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伯忙回礼,道:“小小姐,您是主,我是仆,为王爷王妃和小姐守陵是应该的。当年若没有王爷的知遇,就不会有老奴的今天,这一切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我满意的看着安宁,而后往小姐的墓地走。
小姐的墓地因为席伯的照顾,四周一片干净。墓地边上种着的那几棵青松,是小姐葬在这的第一年,我亲手栽下的。如今这些树都已经长高,也越发的青翠了起来。琉璃在火盆里生起火后退到了一边,琳琅则将她手中拿着那篮子递了山来。我接过篮子蹲下身,安宁则在我的身边跪下,朝着墓碑的方向嗑了三个头,然后接过我为她点好的香,擦在香盆里,然后开始对着小姐的墓碑说话。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让她在小姐的墓碑前和小姐说话,无论她说些什么。我在一边烧着冥纸,琳琅琉璃他们则侍立一旁。
我听着安宁对着小姐说她的欢乐悲喜,言谈之中竟没有一句想念的话语,不禁感慨了起来。每年我都会带她来这里,她从被我抱在怀里到现在的牵在手里,从牙牙学语到现在的字如跳珠,每次都对着墓碑说许多话,可每次都没有一句是想念小姐的话。
“安宁,”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深呼吸一口气:“你不想念母妃吗?”
安宁停下话语,偏头看向我,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娘娘,我没有见过她,她也没有养过我,对于我来说她只是给了我生命的人。若您和她比,我更在乎您。”
我的手僵住,手中的冥纸也掉到了地上。这么多年下来,我总在安宁的耳边说起小姐,为的就是她能够记住小姐,可是现在她却告诉我小姐在她的心中甚至比不过我,我该欣喜若狂吗?
安宁见我面色僵冷,也就知道大概是说错了话,忙换上小女儿的神态,道:“娘娘,安宁可以去看看外公外婆吗?”
我回神,看了附近那南王与南王妃的墓地一眼,叹了口气,道:“去吧!”
安宁立刻起身离开,林山林海则跟在她身后。我回头,朝琳琅和琉璃他们交代道:“你们退开一些吧!没有本宫的命令,就不要过来打扰了。”
待众人都退到了一边,独留我一人在这墓前兀自言语。
“小姐,你看到了吗?安宁已经长大了……”我将冥纸放进火盆,看着火舌吞没它,缓缓将它燃烧殆尽。“这些年下来,我努力的让她将你牢牢记住,似乎忽略了她的想法。我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了……若你还在就好了……这样我就不必再这般辛苦……”
“其实你知道的,我并不想要荣华富贵。我跟在你身边足足十三年……呵,如此漫长的时光中,一直都陪着你,从来都没有飞上枝头的妄想……你知我懂我,可是最后却还是变成这般结果了……你让我保护安宁,可又知我一个只身孱弱的女子,总是担心着她受到伤害?我很怕,怕自己辜负了你的托付。好在,好在安宁已经长大了……你若在,见到她该会很高兴的……安宁的眉眼,多像小姐啊……”
“可是小姐,我多么希望你在。如果你在,我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其实,早些时候原就想向小姐辞行了……可谁有曾想到,我那一犹豫就是一年多,到了最后,离开的话还未到嘴边,你就先行一步了……”
我将手中最后几张冥纸放进火盆,看着它们在我的眼前化成灰烬,徒留几丝青烟,而后消失不见。
拿出原先准备好的酒,斟上一杯放到墓前,自己再倒上一杯,一饮而尽。将剩遗的酒倒入黄土后,唤来琳琅和琉璃,让她们将地上的酒壶酒杯收好,然后起身去一边为南王与南王妃上了香,看向正站在一棵轻松下的安宁,走上前去,拉起她的小手,轻声道:“安宁,我们该走了。”
然后上了轿子,一路朝南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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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着安宁的手站在南王府的大门口,看着那两边依旧威武的石狮,看着那扇有些地方已经落漆的朱红色大门,视线再往上,那写着“南王府”三个大字的匾额已经微微倾斜,有一种荒凉从心底泌出。
安宁晃了晃我的手,我望向她,听她问道:“娘娘,我可以在这附近随便走走吗?”
我看了看四周,松开了她的手,道:“去吧!”
她看了林山一眼,道:“娘娘,你说不会让林山跟着我的。”
“对,所以,这次跟着你的是林海。”我点了点头,朝林海交代道:“记得要保护好小姐。”
“是,夫人。”林海抱拳,恭敬的看了我一眼,再朝安宁道:“小姐,我们走吧!”
我看向安宁,只见她跺了跺脚,朝一边跑去,林海忙跟了上去。而其他人则跟着我朝南王府的大门走去。
门“吱”的一声被林海推开,有些灰尘掉落下来,往里边望去,依旧是空旷的院落,却已经蒙上了一尘灰。往里边走,看着四周熟悉却又陌生的景物,万般惆怅。
这个地方,我生活了整整十个年头,曾经是多么的繁华热闹,如今却已经落败了。环顾四周,走向从前小姐住的如梦阁。
如梦阁依旧像从前那般,唯一变的是人去楼空,留下的只有一地的灰尘。我推开小姐住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几乎没人动过,一如小姐出嫁前。我看向一边的琴架,上面的那把月牙琴早在小姐嫁人后就一起带进了恭王府,如果收在我的寝宫里。我似乎又看到了小姐坐在那儿弹琴的模样。
那是几岁的小姐?十岁?抑或是十四岁?
耳边仿佛听到了小姐的声音,听她在问:未央,你说我今天弹的如何?
小姐弹的真好。
记得当初是这么回答的吧?
我的目光再转向一边的铜镜,走至边上,伸手拂过镜上那尘灰,看着那镜中映出自己的脸,恍然间似乎看到了小姐对镜梳妆的模样。
未央,你说这花钿好不好看?
退了几步,毅然转身,走了出去。再走到小姐房间隔壁的房门前,推门而入。
里面的景物也未曾变过。
跨进屋里,扫视四周,景物依稀,颜色却渐渐变了……我在这里也曾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是一个漫长的岁月,让我和小姐从小小的娃娃长成了玉立的姑娘,让小姐出落如花——眼中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滴落在地,和那些尘埃混杂在一起,焦凝成团。
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琳琅和琉璃的惊呼声,我向门口望去,只见安宁带着一个弱小少年冲了进来,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
曲阑干影入凉波 一夜狂风雨(2)
我看着他们两人狼狈的样子,仔细的看安宁,在确定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的情况下安下了心,问道:“安宁发生了什么事?林海呢?”
“我……我……”安宁不知道该如何向我解释。
我打量着安宁拉着的那个弱小少年,他的身上都是伤,脸上还依稀带着些许血丝。而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的倔强和不服熟——多么熟悉的眼神,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心下虽然有些好奇,却朝门口叫道:“琳琅,让林海进来见我。”
林海接到命令走了进来,在我的面前单膝下跪,道:“夫人。”
“起来回话吧!”我看了林海一眼,问道:“你说,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回夫人的话,小姐在外边见到这少年被人追赶,便让属下出手相救。”林海顿了一下,又道:“这少年,便是早些时候被一群人追赶的少年。那群人冲撞了夫人的轿子,故属下记得比较清楚。”
“是吗?”我看向那少年,他见我看他,便直视我,眼神丝毫不退缩。我心下不免有些赞赏。“你为什么被人追赶?”
那少年见我问话,也不答,瞥看了头。安宁在一边着急,看样子是怕我不救那少年。再看林海,他也对那少年露出了点赞赏的神色。
“林海,那都是些什么了?”我微微蹙眉,“你的衣服被划破了。”
林海忙上下审视自己,答道:“回夫人话,那些似乎不是普通人,每个都可以算得上是高手。看来这少年惹上的不是普通人,不知道夫人意下?”
“我要救他。”安宁看向我,语气坚定。
我淡扫那少年一眼,转向林海,问道:“那些人可跟上来了?”
“不知。”林海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兵器交接的声响,接着又听到门外的林山喝道:“琳琅姑娘,你们快带着夫人离开,这边就交给我们了。”
我看向那少年,他的脸上似乎有愧疚一闪而过。我眼里闪过笑意,安宁则担心的抓紧了那少年的手。林海此时已经将剑拔了出来,道:“夫人,我护您和小姐先走。”
然后带着我们退出了屋子,琳琅和琉璃忙跟了上来。我看向院子,见到的都是刀光剑影,甚至有血溅出,溅到林海的衣裳上,再看那边的林山和另一个护卫,已经渐渐顾不上那么多的敌人。
“林海,过去帮忙。”我皱眉喝道。
林海却一直挡在我们面前不肯退开。他道:“属下视死保护夫人和小姐的安危。”
这厢他正带着我们朝安全的地方移动,那些敌人似乎是见到了我身后的少年,全都朝我们这边扑了过来。那群人中有人的目光闪了闪,露出狰狞。林海一人难敌众,林山和另外一个护卫也扑了过来,三人和那群人扭成一团。我看向身后,朝那少年喝道:“你,带着安宁离开这里。”
那少年看向我,迟疑了一下道:“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安宁要救你。”我眯起了眼神,“今日你已经连累到我们了,不要说什么不想连累我们的话。我只要你带着安宁安全的离开这里。”
“你不是普通人。”那少年听了我的话浑身一僵,“我这便带她离开。”
而后,拉着安宁飞快的离开。那群人见他们离开,想追,却被林海他们拦住。我朝琳琅和琉璃使了颜色,她们立刻跟在我身后朝门外跑去。外面忽然传出一声响,却没有人理会。那群人见我们放走了他们要抓的人,想追,却被林海他们绊住,也便怒了起来,有的乘着空挡去追那少年,也就朝我们三个扑了过来。
一把刀朝我们砍了过来,琳琅没有多想,闪身挡到我面前,林山一惊,迅速扑了过来,那人手中的刀一偏,割破了琳琅的手臂,鲜红的血立刻流了出来,琉璃失声尖叫,我忙扶住琳琅,“琳琅,你没事吧?”
血不住的从琳琅的伤口涌了出来,染红了我月牙白的衣裳,触目惊心。正在担忧着琳琅的伤势,忽然又从墙外飞身进来几个人,和方才那些人一样,脸上蒙着布巾。
因为这几个人的加入,原本已经渐渐不敌他人的林海他们更是处于弱势,他们三人退到我们面前,剑上都已经带血,还有血珠子从剑尖滴落在地,和着尘埃,硬生生刺疼了我的眼。
林海他们的注意力渐渐被人分散开,只留下一人护着我们朝大门口移动,却已身中两刀,也渐渐难敌那些人。不断的有人举刀朝我们砍来,琳琅的面色也因为失血而渐渐变得苍白,而琉璃,则如惊弓之鸟。
此时的我们已经渐渐退到了南王府的大门口。琳琅虚弱的开口:“夫人,这些人……有的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点头。的确,这些人中,有些人的目标很明确,是冲着我们来的,否则不会砍向我们的每一刀都欲置人于死地。
正在思考问题,忽见刀光闪过,有几个人同时举刀朝我们砍来,护在我们三人身前的毕竟只有一人,那护卫档去了我那一刀,就挡不住其他人的刀。琉璃一吓,蹲下身去,躲过了那一刀,琳琅闪躲不急,眼见那刀就要砍中,只见蹲下身的琉璃一推琳琅,她身体一不平衡,倾向后方,惊险的闭开了那一刀。我安下心,却发现自己得意的太早了。我的身后一人持刀直砍我的背部,有一阵刺骨的疼痛袭来,接着就听到琳琅他们大叫“娘娘”的声音。
血染红了我月牙白的衣裳,蔓延开来,整个背部都是鲜红的颜色。琉璃尖叫,琳琅则晕了过去。我硬撑起身体,怕自己一倒下会压到琳琅,努力的睁开眼看林海他们,他们早因为我的受伤而被吓到,都移到了我身前护着,那些人似乎已经杀红了眼,一副要置我们几个于死地的架势。
“娘娘,您撑着点,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琉璃的手紧紧的扶着我,我身上大部分的重力转移到她的身上,额上泌出了冷汗,身子也渐渐虚软。
我们毕竟没有对方人多,越来越屈居下风,就在我以为我们就要落败的时候,远处一群人围了上来,冲入南王府,将那群人围了起来。我看到冲进来的那些人身穿大内侍卫特有的衣裳,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门外,见到殷翟皓下了马,朝我这儿冲了过来,我一直悬挂着的心竟然安了下来。
而后我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殷翟皓的手揽上了我背,碰到我的伤口,一丝痛苦的呻吟从我的口中逸出,而他也察觉到了我背上的伤口,脸色大变。我看着他的手上染满了我的鲜血,竟然笑了出来,思绪渐渐涣散开来……
“不要怪林海他们……派人去找安宁……”我勉强说了这话后,身子一虚,一阵昏眩袭来。
“未央,未央——你会没事的,你一定要没事——”
耳边满是他急怒的吼叫声,夹杂着一丝的心慌,我闭上了眼,眼角有泪滴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上的伤作疼的缘故……
昏迷前,听到他的话夹杂着血腥:“把这些人全都给朕杀了,一个不留——”
恍然间张开眼,四周都是迷雾,白茫茫的一片,伸手看不见五指。
我茫然的看着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茫然的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如此,竟然觉得自己一身轻松——没有一切的烦恼,只是单纯的走。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未曾再如此轻松的过过一天了。
每日,我要应付嫔妃们,要小心翼翼,不能让自己走错不步,不能害了自己,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安宁失去依靠。
每日,那些过去总会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像一条线,紧紧的将我缠住,动弹不得,不能尖叫,不能呼喊,甚至……不能呼吸。
每日,在那座华美的宫殿里,总有许多的阴谋诡计,总有人在算计着我的那个位置。每个人都以为,那个高贵男人身边的位置是一种美好,可是又有谁知道那个位置上的鲜血淋漓?自古以来,那个位置就是不带硝烟不流鲜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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