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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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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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将军的设计图与精致火药制法,末将已经交给督视府火速递交枢密院,制置不久之后应该能看到大规模生产。至于目前,采买江陵工坊的产品无疑更为便捷。”郑云鸣回答的不卑不亢,当然这也相当于一个软钉子。郑云鸣必须在新来的制置使下马立威之后,也展示一下自己的立场,不然荆鄂军在赵葵面前的地位就会降低。
    赵葵只是缓缓抬起眼皮看了座下的郑云鸣一眼,对部下这支对朝廷忠诚度最高的军队,他不可能逼迫的太过分。
    “既然如此,就由江陵的工匠进行制造,制置使司进行采办足矣。”
    郑云鸣轻舒了一口气,又说道:“末将于兵法有一点疑惑的地方,不知道制置看法怎样?”说着讲如何破解蒙古水陆夹击战法的难题原原本本的说给赵葵听了。
    赵葵禁不住嘴角上扬,虽然已经统御万人,但郑云鸣依旧还留存着当年郑相公府上那个求知若渴,不断提问的公子的身影。他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的部下严肃的讨论过关于兵法的问题了。
    “胡人有骑射手,我们有大战船。”他伸出一根手指:“打仗的精要,就是将全部实力集中在你最优势的部分,然后用这个优势击垮对方。”
    “用战船装了弩炮和遮牌靠近岸边,然后发射比蒙古人更远的弩炮箭打乱他们的阵型。这是目前唯一能用的办法。”赵葵说道:“但花费的费用就非常高昂了。”
    这个办法郑云鸣也曾经考虑过,但同样受累于经济上的压力。要建成用水上火力压制岸上的战船,非得有精良的舰载火炮不可。
    “招你来的目的不是谈论兵法,”赵葵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正轨:“是为了收拾京湖的残局。”
    端平二年的蒙古侵略,对宋朝的边区造成了惨重破坏。仅仅被攻破的州郡和投降的州郡,就包括枣阳、德安、邓州、唐州、均州、房州等。此外几乎长江以北的所有州郡的郊野都受到蒙古轻骑的蹂躏。庄稼全被焚毁,农民被屠杀,耕具被破坏,农庄被消灭。守备的文臣武将或者身死或者溃逃。就在眼下,残破的州郡里空无一人,野狼土狗占据了房屋。流民们却辗转在各地流浪呼号,督视府想办法筹措的一点救济粮根本无法供养数量如此之多的流民。
    这是赵葵上任之后必须要做的第一件事情,而处理不好京湖这个残局,有可能带来更大的祸患。
    “制置希望我做些什么?”赵葵是郑清之相公的旧相识,郑云鸣说话也并不委婉。“荆鄂都统司当为经理京湖残破尽犬马之力。”
    “不是荆鄂都统司,”赵葵说道:“而是作为南漳县令,我命令你接纳北方的流民两万户,将他们安置在南漳县境内,发给耕牛种子,建设让他们容身的山寨,抓紧时间安顿好流民的生活恢复生产,蒙古人不会留给我们太多时间。”
    作为一个县令治理一个县的官民本是书生的目标之一,没想到郑云鸣绕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治理百姓的道路上。
    赵葵赞许的一笑,说道:“看着你的不光是我,还有临安的诸位相公,以及。。。。。。”
    他默然的用手指了指上方。
    郑云鸣微笑道:“您别给我太大压力,官家赐给的御带我还没有正式使用过呢。”
    “那就最好了。”赵葵说道:“打仗可以用急从权,治理百姓可不行,”
    “怎么对待这两万户流民,比你带领五千土龙军要更加考验你的智慧和能力。”
    郑云鸣躬身应承:“这一点您不必担心,熟读夫子经义十年,就是为了今天。”
    说时容易,做起来郑云鸣才觉得十年寒窗所得,对处理今天的局面毫无半点用处。
    两万户百姓从北方仓皇而来,慌乱中几乎来不及带走什么粮食和财物。又经过了长途奔波,凄凉仓皇的模样,不用细说已经足以让人望之流泪。
    衣衫褴褛的人群在大道上慢慢的走着,除了偶尔的一两声哭泣之外,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喊叫。并不是他们没有身遭痛苦,而是痛苦太多足以让人麻木。
    老人拄着树枝当拐杖,母亲背着饿的没有力气哭叫的孩子,壮年人背着仅有的一点行李,每个人都用最后的力气行走着,南漳县是他们仅存的一丝希望,如果失去了这点希望,他们或者真的会变成沟壑里累累的白骨,或者莽原上被野狗随意撕扯的尸身吧。
    这些惨状郑云鸣在战后襄阳的郊野里看过了太多,他无论如何不想再看到了。
    “能救得一人,便救一人。”他对土龙和振武的二千军士喝道:“从江南采买的粮食马上就运到,一旦运到,立刻开粥棚施粥,一刻也不要耽误!”
    荆鄂军迅速在官道两侧摆设了几十个粥场,士兵们接连不断的将粮食从襄阳和荆门军运到这里。每个粥棚前都挤满了饥饿的流民,大人和孩子都顾不得细嚼慢咽,一口气将薄粥送入空空如也的肚囊,虽然称不上充饥,多少也抵消了一些搜肠刮肚的饿神追索。
    当中还有一些年轻力壮的汉子,仗着还有几分气力,推开了粥棚前的老人和孩子,继续索要米粥。
    一个看起来有几分凶相的莽人一把将一个老妇人推坐在一旁,喝道:“老不死的,粥给你喝了也没用,你也没有几天好活了,还是留给年轻人来吃吧!”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抢夺粥碗,脖领已经被一只大手抓住,猛地向后一拉,将他从人丛中拉了出,猛地贯到了地上。
    任雄威怒发冲冠,举起手中殳棒没头没脸就是一顿乱打,打得那莽夫连连哭叫求饶。
    郑云鸣走到跌倒的老妇人面前,弯腰轻轻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皱纹深刻满是灰尘的脸,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心内酸楚难当。
    郑宪捧给老人一碗稀粥,老人慌忙捧了起来一口气将粥喝了干净,连嘴也顾不上擦,捧着空碗就跪倒在地,朝着郑云鸣拜谢起来。
    老人的家人从路边赶了过来,看见京湖的大将在此,也一团前来罗拜致谢。
    郑云鸣赶忙命人搀扶,问那老妇人的儿子道:“为什么出来的时候不带一点粮食?让老人都饿成这样?”
    那汉子满面惭愧的低下了头:“鞑子的骑兵来的太快了,大家只顾得逃命。粮食都放在地窖中一粒也带不出来。”l3l4

第二十六回 未必山泽尽伏波(4)
    02…13
    “那你们这一路上吃什么?”郑云鸣摇头问道。
    那汉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团子,递给了郑云鸣。
    郑云鸣掰开团子,团子里是一点黍米混着不知道名字的野菜,散发出一阵恶心的气味。
    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他将草团子放进了嘴里,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青草和沙土粗糙的口感让团子梗阻在喉头,不能下咽。
    究竟是怎样的饥寒无助才能让人把这种东西当做食物?郑云鸣咀嚼着团子,突然间泪水盈眶。他这莫名其妙的表情让旁人都吓了一跳,那汉子赶紧跪地告罪:“这么粗粝的东西,不敢进贵人的尊口,真是唐突贵人了。”
    郑云鸣不答他的话,将吃剩的团子交给郑宪说道:“去,带着这个团子去找南漳县的各位官员,让他们亲口尝尝这团子,然后聚集到县衙去,我有话说。”
    南漳县衙署相比起襄阳和江陵壮伟的衙门来简陋寒酸,破旧的大门前支着脱了一半朱漆的登闻鼓。几名南漳县的主要官员站在漏风的大堂前搓着手,新春的天气还十分寒冷,让来自南方的人感觉分外不应。
    “那个团子大家都尝过味道了吗?”快步走进县衙的郑云鸣,一边脱着锦袍一边问道。
    几名官员纷纷应道:“都尝过。”
    “好!”郑云鸣来在县衙正堂当中的县官椅坐下,朗声说道:“百姓们既然到了南漳县,再让他们用这种东西充饥,就不再是别人的问题,而是我南漳县一县长官的失职!”
    “今日在县加我一共六名官员,不分职责所管,统统给我投入到安置流民的事情里来,这是当下南漳县最急迫的公务。这几万流民是安置不好,随时可能引发民变。各位务必要打叠精神,小心应对!”
    县丞小心的禀报道:“都统新任本县父母,不知道处理民间事的难处。南漳县里多山地,适合耕种的土地原本就少,前番又幸得都统部下奋力死战,让鞑子来不及久待就里去了,所以田地都完整有主。谁跟分了自己的地给这些外乡人?小小南漳要安置这五万户流民,事情着实难办。”
    “事在人为而已。”郑云鸣说道:“王登,将我们如何安置鄂州失业的四万矿丁在荆门军的经过讲给诸位听听。”
    王登手扶腰刀,一五一十的讲述起来。
    其实安置四万矿丁的困难比起寻常安顿流民要简单很多,其一矿丁们原先就是集体行动,有一定组织的观念,在行首和官司人员的指挥下,大致能够听从命令各安其位。其次众人并非按户分片耕作,而是集中行动,开辟大片田地。矿丁们平日生活在大寨里,耕作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到附近的田地里劳作,这更加类似于军队屯田的举动,虽然效率低下,但对于开垦荒地成为熟地则是方便了不少。
    安置流民当然不能比照这个来,流民虽然散乱,也大体上是按照宗族关系集体行动的。只能依靠宗族体系来重新安排,不能强行拆散作军事化管理。
    应该怎样管理,在郑云鸣到达南漳之前,心中早已经有了一番筹划。
    “县丞何在!”他喝令的模样还像是在军戎中发号施令一般。县丞赶紧躬身听令。
    “你去寻找流民中各宗族族长,和他们商议好各自重新建立村落的地点,所划分的需要开垦的荒地,以及水源如何分配。一旦选定地方,立刻差人分拨建材,由官兵协助建造木屋茅舍,不要让几万人拥挤在官道两旁露宿。”
    “主簿!一旦流民划分好田地,马上差人分派耕牛、农具、种子,春耕只在这几日间,误了农时一年的辛苦都要化作流水。这件事情全部着落在你身上,若是有流民没有按期得到耕牛种子,唯你一人是问。”
    主簿哆嗦了一下,忙不迭的满口应承。
    郑云鸣点了点头,又喝道:“县尉!”
    王登挺身拱手喝道:“得令!”
    “你去派人广贴告示,每户必须种植二亩豆,一畦韭菜,植榆树十棵。所有人必须严格遵守。”
    王登愣了一下,追问道:“为什么单单要求种植这些?两亩田地用来种豆,是不是太多了些?”
    “青黄不接的时候,榆钱是可以充饥保命的,这是为了饥馑时候做的准备。平日生活里,葱蒜韭菜种植在家周围可以驱除蚊虫,防病健身,这是为了避免病疫减少了劳力。至于豆类。。。。。。”
    “豆类对辟荒地为熟地是极好的助力。不管是豆、植豆还是赤豆,其根上都生有根瘤,可以采集天地中的氮气,将其深固在土壤中。又等每季采摘之后,将茎叶作为肥料直接翻入土中,数载之后必然能拓生地为熟地,化荒野为良田。”
    王登不知道氮气具体是什么,一直以来郑云鸣的博闻广记远胜众人,大家早已经养成了不问内情,但奉上命的习惯。
    郑云鸣站起身来,面目严肃的说道:“区区一南漳县,就有亲民官并监造官六员,押司、手力、弓手、杂役一百五十多人,国家冗官冗吏积弊之深可见一斑。京湖别的县我管不到,但在南漳,我们这六官一百五十吏员就要发挥与人数相当的作用。你们可能并不把这话当真,但我告诉你们,临安郑云鸣说过的话,没有不算数的。”
    “我们要成为京湖第一的县衙,就从安置这两万户流民开始!”
    “您对他们太严厉了。”众官散去之后,王登对郑云鸣说道:“这是多少年沉淀下来的老问题,任谁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化解。鞑虏刚刚撤退不久,大家还惊魂未定的时候,作为知县更多的应该是安抚和宽慰。如大将这样严厉催逼,只会生出反效果。”
    郑云鸣笃定的说:“这些人不会害怕催逼的。景宋也知道胡人南下的时候,南漳知县和县尉一早就抛弃了一县百姓逃往大江南面去了,是留下的这些官员带着南漳百姓到老鸦山来避难。”
    “胆怯之人蒙古人已经事前替我们除去,剩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怀着一份责任感在做事。这么点言语打击不了他们的,若是被这一番话就能消弭了斗志,”郑云鸣说道:“那他在我衙门里办事的时间也长不了。”
    郑云鸣的判断大致是正确的。留下的这批人的办事效率确实超过了和平时期寻常的南朝官衙。县丞领受了任务后几乎马不停蹄的在整个南漳县奔波,经过了无数的口水、扯皮、推诿和利益交换,好不容易达成了流民安置的协议。平旷适合耕种的地方绝大部分已经被本地的乡民拥有,流民们能够分到的只有无人居住的丘陵和河滩而已。要将这些起伏的丘陵地开发成梯田,需要比在平地上多几倍的功夫。尽管如此,数万流民终于重新找到了安身之地。
    不光是襄阳派出了荆鄂都统司三千军士前来帮助建设新的村落。老鸦山以南的十个屯田寨的民夫也在官府组织下纷纷前来协助开垦坡地。本来只有四千户百姓,人烟寂寥的南漳县人声鼎沸,到处都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
    郭少宗在南漳县东南的无名山坡上找到郑云鸣的时候,几百个丁壮、士兵正在忙着在山坡上清理石块,这里很快就要被挖掘平整成梯田,每一层梯田上还要架上龙骨水车。梯田边上临时修造的茅舍成为农民的住宅。将一无所有的荒坡变成新的村庄和耕地也许需要几年时光,但重要的是第一步已经毫不犹豫的迈了出来。
    缔造这一切的南漳县父母官郑云鸣,此时站在山坡的高处,挽起了官袍,脱掉了官靴,正在新开掘的沟渠边查看水车的运行。两名壮丁一边唱着号子一边踩踏着龙骨车,溪水源源不断的从沟渠里抽入田中。
    郭少宗走上前去大声招呼道:“叔谋,现在有空闲吗?”
    郑云鸣抬头看见是郭少宗到来,欢喜的连靴子也顾不上穿,赤着两脚就从杂草丛生的山坡上跑下来相迎。
    “少宗兄,自从江上一别,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郑云鸣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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