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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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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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事与愿违。亲卫营士卒举着火把,缒着绳索,上上下下寻了一两里路程,也未能寻找到蒲雄的尸首。这时候,新义军受降已经结束;近三千降兵被绳子串成一长串,他们被严厉警告:前后须得相互监督,中间若有人逃脱,前后人等会受到株连。

至此,搜索蒲雄尸首的行动只得作罢,石青命令诸葛羽率亲卫营步卒押着降兵随后跟来,自己率各部骑兵先行出发,赶往范县战场。

两千五百骑抵达范县之时,天际刚刚发白,东方晨曦的映照下的范县金堤,上下空空荡荡的,双方对峙的大军连影子都没半点,污血断刃诸般战场遗迹随处可见,它们默默地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厮杀,除此之外,还有几百辆大车纵横环绕,寂寞地停放在战场东部边缘。

“是新义军!我们的人马……”

铁骑尚未靠近车队,里面已经传出了声响,随即车阵内冒出一个个拿枪张弓的人影,露出一张张惊喜的面容。这是一屯由工匠兵和义务兵混合起来的新义军士卒。

昨夜,毛贵探知新义军骑兵向西追击之后,便即率部开拔;枋头军下河堤先向南行,绕过左敬亭部营地,转向东去,试图深入青、兖腹地,联络到枋头船队后,渡河遁走。

左敬亭谨遵权翼指点,留下一屯士卒看守辎重车辆,然后率领大部人马缀上枋头军,他麾下尽是步卒,也没有数量优势,因此不像骑兵那么嚣张,没敢过分逼近,只能依靠斥候的探报,跟在三四里后粘住对手不放。

“不到三更就走了?”石青听罢回报,默算片刻后对祖凤说道:“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应该过了禀丘,差不多到大清河了。走!我们过去看看。”

石青并未着忙,他听祖凤说过,军帅府曾遣人向历城的司扬求援。如此算来,大清河东岸的东阿至少有魏统部五千精骑和司扬一部义务兵,枋头军向东突围,纯属找死。

结果不出石青预料之外。

两千多骑从禀丘城下疾驰而过,向东行了五六里,便见前方烟尘弥漫,一支骑、步混合的大军滚滚而来。大军之中,夹杂着不少丢盔弃甲,手无寸铁之士,一看就是降兵。

“哈哈……凤儿,我们白白跑了一趟,子弘大哥和魏统已经解决了对手。”石青勒住马缰,呵呵大笑。

祖凤俏眉间闪过一丝欢喜,末了好奇地问道:“结果是一定的啦。在此之前,凤儿便已知晓,石青哥哥岂会不知?凤儿奇怪的是,石青哥哥明知白马渡战事吃紧,为何不急着赶回,还有闲暇滞留此处?”

既然祖凤已看出蹊跷,石青顺势收起笑容,慎重地说道:“凤儿。你长大了。该替我分担一些了。”

听到“替我分担一些”这句话,祖凤心头一颤,突然而来的幸福让她感觉整个人都要溶化了。探出贝齿,咬住下唇,祖凤静静倾听,一言不发,竭力想让自己表现的更成熟一些。

“孙叔去了,子弘哥哥一个人坐镇青、兖,未免有些人单势孤;如今新义军麾下不像以前那般纯粹,各色人等愈来愈是复杂,这个时候,我需要信得过的人稳定青、兖,如此我才能在前线安心对敌。”

石青轻轻地说着,像情人间的呢喃,很温柔很亲昵,祖凤听到耳中,却感觉身子蓦然一沉,一种比先祖恢复中原的遗愿更加具体更加形象的重担压上肩头。

“凤儿。你到军帅府去吧。那里是另一种战场,我需要你在那坐镇,为新义军守护好青、兖根基。”石青殷切地望着祖凤,眸子里柔柔的尽是情意。

祖凤没有开口应承,她静静地凝视着石青,星眸中光波流转,燃烧的熊熊斗志一如既往般坚定。

石青展颜大笑。“好!有凤儿在身后料理,我可以安心在前冲阵厮杀了。”

“蝎子——”一声亲热地吆喝打断了两人。

司扬一手举着长刀在半空狂舞,一手持缰,纵马奔了过来;有了马镫之后,司扬学会了骑术,虽然还不是一个合格的马上战将,放马驰骋却没有一点问题。

左敬亭甩开大步,紧跟在司扬马后,腾腾腾地跑过来。人未到,声音先传了过来:“石帅——左敬亭回来了。”

石青微笑着下了黑雪,漫步迎上去,兄弟重逢的喜悦,渐渐冲淡了孙俭逝去的悲伤。司扬来到近处,猛一带马缰,战马人立而起,他骑术尚未过硬,被战马一颠,身子一晃,栽了下来。

石青眼疾手快,瞧见不好,急冲上前,伸臂接住司扬,没让他当众出丑。

司扬也不感觉尴尬,他在石青搀扶下双脚踏上实地,哈哈大笑着,双臂一环,紧紧搂住石青,叫道:“蝎子。想死哥哥了——”

石青反手用力搂住司扬,大笑道:“子弘哥哥。想死小弟了。”

司扬在石青背上捶了几拳,分开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说道:“来!让哥哥瞧瞧,这许久不见,兄弟是否更沉稳了些?”

石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司扬打量了一阵,突然贴近石青,促狭地说道:“兄弟。邺城好玩吗?上了几个女人?嗯,老实交代。”

石青苦着脸瞅瞅祖凤,无奈地讨饶道:“子弘哥哥——”

司扬嘿地一乐,得意地说道:“蝎子。说到女人,哥哥正有件事为难呢。你不知道,你到邺城之后,刘征大人说合,要将诸葛尚的闺女许给哥哥。呵呵,那妞长得不错,举止端庄大方,很让哥哥心动;原本打算等你回来后,就把这亲事给办了。哪知道。唉……”

说到这里,司扬长叹一声。

石青心中一紧,他真心希望自己的兄弟们都能有个满意的家室,当下忍不住急问道:“怎么啦?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确实出了点变故……”

司扬愁眉苦脸道:“蝎子,都怪你。好好地你干嘛从邺城弄回来那么多女子?也怪哥哥一时没忍住,挑了一个带在身边。唉……没曾想随便一挑,就挑了一个可人的,知书达礼不说,还知冷知热;弄得哥哥眼下好生为难,不知道该娶哪个好了?”

石青恍然大悟,司扬的麻烦来自于桃花运,只是,这种麻烦实在是人人都想找的幸福的麻烦,实在算不上真的麻烦。

瞧着司扬摇头晃脑,连声叹息的模样,石青有些哭笑不得。他思忖着怎么取笑司扬两句,突然觉得不对,司扬原本不是如此绕舌,也不是没有主意之人,为何会拿一桩小事喋喋不休。一个念头电闪而过,石青有些明白了,大概司扬怕自己心伤孙俭之死,所以特地寻了些轻松的话题说吧。

想透这点,石青哈哈一笑,调侃道:“子弘大哥。此事简单,以兄弟的,大哥还是把两个一起娶了的好。”

司扬摸摸脑袋,做出懵懂的样子,问道:“那……谁为大?谁为小?”

石青似乎很投入地样子,和司扬探讨着问题。“简单!哪个做事有大的样子,顾得大局,就为大。谁大谁小,还不是由哥哥一言而决。”

第四十九章 死又何悲

石青、司扬兄弟重逢,说得又是私密话题,左敬亭不敢打扰,远远侍立等待,直到魏统率五千禁军精骑快到了,他才提醒石青一声:“石帅!魏将军到了。”

石青唔了一声,对司扬道:“子弘大哥。走,我们一起去迎迎魏将军。”

“你自个去吧。我不想见那张冬瓜脸。”出奇地司扬这次没有附和石青,反而不满地咕哝起来。

石青有些诧异。“怎么啦?和魏将军合不来?”

司扬斜睨着魏统精骑过来的方向,嗤笑道:“他奶奶的,那厮眼高过顶,到哪都摆着一副谁也不在乎的臭样,看着倒胃口。哼哼,若非瞧在皇上的面上,司某定会给他点苦头尝尝。”

不经杀戮刺激,司扬为人还算不错,平常之时不像莽撞失礼之人。能让他如此反感,看来魏统确实倨傲了些。石青安慰性地拍拍司扬,没再勉强,带着祖凤、左敬亭等人迎了上去。

五千精骑队形散开,驱马缓缓行来,看得出来,他们的统帅心情不是不佳,没精神调理队伍。精骑尾部,是黑压压的步卒大军,人数不少,横向散开着,铺出一道里许宽的散兵线。其间颜色混杂,有义务兵,有志愿兵,有工匠青壮的服色,甚至还有斑斑驳驳的各色枋头军打扮,这些枋头军该是俘虏了。

隔得老远,石青便发现魏统的神色与几个月前截然不同,往日时刻挂着春风的面孔此时一片铁青,显得极为阴沉,好像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原来他不满邺城的任命。石青蓦然醒悟过来。

常人大都喜上不喜下。魏统去年还是一个没有职司的禁军将军,因缘际会,一跃成为徐州实际掌控者,自然是春风得意,兴许私下还作了不少被正式任命为刺史的美梦;哪知道邺城一纸公文,让他美梦成空,回复原形,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历史上,一年后兖州刺史刘启南逃降晋,空出了一个职位,魏统这才得以真正登上刺史宝座。不过,与天高皇帝远的边陲徐州相比,距离邺城近在咫尺的兖州显然并不是一个理想的任职之处,几个月后,魏统响应殷浩,背叛大魏和冉闵,举禀丘降晋,这些作为的根由在此时已经种下了。

石青沉思之间,魏统在兄弟魏憬以及一帮魏家子弟的拥簇下到了近前,魏统眼光一转,落到石青身上。

“魏大哥!许久不见,一向可好。”瞧见魏统注意到自己,石青抢先开口招呼,一脸春风地迎了上去。

魏统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石青,随后勉强笑了起来。“有劳石帅挂念,魏某很好。”说着,他翻鞍下马,越众而出,来到石青面前,拱手行礼道:“末将魏统,奉令前来石帅麾下听候差遣。”

石青心里一松。无论魏统有多少怨气,只要他还顾及军令,愿意听候调遣就好说。石青不知道,魏统此举也是无奈。

五千禁军精骑并非私军,归入魏统麾下不过几月,还未来得及整肃清理收为己有,邺城诏令便到了,命其率部返回邺城。魏统即便不愿,也是有心无力,不敢抗命。

对于石青,魏统的心思很复杂。

以前他可以看不起没名没份的私军督护石青,眼下却不敢。眼下的石青不仅是有职分的虎贲将军,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且是个有实力的顶头上司,很不好惹;当然,不敢对石青失礼,并不意味着魏统会将司扬等瞧在眼里。以他的心思,新义军除了石青职衔身份比他高之外,其他的都该在他之下才是;毕竟,他是正经的朝廷将军,而不是私军督护。

魏统是如何想的,石青一概不予理会。他只需要魏统的五千精骑与新义军同心协力,打垮枋头军就行了。

瞧见魏统如此守礼,石青十分欣慰,疾步上前搀起,淳淳暗示道:“能得魏大哥襄助,是石青之福,是新义军之福;魏大哥尽管安心,只要你我联手打败枋头氐人,石青拼却不要朝廷赏赐,也要向皇上大力举荐魏大哥,勿须多久,必有魏大哥大展拳脚之机。”

这几句话说到魏统心里去了,魏统体内一暖,再次一揖,语气诚恳了许多:“谢石帅抬举,日后但有所命,魏统不敢辞。”

“哈哈……好说好说,魏大哥,你我兄弟,勿须客套。走走走,我们进禀丘后再行叙话。”石青哈哈大笑,束手相请。

石青陪着魏统一边向禀丘行去,一边听左敬亭回禀战况。

歼击毛贵部枋头军这一仗异乎寻常地顺利,左敬亭率部粘上枋头军不久,就判断出枋头军打算向东突围。他知道东阿可能有魏统部精骑和司扬部义务兵,于是一面通知禀丘城四门紧闭,注意防范;一面遣人绕到枋头军前面,通知东阿早作准备。

清晨,当毛贵部枋头军赶到大清河的时候,前面是连夜渡河等待已久的五千精骑和三千步卒,后面是左敬亭率领的新义军。左敬亭、魏统、司扬前后夹击,一个冲击便击溃了枋头军,毛贵连投降都来不及喊出,就被汹涌而至的精骑踏为肉泥。枋头军四散而逃,却逃不过战马。半个时辰不到,战事结束,四千五百枋头军有两千多被俘获,余者尽皆被诛,没有一人能够逃脱。

左敬亭很小心,没有当众提及邺城之行,对于这一点,石青颇为嘉许,暗自点头赞赏。

战况叙完,精骑大队恰好抵达禀丘城下。石青下了黑雪,准备请魏统共同进城。正在这时,身后蓦地爆发出撕天裂地般的一声喊。

“蝎子哥哥——”

石青愕然回首,只见一人披散着头发,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仿佛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正踉踉跄跄地从步卒行列里奔出来,厮吼着嗓子不住地嚎叫着:“蝎子哥哥!我叔……我叔他……”

这人不断抽搐着,嚎叫了半天,却未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勿须细说,石青也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孙霸。

如果说孙霸还有亲人的话,那个人就是石青。得闻孙俭死讯时,正逢战事,孙霸强制压抑着,心中的悲伤没有机会得到宣泄;见到石青,他如同受尽委屈的孩子见到了爹娘,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将内心的悲伤全部爆发出来。

四周诸将的脸随着孙霸的嚎哭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其中有的是因为念及孙俭平时的好处,替孙霸难过,有的是因为石青而厌憎孙霸,石青好不容易才从伤痛中脱身,被孙霸一弄,说不定会再次伤感起来。

事实上,石青没有显示出伤感的征兆。他撇下诸将,沉静地迎上孙霸。

当孙霸瘫软在石青脚下时,他蹲下身,低声说道:“文直!勿须悲伤,勿须难过。人生自古孰无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战而死,是屈辱地死。孙叔因为战斗而死,因为抗争而死,死的其所,死的尊严。我们应该为他骄傲,我们应该向他那样,勇敢地面对死亡。也许下一次轮到你,也许下一次轮到我,也许轮到其他的兄弟。但是,只要我们是站着死的,只要我们是在抗争,是在为我们共同的命运抗争;即便是死,又有何悲!又有何憾!”

孙霸的声音低了下来,身子蠕动了一下,石青伸手欲扶,将要挨到孙霸的时候,他又忽地缩了回来。“文直!站起来,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大丈夫宁死不屈,即便亲人朋友袍泽都不在了,也要战斗到底!抗争到底!”

第五十章 联系上了

二月初十。西枋城南郊。

低矮的丘陵连绵起伏,新绿的草芽一坡一坡,将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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