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说,下初雪日子要请您去公主府赏雪呢。”阮妈妈仍旧笑着,“只可惜,如今大雪封道,马车也走不动了。咱们只能庄子上呆到雪化了再走。”
不论真假,叶葵总算是勉强将事情理顺了,心里微微一松,上前挽了阮妈妈手道:“祖母近日可好?”
阮妈妈明知主仆有别,却并没有将手臂从突然亲热起来叶葵手里抽出来,而是道:“三少爷这几日已能用左手夹菜而不落了,习字也一日未断,如今手已是稳了许多。”
叶葵问是祖母,阮妈妈回答却是叶殊事。
果然是好通透人!
叶葵不免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当时叶老夫人说要将阮妈妈给她一段时日时候就该应承下来才是。
池婆虽然也懂极多,但她性子一日比一日古怪,虽说是仆,可却又隐隐有着主子架势,也不知哪家仆人才能培养出这样习性来。叶家这种地方,阮妈妈比池婆用起来要加趁手得多。
不过,能遇上池婆,已是她这生十分之幸运一件事。
做人,还是要知足些才好!
叶葵松了手,向着阮妈妈微微一福,道:“多谢妈妈这些日子对弟弟照拂了。”
阮妈妈忙不迭去扶她,眼睛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犹豫了下突然道:“二小姐使不得。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什么话?妈妈管说来便是,我这还有什么不当说?”叶葵站直身子,心里突然有种不妙感觉。
阮妈妈嘴唇翕动,轻声道:“三少爷这些日子同四少爷走得极近,两人似乎十分要好。”
四少爷?
那不就是说得贺氏儿子叶昭?
叶葵悚然一惊,想不通为何叶殊会跟叶昭交好。他不是不谙世事孩子,又恨贺氏恨得厉害,怎么会跟贺氏儿子交好?
说交恶她信,说交好她却实有些想不明白了。
还是说,她不这些日子,叶殊已经学会了好地掩饰自己内心,利用同叶昭交好机会声东击西?
“妈妈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阮妈妈摇摇头,只说不清楚。
叶葵见状便明白了过来。阮妈妈是叶老夫人丫鬟,叶殊跟叶昭都是叶老夫人孙儿,论理阮妈妈哪边都不该偏帮才是。她方才像叶葵提起这事,已是极不容易了。
轻轻叹了口气,叶葵面上怅然若失,不知回去后要如何面对叶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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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踏雪而归
大雪一下便足足下了三日。
从细碎薄雪到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路上厚厚积雪阻了路,几人就只能等着雪化了再启程。
叶葵心中有事,脸色就不大好看。曹妈妈见了,只当她是不想要回去叶家受那些窝囊气,可又想着她是萧云娘嫡出女儿,不论如何都应该呆叶家才是正事。
何况她只是个仆妇,又能说些什么?
外头雨雪交加,叶葵愈加窝热炕上不肯下来了。
曹妈妈眼珠子一转,转身去拣了一小筐甘薯来。
这原也是庄子上自己种,放到冬日,冻上了生吃又凉又甜。但叶葵是官家小姐,自然不能这么吃。所以曹妈妈特意挑了些个头不大不小,完整好看来。把甘薯塞到火盆子里埋着,煨得喷香,热热地咬上一口,那滋味,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燕草一脸馋样地帮着曹妈妈动作,眼睛都要移不开了。
叶葵不由得想起来,当初她似乎也有跟燕草一起偷了甘薯去地里挖坑燃了稻草煨了吃时候。
两个人也不顾烫,一边呼烫一边撕开焦黑了皮,将香糯绵软甘薯往嘴里塞。
曹妈妈说得一点也没错,那滋味,果真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流光易逝,一眨眼功夫,竟然已经都过去了这般久。
燕草被她娘卖掉后,叶葵就再也没有跟人一起吃过烤甘薯。想着想着,口中不觉分泌出馋意来。
她笑吟吟挪到炕边,半个身子挂外面看向他们,吩咐道:“喏,我要左边那个大个。等会可埋着等我来吃,谁也不准拿错了!”
曹妈妈见她终于笑了。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就连池婆跟阮妈妈两人嘴角亦忍不住挂上了一抹淡淡笑意。
一时间,这不大屋子里暖意融融,温馨至极。
但好景不长,这样日子不过几日便如浮沫烟消云散。
天一晴,雪一化。
将早就收拾好了箱笼包袱搬上了马车,几日就挥手告别了这安宁祥和小庄子准备离开了。叶葵瞧着曹妈妈一脸不舍,便索性放了她几天假,让她庄子上再住些日子。
曹妈妈一头是年少丧母小主子,一头是多年未见、久别重逢丈夫,一时间踌躇了起来。
叶葵当机立断。让她留下便是。
等到马蹄声哒哒远去,曹妈妈有些发蒙地对身旁丈夫道:“二小姐性子可比夫人强硬得多了。”
曹管事点点头,“这也是好事。”
曹妈妈叹口气。不赞同地道:“丧妇长女,性子又强硬,恐怕将来亲事波折重重啊。”
“嗤……我说你没得担心这些做什么。我瞧着二小姐是个有主见人,你别瞎操心了!就算要操心,这怎么轮也轮不上你来操心!”曹管事一点不客气地道。
曹妈妈瞪他一眼。转身往里走去。
而那边马车上,叶葵却已经靠燕草肩上沉沉睡去。
像是蛇,一入了冬,就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冬眠。
任他天打雷劈,犹自昏睡百年。
睡梦中,她一片漆黑虚空里悠悠转醒。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突然冒出来一束光。她下意识沿着光前行再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高挑少年。
上身穿了件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浅色牛仔裤子。
明明看得这般清楚,少年脸却依然隐没黑暗中,叫人看不分明。
叶葵只听得自己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脚下步子凝滞,想要往前却似乎有千斤重。
慢慢。少年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比白衣少年还要高上大半个头男人,手骨修长。干净而清秀。
然而那只手上却握着一把枪。
“不要——不要开枪——”叶葵不知为何,骇得尖叫,然而没有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张大了嘴巴,用力气嘶吼,却依旧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枪口抵上了少年太阳穴。
而后,那只好看手微微一动,扳机叩响——
“砰”地一声。
那个白衣身影缓缓倒地,一直隐没黑暗中脸也终于清晰地暴露了她面前。
一半是叶殊,一半却是她前世弟弟……
“姐——”
“eir——”叶葵尖叫着睁开眼。
燕草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身体,连声问道:“二小姐,怎么了二小姐?”
叶葵大口喘着气,身上一片湿冷。
是噩梦,只是个噩梦。
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可脑海里却仍旧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些画面。
她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有些事根本不是噩梦。地狱就你面前,走过去,将一切伤心绝望往事掩埋,苟活下来获得重生。然而内心永远都无法获得真正解脱。
炼狱红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叶葵重重闭上眼睛,静默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拿块帕子给我擦擦汗。”
燕草扶着她靠好,忙不迭应了。一扭头,绿枝已经拿着帕子靠了过来,细细给叶葵擦拭起额上细密汗珠来。
这样天气里,出了一身汗,怕是要着凉!
燕草只记得叶葵身体不是太好,不免有些慌张起来,松了手去包袱里翻起来。
“二小姐,防风寒药丸,您先吃上一颗再说。”找到了,燕草松了一口气,从一旁小几上倒了一杯清茶,另一手拿着个小瓷瓶又凑近来。
叶葵长长吐了一口气,缓过神来,接过燕草手中药丸跟茶盅。
服了药,她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应当已经踏上了难走那条路。
掐算一下时间。她已经足足有几年没有梦到过以前事了。为什么会这样时候,突然做这么古怪梦?
不论是梦到弟弟也好,还是叶殊,左不过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但为什么会同时梦到他们两人脸出现同一个人身上?她不由得打了寒颤,难道历史又将重演?
她终究也无法保住叶殊?
不!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叶葵面上神色一冷。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样情况下艰难前进,她若是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倒不如以魔之姿态挥刀前行!
闭上眼,再睁开眼。她眼里神色已经重恢复清明。
抿了抿淡红唇,叶葵看向是马车厚重帘子,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
绿枝捏着帕子。“傍晚就该到了。”
叶葵别过脸,淡淡应了声,绿枝跟燕草眼里发起呆来。
然而,天渐黑时候他们并如愿回到叶家,甚至连城也没有进。
拉车马不知吃坏了什么。走着走着就拉起了肚子,而后任凭车夫怎么打骂,这马都不肯再走了。一耽搁,时间就晚了。
一群人无法,天气不好,天就又黑得早。不得已几人只好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
也亏得附近有不少农户,阮妈妈带着人去借了家小院子,留宿一夜。
燕草直念叨着运气不好。这天恐怕明天还要下雪。
绿枝亦脸色郁郁。
唯有叶葵却悠然地笑起来,“不知道主人家有没有藏着甘薯,闲着没事我倒是又想烤甘薯吃了。”
“奴婢去看看。”燕草闻言,兴高采烈地去了。
回来时候手上拎了只小竹筐,面色却有些悻悻然。
“没有?”叶葵立窗边。看夜幕慢慢落下来。
燕草嘟哝:“有倒是有,只是也不知这家甘薯是怎么种。个头小也就罢了,还满是筋络,哪里能吃。”
她无意话,叶葵却听进了心里。
这里虽然离她农庄有些远,但其实真算起来也没有多少路程,为何两边出产农作物会差别这般大?应当不只是种植方法问题,兴许跟种子也有关系。
然而想了想,她却摇摇头将这些念头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别说她不懂农事,就是懂如今也没这个闲工夫来种地。
“不过二小姐,我拿了点冻梨子过来,煨了一样能吃呢!”燕草嘟哝完,却又乐颠颠地将竹筐递过来给她看。
筐子里躺着几颗干瘪瘪,皱巴巴梨子。
叶葵笑道:“这我还真没吃过,你去煨了试试。”
一边说着,池婆跟阮妈妈一前一后过来了。
农家小院地方小且简陋,阮妈妈生怕她住不惯。但叶葵从小就是乡下长大,哪里会住不惯,当下笑着让阮妈妈跟池婆一道下去歇了,明日起早还要启程上路。
阮妈妈见她笑语宴宴,心中微松,叮嘱绿枝跟燕草照顾好小姐后,便下去了。
临走时候,池婆忽然皱了下眉头。
叶葵一怔,随即隐隐听到了马蹄声。
他们马就绑院子外树上,而马蹄声却是从远处传来。
而且这马跑得很急!
“门都锁好了吗?留了谁守夜?”
池婆抬脚继续往外走,口中道:“留了叶家随行两个护院守着。”
叶葵没有说话。
若是真有什么事,两个护院能顶什么事。
正想着,马蹄声越来越响,屋子里一众人都听得分明清晰。
没多久,院子门就被叩响了。
叶葵心神微定。
不是粗暴而随意地重重拍门声,而是有节奏叩门声。
“不知主人家可有空房?”
一个微沉男声传来。
叶葵疑惑,这声音怎么好像哪里听到过?
Ps:
感冒发烧,实有点撑不住了= = 所以今天时间混乱了点,抱歉。还有二晚上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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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借宿风波
将屋子让给叶葵几个房主亦听到了叩门声、说话声,搓着手从边上柴房里跑出来。
雪夜来客,似乎人数还不少。
房主自然也不敢贸贸然开门,何况他已经收下了方才这些人银子,又是女客,哪里好让别人再来借宿?就算他想赚这个银子,也得好好考虑考虑自己是不是赚得着。屋子一共就那么几间,为了让叶葵人数住下,他们一家人都窝到了柴房里了!
所以,他只隔着门扬声喊:“对不住了,个把时辰前已经有人来借宿,屋子都住满了。”
门外静默了一会。
然而没有马蹄声也没有脚步声,这说明外边人还没有走。
半响,先前那个让叶葵觉得有些熟悉男声又响了起来。
“外边雪越下越大,我们实是寸步难行,若是你能挪出一间屋子来,我们愿付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
房主下巴上那簇胡子都似乎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将门打开才好。
庄户人家,地里刨食,三十两那是要攒多少年?
加上之前那位嬷嬷给十两银子,等开了春就可以买几头猪仔了!
他家就住村口,且周围没有邻居,所以偶尔也能遇上几个借宿人,但今夜这样手笔他可还真没有遇见过。况且,这群人只是没有往深里去,不然恐怕也就不会这门口同他谈价了。
不行,不行,煮熟鸭子可千万不能飞到别人家桌上去。
房主有心答应,却碍着前头来是为小姐,这万一出点事,他这也担不了责任啊!
但白花花银子就门口。他哪里舍得?
重重一跺脚,他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道:“只是先前来是位小姐,也不知她愿意不愿意,不如你们略等我一下?我去问问?”
他口中这般说着,心里却已经想好了对策。
若是那小姐不答应,也无妨,加些钱便是了!
人家愿意出三十两银子,她若是也愿意给三十两,那自然就无所谓谁来住了!
房主慢慢朝着他们这般靠近。
叶葵依旧立窗口。冷眼看着,心里却回忆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听过那个声音。她自小长鸿都乡下,来帝都不过半年时光。除了叶家也只来过这庄子,认识男子是屈指可数。
门外人会是谁?
她这边想着,那边房主已经到了门口,弯着腰,笑得一脸谄媚:“门外又来了几个人。这雪实下得太大了些,不知您几位可还能挤一挤挪出个屋子来?”
池婆不悦:“先来后到,你既收了我们家小姐银子,便该拒了他们才是。”
房主咧嘴笑:“您这话说……我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但这出门外,哪里能讲究那么多是吧?”
燕草气结。挽起袖子就要上期去教训那房主。
“去让老王几个收拾了东西全部挤到堂屋里去。”叶葵伸手拦住她,扭头吩咐绿枝。
绿枝略迟疑,“这、这真让外头人住进来?”
叶葵不动。淡淡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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