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权坐在凳子上,伸手摸了摸,普通的枣漆木,雕刻工艺也一般,价值不超一两银。
进门的丝帘李权也刻意的摸了摸,李家人出产三等云锦,在李家出产的布料中算差的,不是特别值钱。而大户人家用作丝帘的布料都很讲究,都会用经济能承受的最好的布料,因为这相当于自家的门面,每个人进来都会感受到布料的触感,家境情况基本就能猜个**不离十。
凳子和丝帘虽只是厅中众多物件中的一点,却也足够说明问题。厅中没有任何奢华之物,不但不能说明胡不能吞财,反倒让李权觉得这胡将军很节俭。
转念一想,或许是胡不能做贼心虚,故意摆出一副勤俭之态?
不管哪个朝代,做官的不管多贪,总是很低调,就怕树大招风。所以一些不会购置一些很容易看出价值的物件。
或许会投资在古玩收藏上!
李权重新整理思绪,应付着胡不能地敬酒,注意力放到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可还是一无所获,并没有想象中的古玩奇珍。
正当李权觉得无甚问题的时候,一股略显熟悉的味道不经意间飘来。
是香炉的烟味!
香炉同样是大户人家中一个标志性物件,是一种体现生活品质的物件。出现在郡守府本不是什么奇特的事情,但香炉中薰香的味道却让李权疑惑起来。
香味清淡缭绕,层次分明,不注意的时候就像是一杯温水轻轻流过,当注意到的时候又像是一杯香浓的咖啡让人回味。
薰香是个好东西,常年身处薰香的熏陶下可让人精神抖擞。李权经常置身其中,久而久之便对薰香的味道极其敏感。
这时代的薰香可以说是烟草的前身,就是焚烧植物让其产生轻烟,只要烟味好闻便可用作薰香。所以,熏香种类繁多,价值也层次不齐。有人用干药材作燃料,如人参须,山崎皮等,也有人用少见的干草或是花瓣,一些穷人家甚至用浸过酒的桔梗渣。
用什么东西作薰香那是看各家经济条件而定。
历经多年,一些被人熟知的材料成为了薰香中的上品。药材自然是山上品中的首选,焚烧速度很快,消耗极大,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的。
相比一般人家,李家对薰香更有将就,李权对此也有过研究。
他几乎尝试了所有被人称道的燃料,味道也极其熟悉。而似郡守府中的薰香味他也感受过,而且是最熟悉的一种!
因为李权尝试之后觉得此种源于地底深处的味道最佳,所以到现在为止,李家用的薰香全是它!
这种清淡且让人回味的味道正是历经千年方可成熟的琥珀!
李权对琥珀的了解仅限于用作香炉燃料,还有就是极其昂贵的价格。
琥珀种类繁多,价值也千差万别,就是最差的琥珀在这时代依旧比黄金更贵。若是最好的金珀,其价值无法估量,曾经一度被当作仙人坐化后留下的内丹。
在李府,只有李权在的时候才会用琥珀作燃料,就是安馨荷等宝贝夫人也舍不得拿来用,可见其消耗多大。
李家尚且如此,在这边陲之地,一个郡守怎敢用琥珀作燃料?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发现!
李权一时难言心情,表情有些不自然。
李权先是发愣,后又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没想到竟被胡不能瞧出了端倪!
“李大人,您在想什么?是不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李权暗骂自己大意,此时却只有赶紧摇头,连称没有。
一时间,场面变得安静了。
两人似乎都在思考,风雨声成了主旋律。
其实李权知道胡不能会有担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到皇上贸然派个人来视察别有目的。加上李权先暗访也犯了忌讳,明确地告诉人家此行目的不纯。所以,现在情况十分明显,一个想发现,一个想隐藏。
双方都知道彼此的心思,只是没点破而已。
不管在哪儿当官,当什么官,屁股肯定是不怎么干净的。问题肯定能发现,皇上关心的是问题大不大,能不能容忍。
胡不能想了又想,似乎意识到是自己的薰香出了问题,于是话锋一转,笑着问道:
“李大人,可觉得寒舍之中香味宜人?”
李权不明其用意,装作不绝道:“是有些奇怪。”
胡不能又笑着解释:“李大人有所不知,香炉中是琥珀之香。香气清淡,无形间可助人顺气。李大人一路劳顿,末将特地为大人所备,为找到这一块琥珀,末将可废了不少功夫。”
胡不能随意的一句话似乎没有破绽,不动声色地表明了一条信息。
现在烧的琥珀是专门为李大人准备的,平时咱可不会用!
胡不能暗想自己应该躲过一劫,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李大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连薰香都能发现问题!
可是,胡不能万万没想到,李权对薰香的了解远超一般人!
香炉也是一个关键,好的香炉在用材和构造上也都很有讲究,会让出来的烟味有不同。但香炉的价值不是因用材来决定,而是看香炉所用的年份,还有里面的香灰。
使用越久的香炉出来的烟味越好,价格也越贵。而里面的香灰则决定了香炉的档次,一个烧谷草的香炉和一个烧药材的香炉,如果同时烧一种材料出来的味道是截然不同的。烟味中始终会伴有曾经烧过的东西的味道。
李权的香炉便是香炉中的极品,因为烧了很多个年头,而且用作薰香的燃料都是上品,故而出来的烟味很醇厚。
但跟现在的香味比,李权却隐隐觉得自家香炉烧琥珀出来的味道不如此时的醇正。
醇厚和醇正看似只有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李权想了想,觉得造成差别的根本原因不在于琥珀的品种不同,而是香炉之间曾经烧过的东西不同!
前翻已说过,只有李权在家时,李家香炉才会燃琥珀,其余时候用的燃料很杂,虽然都是上品,但烟灰中参杂着各种材料,琥珀的味道中参杂有其他材料的味道。
但是,郡守府中的香味却是最纯净的琥珀香,没有一丝一毫地杂味,也不乏厚重感。
能达到此种效果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厅中香炉只烧过琥珀,而且烧的年头不少,分量不少!
胡不能却说是专门为李权准备的,这明显是在说谎!
有了刚才的经验,李权再不敢露出任何异样,赶紧把注意力从香炉转移,而开始注意桌上的菜肴。
不管有什么疑惑,也要等到离开之后慢慢琢磨。
……
……
不知是不是胡不能愈发小心了,在此之后,李权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而胡不能也没有再准备其他余兴节目,饭后便安排轿子将李权送回了客栈,同时还将客栈整个包下,日夜有士兵在门口供李权调遣,只等雨天一过就要带李权去巡视海防要塞。
女儿在惠子房中听惠子讲发生在岛国的故事,李权则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思考今日见到的种种。
胡不能其貌不扬,今日的经历却让李权有些摸不着头脑,从表面上看,他是一个有些迂腐的将士,可能智谋不够,但勇武一定过人。可想得仔细一点,胡不能今日不动声色给自己解释的一套似乎很有章法,不是一个没头脑的人能想到的。
如果他真有私吞军费,为何只在薰香上有问题,却再无别的破绽?难不成把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了?
第585章 :收礼
联系上一世的记忆,不是没有在某些官员家后院挖出黄金的例子。
保不齐这胡不能就是个这种角色,要不然哪儿来钱支持他常年烧琥珀?
可是,在后院顶上的一幕又让李权疑惑,直觉告诉他,胡不能的一番话是发自肺腑,骄傲也是来自骨子里的,那时的形象跟贪官污吏很难联系到一起。
风一直在吹,房中的那盏灯一直在晃,晃得人没法集中精神。
“哒哒哒……”轻轻的敲门声传入。
“进来。”
润儿捧着茶具进来了。
到了淮城,润儿恢复后好像找回了作为清倌人的温文尔雅,整个人看着都恬静了许多。事实证明,李权还是喜欢温柔的女人,看着润儿款款而立,心头便忍不住一阵喜悦。
不过润儿突然对人这么好,李权还真有点儿招架不住。
“唉?我说,今日你是怎么了?会如此周到?”李权微笑着接过一杯茶,捧在手里没有立即喝下,把玩着,打趣着。
润儿有些俏皮的扭过身子,哼哼道:“我这人啊,最不喜欢欠谁,人家对我一分好,我便还人家十分好。看在你为我采药的份儿上,前些日子的不愉快就不跟你计较了。”
李权摸了摸鼻子:“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润儿姑娘高风亮节?”
“哼!”
场面一下安静了,李权喝了两口茶,忽然问道:“问你个事儿,你觉得今天的胡将军怎样?”
润儿明显一愣:“啊?问我这个干嘛?要说怎样?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地方奇怪?”
“就是他杀人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想着早上的一幕,润儿还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李权点点头:“这里跟内陆边防不同,胡将军经常跟海盗战斗,所以杀气比一般人重。”
“哎唷!人家又不是指这个!你不觉得奇怪吗?胡将军为什么要杀了他?”
“胡将军治军严明,知道那人侵扰百姓,故而杀之。虽手段有些过,也情有可原。”
李权一本正经地解释却迎来润儿的一个白眼,扶额道:
“李老爷,平时看你挺聪明的,现在怎么那么笨?你难道没听那官兵说是他去通知那将军的?倘若真的他真犯了杀头大罪,他岂敢如此做?而且那胡将军也说过,跟李老爷确认是不是在夹子谷遇见那官兵。关键就在‘确认’两个字。这证明胡将军事先知道官兵去过夹子谷,很显然是官兵自己承认的。之所以承认,是因为他没意识到会被砍头。在官兵死之前,我注意到他有些高兴,定然是以为会有功劳。”
润儿说着,李权的眉头越皱越紧,因为是今日刚发生的事情,所以种种细节都能回想得很清楚。
一想之下果然发现有些不妥,胡不能杀人太果断了,可以说是杀气过重,也可以理解成他不想让官兵多说什么话!
一次见面,两处疑点,看来皇上的怀疑不是没有依据的!
回想皇上的口谕。
“调查胡不能私吞军费的证据!”
李权恍然大悟,原来此行并不是调查“有没有”,而是直接宣布找证据,证明皇上已经断定胡不能私吞军费了!
但是,想到这儿李权又多了些疑惑。
“既然皇上都确定了,为何还要让自己来找证据?”
虽说凡事都要讲证据,但那仅限于一般人,在皇权面前,杀任何人办任何事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难道真是为了让我有个理由将功折罪?”
以前李权对皇帝的做法没有怀疑,但到了淮海郡才发觉不对。
如果单纯地让自己避风头和找个由头来抵罪,应该不会这么麻烦才是。淮海郡的复杂程度远超预期,汉族、羌族、官兵、气候、要塞、海潮、东洋人等等交织在一起,皇上让自己置身其中,肯定不是单纯地为了避难。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喂!喂!你在想什么?”润儿看着李权忽然发愣,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
李权回神,甩了甩头,自己也不知思维飘到哪儿去了,现在应该琢磨胡不能,怎么跑去揣测皇上的心思了呢?
李权在思考,润儿也没闲着,多嘴问:“李老爷,今天你跟那胡不能到底干了些什么?有什么发现没?”
李权正在为脑中乱作一团的头绪烦恼呢,哪有心思回答润儿的话?
“姑娘家问这些干嘛?老实地吃饭睡觉就行。”
润儿气呼呼地站起来,小手叉腰:“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猪!再说,这事儿跟我息息相关,我有权利知道!”
“真没看出跟你有啥关系。”
“什么没有!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只有你早点儿解决了问题,咱们才能早点儿回京。才能帮我偷卖身契!这么大的牵连怎么能说没有关系?不行不行,你必须给我讲清楚。本姑娘一天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润儿好像急了,一把抱住了李权的胳膊。
这几天抱李权的胳膊似乎越来越熟练,一下便将手臂夹在两峰之间,一点儿缝隙都没有,可笑地是妮子竟没发觉此时有点儿不妥,还气鼓鼓地瞪着李权。
没想到这妮子神经如此大条,李权莫名地喜感,于是让她保持这样的动作,慢慢地给她讲今日的过程。
润儿是个彻头彻尾的懒人,从没这么认真地做一件事儿,为了李权早点儿查处证据那是聚精会神地听着,还不忘拼命动脑思考。
要是她这时候发现当事人正流着口水盯着自己领口,不知是怎样一番表情。
离家许久,李权一直憋着,看着润儿的春光竟有些意动。
这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胡将军送来了薄礼,请李大人笑纳。
李权赶紧收敛目光,往楼下而去。
润儿自以为扮演了李权军师的身份,也紧随其后。
淮城最高级的客栈被包下之后显得有些空旷,大厅中,几个士兵端着几个盘子,上面各自摆着黄金、珠宝、宝刀、软甲、奇珍等等,还有几个白玉小瓶,里面好像还装着什么东西。
但最惹眼的还是厅中低头站着的女人,此女似乎是羌族女人,身材特别好,穿着简陋的衣服同样惹火。
这阵仗,摆明了是贿赂啊!
不过李权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眼前的都是小意思,哪个官员都会有这么一出,不管有没有事都要给点儿见面礼。之后如果没事儿自然皆大欢喜,之后如果有事儿,还得有第二批贿赂。
李权没有多想,正欲将所有东西都照单全收的时候,腰间软肉忽然一痛!
之间润儿横眉冷目地盯着李权:“你想干嘛?那个女人不许要!”
李权心底纳闷儿:“你又不是我老婆,老子玩女人碍你什么事儿?”
李权现在正需要一个女人来泻火,这些东西中唯独那女人看得上眼,李权本不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