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定要问我为什么会来到鄂州,很简单,因为襄阳暂时用不到我了。”郑云鸣说道:“战事已经延烧到了襄阳以南的各个州郡,赵制置使不可能坐视不管,所以派遣我赶赴下游,指挥水军协同各地陆军阻截蒙古人的抄掠。”
襄阳外围的扫荡战是如此成功,不但阻止了蒙古军对襄阳的包围,而且使得襄阳周围堡垒面临的威胁也暂时解除了,粘合重山为了避免宋军再度出击攻击背对檀溪第五十六回千艘列炬鱼龙怒(1)
的蒙古军营,只得将大军撤过了檀溪,转移到均州边境上。另一方面,忽都虎派遣上千骑兵监视橐驼岭堡垒的行动,自己也率领部下前往襄阳以南进行攻掠。蒙古人并非不知道放任襄阳城中的守军自由行动是危险的,但因为宋人主动出击造成的有利局面,他们不得不暂时退避一时,给了襄阳守军自由活动的空间。而一看到蒙古人撤退,郑云鸣就马上向制置使申请,要率领一队兵马搭乘船只沿着汉水南下,前往鄂州指挥水军阻截南向抄掠的蒙古大军。
“现在坐在襄阳城里也是无事可做。”他跃跃欲试的样子让赵葵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不如让我带一队兵到鄂州去,会合指挥大江上下的水军战船,将南下的诸路蒙古兵马一一击破,胜似在这里坐吃闲饭。”他与赵制置使关系非比他人,所以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这话若是换了王登或者陆循之说,难免让人误解为孤芳自赏的振武军又在讥讽襄阳诸将只图苟安,不思进取了。
赵制置使听到这里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是前日的大战已经激发起了郑云鸣的血气,这年轻后生此刻嗷嗷求战,除非自己利用制置使的名义出面弹压,不然很难让他收回请命。
可是这个时候赵葵有自己的考虑。襄阳左近的蒙古人已经偃旗息鼓,他甚至派出了数千名步兵渡过江去支援樊城,将蒙古人又逐退了十余里。但这暂时的安全并不意味着整个襄阳保卫战的最终胜利,相反的,他们只是取得了一次小规模的成功而已,蒙古人的主力还没有真正跟襄阳交锋,当他们驱迫着从南边劫掠到的俘虏,会合从北方新增援到的工匠,粮草不愁,士气振奋的再来和襄阳大战,自己未必稳操胜券。而他明显的感觉到胡人这一次并非只是劫掠而已,他们将重点放在了攻克襄阳这座重镇上,是为了在将来数年里自由进出京湖地区,为渡江扫平障碍。
当务之急,莫过于派遣一支军队尾随南下的蒙古大军之后,在他们四出抄掠的时候给予狠狠的截杀。他思来想去,襄阳众将中最适合这项任务的非郑云鸣莫属。荆鄂都统万文胜是客将,刚到京湖没有几个月,对京湖各地的兵马并不熟悉,胡显年事已高,何况没有他坐镇,纪律松懈的民兵们不知道要在襄阳惹出什么乱子出来。孟璟是孟珙兄长,如果派遣他南下倒是能和下游的孟珙相互配合,但他只是一名统制,又非是江陵府別之杰副使的心腹人,让他作为总帅指挥从江陵到鄂州的这么多船只兵马显然是不可能的。
唯一有资格坐镇鄂州调动众军截杀蒙古大军的只有郑云鸣。纵然这又会将郑公的公子送上第一线去冒险,第五十六回千艘列炬鱼龙怒(1)
但郑公怎么说现在也只是赋闲在家,管不了太多政治上的事情。而郑云鸣隐隐然已经有京湖第一名将的身份,如果不派他出戍,就连京湖上下的官民兵将面上也说不过去。
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放手让这位年轻的将军再次深入到战斗的最前线去,任他在新的舞台上发光发彩。
赵葵签发命令的当日,郑云鸣就整顿好一支出征的人马,辎重和装备全部搭乘夹板船和小料富阳船,士兵乘坐多桨船,他自己的座舰依旧是那艘四车轮船。
第五十六回 千艘列炬鱼龙怒(2)
第五十六回千艘列炬鱼龙怒(2)
“副都统司公事,全部交付军师。”临行时郑云鸣已经对襄阳城里留守的官兵做好了安排:“军队由王登暂时指挥,在赵制置使面前由陆翁代理我,葛公负责全城警戒守备,马参谋代替我每晚检查军营,宣讲道理。若有不能裁决的时候,一切听候军师命令。”
他对白翊杰说道:“敌人上次受挫,一时半刻不会再动襄阳的注意,只需要注意外围堡垒的情势就已经足够,万一敌人大股回援襄阳,速速派人来鄂州报信。”
“主公不必忧虑,只要主公在下游打的出色,蒙古人就不能全心全意的攻打襄阳。”白翊杰说道:“我唯一只担心的是各支水军不听主公的调遣,若是如此,还须得走走史制置的门路。”
郑云鸣断然喝道:“什么时候了还存着自顾门户的狭隘观念?勿复再言,我料想史制置决不至于因私废公。”他话说的很是义正词严,但白翊杰知道史嵩之在政治立场上完全和郑清之是对立的关系,到时候这位沿江制置使只要稍作手脚,就能让郑相公的儿子无兵可用。
郑云鸣又嘱咐赖如月道:“战争时期,诸事从权,你带着一群小孩子留在家里,不要上街随意走动,街面上自然有石兄弟照看,不要想一时兴起又去跟着搜寻蒙古奸细来玩。”
赖如月用手指轻轻拉了拉眼睑,给郑云鸣好大一个白眼,转而轻声说道:“自己在外头一切小心谨慎。。。。。。”
郑云鸣笑了起来:“我在外面比在襄阳城里还安全一倍,蒙古人只晓得马上征战,完全不懂水面上的活计,只要我往长江上一待,鞑子能奈我何?”
这个时候他不曾想到自己的水军在面对初次乘船的蒙古军队时也会有软弱无力的一面。
郑云鸣号令各船在江边靠岸,在彭满和张膛的的引导下一一验看了在战斗中受损的战船。在这一场苦涩的胜利中,新锐的荆鄂水军第一次出击就遭受到了惨重的损失,前锋水哨马上的兵士除了落水的之外几乎全军覆没,彭满的桨船队也遭到惨重伤亡。损失的主要是官兵和水手,至于船只,一共被焚毁了十余艘。其余的战船虽然被蒙古军所夺取,但旋即又被张惟孝率军反击重新夺了回来。至于人员方面,尚有队官三人、将士百余名阵亡,一名副将和三百余人受伤。这些受伤的士兵中有一大半不能马上重返战斗了,虽然说不上伤及元气的损失,但在郑云鸣正要在鄂州大展拳脚之际,本来规模就算不上大的水军还要损失一部分战力,会使得郑云鸣的兵力使用更加捉襟见肘。
“这样不行。兵力远远不够阻截蒙古军的。我们的第五十六回千艘列炬鱼龙怒(2)
大船什么时候能抵达?”郑云鸣问的是负责大船队行动的水军统领张膛。
张膛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要是这时候被彭满捅出他私自上岸去参加老朋友的宴会的事情,这位年轻的大将一动怒将自己当场斩首以明军纪也说不定,好在他看见彭满脸色如常,并没有想要告发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大船队正在洞庭湖操练,原定是明日抵达鄂州,最迟也会在三日后赶到。”
海鳅船、海鹄船、六车和八车的大车船,这才是郑云鸣依仗的核心战力,在这个时代里大船就是优势,就是胜利的保证。数百年前,盛唐以巍巍巨舟在新罗白村江口和日本岛轻捷走舸千余只决战,唐船虽只一百七十余,然而船舰高大,倭军不及,唐军居高临下的发射火箭火球,焚毁日本走舸七百余。足见大型战舰威力之胜,但大宋举国上下甚至郑云鸣都没有察觉的是,这种情况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彭满突然插嘴道:“战船犹在其次,主要是兵力不够用。”
“杨统领所率水陆官兵三千余人,我只带了三百人为先锋,其他的人和船只杨掞明日可以运到。还有一桩事,你等随我来。”郑云鸣说着转身朝自己的座船走去。彭满和张膛不解其意,只好紧随副都统上了座船。郑云鸣带着二人下到中舱,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被毡布包裹好的竹将军和成箱成箱的各式火器。
“从今往后,在水战中应该大量增加火器的比例。”郑云鸣问道:“举凡水战,先以火器攒射,将敌船烧个精光再说,你二人以为如何?”
“正是如此,如果有火器助阵,就算蒙古人有船只数千,我军也能在远距离将其焚毁,但如今只能依靠火箭和火油罐,抗衡敌军成千船只很有难度。”彭满也有故意回避自己败绩的时候,上午他还在蒙古人的渔船上吃了小亏,这时候却面不改色的谈起火器的使用来。
郑云鸣应道:“我在襄阳的时候,每每想起因为时间紧迫,无法为水军装备足够的火器就担忧,那时候为了巩固襄阳的防守,一切都顾不得了。如今襄阳城防完备,我于是督促襄阳的工匠们,日夜赶工制造将军炮和火铳,好在用作锻造的竹材、木料和生铁、煤炭城中都不缺乏,此皆军师战前运筹得力的缘故。只是有一样。”郑云鸣轻轻的在一具木将军上敲了一下:“襄阳城中缺乏足够的硝石和硫磺,整个京湖都缺乏这两样东西,自从朝廷收走咱们的火药配方并且下放到沿江的制司和戎司之后,市面上这两种资源简直被军队搜刮一空,如今硫磺的价格是去年的三倍,而硝石的价钱甚至高涨到十倍!现在江南、广第五十六回千艘列炬鱼龙怒(2)
南和福建的商人,都在豁出血本把硝石和硫磺运过来,但一则战争阻隔,一则一到沿途各路,马上被当地官府和军队搜刮一空,根本来不及运到京湖。”
“现在你们应该明白,我在战前要你们全力搜集囤积硝石和硫磺的意义了吧。”郑云鸣问张膛道:“现在囤积的材料用来生产火药,可是够用了么?”
张膛一说起这件事情,嗓门立刻大了起来:“光是搜集这些精贵的硫磺火硝,可是费了咱们好大一番功夫,官人也知道,硝石那东西本地不产,都是千辛万苦从川北陕甘偷运过来的;;;;;;”
郑云鸣一摆手:“我不管,统领只用回答你们囤积的原料是不是够用。”
“硫磺有剩余,硝石虽然不足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毕竟有官人教授的办法可以弥补不足,虽然这办法不是那么好闻。。。。。。”张膛夸张的做了个掩住鼻子的动作,郑云鸣也笑了起来,不过他也知道,随着战争规模越来越大,大宋的硝石供应也会越来越吃紧,硝石和战马的分布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性,就是不眷顾江南,而偏于西北,大宋附近可以取得硝石的地区里,河东地是蒙古人南下的根据地,陇南在蒙古军的进攻下风雨飘摇,西域更加不用说,连窝阔台的诏令在那边都未必有用。
郑云鸣另有一处可以保证大宋硝石源源不绝的地方,但目前还说不到这一步,他们依然必须忍着难闻的气味在猪牛人的粪尿中提取这些宝贵的白色粉末。
“臭是臭了些,总好过没有。”张膛皱着眉说道:“只是各地的军队前来借用的实在是受不了。火药炼制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而按照官人的办法来配制精炼火药就更加费工费时,可是好不容易生产出来的精制火药,今日黄州来借走一百斤,明日江州借走五十斤,再后天镇江又来借走八十斤。。。。。。”他苦笑着耸了耸肩:“让工匠们日夜赶工还不够各地的都统老爷们强行前来借取的。”
郑云鸣盯着张膛看了好一阵子,不怀好意的笑道:“我想以张翁如此精明的人物,总不会眼看着这些珍贵的存货被旁人一点不剩的瓜分掉而不留一些存底吧。”
”存货是有,但是未必赶得上官人的用度。”张膛直言不讳的说道:“官人历尽波折来到鄂州坐镇,绝不是为了蜗居在此地无所作为,必然是要和蒙古军进行不止一场大战,我只怕存下的这些火药未必支撑的住。”
郑云鸣将手一挥:“那就连续加班,日夜赶制!怎么能因为军械的不利影响大战!”
他对彭满喝道:“你去知会鄂州府衙,说让他们挪出一第五十六回千艘列炬鱼龙怒(2)
所宅院出来,我要就地成立火药作坊,不但加倍速度的生产火药,还要生产各种炮子弹丸。将鄂州、岳阳和武昌有手艺的工匠都给我集中起来,使用分工合作,不惜工本大量制造。每位工匠给予三倍报酬。另外,多雇募夫役长工,搬运搅拌这些力气活儿不要让工匠们去做了,让他们集中在最关键的程序上!”
他又对张膛说道:“战事一起,渔民兄弟们不要再跟以前一样坐望成败了,你派人去洞庭联系,叫大伙儿准备好自己的船只,随时听候官府差遣,不要再说什么府衙差役重的话了,鞑子来了,连命也保不住,哪里还有抱怨的机会?三日之内,我要运货的富阳船四十艘,渔舟一百只随时候命,一旦大军出发,马上跟随战船,运送粮草弹药。”
第五十六回 千艘列炬鱼龙怒(3)
张膛应诺,这是当时郑云鸣亲赴洞庭筹备水军的时候与洞庭群豪约定的事情,官府在战事重启的时候不在随意掳掠渔民作为民夫使用,但是相对的,要将洞庭的渔民全部编入陆循之老先生的牧役法中,当官府和军队派出吏员前来联络的时候,按照事前的计划动员民夫和船只提供给军队使用。尽管在夫役的总需求上并没有多少减少,甚至可能增加的更多,但这样动员的夫役显然积极性和效率都得到了保证,也不会引起强烈的抵触情绪。
“鄂州的百姓们也要动员起来。”郑云鸣说道:“虽然我身在襄阳,但是依序动员鄂州城内百姓的详细文案早已经发给了你们,你们执行的怎样?襄阳的百姓们已经全都动员起来,制作干粮,缝补征袍,编织草帽草鞋,救护伤兵,修补军械器甲,甚至挑担负土,有这些百姓的支持,大军作战才能无后顾之忧,放手一搏。你们在鄂州进行的如何?”
彭满只是书生从军,对这些联络地方的事情全不知晓,不过幸好有张膛在,彭满对郑云鸣说道:“一切全仗着张公居中斡旋,集合了鄂州岳阳地方群豪的力量,才能使得大将的总动员策略顺利的部署开来,如今洞庭前后八百里的民众俱都动员起来,随时准备为大将效力。”
“很好,然后派使者去江陵府,向江陵定做一万个柳条筐,我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