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不过,他天生硬脾气,便道:“在下早在前营之时,也曾遇见数例伤寒之症,听几位大人说皇上病症,竟有七八分相似之处,那些患伤寒之人,都是误食误饮不洁之物,又受外寒所致,在下三帖药剂,都使他们病症好转,若是在下请的皇上埋暗亦是如此,在下边有了九分把握,在下定当尽力为之。”
刘启仁这才知道李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医官,虽然也知他与四阿哥相与,但再开口时语气之中还是多带了几分嘲讽:“望闻问切,医者所依。没想到李先生只是听到皇上病症便有了主张。真真是后生可畏!还有,照先生所说,皇上也是误食了不洁之物?荒唐!”
陈廷敬听到李崟所言,倒是沉思了片刻,此时道:“我若所记不错,皇上一路所饮所食,都是营中自备,应无大碍。可是皇上开始发热腹泻,始于祀雨之后的第二日。而皇上祭祀之时,曾饮河中之水。李先生所言,未尝不得其理。”
胤禛一听就怔住了,难不成康熙所谓的伤寒是感染了‘伤寒杆菌’?在后世,胤禛记得他的一个朋友就曾在野营之时因为食用了沟渠之中的生水而感染伤寒,也是同样高热腹泻不止。最后氯霉素针一吊,三天就好了。本来他还以为康熙的伤寒是传统医学中的风寒之症。可是,就算知道了成因,这年代也没有氯霉素啊?
无奈之下,胤禛只好以怪异的眼光看着李崟。佟国维却以为胤禛的表情是由于胤禛自己的前途竟然维系在一个八品医官的手里。其实,佟国维也没有想到一个凭空冒出来的李崟居然左右着整个朝廷的命运走向,不免眼皮跳了几下,想想到底还是不太放心,便嘱咐陈廷敬道:“子端,虽然可能得悉皇上病因,我等还需小心才是。看来还得烦劳与你,待李先生给皇上请脉之后,依旧请你验方才是。”
陈廷敬郑重点了点头,道:“这是廷敬之责所在。”
刘启仁也没有想到李崟会有一位皇子,两位上书房大臣撑腰,虽然及其不平,却也只能愤愤道:“既然四阿哥,两位相爷发话,下官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下官等有一句话说在前面,若是除了任何差池,与下官等科室无关!”
胤禛心中还在烦乱,听到这话,老大不开心,便冷冷道:“谁说与你相关?有皇上在,有我和佟、陈二位大人在,论的着你们在这里聒噪?方子留在这里,尔等退下!”
三名医官纵使怒火中烧,也只得怏怏离去。
胤禛于是对陈廷敬道:“陈大人,稍后等皇阿玛醒了,还请佟大人和您陪着李先生同去御帐。皇阿玛熟读医书,再由您二位解释,想必皇阿玛会让李先生诊脉。我就守在帐外便是。这两日我总是惹皇阿玛烦心,还是不进去得好。”
陈廷敬微微一笑,劝道:“四阿哥言重了,皇上且责甚严,却关爱情深。想必四爷一定能够明白皇上苦心。”
胤禛略略点了点头。过了一刻,李德全出来,称康熙已经醒了,佟国维,陈廷敬便先报名入帐,片刻之后,又引着李崟进得帐中,只有胤禛一人在帐外焦急地等待着。
第一百零三章 父子兄弟(九)
过了一个多时辰,佟国维先出来了,胤禛急忙迎上前去,问道:“情形如何?”
佟国维摘下围帽,拭了拭脑门上沁出的微汗,道:“这位李某人还真是一个愣头青,居然一点也不怵。皇上问一句他答三句,他好像没事人一样,我倒是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不过,他凭着皇上的脉象居然能把皇上的病症说对八九分,皇上也便同意让他开方一拭。现在陈大人正和他拟方子呢。此人这回总算长了点眼力见儿,没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若是君前失仪,四爷您,我,还有陈相恐怕都得吃回挂落。”
两人正说着,就见陈廷敬皱着眉头捧着一张方子从帐中出来,便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陈廷敬苦笑道:“李先生的方子竟是连我都有些看不明白了。四爷,佟相,你们瞧瞧。”
两人接过方子,定睛一看,药方极其简单,用得竟是其平常的药:黄岑两分,广藿香三分,葛根四分,佩兰两分,滑石半钱,金银花半钱,连翘三分,薏苡半钱,法夏两分,柴胡两分,厚朴四分,白芍两分,竹茹三分,白豆蔻一分,青蒿三分后下。”
佟国维有些疑惑,便问道:“我虽不懂这些药理,但却晓得有些药材对于炎症大有裨益,这方子不足为奇啊。”
陈廷敬摇了摇头,道:“这些药循腠理至肠胃,表本兼治,原本确是好方,只是佟相,你大概没有注意,方子底下那一行小字。”
佟国维这才注意到,在笺底处,还有一行蝇头小楷,上书:“苦瓜头五钱,每两时辰煎茶服用。”
佟国维不禁也苦笑起来,道:“这苦瓜头在关内倒是好寻,此处只恐不太好办。”
陈廷敬道:“佟相所虑极是。李先生称若是皇上能用上两剂,就能止热除痢,用十日可痊愈。而且苦瓜头止热效用最好。虽然此地没有,所幸李先生身边还余些苦瓜头,是他来营之前在江南采集,前几日供几名用同样症状的军士服了,现还剩下三两不到,只能供皇上不到三日的用量。看来要速速派人去关内寻觅才是。”
胤禛在一旁想了想,道:“御营距关内路程远,没有七八日回不来。却离承德快马来回不过三天而已,我想,苦瓜头这种东西,不仅关内有,承德应该也找得到,再不济,我就跑到盛京去找。这件事,我带着宝柱他们四个去一次。”
佟国维和陈廷敬有些吃惊地看着胤禛,齐齐道:“四爷使不得。”
胤禛却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使不得?现在是我阿玛卧病在床,我做儿子的去跑一趟有什么关系。这差事让旁人做,我放不下心!”在胤禛的心中,康熙和自己,虽说没有真正的父子血缘,可十几年的相处却也培养出深深的亲情,从这种角度讲,胤禛真心希望康熙能够康复。而且康熙若是能够好起来,无异也从客观上让胤禛免除了一场风雨欲来之患。
佟国维见胤禛坚决,便转而劝陈廷敬道:“子端,如此就让四阿哥去吧。上天有感于四阿哥孝心,也会护佑我皇早日康复。”
陈廷敬见状,也只好答应了。
佟国维一向心思细腻,又建议道:“四阿哥也先别急,等上半天。待李先生伺候皇上服了一剂药之后看看情形再走也不迟。况且,奴才还要去张罗备十匹脚程最好,速度最快的马,四爷和随从每过两个时辰就换一次马。这里到最近的军驿有四百里的路程,到了那里,可以再换马。如此,应该可以赶得及,只是要辛苦四爷了。”
陈廷敬也是久经官场之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佟国维这一番话表面上纵是冠冕堂皇,可是却暗含了要胤禛见机而行的意思。若是康熙服了药之后好转,那么苦瓜头自然就是救命良方,这是此时迅速找来这味不同寻常的药,自然就是雪中送炭,四阿哥拳拳孝心,皇帝怎能不牢记在心。若是康熙服药之后情形依然,那么牢牢守在康熙身旁就是最好的选择。
陈廷敬虽然对此了然于胸,面上却只做不知道。他知道,自己不过一汉臣而已,这种事情池水太深太混,莫若只作壁上观的好。
胤禛根本没有想这么多,便道:“这样也好,务必烦劳佟相准备最快的马。我还指着它们用最短的时间给皇阿玛把药寻来。”
短短不过两个多时辰之后,胤禛就已得知,康熙久久不退的热度,在用了苦瓜头茶和李崟亲自熬制的药之后,已经退了几分,而且腹泻次数也似比先前少了一些。同时,佟国维也将马匹准备妥当。来不及再与康熙道别,胤禛便带着宝柱和另外两名侍卫急匆匆往承德而去。
傍晚时分,康熙自感精神好了许多,便将佟国维和陈廷敬宣至帐中。佟国维这回面上多了几分喜色,道:“奴才见皇上脸色比清早强了不少,奴才从心底里高兴。真是上天佑我大清。”
康熙不再总是每隔一刻就要出恭,全身清爽不少,笑道:“你们荐来的那名医官不错。待朕身子好了,朕一定重重赏他。”
佟国维忙道:“奴才们不敢居功,其实李崟是四阿哥推荐的。”
康熙一挑眉毛,问道:“嗯?是胤禛?”
佟国维及陈廷敬连忙称是。
康熙笑笑道:“尔等不必过谦。佟国维,廷敬,若不是你们上书房的引荐,只怕朕还得继续吃太医院的温火方。不过,说起胤禛,现在也该是他请安的时辰,怎么不见他的踪影?”
佟国维见康熙开始挑理,便把胤禛为康熙去找苦瓜头一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康熙心中感动,嘴上却不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朕的这个儿子,心眼好,做事却不着调,这事原该禀明于朕,请旨出行才是。”
佟国维使了个颜色给陈廷敬,陈廷敬也只好再劝道:“皇上,四阿哥拳拳之心,情急之举,皇上实不宜苛责过甚。”
康熙浅浅一笑,道:“朕是欲琢璞玉。你们怎么会了解朕这个做阿玛的心意。”
陈廷敬面上一红,道:“是臣孟浪了。”
康熙道:“不碍的。朕不是怪你。“又转向佟国维,问道:“太子现在何处?几时可到营中?”
第一百零四章 父子兄弟(十)
佟国维闻言迟疑了一下,像是在寻思该怎样回复。康熙轻笑一声,道:“你这奴才,难不成有事瞒着我?”
佟国维讪讪地边笑边答道:“奴才有几个胆子敢欺瞒皇上?奴才今天早上接到滚单,说是太子和三阿哥的车驾离御营还有二百余里的路,算行进的速度,大约后日午后应该能到。”
这话答得玄妙,生生地砸了太子一砖。二百哩的路程轻车简从,奉诏见驾的太子居然要走两天。但是佟国维又说的是大实话,任是太子到了当场,也挑不出一丁点的错。更何况以方才佟国维的表情,凡是在场的无不以为佟国维是有心维护太子。
果然,康熙眉头稍皱,复又问道:“胤礽几时离京的?”
佟国维又是犹豫了一下,回道:“皇上圣体违和的第二日就已经八百里加急传谕太子前来。太子当天就动身了。”
康熙心中顿时腾起一阵怒火,自丁未日传谕太子以来,整整过去了十天,京城距此地不过千里不到,若是快马前行,慢则五六日,快则二三日可至。可是,太子至今还距御营二百哩,还要再过两天才到。
康熙并不像让臣子们看到自己与太子之间父子失和,于是强按下怒气,笑笑道:“想是太子有事情路上耽搁了。朕这些日子不见太子,心中甚是想念。佟国维,你且去走上一次,告诉胤礽他们两个,别的事情都可暂时搁下,速至朕的行营才好!”
佟国维在康熙身边也有好些年头,熟知康熙脾气秉性,早看见康熙脸上转瞬即逝的冰冷,知道此次太子前来必然踢着铁板,当下心中盘算了一番。应了一声之后,便也匆匆带了一队护卫,快马出营而去。
陈廷敬一个人在康熙身边,瞧着康熙阴晴不定的面色,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康熙斜坐在榻上,半天也不说话。知道陈廷敬抑制不住喉中的轻痒,压抑着咳了一声之后,康熙仿佛才回过神来,道:“啊,廷敬,朕刚才有些心不在焉。朕是在想昨天佟国维所说的令出多门之事。而今不管是不是将帅不和,朕为战事计也需要为前营之事稍作筹划,小心使得万年船。朕有意对大阿哥稍加训诫,命其以裕王军令是从,你看如何?”
陈廷敬明白康熙不想再在太子一事上多做纠缠,便顺着康熙的话头道:“臣以为此举甚是妥当。臣也曾有过劝皇上调回大阿哥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还是皇上圣虑周详。大阿哥初为副帅,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臣估摸大阿哥与裕王之争,不过二人意见不同而已,若是贸然调回,势必冷了他一片精忠报国之心。”
康熙点了点头,道:“子端说得对,朕确实有此顾虑。你且去拟一份密旨给胤眩源蔷桶凑针薷詹诺囊馑颊遄谩!
陈廷敬回道:“是。待臣草就之后再请御览。还有一事,臣见军报之中,似乎前营粮草所余不多,再有十日,前营粮草就要见罄。如今既然葛尔丹率余部不满一万已逃,天气又见冷,我军也不宜大举追寇。臣估摸着裕王不久定会请旨班师。至于善后安排之事,皇上可有旨意?”
康熙沉吟了片刻,还没有回答,就见李德全捧着一个黄匣子走了进来,跪禀道:“皇上,大阿哥陈密折一封。”
康熙微笑道:“看来这地方也有灵性,竟是说不得。胤眩笤际侵雷约捍κ虏恢埽冉糇旁陔拚饫镒哺瞿局印!北咝Ρ呓庸蛔樱呈炙喝ド厦娴姆馓酰〕鲆环庹圩樱两鹄础2幌氩哦亮巳男芯兔嫔媳淞搜丈淮涟眨狗呷唤圩又烙诘厣希
陈廷敬不知发生了什么,惶惶拜倒劝道:“皇上息怒!保重圣体为要!”
康熙颓然道:“朕怎么回生出如此不仁不孝,无情无义的儿子?”
这话说得很重,陈廷敬不敢回应,只得默不作声。
康熙长叹一声,道:“子端,你看看这小畜生在密折上都写了些什么!”
陈廷敬捡起折子,仔细看了起来,越读便越是惊心。大阿哥一方面慷慨陈词,言陈自己如何有先见之明,欲以重兵强攻葛尔丹却被裕亲王压制而不得。言语之中多有暗示,直指裕亲王胆小,不敢与准噶尔部正面交锋,而且虽已成重兵围困葛尔丹之势,却不能乘胜击之,自己欲领一队亲兵去攻还被严令禁止,以至葛尔丹逃脱云云。
陈廷敬不由得心底暗想:大阿哥此举真真愚蠢。且不说,在康熙的兄弟之中,康熙最借重的就是福全,从来在众皇亲中,除了皇子之外,裕亲王得的赏赐都是头一份,而且康熙特旨福全上朝言语之中不必称臣。康熙也曾不止一次在众臣面前称若非福全当年以贤臣之愿对先帝,自己未必能坐上龙庭。二人之间兄弟情深,在朝之人未有不知。再者,康熙对于诚孝看得很重。平时教育皇子一定见了长辈,礼节绝不可少。可是如今大阿哥居然毫不掩饰地攻讦自己的亲伯父,怎能让康熙不心寒。而且大阿哥仗着皇子的身份,越过前营主帅直接越级陈奏,更是错上加错。
康熙见陈廷敬读完,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