话收回,那要置天子颜面于何地?”叶葵自yīn影中走出来,脸sè苍白,眉眼间有着掩不住疲惫,“你便是有法子,那法子自然也不会太容易,只怕是要‘伤筋动骨’做法。”
裴长歌听她这般说,已是认定她不赞同婚事,想要解除婚约,眼神微黯,但旋即却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还能这般问他,便是并没有要责怪他自作主张意思。
“不论如何,要不了命。”他牵了牵嘴角,微微笑道。
叶葵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你怎知要不了命?越接近权势顶峰人便越是惶恐,正所谓高处不胜寒,那些坐顶端人要忍受那样苦寒,自然也就要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同时,我敢说,心智扭曲程度只怕也是同权利等同。皇位能炽热如火亦能冰冷如雪,日日煎熬之下,皇上定然无法容忍有人挑战他权威。或许,他会容忍你一次,但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尚未及笄深闺少女tǐng直着略显单薄身板,语气平稳地分析着其中要害。这样画面,叫裴长歌刹那间有些失神。
这些话他当然也知,可却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般毫不意地说出来。
哪怕是他,恐怕也只敢心中想想罢了。
置喙天子,乃是大罪。
然而叶葵却像是根本不意,一段话说完,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看着她清明双眼,裴长歌猛然觉得自己心脏一瞬间几乎停止。
也许,就让那桩婚事成真也未尝不可?
这样念头一冒出来便又被他自己一瓢凉水给浇灭了。
自从知道真相那一刻起,他便再没有动过娶亲念头。永安侯跟夫人感情众人皆羡,可其实呢?永远没有谁能同谁厮守一生,所有情爱都不过是虚无依托罢了。
心智不坚人才会忍不住需要一个又一个女人来填补内心空虚。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既然敢这般做,便自然也就有能解决法子。”
叶葵眉头微蹙,觑他一眼,道:“你其实不必……”
“安心,我不过是念着咱们是一道杀过人交情,帮你一把罢了,并没有别意思。”裴长歌急急打断了叶葵话,转移了话题,“燕草已经醒了,秋年说她想见你。”
叶葵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古怪,可见他提到了燕草,她自然也就不会继续纠缠下去,道:“这段日子我怕是不方便外出。”说着,叶葵苦笑一声,“流朱公主简直恨不得将我拴腰带上到处带着才好。”
裴长歌闻言失笑,两人间气氛倒是突然轻松了不少。
“若是得了空,我便让秦桑去通知你。燕草那还要继续麻烦你了。”叶葵叹了口气道。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一见燕草,却不得不从长计议。燕草叶家已死,她甚至为了燕草直接对叶明烟拔剑相向,所以燕草绝不可能重回到叶家来。她已葬身乱葬岗,活着那人从此便有了一条同过去全然不同路。
怎么办?
将燕草送回鸿都去,又或是凤城买个宅子安置?
前者只脑海里冒出点苗头便被他给掐断了,燕草那娘便是如今叫她想起来也觉得不可理喻,杨氏同她比起偏心程度来简直是拍马也难追,何况如何她正值妙龄,谁知她若是回去了,她那娘会不会转眼就又将她卖出去?所以燕草绝不能回去!
买个宅子倒是不错,可让燕草一人孤身外,她却又有些不放心。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早,今后安排仍是要先见过燕草才能定下。
裴长歌见她并没有提起救燕草人是为何安排下后,总算是又舒了一口气,道:“燕草那你只管放心,她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也就无事了。”
叶葵闻言略微放心了些,却仍旧皱眉道:“心里受到伤可远比肉身上要可怕跟难以治愈。”
这种说法他倒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不由细细思索起来,越想便越觉得有道理。
肉身伤口会愈合,可心里伤口你看不到不到自然也就无法治愈,受了伤便要带着它一辈子。久而久之,似乎就不会觉得痛了。可事实上并非不会痛了,只是痛得太久,渐渐就麻木了……
“叶二小姐,我突然觉得,若是那桩亲事真成了似乎也并非太差,你觉得如何?”裴长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葵唬了一跳,脱口而出:“你疯了不成?”
且不论别,光是让她跟个只有十七岁人成亲,她已觉得怪异非常了!若是不看这个身体,她可是已年近而立阿姨了!老牛吃nèn草这种事,不论怎么想都叫人觉得膈应。
裴长歌打着哈哈笑道:“便知你是这样反应,我不过是说笑罢了。”
然而听了这话,叶葵却并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反而将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她竟然真开始考虑起同裴长歌成亲可行xìng了!
这可真是着了魔征兆……
然而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她既身处这个时代,便势必要学着走完一个人正常该走完人生路。这门婚事若是一年后如愿取消,难道那时她便能离开叶家自立门户?
叶家又不是什么蓬门荜户,她就算死了也不可能脱离叶家二字。身为住朱门绣户内叶二小姐,有些事即便是光用想便已能见其艰难程度。
若是不能离开叶家,那么有一日她必然是要出嫁。
那些扬言宁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