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十余丈外,跟上来的除了几位阿哥,就只有穆子煦和诺敏两人了,剩下的侍卫们还在远处和自己的马较劲呢。穆子煦和诺敏立定了马匹,一面镇定心神,一面弯弓搭箭,对准猛虎射将出去,另外四位皇子也齐齐都将箭射出。只是无奈距离太远,虽然几箭都射中了,但要么伤的不是老虎的要害,即便设在要害上,伤的也不深。
这头老虎也颇为勇猛,受伤之后,更加凶狠百倍,大吼一声,震得两旁的树叶儿都刷刷往下掉。
跑在前面的康熙回头一望,只见大多数随身侍卫的坐骑都被吓瘫在地。太子胤礽和大阿哥,三阿哥都吓得面无人色。大声喊道:“皇阿玛,往回跑呀!”只有胤禛还在硬撑着。其实胤禛也快到极限了,腿肚子一直也在哆嗦不停。不过,他就是准备和命运赌上一把,成不成的就看这一回了。
康熙气得大骂:“奴才!没用的东西!”侧马回身摘下弯弓,拔出雕翎利箭,迎着老虎冲去。康熙围猎之时,从来自视甚高,很少使用火器,认为以火器猎取非英雄所为,这次也不例外。
就见猛虎嚎的一声,腾空而起,扑将过来。康熙稳住马,拉满弓弦,“嗖”的一声,箭如流星划过,正中老虎的胸腹之上。只听老虎哀号一声,咕咚一下摔在了康熙帝的坐骑跟前,康熙非常兴奋,一越而下,想要走到近旁细细观察这个战利品。
不料刚刚走到近前,猛虎突然翻身而起,向前猛冲,料是刚才老虎扑的凶猛,所以康熙座骑稍稍侧身以避其势,以至于康熙稍有射偏,加之用力过重,那雕翎利箭竟然将猛虎左前胸射了个穿透,却差了毫厘没有致命。
康熙急忙抽出腰刀护身,正欲与老虎做生死搏杀,就听“砰“的一声,老虎头上多了个血洞,老虎随即摊倒,只抽搐了几回,便口吐血沫死了。
康熙急忙回身看去,不免也吃了一惊。年幼的胤禛正手里握着冒烟的手铳,急切地望着他。见老虎扑倒,胤禛急忙下马,匆匆跑到康熙面前跪下,道:“皇阿玛,您没事吧?”康熙摇摇头,但却不解疑惑,问道:“胤禛,你哪里来的火器?”
胤禛扭捏了一下,道:“皇阿玛恕罪,儿臣拿得是诺敏的火器,刚才情急之下,儿臣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这时皇太子和大阿哥也都奔了上来,他们心中也是五种滋味一应俱全,太子首先发作道:“胤禛,你好大的胆子,从来没有用过火器就妄自开火,若是伤了皇阿玛,你如何担当得起?!”
大阿哥也在旁边帮腔道:“皇阿玛,四阿哥如此胆大妄为,不顾君父安危,儿臣请皇阿玛严加责罚。”
康熙冷笑一声,道:“罚胤禛?为了什么?为了他救了他皇阿玛吗?”
高士其在远处看得真切,他灵机一动,高呼道:“恭喜皇上,此必是上天借四阿哥手护佑我大清圣主啊!”
康熙闻言一笑,扶起跪在地上的胤禛,然后用腰刀将死虎的耳朵割下,举了起来。
随行所有的官员侍卫看到之后,齐声高呼:“皇上神威,无人无及,天佑大清,天佑皇上!”
第二十二章 围猎 (六)
康熙微笑着回应众人的喝彩,当目光转向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时,目光徒然变得冰冷。
三位皇子大为紧张,齐刷刷地跪在康熙马前,求皇阿玛恕罪。康熙一脸怒颜未消,训斥道:“象方才尔等几人的苟且之状,能成大事么!往后,练武习文,从头学起。当以承先王雄气,振沙场神威为要,学业无成,休来见朕!”
四阿哥胤禛也跪在一旁,心中有点忐忑,他知道,这次虽然风光,但是前途却也会因此而波澜骤起,首先,他从刚才康熙的反应之中看出了康熙的疑惑,如果不能很好地解释,只怕让康熙从此心生芥蒂,至少以为胤禛是鲁莽匹夫,不堪重用。其次,抢了这么大的风头,太子和大阿哥一定心中大起芥蒂,如果他们以后总是暗中使绊子砸黑砖,胤禛即便再小心,也可能防不胜防。
经过这一番插曲,康熙变得意兴阑珊,遂率领众人回营。
回营之后,康熙马上密宣诺敏觐见。诺敏心中也直犯嘀咕,他不过只是一个三等虾,皇上从来没有单独召见过他,此番必是为了刚才四阿哥之事,自己究竟该当如何回答才好。
进得幄内,和外面的明媚阳光相比,里面比较昏暗,诺敏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康熙原来就站在他的身前。
这一惊可不浅,诺敏连忙跪下,磕头请罪道:“奴才真是瞎了眼睛,居然在主子面前站着,奴才该死。”
诺敏跪着,看不到康熙的神情,只听到康熙淡淡道:“你也是没有看清楚,朕不怪罪你,抬起头来。”
诺敏这才战战兢兢地把头抬起,康熙一脸肃容,一双洞察入人心扉的眸子径直注视着诺敏。
康熙还是不动声色,说道:“你是图海的嫡长子,是前年进的三等虾?”
诺敏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头碰了一下地回道:“奴才回主子的话,奴才是嫡子,蒙皇上加恩,前年年底进的三等虾。”
康熙笑笑,道:“将门出虎子啊。”
若是在平时,诺敏应该马上谢恩,但是今天,康熙刚刚猎杀了一头猛虎,而且其中的过程还颇为曲折,更而况自己也牵涉在内,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愣着神,又听见康熙道:“图海是伺候三代皇帝的老臣,又是朕的股肱,朕视他如兄长,且图海功在社稷,自古云,子荫父功,朕今天就晋你为二等虾,赏爵三等精奇尼哈番(子爵)。”
诺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天大的赏赐,他连忙磕头谢恩。
康熙接着道:“朕也希望你子承父业,成为我大清一员能臣。”
诺敏点头称是。
岂料康熙话锋一转,道:“朕相信你,就像朕相信你阿玛一样,能事君以诚。”
诺敏心中一凛,道:“奴才绝不敢有半分欺瞒皇上。”
康熙像是很满意这样的答复,进而又问道:“朕要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朕,不准有一字隐瞒。”
诺敏“着”地应了一声,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回道:“前些个日子,奴才奉命为四阿哥拣选武器和马匹。连着看了一些弓,四阿哥都不甚满意,说他臂力有限,所以弓弩威力无法发挥,然后就看中了奴才的火器,一定要拿来看看。奴才回说,因为四阿哥年纪尚小,按照内务府规定,还不能使用火器,但是阿哥爷坚持,奴才只好让他试试。”
康熙“唔”了一声,示意诺敏接着说下去。
诺敏道:“四阿哥极有天分,好象天生就会使火器,还告诉奴才说如果双手持握,火器会打得更准,还解释是看到其他侍卫使火器的时候这么用过。”(胤禛不敢说什么类似后坐力之类的名词,首先诺敏肯定听不懂,说了也白搭,再者万一被康熙听到,肯定引起怀疑)
诺敏接着道:“四阿哥往木桩上开了一铳,试了一下,然后告诉奴才说,这铳力道忒大,最好瞄的时候向下一些。奴才听得都傻了,奴才从来都只知道抬手就放,哪想过这些个道理。”
康熙笑笑,问道:“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诺敏回道:“昨天奴才和几个侍卫闲话,说以前跟主子打过大东西,碰到熊,虎啊,野猪什么的,四阿哥在旁边听了,就问那会不会很危险,奴才就吹了大牛。”说到这里,诺敏有些脸红,道:“奴才说,有奴才们护着,肯定没事。四阿哥就笑奴才,说要和奴才比比胆子,但是叮嘱奴才说,一定要把火器备好了,说皇上安危最要紧,真的要出手的时候不能有半点含糊。所以奴才的药和弹子就事先都填好了,四阿哥在旁边督促着奴才干的。”
康熙若有所思,问道:“然后呢?”
诺敏道:“当那畜牲扑过来的时候,奴才真得有点傻了,奴才还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呢。就听四阿哥低声喝了一声:'诺敏,镇定,手铳给我。'奴才下意识就把火铳递了过去,然后四阿哥就开火了。”
康熙轻轻一笑,道:“好了,你先退下吧。封赏的旨意朕随后就让李德全给你。”
诺敏又叩了一个头,转身出了帐,有一件事他可没有敢和康熙说,事后四阿哥在还给自己火铳的时候,突然神秘地说了一句:“诺敏,我看你额角放红光,说不定你会得个大彩头呢。”当时他不知所谓,只好跟着傻笑,现在他却吃不准了,四阿哥的这番话和今天的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呢?
康熙一个人,在幄内不停的来回踱步,他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判断,这件事情透着蹊跷,如果说四阿哥是无意为之,按照常理来看,太过牵强,也太多巧合,可是如果说他是有意的,也说不过去,毕竟这只是一个五岁多的孩子。也许只能按照高士其的解释吧,是上天借助四阿哥之手护佑他这个天子。
那么,透过这次的事件可以看出,四阿哥心思缜密,懂得未雨绸缪,逢大事而有静气,遇险境而不乱,懂得随机应变,确是可造之才,堪堪地把太子和其他两个哥哥都比了下去,如果他是大清朝的储君...,康熙不敢想下去。
第二十三章 兄弟 (一)
康熙十四年,这是康熙最伤心的一年,赫舍理,康熙的结发妻子,孝诚仁皇后因病故去。去世之前,赫舍理一直紧紧握着康熙的手,尽管口不能言,眼睛却一直恋恋不舍地看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胤礽,康熙心中一片酸楚,望着爱妻惨白憔悴的面容,道:“你安心得去吧,朕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的。”
赫舍理闻言,喉头咯咯作声,两行泪水流下,却还是不能合眼。
旁边跪候的周培公见状连忙道:“皇上,此乃非常之机,臣斗胆,请皇上圣虑立皇储之事,以安皇后之心。”
康熙恍然大悟,断然道:“爱卿所言甚是,是朕疏忽了。待时机成熟,朕便立皇二子胤礽为皇太子,承嗣爱新觉罗宗庙。”
赫舍理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欣喜,接着一阵急促的呼吸之后,阖上了眼睛。
康熙大是悲恸,所有疼惜爱妻的感情全部都转移到对于太子的爱护之上。为太子选最好的师傅,每日把太子带在身边,几乎心思都在教导太子上。他不求其他,只希望在几位理学大家的熏陶之下,太子能长成忠孝之人,成为一名让他放心的储君。
然而,最近发生的这几件事情却让康熙深深地失望了。其一,太子犯错却嫁祸于四阿哥胤禛,是为不义。事后毫无愧疚之心,也不向自己的皇阿玛坦白,是为不诚。此番围猎场上,见到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只知慌乱喊叫,而束手无策,足见其胆略智谋的欠缺,作为储君,以此等资质,开创尚且不谈,即便守成,也足堪忧虑。更如何能成为一代雄主。真是辜负了自己的谆谆教导。四阿哥则天资聪颖,智勇双全,这次自己得到上天护佑,怎料不是老天爷给的暗示呢?是不是应该考虑易储?
康熙不由得懊恼得叹了一口气,猛然又想起皇后临终时的眼神,心中大痛。不免为自己的想法而觉得愧疚,如此这般,怎么对得起自己的爱妻,又怎么面对自己许下的承诺?转念一想,太子毕竟年幼,又没有额娘的教导,犯错也是情有可原。纵然胤禛出色,始终比不上太子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也罢,暂且寄予胤禛能安心做辅佐太子的一代贤王吧。太子有了胤禛这个弟弟的有力护持,应该可以坐稳了江山。
既是有了这样的念头,康熙也便有了主意。胤禛此次立了大功,自然要赏,但是又不能大赏。否则与胤禛,若是居功自傲,他以后无法在兄弟之中自处,与太子,兄弟之间也会生后嫌隙。看太子和大阿哥的神情,已是对胤禛有所不满,自是不能再加剧这种情绪。
但是赏功罚过也有必要。首先,立人心。否则有功不赏,人心不服。四阿哥也可能心存不满。而且,也需要给太子一个警示,要其明白努力上进,才能取得自己这个皇阿玛的欢心。
想到这里,康熙便找来李德全,要他传太子和四阿哥胤禛来见。
李德全溜溜地答应了,连忙转身去传旨。
李德全通知了太子之后,又来到胤禛的账外,还没有踏入其中,就听得里面一阵喧闹。一掀帘子,就见到一应侍卫都围在胤禛周围。
额伦岱这回跟着大阿哥,范时铎跟着三阿哥,但是要拱卫大营,所以没有参加今天的围猎,下值之后都挤到了胤禛的帐子里,当然少不了诺敏,大伙围在一圈,都在听诺敏绘声绘色地描述今日在围场中发生的那一幕惊心动魄的故事。
李德全轻咳了一声,胤禛头一个反应过来,连忙道:“李公公,你怎么有空过来?”
李德全忙打了千,道:“奴才奉皇上口谕,请太子和四阿哥过去说话。”
几位侍卫偷偷互相之间瞧了一眼。额伦岱最是大大咧咧,说道:“这回就四阿哥露脸,皇上肯定会有恩赏。四阿哥拿了赏,咱们几个小虾米可也得沾点光啊。”
胤禛一笑,马上正容道:“别乱揣测圣意,我先去皇阿玛那里了,改日再和几位一起说话。”
说罢,随着李德全出了帐子。
李德全跟在胤禛身后,笑呵呵地道:“不是奴才说嘴,额伦岱大人话虽糙,理却不糙。这回四阿哥您可是真是不简单,生生地打死了头大老虎,皇上可高兴着呢,准得给您厚赏。您别嫌奴才罗嗦,奴才觉得走在四阿哥身边都荣耀,奴才也算沾点您的喜气。”
胤禛“哈哈”一乐,道:“李公公,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也和我来这个?这次,我根本就是‘瞎猫撞着死耗子’,皇阿玛知道我几斤几两。我也只要皇阿玛平安就好,哪里有想过什么恩赏?”
说着,就来到了康熙的御帐外。胤禛正了正衣衫,跪下,然后朗声报名,道:“儿臣胤禛叩请皇阿玛圣安,儿臣奉皇阿玛口谕请见。”
“进来吧”康熙在里面应了一声。
胤禛这才进入。现是给康熙请安,又给太子见礼。
康熙特别注意胤禛的表现,发现胤禛给太子见礼的时候相当恭敬,而且透着从容。而反观太子,则面上露出几分不自然。康熙心中又暗自叹了口气。
康熙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道:“今天,胤禛有勇有谋,朕很欣慰,说明胤禛诚孝有加,理当奖赏。胤礽,你说,该怎么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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