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江南,来看看她。”
阮叶观察到,这女子在自己说话时,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但又不是在观察她的目光。要是一般仆人的话,这样长时间盯着客人的脸看,应该是不敬的行为,但朝公子不是那种会纵容自己奴婢的人,猜来猜去,阮叶不禁断定,这个女子也是个聋子。
唉,怎么会这样呢,这个朝公子何苦要把这些美丽的女子都弄得残废。阮叶怎么也想不通,幸好这个问题她也不甚关心。
那女子“听”了她的话便打开大门侧开身子让了阮叶进去,
梨花院落溶溶月,杨柳池塘淡淡风。不知昨晚是不是在她睡后还曾下过雨,阮叶看见满庭的莎草已经是一片派绿。有红色的落花飘落在草上,绿肥红瘦,相映成趣。
阮叶从来不是善用文辞的诗人墨客,也道不出这庭院到底也多美。但是,她的心里有种感觉,这里的风景美则美矣,却还是一片寂寥,不像她从小长大的荷谷,美丽却富有朝气,是叫人是仅仅走着也会微笑的地方。
唉,自己干吗想这么多,反正这又不是她家,只是可怜紫罗整日住在这里,也难怪紫罗会偷偷跑出去了。
那白衣女子在前面替阮叶引路,几番穿廊走径,见识了这落夕榭的庭院深深深几许,阮叶总算来到一间房前。
“小姐便在里面。”那女子轻声道,连她的声音也如同她的衣服一般,透着一股子苍白。
“呃,谢谢。”阮叶有些手忙脚乱地道了谢,恰逢那女子弯腰垂首地行礼。
她果然也是听不见的,所以没有看着阮叶根本就不知道她向自己道谢。倒是阮叶有点尴尬。
她踯躅了片刻,这才道:“我进去了,你忙你的去吧。”阮叶从来没有过仆役,也不知道这样说得不得体。
唉,紫罗,为了来见你,我可真是难哪我。
那白衣女子转身刚刚离去,紫罗的房门就应声而开。
“你们烦不烦啊!”
还没等阮叶反应过来,紫罗的骂声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阮叶莫名其妙地看着气呼呼的紫罗:“我哪里惹到你了?你要是不欢迎我来我走就是了。”
紫罗这才看清站在她面前的是阮叶。
“叶子!”她开心地几乎是扑了上来。
“叶子,叶子,你总算来了!”
“叶子,叶子,我快闷死了!”
“叶子,叶子,我刚才以为你是别人,我不是骂你来着。”
“叶子,叶子……”
阮叶快要被她勒住脖子摇得快断气。
一边忍住自己快要翻白眼的冲动,一边伸手努力掰开紫罗紧箍一样的手:“你想勒死我啊!”
紫罗赶忙放了手,一脸的不好意思:“嘻嘻,我看见你来了,太兴奋了。”
阮叶拼命给自己顺着气。她来见个好友而已,结果一见面就差点被激动万分的好友谋杀,她容易么她!
“你……你……”阮叶指着紫罗的手犹如秋风之中颤抖的叶子。
紫罗看了看四周,一拉阮叶的手,将她拉入门:“叶子,先进来再说。”
给阮叶倒了杯茶,又拿出蜜饯梅枣各色零嘴,紫罗这才在桌子的对面坐定。
在美食的攻势下,阮叶很大度地决定不和紫罗计较了。
紫罗向阮叶解释她刚才开门骂她的事情:“我骂的不是你,是我哥哥监视我的人。”
阮叶点了点头:“那怪你要开门骂,她们压根听不见。”
“是的,这整个落夕榭,除了我和我哥,其余的就只剩下这些什么也听不见的聋女了。”紫罗叹了口气。
“你哥哥和乔不遗一起去见那个恶罗刹赵石去了。”
“是吗?”紫罗很显然不知道这个消息。
“怎么,你哥哥没有告诉你吗?”阮叶好奇地问。
紫罗摇了摇头:“自从我被他带回来之后,就被关在这房间里禁足了。”
阮叶无限同情她,对于活泼好动的紫罗,这个惩罚的确是很严重。她说道:“我本来还想来找你出去,让你领着我四处逛逛玩玩的。”
紫罗叹了口气:“那你要有得等了。”
阮叶很有义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这样嘛,你出不去,我可以来找你玩啊。”呃,虽然不喜欢落夕榭和朝公子,但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啊。
紫罗立刻开心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阮叶想着,反正她在江南其他不认识谁,紫罗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太可怜了,她们两人正好可以互相做伴。
紫罗想得则是,阮叶来了,这落夕榭一定会热闹不少的。
至于热闹到哪种程度,就要看朝公子的容忍能力了。
第三十二章 会面
摘星楼的二楼,临风窗口处坐着三个人。
一个面貌寻常,表情平静,一身布衣却干净利落,服帖合身,他很慢地吃着菜,偶尔抬起头看看风景,间或再与桌子另两边坐着的两个年轻男子说说话。
可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赵石不是那种喜欢在酒楼吃饭的人。他的出现,不禁让人好奇,与他同席的二人是何来历。
而与他同桌的两位公子,却都是天人之姿。
一位是名满江湖的朝公子。他还是一袭白色的长衣,广袖长裾,袖口领角都有淡月色的花纹,衬得他冷漠之中,却带着出尘的气息,直叫人不敢逼视。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动过筷子,甚至连口都很少开。
其他几桌上认识他的人虽然不敢开口议论,看向彼此的眼中却冒着同样的疑问。赵石怎么会与朝公子在一起出现?又或者,为什么朝公子会和赵石见面?
论交情,这二人算不上有多少交情,一个是插手江湖事的官府捕快,一个是为人低调神秘的朝公子。论过节,这二人自然也没有什么过节,向来都不曾传出这二人在何处有过纷争。总之,这根本走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居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起饭来,这件事情,的确是奇怪。
更叫人奇怪的,则是另一位几乎在江湖上从未有人见过的年轻男子。
他的容貌与朝公子不相上下。雅致的眉眼,冠带飘举,一身水蓝色的长衫虽不名贵,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合身。尤其他从头到尾挂在脸上的笑容,和善而亲切,举止得体,言辞有理,既不多言聒噪,也不少言寡语,进退得度。不禁要教人猜测,他是哪家的翩翩公子,貌比檀郎。
恶罗刹赵石,落夕榭的朝公子,还有一位教养良好却从来没有露过面的谦谦佳公子,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叫人不注意都难。
当然,没有人会真的敢盯着他们看。不论赵石的威名,还是朝公子的势力,都不是寻常人惹得起的。有几个人甚至见到这样三人坐在一起,没多久便结帐离开了。人都有好奇心,江湖上的人尤其有好奇心。但是,江湖上的人更知道,听到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有时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赵石似乎没有留意周围几桌的动静,他很享受似的吃着东西,好像此事他就真的只是来这里吃饭的。
其实,他们正在谈论的是数天前的晚上,在云来客栈发生的命案。
“你们可知道,那留在案发现场的香粉味有什么特别?”赵石夹了一口菜,细嚼慢咽完之后才问向朝公子和乔不遗。
那两者均将目光投向他。赵石不禁笑了笑,他一向喜欢面对案件时抽丝剥茧的过程。“那是青楼女子才用的香粉,里面加了些催情之物。”
“哦?”朝公子微微扬眉,不做其他反应。
倒是乔不遗接了一句:“难道凶手是个青楼女子?还是死者章成豪去那里见过一名青楼女子之后才被另外什么人杀死的?”
赵石喜欢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人,礼貌而又懂得进退,从不给人难堪。
他点了点头:“这两个可能性都有。”
朝公子举起放在他面前他从来没有喝过一口的酒杯,摇了摇杯子,见到里面有圈状的波纹荡漾开,这才抬起头不冷不热地道:“总之肯定有一个青楼女子存在。那既然赵捕头已经找到了这样的线索,派你的手下去四处找到那晚的女子不就是了,找我们来做什么?”
赵石顿了顿。想不到,一向独来独往,从不与任何江湖人交往过密的朝公子居然也会说“我们”,他心中微微一动,却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这些事情我自然已经交待手下的兄弟去办了。但是,一来这香粉非常平常,各种青楼都有,几乎连在青楼端茶递水的粗使丫头也用。我衙门的大牢可装不下那么多烟花女子。”
他朝朝公子笑了笑,又看了看一旁坐着,听自己说话的乔不移,这才接着道:“二来,两位的妹妹的嫌疑还没完全洗清,希望二位不要忘记这一点。”
乔不遗和朝公子都不是会受他威胁的人,他们之所以答应帮助找出凶手是谁的原因,赵石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不过是在保护自己的妹妹而已。当初与章成豪死去的房间不过只隔几个房间,而且那两个不知道客栈当时情况的少女,还亮着灯在交谈,既然后来他可以注意到,那么当时匆匆离去的凶手也会注意到。如果那凶手认为她们见到了什么,回来杀人灭口,自然防不胜防。
其实,赵石一开始找上的不过是朝公子,然而乔不遗的加入让他意外的同时却也有些惊喜。这个江湖经验几乎为零的年轻男子,有着一身毫不逊色于江湖顶尖高手的武功,却丝毫没有古怪的习气。若是将来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身手过人的凶徒,抓捕的过程也许就轻松很多。
而今日短暂的交谈,乔不遗表现出的敏锐的观察力和准确的判断力,也让赵石颇为欣赏,也许,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自己帮他找到他要找的人,卖他一个人情,日后还有要与他联手的时候。
赵石想着这些,脸上的神色倒是丝毫未变。他说了自己今日找这两个人来的原因:“听闻朝公子见多识广,乔公子是朝公子的朋友,应该也见闻广博,我想请两位帮我一个忙,能不能断定杀死章成豪的凶器是什么。”
朝公子皱了皱眉:“怎么,赵捕头手下的仵作没有查出死者的死因吗?”
赵石苦笑一声:“查是查出来了,但是有些叫人难以接受罢了。”
乔不遗不禁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赵石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几乎要叹气了,显然是对验尸的结果很不满意。看向窗外街上的来来往往的人群,过了半晌,他这才回过头来道:“章成豪是被吓死的。”
第三十三章 八棵树
要想在一片受到禁锢的有限的空间里自得其乐,还是需要一些技巧性的。
作为女生,可以玩的东西可多可少,全凭想玩的人脑子活不活络。
就比如,捉迷藏这件很有童趣的事情,由两个童心未泯并且此时无聊到快发霉的少女来做,就会变得非常非常有趣。
阮叶和紫罗玩的捉迷藏,和一般的捉迷藏不同。并不是一个人背过身去蒙着眼睛倒数,另一个人就去找地方藏。
用阮叶的话说:“既然要玩嘛,就要玩得有水准。”
那么,按照她的话,什么才叫作真正的有水准呢?还是拿捉迷藏来说事儿。捉迷藏其实还可以是不藏人,而是来藏东西。如果,在落夕榭绿茵葱葱的庭院之中,藏一个翠绿翠绿的玉佩,找起来肯定比找一个人要有趣得多。
当然,这个玉佩是紫罗拿的朝公子的。反正,除了几样东西是他的心爱,旁人碰都碰不得,其他的东西即便再名贵,他都丝毫不在乎。
阮叶手里拿着那么一块圆润通透的玉佩,把玩了好一阵,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钱,甚至不会分辨真伪,但是,就手感而言,这玉遇温则润,遇冰则滑,显然很值钱的。要是阮叶知道,这玉即便她们再去劫两家跟朱员外一样藏了一屋金子的其他什么张员外、李员外也不一定买得起,她绝对不会把它当玩具在手里抛接着玩的。更别提会拿它来当捉迷藏的道具,开玩笑,那么贵的东西,就这么给扔在了毫不起眼的某处草堆树叶之中,要是不小心被她们一脚踩碎了怎么办?
但是,这会儿,不识玉佩真面目的阮叶和见惯了值钱东西的紫罗就这么拿着这块玉佩去玩新发明出来的新式捉迷藏去了。
阳光明媚,柔和似水,暮春的风吹得满庭院的莎草沙沙作响,这是,这草叶发出的声音,却丝毫不逊色于小泉叮咚。在家里关了有些时日禁足的紫罗,忽然觉得连呼吸都畅快了起来。
空气之中,混合着花香、青草味以及树木泥土各种气息的味道轻轻地随风而来,到了人的嘴边鼻中,却都带上了一丝淡淡的香甜,比糖多一份细,比蜜少一份腻,加上两个少女玩兴正浓的笑声,这一向悄然无声的庭院忽然便似活了起来。
首先负责藏玉佩的是紫罗,她居然将玉佩藏在了屋檐下的用来承接雨水的竹管笕中。虽然背过身去的阮叶曾经听见依稀的衣袂飘动的声音,却只道她是将玉佩藏在了比如树木枝叶等和玉佩颜色相近的地方了。
等她转过身来,立刻在庭院的那八棵树上一阵好找,甚至连鸟窝都掏了个遍,除了找到几个可以留着她和紫罗烤来吃的鸟蛋,连玉佩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紫罗,你到底把玉佩藏在哪里了?”阮叶实在是找不出来,不由转身问在旁边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得意洋洋的笑容的紫罗。
紫罗笑嘻嘻地道:“就知道你找不着。要是你真的这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这可就算是你输了哦。”
阮叶可不是这么轻易就服输的性子,她立刻捂住紫罗的嘴:“算了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刚刚、我刚刚只是随口一问,你才等着认输呢!”
紫罗一昂头,神气地道:“是吗,那你慢慢找,啊嗬——”她故意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空中还未行至半空的太阳,“希望天黑之前你能找到。”
阮叶气结。她认定了那玉佩是在树上,居然抱住那树干摇晃起来,直摇得那树叶哗啦啦地跟下雨似的往下掉。
当然只有树叶而不会有玉佩掉下来。
阮叶双手叉腰,环视庭院,心里郁闷无比。她看着笑眯眯的紫罗道:“你还真好意思不告诉我,也不知道是谁被禁足在落夕榭不能出去叫我来陪的。”
紫罗吐了吐舌头:“是我是我啦。”
阮叶立刻接着道:“你知道是你自己就好,还这样欺负我,一会儿把我气跑了,你就回你的房间待着,继续做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去吧。”她这招恐吓加威逼的方法的确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