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拱了拱手回了一礼。常宁却嘻嘻一笑,道:“几日不见,索老三好像又添了些分量,感情这御营中的吃食就是好,养人啊。”
索额图干笑两声道:“王爷您真会说笑。奴才见天的忙前忙后,没脱一层皮就不错了,哪里像王也这般威风八面,逍遥自在。这不,礼部随军的司官奏报说此地久未降雨,河流近将干涸,皇上亲临之后便降甘霖,此上天吉兆,应予祀礼。奴才因而忙着操办,就等皇上回营之后便行祭祀。”
胤禛心说还好自己后来还是把话又圆了回来,把自然的天气和君权神授结合了一下,否则康熙不定怎么瞧自己不爽呢。
常宁就是逮着索额图不放,笑道:“索老三你可够阴的,这是往沟里带本王呢,什么威风八面,逍遥自在。也是,你现在算是文臣了,早就忘了一脸风沙一嘴泥的事了,要不要本王向皇上进言也让你上前营去再回忆一下丘八的日子?”
索额图忙陪笑道:“王爷您这是怎么话说得,奴才怎么敢消遣王爷?”
正说着,康熙也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便装,腰间垂着金绦卧龙带,头上戴一顶玄色红绒结顶的六合一统帽,显得精神万分。康熙用手点点索额图道:“五弟这回还真说得朕心里去了,咱们满洲的贵胄,都得在真刀真枪中见功夫。索额图,你和佟国纲,你们明天就出发,都随着恭亲王一起去裕亲王处听他节制。四阿哥也去。”顿了一下,又道:“让明珠也去,戴罪立功。”
第八十三章 出征 (六)
索额图听到让明珠同去,不由得楞了愣神,不由问道:“皇上,明珠已是革员,奴才有些担心,他是以什么身份去前营,怕裕亲王不好安置啊。”
胤禛暗自鄙夷这索额图的用心,同时也不禁为索额图的愚蠢而发笑,康熙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用明珠和索额图抗衡。否则前营之中,万一,索额图和大阿哥玩阴的毁了裕亲王的战事部署怎么办?身份,那从来就不是问题,九五至尊既然已经开了口,明珠就是带了半个钦命帮办的身份,裕亲王多么睿智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安置?康熙的第二种意图恐怕还有试探索额图的成分。明珠已经倒台,明党当然就不复存在,若是索额图还留着‘党争’的小心思,恐怕康熙就第一个容不下他。现时不同往日,目下太子正在监国,是康熙的大后方,若是索额图还是存有*的念头,康熙只怕不只会顾虑索额图一人。
果然,康熙神色一凛,反诘道:“是裕亲王有顾虑还是索相你自己有顾虑啊?”这句话问得甚是诛心,索额图当即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地请罪道:“奴才失言了,奴才是怕明大人若是没有了名份,会吃了底下人的暗亏。奴才注意到,这些日子,明珠每日的吃食都比一般兵士不如。”
胤禛又是心中一阵冷笑,暗道:“这怕也是索额图你自己的安排吧。”
康熙脸色稍霁,道:“既是如此,你之所虑倒也不差,先复了明珠内大臣行走的职位,起居与尔等相同。”
索额图这时还哪敢再说一个字,连忙应了。
康熙看他还不去,便又问道:“还有其它事情禀奏吗?”
索额图这才醒过神来,道:“皇上亲征而使久旱之地降下甘霖,礼部司官奏报说此乃上天吉兆,应予祀礼。所有器具牺牲已经准备妥了,明日卯正二刻为祭雨吉时,特请圣命。”
康熙终于露了点笑脸,道:“好吧,这倒真是吉兆,上天也在护佑我大清,此征葛尔丹必得全胜。”
先前常宁一直在旁边冷眼瞧着康熙和索额图君臣斗法,此刻清咳一声道:“皇上,臣弟当何时出发?”
康熙沉吟一下,道:“首击葛尔丹,必定要全胜以扬军威。有了你的两万精骑和火器营,裕王就可宽裕些个,即便要合围,也能从容为之。五弟,便辛苦你了,明早启程吧。”
常宁利落地打了一个千,朗声道:“常宁不才,愿为吾皇摘下葛尔丹的人头。”豪气千云,令胤禛也甚是振奋,也学了常宁的样子,跪倒在地,道:“儿臣愿为五叔前驱。”
康熙心慰地笑笑,拍了拍胤禛的肩头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自己需小心些,凡事听你二伯和五叔,不得恣意妄为,好自为之。”
这是康熙少有的几次对胤禛如此温婉,胤禛也有些感动,道:“儿臣晓得了。皇阿玛保重身体。”
康熙笑着点了点头,常宁便带着胤禛先行下去准备。
康熙快速走到案旁,写下了一道上谕,交于索额图,上谕中要康亲王杰书军留驻归化城,并调宣府,大同兵五千往杰书军中。如此,杰书便于福全两军各呈犄角之势,互为依靠。康熙是个谨慎人,他却不希望任何‘万一’的可能出现葬送了他第一次亲征的武功。
索额图则忙前忙后地安排祭祀,传旨事宜,三日之后,他便也要和佟国纲,明珠等一起赶赴前营。
第二天一早,胤禛便全挂子打扮,带着海钰,穆琛,宝柱,领着四百火器营将士来到常宁中军辕门之外候着。费扬古特意为胤禛挑选出了四百精壮彪悍的兵士,虽不是每个人都经历战阵,却也是上上之乘。常宁来到辕门口,看着这四百兵士,乐得眉开眼笑。
胤禛把常宁拉到一旁,笑道:“五叔怕是看中的是侄儿这些人马装备吧?问皇阿玛讨了侄儿来,算不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常宁倒也不藏着掖着,小声道:“老四你还真是人小鬼大,你五叔我还就瞧着你这火器营好。不过,这次我向你皇阿玛点了你的将,还有别的事儿。”
胤禛装傻充愣,道:“莫不是五叔认为胤禛是福将,一出马葛尔丹就望风而降?”
常宁“嘿嘿”笑道:“若是真的如此,我一定记你一个首功。”然后又将声音压低了些,道:“这事跟你二伯父有关。”
胤禛乐了,道:“我就知道二伯疼我,必是知道我想历练一下的心思,特别嘱咐五叔对不对?”
常宁道:“裕亲王确有此意,所以前些日子行书与我,要我像皇上讨人。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这个二哥还非得借助一下老四你。”
胤禛奇道:“这又是为何?”
常宁眉头稍皱,道:“这次裕亲王为主帅,大阿哥副之。大阿哥或是求功心切,几次三番要出击。”
常宁一向在几个阿哥的问题上显示出与自己大剌剌的个性截然不同的谨慎小心,此次话也只是说了一半。胤禛听话听音,立刻也脸色沉重了起来,常宁这话的意思,就是正副二帅不合,这可是兵之大忌。此次,福全一方兵力达葛尔丹两倍余,打得就应该是稳妥之战。贸然出击,绝不是上选之策。而且,胤禛明白,以大阿哥那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的脾性,肯定也不把福全看在眼里,大阿哥要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不世之功,这样才能进一步逼近太子之位,至少也能在康熙的眼中大大增加自己的分量。
常宁一向也与福全交好,这次福全为前军主帅,责任重大,他自然不希望福全有所闪失,若有差池,就算康熙再怎么敬爱自己这位二哥,也会痛下杀手,‘君辱臣死’。所以当福全去信解释了营中情形,又拐弯抹角地让他要了四阿哥前去助阵,他便心中有数了。一则四阿哥与福全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二则胤禛在康熙面前圣眷不下大阿哥,又传与大阿哥不睦。大阿哥再有什么莽撞的举动,若是胤禛也在阵前,便要三思而行了。
第八十四章 出征 (七)
胤禛一旦通透了这前营的局势,不由还是有些忧心。葛尔丹是何许人也胤禛还是有数的。此人狡猾如狐狸,冷静如鹰隼,下手之狠如豺狼,如果自己一方内耗严重,岂不是给了噶尔丹可乘之机?
许是胤禛的忧色被常宁看在了眼中,常宁突然笑了笑道:“这回可好,皇上圣明,尽遣上书房首辅,内大臣,前往驰援,葛尔丹即便再刁滑也必是身首异处的结果。”
胤禛细细品着这句话,立刻领会了常宁的言下之意:索额图是*,当然不会让大阿哥一人独大,虽然明珠也算起复了,可是毕竟是失了事的革员,而且明珠是个伶俐人,应该能够体恤康熙保全他之心,再度陷入大阿哥和太子之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索额图去前营,康熙的用意不只是考察索额图是否还存着党争的心思,还在必要的时候被用来制约大阿哥。如此看来,只怕和之前自己的猜测还是有少许差异,康熙竟像是已经知晓了裕亲王与大阿哥之争。佟国纲是佟国维的哥哥,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叔公,只要自己能秉持中正,那么佟国纲帮自己就是既帮理又帮亲。想到此处,对于思路如此缜密的康熙,胤禛不由得又平添了几分钦佩。当然,对于恭亲王常宁,胤禛也多了几分认识。就凭这常宁今天和自己说的这番看似无奇却暗藏玄机的话,胤禛断不相信常宁是个不羁之人,说他心思玲珑还差不多。难道常宁也存了韬光养晦的心思?胤禛暗中叹了口气,康熙虽然是一代名君,可是他的强势也让他最亲近的人都处处存了自保的念头。
胤禛回望着常宁,笑道:“皇阿玛圣虑周详,五叔放心吧,侄儿理会得。”
叔侄二人相视一下,便知心照不宣了。
到前营一路要走约摸五天的光景,到了第三天,胤禛便接到御营传书,康熙龙体欠安,云康熙自祭祀第二天起便觉身体沉重,虚弱发热,现随军太医正会同研究开方。胤禛有些吃惊,同时自然也担心不已,偏偏书信中又言之不详,胤禛不清楚康熙所患的何症,病势如何。撇开胤禛和康熙这些年的感情不说,单从形势评估上,康熙这病来的真不是时候。虽然前营之中各种势力在康熙的安排之下变得均衡,可以之间互相牵制,可是若是生出变故,还需要康熙的一言九鼎做出最终定论。而且,若是康熙病况不佳,那么局势就会向太子一方势力严重倾斜,对于胤禛而言,情形不容乐观。
胤禛看完邸报之后不由忧心忡忡,常宁见状极力定住自己的心神,安慰道:“皇上吉人天相,必无大碍。说句犯忌讳的话,否则也不会就是一份邸报而已了。”
胤禛这才恍然,若是康熙真的有危险,必然会传旨几个年长阿哥前往御营伺驾,而自己此刻所受到的邸报之中并未提到要自己掉头回转的旨意。想到这一节,胤禛稍稍安心,于是便在晚间扎营之后,匆匆写了一道请安的折子,折子中胤禛对于康熙身体状况的担忧之心跃然纸上。
两日之后,裕亲王抚远大将军营遥遥就在前方,接探马回报,距离一方一里路处有一队清军人马相候,看衣着旗帜,应当是镶红旗下,而福全正兼着镶红旗旗主,本旗人马,真真的嫡系,估计是特来相迎恭亲王及四阿哥的。
中军之中,常宁和胤禛并辔而骑,率这两万余精兵缓缓迎上前去。对面旗帜之上写着一个斗大的“康”字。恭亲王笑道:“这必是康喀喇这老小子无疑。”然后像是给胤禛补课一般说起了康喀喇的光荣史。
这康喀喇,是满洲勇士博尔晋曾孙,自太宗年间从龙。初封为二等侍卫,曾于豫亲王多铎帐下讨伐满洲叛将腾机特,常赤膊上阵,勇猛异常,一战之中,当阵斩杀腾机特,以战功进二等阿达哈哈番。康熙十年,迁护军参领。十二年,吴三桂反,康喀喇领命护军营,又随顺承郡王勒尔锦出征。攻岳州,战荆河口,战城陵矶,大破吴三桂之子吴应麒所部。康熙十六年,又攻长沙,收复茶陵,战攸县,破吴三桂又一猛将王辉。康熙二十五年,以军功授镶红旗满洲副都统。此人算是福全阵中的一员骁将。虽然以此人军功记,即便封侯也不过分,可是此人却有一样毛病,嗜酒如命,如临战阵,必饮数升,是以领军之帅虽不以酗酒为令处罚他,却功劳簿中特别标记:此人不可大用。若不是福全念旧,特别向康熙推荐,只怕他至今还是一个小小的三品参领。
胤禛听了之后不由咂舌,算起来这位勇猛的老将军至少是知天命的年龄了,居然如此的形骸放浪,怪不得从常宁对他的称呼之中可以看出‘不羁’王爷对这名‘另类’将军的喜爱。
对面也看到了常宁和胤禛的旗号,远远驰来数骑,为首一人,面色红赤,红甲红盔,数缕飘髯,整个就是一再生关公。来到近前,那人下得马来,也不行礼,哈哈一乐,大叫道:“奴才想死王爷了。”
常宁丝毫不以为意,也笑道:“你这老狗,是想爷我,还是想爷给你带的酒?”
那人兴奋的大叫:“奴才这鼻子,早就闻见酒香了。这酒必是在王爷身边,是也不是?”
这狂放的劲儿,直把胤禛看得愣了神。
常宁笑斥道:“刚才我还和四阿哥说你老家伙是个闻到酒味就撒不开腿的货,看看,果不其然吧。别这么没规没距的,还不快见过四爷你小主子?当心挨参。”
听了这话,这位才一昂脑袋,行了个军礼,道:“奴才康喀喇见过四爷,四爷吉祥。”
胤禛自己平常虽是敛着心性,却很喜欢这种豪放的性气,忙道:“老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康喀喇刚起身,就转头痞着脸对常宁道:“王爷你可是要憋死奴才?这酒光闻着不让喝?”
常宁好像逗趣一般就是一个劲摇头,胤禛见康喀喇如孩童一般着急上火的样子,不由得帮着求情道:“五叔,侄儿求个情,就给了他吧。”
常宁这才从鞍后的鹿皮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一甩手扔给了康喀喇。康喀喇一手接过马上就拍开了上面的泥封,一股浓香飘了出来。他双眼死盯着瓶子,喃喃道:“这是正牌的霍山玉露。奶奶的,可想死我了。”
第八十五章 首战葛尔丹 (一)
第八十五章首战葛尔丹(一)
常宁斜眼瞧着康喀喇,笑道:“看看,老毛病又犯了吧?先不准喝,你这记吃不记打的东西。说,是要升官还是要喝酒?”
康喀喇拿着酒瓶,苦着脸道:“王爷您是不知道,大阿哥见天就盯着我,说是军法大于天,不让喝酒,我都快憋死了。要是再这么着,别说要我升官了,要我升天还差不多。”
常宁闻言大笑,胤禛也不由莞尔。常宁笑罢,道:“罢罢罢,喝死你算了,省得我二哥成天见你烦心。”
康喀喇就像听到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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