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就好了……”
轻轻的,我听见温文最后说的话。
……
唉……头好晕……这种情况下还要自己煎药,真是可怜……爹说过:人生病了就会变得软弱。真是有道理啊。不然,我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没有爹娘是那么凄凉的一件事呢?
三碗水煎成一碗……好像会很久的样子呢……
“小汀姐姐……”
转头,秦素站在厨房门口。这么冷的天,她还是穿着那身淡粉色的纱衣,让我不自觉地觉得更冷了……内力护体?唉,真是厉害……
“有事吗?秦姑娘?”我强打起笑容。
她走进来,“姐姐病了?”
“嗯。”看就知道了吧。
微苦的药味随着热气蔓延,她深吸了一口气,“放那么多桂枝,姐姐怕苦吗?”
这种事用闻的就知道了吗?医毒果然一家。既然温文是什么“圣手毒医”,秦素又是他师妹,医术应该也不差吧。
“其实还好,温大夫大概怕我不吃苦吧。”
“温大夫?”秦素皱皱眉头,“……秦川。”
“嗯……”的确,真名好像是叫秦川来着。唉,这么一想,我这里究竟有几个人用的是真名啊?
“他用药从来都没有这么细心的。”秦素笑笑,“姐姐……真的与众不同呢……”
哎?这件事和那件事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吧?我一直都很普通的,要说出众,应该也是你自己吧。
“呵呵,是吗?”我只好干笑。
秦素也笑了,她就那样凝视着我,让我觉得怪怪的。
“怎么了?”我吸吸鼻子,问道。
“……”她垂下眼睫,“我只是觉得,南宫北辰不选我是对的。”
又来?你这样的美人,到底在自卑些什么?
“秦姑娘,你这不是折煞我么?”
秦素摇摇头,“我从小就跟师父住在雪域,甚少与人接触。师父在江湖上人称‘医神’,雪域里来的,最多的就是病人了……”她说着,眼神里尽是颓唐,“我也知道,天下最难医治的病,名为心死。师父的医术何等高明,遇上它,也是束手无策。可是,姐姐却能将其消之于无形。就这一点,秦素一生也不能与姐姐相比……”
心死?谁心死了?消之无形?我吗?我怎么不知道?
“秦姑娘,我不太明白……”我茫然地抓抓头。
“姐姐不明白?”秦素略有惊讶,“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那样子笑了。”她眼神里的眷恋,好深。
他?客行?客行不是一直都在笑嘛,又贼又奸……
“我还是不太明白……”我是不是太笨了?
“快死的人是不会那样笑的……”秦素笑了,笑得凄凉。
死?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客行……快死了?”一瞬间,心跳得好快。
“嗯……最多还有半年……他没有跟姐姐提起?”
当然没有!不可能吧,他那样子活蹦乱跳的,哪里像要死?半年?骗人的吧……
“不……不可能吧?”
“他隐瞒此事,许是怕姐姐伤心吧。”秦素点点头。
“他……”不可能……“他得的是什么病?你师父不是‘医神’吗,难道救不了他?”
“不是病,是中毒。‘五阴化功散’,姐姐也许没有听过。以五种至阴至寒的毒物调制,虽称不上是什么奇毒,但解药难求。中毒之人五日之后,寒毒攻心,立死无救。师父以针石封住他的血脉,佐以药物,延缓毒发。他才……”秦素的声音渐渐阴郁起来。
“是毒的话,总有解药吧?”
“嗯。师父尽力调制,但是还差一味:绯叶炙心草。此草要长三年才有药效……师父找到的唯一一株,才仅一年……”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总有人会解吧?”不可能的,怎么会是这样?
“天下医家,首推雪域。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救他了……”
突然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爹娘死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当时的心情也已经不记得了。所以,这,也许是我第一次亲身地经历生死……
“姐姐,我……”秦素开口,语气里微带着苍凉,“你能不能让他跟我回雪域?”
……为什么这么问?
“他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离开雪域的。可是,天下除了雪域,还有哪里可以救他?……我不要他死。”
秦素说最后一句时的语气,不是坚定,而是任性。
“若是姐姐开口,他一定会回雪域的,他没有理由抛下心爱的人去死的,对不对?”
原来,是这样……因为是这样,客行才会说:得不到的东西就不强求。所以他才要秦素死心。也许这样,她就不会如此执着,就不会在乎他的生死……原来,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他的苦心,他的无奈,都融进了那种肆无忌惮的笑容里……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如此动心忍性……我不明白,也不能明白。
“我不会有非分之想的,姐姐,让他跟我走好不好?我……求你……”
秦素惯有的那种漠视一切的狂傲,此时却化成了惊惶失措。她那样的人,竟然开口说“求”……客行想的太简单了,动心不易,难道死心就会简单么?
“即使我开口,他也许也不会走的……”一个下定了决心的人,我又如何撼得动他的真心。
“……”秦素看着我,许久,她笑了,“你说得对……要离开心爱的人,谈何容易,我自己都做不到啊……”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这就是当局者迷吗?
“姐姐,你知道吗?我生在雪域,可是,我从来没有救过任何一个人,专攻的也是炼毒之术。这世上,人各有生死。命数一到,任医者神通,也是枉然。医者做的都是逆天之事……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她说着,眸中隐隐有泪光浮起,“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救人……甚至,眼睁睁地看着病患死去……这是我第一次想去救一个人,可是,我偏偏做不到,我就是救不了这世上唯一一个我真心想救的人……这是上天惩罚我,罚我十七年的无情……”
泪落,剔透犹如水晶。
“我想救他啊,我真的诚心诚意地想要救他啊……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秦姑娘……”
要怎样安慰她?为什么我曾经觉得生死相许很可笑,究竟是哪里可笑?
“对不起……”秦素看着我,笑得凄绝,“……我不能代他死……”
突然想起了温文的话:爱上他的话,只会徒增痛苦罢了。原来,他说的是这个。……会有多痛呢?
“……姐姐……”秦素拭干眼泪,微微有些哽咽,“你不能真心爱他吗?”
我……你……唉……
“……就当是……替我……”
要怎么替?客行的心里,你是可以替的吗?可是,那一刻,我却点了头。我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是帮客行,还是帮秦素……
她笑了,连瞳孔里都闪着光。“只要姐姐在,他就不会那么快死心。我一定会找到绯叶炙心草……即使上天要罚,也该是罚我,这才公平。”她那样笑着,明澈无邪。
我不由也笑了,“嗯……”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出发……”秦素转身。
“呃……”
“即使寻遍天下……”她停下步子,开口,“……我不会让他死的,绝对……”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我突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默默地走到门口,那时那刻,我却发现,客行就在门外。
他倚着墙,略显得无力。
“她走了……”秦素的话,他应该都听到了吧……
他抬眸看着我,“嗯。”
“这就是你要的结局?”
他笑了一下,分辨不出情绪,“嗯。”
“不后悔?”为什么这么问他,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离开墙,站直了身子。拍拍背上的灰,吁了口气,“后悔!”他笑着,一如既往的不恭而戏谑,“当时我怎么会去雪域呢?不认识她该多好~”
猜不到,他那时那刻的心情……
“啊,对了,我是来提醒你,柜台里没有酒了。”客行笑道。
“酒窖里有啊。”
“哎呦~你不是忘了吧?”客行叹口气,“你说不让我偷喝,把酒窖锁上了啊~”
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那么喜欢酒……
“啊,想起来了。”我转身去酒窖。
“这么麻烦就不要锁了嘛!”
“……这个嘛……”还是锁着吧。
“真小气!”他抱怨。
“去招呼客人啦,罗嗦!”
……
酒窖里,还是那样的阴冷幽暗,今天却透着一种别样的伤感。酒……客行,是为了酒才留下来的吧……那一壶“沉醉”真能让他沉醉,让他抛开一切吗?
这样想着,不禁想试一试。
打开封泥,我不由苦笑了一下。这样的风寒,让我连酒香都闻不到了呢……
“沉醉”,隐隐记得爷爷念过:“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是晏叔原的长短句呢……醉客居,好像什么都有来历……
悲凉吗?以前不觉得,现在好像懂了……只能借酒来浇愁的人,怕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人吧……
我轻轻啜了一口,捧着酒坛的手就僵住了。不知怎么的,眼泪就那样不可自抑地掉了下来,落进了酒里,弄乱了自己在酒中的倒影……
我终于相信,人是真的会笑着哭的……
这是世上最大的玩笑……这名为“沉醉”的酒,何以醉人?风寒不会让酒变得淡而无味……醉客居的“沉醉”,从一开始就是彻彻底底的清水……也许这也就是真正的“沉醉”……
……终于明白,“沉醉”的意义……
……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知与谁共
清水怎么能够醉人?至少,我不会醉。情这种东西,妖得可以。
下雨了……这样凄冷的天气……真是无奈我一个病人,还要去追人啊!
“秦姑娘!”
那样的粉色,在这灰蒙蒙的天色里,显得那么孤寂。
秦素回头,“姐姐?”
“还好,追上你了!”我看着她,暗自庆幸。
“有事吗?”她笑一下,问道。
握着伞的手有点僵硬了,好冷。“跟我回去!”我拉起她的手。
“……”她有些不解。
“你走了的话,会后悔一辈子的。”如果她知道了真相的话……
……
“客行,开门!”搞什么?这么早就休息了?
门缓缓地打开,客行打了个哈欠,“汀儿,什么事啊?”
秦素突然几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客行的手。
我不禁愣在当场。这又是怎么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客行也愣了,“你,不是走了吗?”
“姐姐,你有酒吗?”秦素紧张道,丝毫没有理会客行的话。
这才发现,客行的脸色苍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而秦素的手,明显是在把脉。
“有。”好像有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我立刻点头。
“秦姑娘……”客行抽回自己的手,“这是我的房间,你先出去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秦素有些生气了。
客行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习惯了……”
哎?这到底……
“五阴化功散,发作时如寒针透骨,颠乱气血,若是稍有不慎就可能丧命。这难道不是大事?”秦素的语气里满是关切。
“在下的生死不劳秦姑娘费心……”客行抬眸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你到底要骗她到什么时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以为这样说,她就真的不会在乎你的生死了吗?”
客行皱起了眉头。
秦素也回头看着我。
“秦姑娘。”我吸了口气,“他喜欢的人是你!”
“汀儿,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客行走上来,拉着我的手。他的手,好冷。
“胡说?”我直视着他,“好啊,你现在对天发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她,你宁可死也不要见她!”
“你……”
“不敢?”当然了。
“小汀姐姐……你在说什么?”秦素看着我,声音微微颤着。
“我对天发誓,”客行突然笑着开口,“我南宫烁,从来没有喜欢过秦素,我宁可……”
“够了!”我打断他的言不由衷,“你到底在骗谁?你怎么忍心这样待她?!”
“为什么……”客行看着我,那种悲伤就掺在笑容里。
“我不能帮你……”我低头,避开他的眼神,“这根本就不是在帮你啊!”
“别这样,姐姐。”秦素突然开口对我道,“你这样刺激他,他会……”
客行转身,“我说过,不用你……”他没有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情况不可抑制地愈发严重,他的身子一下子脱力,整个人往下倒去。
我被吓呆了。该怎么办?
“姐姐,帮我扶他上床!”秦素毫不犹豫地伸手扶住他。
“噢。”
“姐姐,你店里的伙计,谁的内力最好?”
“谁?我不知道啊……”
天哪!他开始吐血了!
“你让他们都过来!”
“好!”
……
原来,我店里内力最强的人,竟是客忆。
雨渐渐下大了,站在走廊里,让我觉得有些冷。
“小汀,你还好吧?”客随走过来,问道。
“嗯。”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在发烧。”
嗯……当然,我还没吃药呢……
“回去休息吧,这儿我和客路会守着……”
“不用……我没事的……”怎么说,也是我把客行气到吐血的……要是他有事,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门突然打开了。客忆一脸痛苦地走出来,“嘶……好厉害的毒,连我都觉得寒了。”
“没事了?”一定要没事啊!
“大概……”客忆揉揉肩,“运功疗伤我不是很在行……”
“帮我拿最烈的酒来!”秦素的声音,急切。
“好!”
客随拦着我,“我去就行了。”
“酒窖的钥匙在我这儿啊。”我推开他,快步下楼。
……
“这样行吗?”看着秦素熟练地将药调入酒里,我小心地问道。
“嗯。”她点点头,“酒能减轻他毒发时的痛楚……”
是么。原来,这也是他喝酒的原因……
“他还好吧?”我看看一边盘膝坐在床上的客行,小声道。
“只是一时气血逆行,当无大碍……”秦素端起那碗药酒,走过去。
该怎么办……我……要去道歉吗?
“南宫……”秦素的声音,温柔。
“……”客行睁开眼睛,却不看她,“你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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