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心如擂鼓一般急剧地跳动着,紧张的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当初为了对抗枋头蒲洪,新义军和滠头军结为同盟。因为这个情分,新义军同意滠头人搬来,并为之划定了定居地。眼下,蒲洪已经退走,新义军和滠头军的盟约事实已经不存在,新义军有什么理由让滠头人搬迁到自己家里去,并给予照顾保护?”
石青斜睨了一眼权翼一眼。“子良。石某说得可有道理?”
权翼长出了一口气,彻底松弛下来,石青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以前石青遮遮掩掩的,眼下这是要公开兼并滠头了。兼并就兼并吧,反正滠头能用的人都在他麾下听用。
定了定神,权翼道:“石帅说得有理,只是——如今都是新义军人,哪里还有滠头人?”
石青嘴角绽出一丝微笑,反问道:“如今没有滠头人了?子良。你确信?”
“权翼确信如此。”
“只怕未必。”
石青摇了摇头,悠悠说道:“石某不会勉强别人,一切凭自愿吧。这几天,王亮、尹刺、薛瓒、姚益生都会赶到乐陵。愿意成为新义军人的,石某会将他们的家人眷属接到河南就近安置,不愿意的,随他们去吧,无论是会滠头,还是继续留在乐陵,都和新义军不相干。”
听到“就近安置”四个字时,权翼耳朵忽地竖了起来,旋即恍然大悟:石青不仅要兼并,还要趁机彻底拆散滠头人。明白之后,他一阵气馁,滠头人拆散的命运不可避免,不管是石青,还是其他军主,任何人都不会容许内部另有一个团体。另外,石青说,不愿成为新义军的,可以回转滠头或者留在乐陵,自此不与新义军相干,这话是真的吗?
权翼偷偷打量石青一眼,只见石青笑面晏然,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暗自松了口气:征西大将军地位尊崇,只怕不愿受新义军下辖,看样子石帅应该会放行,他老人家愿意到哪就到哪去吧;如今世道太乱,权氏一门只能留在青兖,托庇于新义军羽翼之下,再也没法顾全其他了。
事情的结果出乎权翼意料之外,几天后,姚弋仲竟然同意滠头和姚氏纳入新义军麾下。
八月二十一。王亮、姚益生等相继赶到乐陵。石青将鲜卑人南下、新义军只护翼新义军人的事情一说,王亮、尹刺、薛瓒和权翼反应一样,纷纷表示愿意遵照石青指令,将家眷部属迁移到青兖腹地,从此成为新义军人。
过了一天,石青带着姚益、姚益生、姚襄前去拜访姚弋仲,并告知事情始末。看到姚襄、姚益,姚益生后,姚弋仲的精神好了许多,考虑了一阵,姚弋仲答应解散滠头,姚氏归入新义军麾下。最后,他向石青提了一个要求,滠头汉人如权翼,王亮、尹刺、薛瓒等可以和姚氏分开,但是略阳羌人属于姚氏部落,请石青不要再拆分了。
略阳羌族大大小小加起来,大概还有三四千人,其中青壮千余。石青同意了姚弋仲的要求,同时督请姚弋仲立姚益为世子,率部落迁移至陈留。
姚弋仲同意了石青的建议,当场立姚益为世子。
八月二十五。慕容氏大军踏入河间、章武之时。乐陵开始了新一轮搬迁。姚弋仲等羌人迁往兖州陈留,权翼家眷部属迁往鲁郡,王亮一门迁往肥子,依附薛瓒的太原人迁往青州北海,以尹刺为首的司州新安人迁往历城。
权翼军务在身,随石青留在乐陵,没有随家人迁移南下。八月底,原摄头人从乐陵搬迁一空,权翼发现,石青所说的乐陵、平原两郡的搬迁并无动静,于是忍不住进言:“石帅。乐陵、平原为何还不搬迁,两郡几万人,若是行动晚了,等鲜卑人南下之时,仓促间很可能会出现混乱。”
石青一笑,道:“子良。敌人来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迎上去打他。退——能退到哪里去?退到什么时候为止?”
权翼有些困惑。“既然如此。哪……为何还要把滠头人迁移到河南去呢?”
石青闻言,沉默了好一阵,随后说道:“子良。乱世之中,人们大多习惯托庇于强者。与新义军相比,鲜卑人无疑很强大。你说,鲜卑人当真来了,滠头人是帮着新义军抗击还是归顺鲜卑人呢?”
权翼没有回答,答案显而易见,肯本不需要回答。
石青呵呵一笑,道:“乐陵人和滠头人不一样,他们是新义军人;这里是他们正在重建的家园,有他们的亲人乡邻。为了保护家园和亲人,他们会与敌人战斗到底。我对他们很放心……子良。希望你早日成为这样的新义军人,真正的新义军人。”
第二十六章 接触上了
九月初一。
马颊河、卫河之上架起了两座浮桥。从枋头移防过来的中垒营会合乐陵的豪杰营跨过浮桥,踏上支援渤海郡逢约、刘准的旅途。军帅府长史王猛从肥子赶来,和石青密议一夜后随军北上,担纲北上新义军步兵督帅。
与段勤一战,新义军骑兵伤损近千,于此同时也缴获了三四千匹战马,这些战马不仅让石青麾下骑兵补充到八千二百骑,还为新义军义务兵组建了一个骑兵训练营。
九月初三,司扬本部以及义务兵历城营赶到乐陵,会合乐陵仓的李历部在卫河南岸一线布置防御;将防御之责交给司扬后,石青和麾下八千二百名骑兵紧随步兵的步伐踏上了北上渤海郡的征途。
鲜卑两路大军八月底进入河间、章武,兵锋所指之处几乎没有遇上真正意义上的抵抗。历史上,因为渤海贾坚在后提供支撑的缘故,河间、章武两郡的坞堡农庄给慕容氏造成了不少困扰,以至于鲜卑大军真正肃清两郡是在九月下旬招降贾坚之后的事了。
此时有些区别,因为石青横插一手,贾坚没能回到渤海郡经营地方。逢约、刘准两股势力比较弱小,不能为两郡土豪提供足够的支持;是以。鲜卑两路大军一路畅通无阻,九月上旬便廓清河间、章武全境。
九月初五。
鲜卑大军回师蓟城。慕容评为章武太守,封裕为河间太守,率部留守两郡。临行前,慕容恪嘱咐二人,有机可趁之时可攻伐渤海郡,若无合适机会,勿须急于南下。对慕容氏来说,此次进兵取下章武、河间两郡已算功成,兵力再向前伸展,很容易受到侧翼鲁口、冀州的威胁,一旦如此,应对起来将十分吃力。
九月初七。封裕收到渤海郡柳县族兄封放的一封信。在信中,封放表示愿意归降慕容氏,并敦请封裕出兵攻打沧县、南皮,他将从柳县出兵予以配合。
封氏是渤海郡望族。晋室南渡,天下无主,羯胡石氏和匈奴刘氏相互攻伐,中原因此大乱。北方民众为避战乱,纷纷迁移,或南下江淮,或北上出塞。渤海郡封氏在族长封释的引领下,大多北上出塞,融入慕容鲜卑部落之中。其中大燕国鼎鼎有名的封懏、封抽就是封释之子,封奕、封裕就是封释之孙。封放则是留守渤海郡的封氏子弟,与封奕、封裕乃是同辈族兄弟。
接到封放的来信后,封裕有心给留守渤海郡的封氏子弟一个立功出头的机会,于是给慕容评去信,将详情告知,请慕容评兵出青县,于己配合呼应,拿下渤海。
九月十三,鲜卑大军两路并举,慕容评率三万大军出青县南下沧县,封裕率两万大军出乐城(今河北献县附近),兵锋直指东部与渤海郡交界的清凉江。
九月十五。
沧县。
鲜卑人四面围困,展开猛烈攻击。大魏幽州刺史刘准毫不示弱,指挥部众顽强抵抗,双方鏖战一日,各有损伤。
清凉江西岸。
封裕郁闷无比地望着对岸。整整一日,他的两万大军没有获得丝毫进展。不知从哪冒出来五千骑兵,将河间东百十里的清凉江东岸照顾的严严实实,没给他留下半点偷渡、抢渡的机会。
看样子只能等待接应了。
黄昏之时,封裕闷闷地回转营房,先给坐镇蓟城的慕容俊、慕容恪去了一封信,回报攻伐渤海的因由以及大军在清凉江的处境;随后又给沧县的慕容评去了一封信,请慕容评尽快南下,以便接应他这一部人马渡江。
北上蓟城和沧县的信使离去之后,封裕唤来一个封氏子侄,命令他偷偷潜过清凉江,赶赴柳县,请封放出兵南皮,以分担他强渡清凉江的压力。
接到封裕书信之时,慕容评已经探明渤海郡背后是新义军在提供支撑。他以极其严厉的口吻给封裕回了一封信,叮嘱他切切小心在意,万不可冒进,以免重蹈枋头军的覆辙。信末提醒道,要不了多久,清凉江便会封冻,到那时进军便会万无一失。
新义军的名声和战绩早已传到北方鲜卑人耳中去了。不仅慕容评听说过,封裕也听说过,接到慕容评的回信后,封裕谨慎起来,不再急于过江。清凉江两岸渐趋平静下来。
九月二十三。
不知根底的封放集结出五千私兵,冒冒失失来到南皮,试图分担清凉江西岸封裕的压力,被新义军骑兵一阵冲杀,大败亏损,仓惶逃回柳县,闭门锁关,再不敢出门。
此战过后,战局忽然平静下来。封裕大军没有渡过清凉江之前,慕容评不愿孤军深入,所以不再下力攻到沧县。
伴随着双方一天天地僵持,天气越来越冷,也许是担心清凉江封冻,封裕大军渡江隔断己方退路,沧县守军终于决定突围了。
九月二十八。凌晨。慕容评被一阵骚动惊醒了。
“突围?沧县守军突围了?”听到这个消息,慕容评又惊又喜,抓起袍子,一边往身上披一边疾步迈出大帐。
南方不远,黎明前的夜空红彤彤的。这种红不是旭日渲染出来的,而是冲天的大火映照的。沧县——这个横亘在鲜卑大军面前十余日的堡垒,正经受着滔滔烈火的洗礼。
“谁放的火?”慕容评下意思问了一句,随即便感觉问的多余。
“是沧县守军。”亲卫依旧给出了回答。
望着被大火映照的通红明亮的天空和原野,慕容评疑窦丛生。“突围之时,他们为什么要放火?不怕暴露吗?”
这个问题显然有点难度,旁边的亲卫讷讷了一阵,答道:“也许……他们不想把沧县留给我们吧……”
“有一点道理。但不全对。”慕容评肯定地点了点头,截然道:“他们大张旗鼓地撤退,也许是为了吸引我军追击,然后……哼。趁夜色伏击!”
“将军英明!”
亲卫的恭维更坚定了慕容评的想法。一瞬间,他便拿定主意,下令道:“传令全军。不得擅自追击。天明之后,我军以堂堂正正之师压上去。”
沧县与南皮相距约有七十里。当日黄昏,幽州刺史刘准麾下三四千青壮兵丁及志愿兵中垒营、豪杰营在新义军骑兵的护卫下撤进南皮,与逢约部会合;石青率领骑兵在南皮与渤海郡交界处游弋,与南皮保持着呼应。
没过多久,慕容评大军赶上来,旋即包围了南皮。第二天一早,封裕麾下的河间军渡过清凉江,与慕容评会合。晚些时候,柳县封放得到消息,再次集结出两千人马,赶到南皮声援慕容评。
自此。南皮城外集结出五万鲜卑大军;城内是新义军与渤海群雄的联军,合计约有一万三千左右,此外,在城南三十里外,另有八千余骑新义军。
盘算了一下实力对比,慕容评颇为挠头。
单从数量上来说,鲜卑大军无疑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但是,这个上风还没有大的不计较攻防损伤比例的程度。如果不计代价地强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玉石俱陨。更令人烦恼的是,新义军骑兵在后虎视眈眈,让鲜卑大军根本无法全力施展攻击。
“裕愿率一万精骑南下,将新义军骑兵驱赶过马颊河,再不容他们北上。”封裕看出南皮战事的关键,于是向慕容评请令。
慕容评沉思半晌,摇了摇头。“不妥……”
封裕再想说时,慕容评说道:“封太守。对手并不弱,且背依本土,随时会得到支援补充,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有。你真有把握一战而胜?”
“封某……”封裕迟疑了。慕容评说得有道理,越往南去,己方越是被动,对方越是有利。想了一想,封裕问道:“以辅弼将军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请求援兵。”
慕容评似乎有了主意,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既然已经与新义军接触上了,干脆就大打一场,将他们逐到马颊河以南,不让他们北上捣乱就是了。”
第二十七章 第一次较量
北风啸叫,枯草漫卷,南皮城外连天的营帐水波一样起起伏伏,各军军旗,各将认旗密密麻麻竖立在水波中猎猎作响;为清冷的冬日增添了无数肃杀。
“呜——”
“咚——咚——咚——”
苍凉悠长的号角随着风声四处飘荡,沉闷的鼓声在中军行辕次第擂响。鲜卑大军营校尉以上级别的将官整装披甲,流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匆匆汇聚到辅弼将军慕容评的帐前。
慕容评刚过而立之年,正值年富力强之时;缠裹着金丝绦的簇新甲胄披挂在身,衬得整个人英气勃勃,颇为好看。他一手拄槊,一手牵了马缰,傲立于大帐之前,对陆续赶来报名行礼的将官看也不看一眼。
三通鼓罢。慕容评冲封裕点头示意。随即喝道:“封太守留下看护大营。其余诸将士!随某前去迎接辅国将军。”
“诺!”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辅国将军这个名号的刺激,鲜卑诸将这声应诺格外地有力,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兴奋和期待。
“走!”慕容评恼怒地大喝一声,一跃上马,率先向后营行去。
辅国将军、辅弼将军同为三辅,品级一般无二;论起宗亲辈分,他这个辅弼将军更是辅国将军的叔父;但是,慕容评明白,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燕王府的臣僚里,辅国将军的分量比辅弼将军、辅义将军加起来还要重的多。
想到这些,慕容评便有些妒忌。妒忌归妒忌,慕容评从来不敢打辅国将军的主意;他很清楚,自己不能也不配成为辅国将军的敌手;否则,便是不自量力,便是自寻死路。
辅国将军慕容恪——鲜卑慕容氏不世出的英杰。慕容俊收到慕容评请求援兵的书信后,将他派到渤海郡来了。
慕容评北行十里,迎到了慕容恪。
慕容恪保留着惯常的简朴,陈旧的皮甲很熨贴地披在身上,俊秀被路上的风尘掩盖住了,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士卒。唯一能够引人注目的是他胯下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