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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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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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书生大声嚷道:“我有救亡图存的妙策,叫郑云鸣速来见我!”
    看门的人都是重庆官衙的老吏,平日里狂妄的书生见得多了,但像这样一进门就公然要求见都统制的狂生,必然胸中有些东西,就算真的半点墨水也无,也自有都统制收拾他,干自己什么事?于是赶紧让进门来,好生款待,一面赶紧来通知郑云鸣。
    当那书生看着一位年轻的高级武将带着从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当即站起身来,对着郑云鸣一躬到底,口称:“恭喜都统!”
    郑云鸣笑了起来,问道:“我喜从何来?”
    那书生也笑道:“驱逐鞑子,收复全蜀,乃奇功一件,难道还不值得贺喜么?”
    郑云板起脸说道:“书生说的好大话,你可知道二太子阔端以下,亲王穆直、都元帅塔海、巩昌总帅汪世显、征行大元帅按竺尔、万户刘亨安、王钧、张扎古带之辈,哪个不是威名赫赫的名将?蒙古兵威之强,四川深受其苦,如今本都统一无兵,二无钱,三无粮,拿什么去驱逐鞑子,重整河山?”
    那书生也神色严肃起来,恭恭敬敬的对郑云鸣拜了拜,说道:“学生阳枋,有良策十二条,上禀都统,用了我的计策,哪怕蒙古军雄兵百万,良将千员,也难耐川中半分。”
    “既然如此,”郑云鸣并没有上坐主位,站着对阳枋说道:“汝且详细说来。”
    阳枋清了清嗓子,说道:“蜀中最当先的问题,是要控扼险要。以前四川平安,是仗着武休关、七方关和仙人关三道关卡,如今三关已经失守,剑阁之南,一马平川,官军以步卒为主,极难和精锐的胡人铁骑相抗衡,兵法有云,以己之胜,待敌之不胜,总须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能谈到进取。如今蜀口以南,能够称得上是屏障的地方唯有重庆而已,这里不但地形险要,而且是三江汇聚之地,一旦前方有事,从嘉陵江、渠江和涪江水运进行支援和补给,极为便利。都统必须坐镇重庆,筹划大局。然后别选几名智勇兼备的将领,一人驻守合州,一人驻守泸州,一人驻守梁山,只要这三处险要之地掌握在都统手中,重庆就有万安之局面,兴复全蜀的理想,也才有了安稳的基石。”
    阳枋看见郑云鸣不答,继续往下说道:“这些将军们上任之后,务必督促本地百姓,用心耕种土地,更要多多开垦荒地,到了秋天胡人南下的时候,马上收割粮食,进入堡寨之内,敌人如果进犯,则人民和粮食进入城池中,合力坚守,又多用疑兵,让敌人摸不透我军虚实。如此坚持数年,等财力稍微充裕,再慢慢向前推进,以步步为营的办法,收复三关以南的失地。至于播州和思州的蛮兵,则可以在各个堡寨之间耀武扬威,以为声援,敌人看见之后绝对不敢轻易深入。这样鞑子进不能求战,退又剽掠不到钱粮,数年之内,必然大起内讧,我军因时乘势,相机夺取三关。”

第七十五回 白云苍狗似近缘(1)
    说完这段话,阳枋小心的看了看郑都统,郑云鸣依旧是半闭着眼睛,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听见阳枋的声音停了下来,举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阳枋定了定心神,说道:“敌军攻打坚城不下,就会施展老套路,从别处迂回抄袭四川的侧背,是为斡腹之计。这一条路,只有取道泸州和叙州,攻打四川南方的西南夷地方,面临入侵威胁最大的是播州和思州。都统切勿只顾防备当面,也要和思州和播州的土官们联络,指挥他们严密警戒,训练兵马,把守险要,时时刻刻提放蒙古人的突然来袭。不然就如当年金国被蒙古军袭击侧背,而导致前线失守,后方精锐大军全军覆没一样,四川也难免沦于敌手。”
    “嗯。”郑云鸣应了一声:“往下说。”
    阳枋心中稍定,继续说道:“要治理四川,必须整顿军队,整顿军队的第一步,就是公正赏罚。不是我事后落井下石,前几任宣抚使在处理赏罚的问题上处理最为不当。自从绍定年蒙古入侵,军队溃散的很多,宣抚使只顾着安抚溃兵,和蒙古人奋勇作战的,一文钱的奖赏也没有,战败牺牲的,也没有相应的抚恤,反倒是那些溃散下来杀人放火的,制置使必须用钱粮去贿赂他们,安抚他们不要作乱,这岂不成了本末倒置?如果一支军队奋勇作战的没有奖赏,干犯军规的不受追究反而获得钱粮,这样的军队怎么能抵抗蒙古精锐大军?”
    阳枋说着,看着郑云鸣的眼睛慢慢的睁开,脸上也有了严肃的表情,心中暗喜,又说道:“四川自从绍定以来,被蒙古人杀害的士子百姓何止成百千万?光是在蜀口,战死的壮士有数万之众,自剑阁以下诸州县,被敌人搜刮杀戮殆尽,城乡郊野,看不到一个活人,只有僵尸遍地,白骨盈野,如何不叫全蜀的人民寒心?都统应该听说过,秦穆公吊祭崤山之战的死难者,激发民气,终于成就一代霸业。都统现在应该做的一件大事,就是率领全军依照礼仪,安葬这些国难中的罹难者。严令州县的官员们,埋葬在野外暴露的尸骨,并且严禁他们利用清野坚壁的借口,对遭难的百姓进行二次洗劫,在敌人退去之后,死难者的家属得不到照顾,却又受到官吏的欺压。孤儿寡母因此而死的太多,而他们的遭遇,又使得邻里日夜不安,宗族因此受害。这样的人民自顾尚且不能,又怎么能安心生产,支持抗战?”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广泛实行仁政,让那些被蒙古人杀害的人的遗产和遗孤,都受到宗族的妥善照管,如果官府敢于染指这些财产,都统就严厉处罚他们,孤儿寡母的生活有了保障,宗族就可以安定下来,然后军民才能协力,共同保卫要塞坚城。”
    阳枋又说道:“军队一定要精锐,自古以来的教训都是兵贵精不贵多,刘牢之以八千人纵横北地,李陵以三千兵转战千里,这是因为挑选的严格和训练的纯熟,如今四川的军队被蒙古兵打慌了,一味只知道扩充军力,又完全不训练他们。平日就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打仗的时候只要看见敌军骑兵的影子就四散奔逃,都统要和蒙古人作战,就必须严加训练他们,让他们遵守严格的军纪,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就进行奖励,训练疏懒通不过考核的就进行严惩。”
    阳枋所说的正是本地军队的一些实情,驻扎在蜀地一些富庶州县的军队的确供给相当丰厚,不但可以给所有军士穿戴蜀锦绸缎,甚至每日酒肉不停。但训练却是一塌糊涂,有的骑兵骑不上马背,有的弓箭手发数十矢而无一中靶的。郑云鸣还没有到达四川的时候,类似的笑话已经听曹文琦说了不少,这番进川,重新训练军队是自然的事情。接下来还要做的事情,想必也是这位落魄书生马上要说的事情。
    只听得阳枋说道:“整顿军队的同时,就是要加强间谍。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古人在用兵之前,都要广泛派遣间谍,查明统军敌将都是谁,是否贤明或者愚笨,军队的数量确实有多少,其中又有多少能战的精兵。由于事前准备工作得当,所以出师必胜,攻无不克。今日蜀中的军队,自从曹将军覆没之后,更无一个知兵之人,我听说很多人听到前来攻打的军队是塔海、按竺尔、汪世显这些威名素著的名将之后,就连夜放弃城池,自顾奔逃,其实敌人四出攻略,这些敌将怎么可能处处兼顾呢?不过是打着他们的旗号用以吓唬我军罢了。所以用兵一定要侦候敌人的实情才策划行动,怎么侦查到敌人的确实情报?挑选出勇敢而机警的军兵,用十倍的重赏进行激励,妥善照顾他们的妻儿,然后派遣他们深入到兴元北面,详细侦查蒙古军的确切情报,哪里的将领勇猛,哪里的将领愚笨,哪里兵力雄强,哪里兵力孱弱,探查明白之后,自然无往不利。”
    郑云鸣依旧只是简单的说道:“继续。”
    阳枋便逐条继续往下说:“如今汪世显新归附蒙古不久,蒙古人对他还不是完全信任,正可以借此机会,大力实行反间,如果能够离间汪世显和蒙古人的关系,对于我军防守四川,有百利而无一害。”
    “除了实行反间,还要巩固我们在四川的威信而杜绝敌人的反间,在这方面,希望都统督促各地州县大力澄清吏治,只有官吏清明,人心才能稳固,人心稳固了,敌人的反间计就没那么容易起作用。”
    “在财政方面的不足,其实尚有挽救的余地,四川百年以来积弊不少,大小官吏都赚的盆满钵满,国家的府库却虚空了,如果澄清吏治和清理积弊同时进行,严肃的处理官吏的贪墨和截留,四川的府库一定能再次丰盈起来,都统的恢复大计也才有了根本保证。”
    “一人之力有限,众人之智无穷,四川虽然残破,但山泽荒野中难道没有有才略的仁人志士吗?都统如果能广泛的选拔人才,只要在每个州县内提拔一两名刚正不阿、果敢练达的人才,能够清楚的了解到地方政务的真实情况,则地方容易安堵,军队也能够集中精力对付外敌了。”
    “如果都统能够实行以上这些条款,则四川的局面不难稳定,而都统个人更注意从圣贤书中寻求治理国家、澄清人心的道理,并且鼓励将这些道理分享给下属和同僚。人人都效法上古先贤去行事,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吗?”
    他最后一句话纯属是书生惯用的马屁手法,但可惜的是他也没有摸清楚这位外来的郑官人的底细,他若是知道这位年轻的将军素来以不法古人、鼎力革新出名,只怕又会大谈什么推陈出新远追圣贤的话来了。
    饶是如此,郑云鸣也非常高兴,阳枋谈到的许多问题,切切实实的集中了四川当前的要害,幸好蒙古人只是初入四川,四川的毁坏还没有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从现在开始,踏踏实实的努力改进,依然有光复全蜀的可能。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郑云鸣必须更多的借助阳枋这样的本地读书人的力量。
    “坐而论道容易,起而践行困难。”郑云鸣终于开始说话的时候,阳枋的心情也紧张起来:“先生嘴上说说容易,可知道要实行下去,会遇到多少困难阻力。”
    阳枋耸了耸肩:“都统出入都有仪仗,居住在高大的府衙,从朝廷获得丰厚的奖赏,我只是一个无名无利的读书人,难道不应该由都统来承担起全部的责任,还是要将这责任推给供养国家的百姓们么?”
    郑云鸣笑了起来:“说的好大话,鞑子打来了,可不分你是官是民,是吃朝廷俸禄的还是安心种田的,在此等凶暴异常的敌人面前,倘若还抱着拿朝廷俸禄的人才去抵抗的观点,难道不是自己变作了引颈就戮的羔羊?所以你不但要承担起责任来,还要让更多人承担起责任来。”
    他这句话已经明白确认了将阳枋招致麾下的意愿,阳枋自然心中暗喜,问道:“但不知道都统要学生担当什么责任?”
    郑云鸣走到窗前,指着东南方向说道:“明日那里将会成立一支全新的军队,想要救自己的命,救整个西蜀百姓的命,从招募新人开始做起。”
    重庆府的东南角,是本地守御土兵和厢禁军操演用的校场,因为彭大雅抓紧时间修筑重庆的原因,在此地容留了许多修筑城池的民夫休息。这日官府突然派人通知清理校场,一夜之间将校场清理干净,准备布置招兵事宜。
    聚集在重庆周围的难民如此之多,尽管官府一刻不停的在向下游疏散难民,还大搞以工代赈行动,招募了许多青壮年去参加城池修筑。

第七十五回 白云苍狗似近缘(2)
    但官府张贴了招募兵丁的榜文之后,仍然是应者如云,一方面,朝廷每日拨发的救济粮仅供果腹,还有很多年轻人吃不饱肚子又无所事事。另一方面,郑云鸣入主四川以来,其在京湖的名声渐渐传扬开来,士兵们总抱定了一个念头,第一要跟随爱兵的将军,绝对不能让将军随便处置自己的性命,第二要跟随常胜将军,只要抱定了这两点,在凶险万分的战场上生存的几率就会大大提升了。
    徐元杰带着一众书记官在奔赴校场的路上,几次被拥挤的人群所阻止,校场内内外外都是缠着白头巾的年轻的后生们,看起来总有四五万人模样。
    等到徐元杰好不容易挤进了校场,发现郑云鸣已经坐在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上,正在和昨日匆匆见了一面的那个四川书生在谈话。
    “四处百姓,习惯以白布缠头,据说是为诸葛武侯戴孝,此事可曾确实?”
    阳枋听着郑云鸣这么问,只好不厌其烦的将对外地人讲了一遍又一遍的答案重复给都统听:“川中有此传闻不假,但听老人们将,川人缠头的习惯在武侯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据说武侯南征不毛,军中多有蛮兵,截发秃顶,和南蛮不易区别,于是武侯下令全军以白布包头,加以区分,于是此种风俗被川人保留了下来。”
    郑云鸣藏在心中多年的疑问这时候才坐实下来,这件事情不过是笑谈,但有些事情不得不问:“先生是四川本地人,你跟本将交个实底,川峡四路境内,何地适合招募士兵?”
    阳枋说道:“要是学生自己来说,四川境内的年轻人,没有不适合从军的。川西成都府附近的娃子,本地人评价心多机巧,生性懦弱,其实只是片面之词而已。成都附近的农民非常聪明,学习东西快的很,他们所以不愿意打仗,只不过是因为爱惜财产不愿意拼命罢了,如今流落在这里,财产大部分都损失的差不多了,如果编籍为兵,他们一定为了犒赏奋勇作战,学习武艺也会相当积极。至于川东夔州路的男子,原本就是巴人后裔,彪悍好斗,地方上解决争端,经常以整村整里的乡民械斗解决,加上巴地多山,人民贫困,更是激发了好勇斗狠之气。至于川南之地,地近蛮方,那里武禁几乎废弛,人人携刀带剑,又多喜用弩,这都是受了蛮人习俗的影响,此间人又极为擅长爬山,一日夜里可以在山区行军八十里,绰号飞过山,此等边地子弟,真乃招募从军不二之良才也,可惜的是,边民素来不喜与汉人多打交道,只有他们本地苗僚酋长前去招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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