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刺史刘启?”石青一楞神。这还得了,短短两天,消息就传到兖州刺史耳中了,这可是大赵朝廷的官员。唯一让石青安心的是,这个刘启是晋代双杰之一刘琨的幺弟。刘琨是和祖狄并称的人物,他的弟弟会真心事赵?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据史料记载,一年后,刘启孤身南下,投奔大晋。如此看来,他绝不会从中作梗,破坏新义军的好事。
心惊肉跳之余,石青疾步而出,去见刘复;一出大帐,正碰上一脸慎重的侗图。侗图神秘道:“石帅,东北来了一伙不速之客。自称是青州刺史刘政的密使,请见祖小姐。”
青州刺史刘政?
石青一阵眩晕。这事闹大发了;新义军为夺取泰山郡,随便竖了个旗号;不想假戏成真,四周心向大晋的全都跑来联系。
他奶奶的。这些人该怎么打发?
第四十章 两个密使
“睿远。你出的主意,你负责善后。”石青喊来诸葛攸,将情况一说,强迫诸葛攸去应付兖州和青州密使。
“此事易耳。”诸葛攸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让石青心惊肉跳。“新义军索性假戏真做,以大晋名义拿下青兖两州再说。”
这家伙真是个莽书生!难怪敢用三千残兵平定河南,屡屡挑战慕容氏。可新义军拿下青兖两州,夹在大晋北伐军和大赵之间,岂不是找死。石青冷汗淋漓,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新义军必须蛰伏,绝不能让影响扩大。”
“不会扩大。石帅,你不见青、兖来的皆是密使么?这些人提前联络,意欲安排后路。可不会公开和大晋勾连。”
诸葛攸一言点醒梦中人。石青一拍脑袋。“不错。他们有顾虑,不敢和我们公开来往。暗中么……呵呵。睿远,你去见见他们,来使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替大晋朝先答应下来,然后,想办法找他们要点援助。”
“放心!攸自会省得。”诸葛攸坦然自若,毫无愧色。对他来说,这不是行骗,这是手段,是智慧。
兖州密使刘复是刺史刘启的儿子。刘复斯文有礼,说话不紧不慢,很是从容。没有密使那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石青侍立在诸葛攸身后三步外,一边打量一边暗自点头。不服不行,世家子弟的风度气质,伍慈这等草根寒门拍马也赶不上。
刘复没说兖州意欲投诚附晋,也不提大晋北伐;只随口打听了一下三义军。然后就聊起南渡各世家境况。
石青摸不着要领之际,也在暗自庆幸。幸亏是诸葛攸出面,换作他人,还真应付不来这种话题。
诸葛攸是大晋先遣使,北上是为了联络北地豪雄。为了饰演这个身份,此时他格外沉稳谦和。和刘复说起世家逸事,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天近午时,石青上前附到诸葛攸耳边,低声提醒,还有青州来使等着他应付呢。
刘复看出有异,一揖道:“刘复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见识一下三义军的威武。如今大开眼界,这便告辞了。”
“啊……”诸葛攸一惊。这个密使是来聊天的?没说到任何实质话题怎么就想走。“刘公子何故如此匆忙。用过午饭再走不迟。”
“谢诸葛大人盛情,刘复意欲尽早回禀家父,不敢耽搁。”刘复去意甚绝,一拱手,转身欲行;就在这时,他身子顿了一顿,回过头不经意地问道:“哦。对了,诸葛大人,这次朝廷北伐,以何人为帅?”
“哈哈。这事江淮一带人人皆知。征北大将军诸国丈乃此次北伐主帅。”石青担心诸葛攸回答不上,抢先开口。
“诸国丈!”刘复闻之动容,眼中闪着惊喜。“好!好。贤后稳定朝局,国丈进兵北伐。如此一来,收复故土有望了。”国丈诸衰和女儿诸太后贤良方正,天下闻名,人所共仰。北方士子也不例外。刘复听说诸衰为帅,忍不住喜形于色。
“刘公子。刺史大人是从何处得知三义军之事?”石青趁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刘复脸色一肃,郑重道:“这正是刘复前来的目的。实不相瞒,泰山县王传谴人向家父告密,言道祖家军北上泰山,意欲响应大晋北伐,请朝廷派大军征讨。家父把这个消息压了下来。不过,不知王传有没有其它告密渠道……”
刘复话音一顿道:“当然,若是王师早日北上,就算王传告到邺城也是无用。只是不知王师何日北上,刘复父子早就翘首以盼了。罢了,诸葛大人请小心在意,若有用得着刘复父子之处,遣人去禀丘知会一声就是。刘复先告辞了。”
刘复乘马而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诸葛攸得意地笑道:“石帅。如何?”
石青满意地点点头。和兖州保持默契最好,更妙的是,刘复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若有用得着之处,知会一声就是。
对新义军来说,用的着兖州刺史的地方太多了。至于王传告密之事,他们没放在心上。只要占据了泰山郡,三义军自会销声匿迹。大赵派军来剿,只会扑个空。石青比诸葛攸更加笃定。因为他知道,大赵国不过半年寿命,怎么顾得上新义军?
和刘复的愉快接洽相反,诸葛攸刚和青州来使见面,就吵了起来。
青州使者陈然是个三十许的文人。一见此人,石青就有一种犀利的感觉。特别是他的双眼,锋芒尽露;如刀如剑。
此人非寻常人。石青一凛。
诸葛攸似乎没什么感觉;他是胆大妄为的莽书生,如同一柄横冲直撞的大铁椎,怎么会感受到刀剑的犀利?
于是,冲突不可避免。
陈然来势凶猛,不像是暗通款曲,倒像是来告诫的。“无论是大晋北伐军还是与之呼应的三义军,不得轻进青州,不得骚扰青州生民。北伐军若能抵达黄河南岸,青州自会开城输诚,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平复。”
这种口气诸葛攸如何受的,他饰演的是‘大晋先遣使’的脚色,怎么也要摆摆官架子。当即,他就沉下脸,怒斥道:“北地沧桑,衣冠尽失;此我汉民之耻。今王师北上,意欲收故土,复衣冠。尔等不箪食壶浆,举旗响应。还将王师拒之门外。到底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陈然冷声讥笑,话语如刀剑一般。“我们没有任何居心,我们只担心北伐不成,反害了无数生民。大晋不在乎无辜生民的性命,我们在乎,刘刺史在乎。”
“刘刺史?那个出身君子营,服侍了石勒又服侍石虎,被石虎年年评定为政绩卓优,向北方遣送无数编户人丁的刘征是么?他会在乎生民的生命?”诸葛攸对北方的情况很熟悉,一口道出了青州刺史刘征的生平。
“对!正是他老人家。”陈然傲然作答:“你知道刘刺史年年遣送编户,却不知为了少送几人,他给石虎叩了多少首;你知道刘刺史服侍石虎,却不知为了从石虎刀下救出三万多青州民众,他冒了多大的凶险;你知道刘刺史政绩卓优,却不知道这意味着青州没有流民、没有叛乱;八万多青州生民安居乐业……”
石青记得刘征,历史上刘征是个爱惜民众、机巧多智的人物。是很有代表性的‘士子’。这样的人不在意谁夺得天下,也不是强项令;很务实地,在职权范围内体恤民众,牧守一方;对于苛政尽力转圜应付,将损失减到最低,对于善政,也是循机而行。
刘征曾在石虎下令屠城之后,巧妙进言,让石虎心甘情愿地更改命令,挽救了三万多青州民众,仅此一项,就能称作能吏。这样的人,自然不同一般人,一听大晋北伐就欢喜鼓舞、倒戈举旗。刘征清醒地认识到,大晋北伐未必一帆风顺,未必如人所愿。所以,他派来了使者。他的用意很明显,无论北伐是成功或是失败,都不要把战火烧到青州,不要让青州民众受到牵连。
这是一个智者。
石青拿定主意,上前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肃然道:“陈先生,我答应你。三义军不会进入青州,不会骚扰青州民众。”
陈然望望石青,有些不解。这人一身士卒装扮,说话怎地如此托大?“请问……你是?”
“我叫石青。是三义军大督护,也是军帅。听说泰山会盟,便赶了过来。幸好赶上。”石青语气很谦逊,刘征和陈然真心爱惜青州民生,让他顿生敬意。
陈然看看诸葛攸。诸葛攸颓然道:“是啦,石大督护的话比我管用。哎,我说陈兄,我们可以不进入青州,不过,青州是不是给我们补充点给养,也算为王师北伐稍尽绵薄吧。”
陈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听到请求后,缓缓点头,“青州很苦,但再苦我们也会凑上两三千石麦粟。以资军用。只不过……”他紧紧盯住石青,不容反驳道:“粮草交割需得暗中进行。”
“当然。那是当然!”听到‘暗中交割’石青心里已乐翻了天。什么叫郎情妾意?什么叫瞌睡来了送枕头?这就是。
第四十一章 贱人喜欢硬的
陈然和刘复一样,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得到大晋先遣使、三义军大督护的承诺后,他连祖凤都不想见,就要回转青州。
“希望石大督护记住今日之诺。青州八万生民绝不会任人欺诳。”陈然之语,掷地有声。石青郑重点头,诸葛攸认真看了陈然一眼。
临别之际,陈然提出了一个要求:“诸葛山庄、羊家楼是青州铁和石碳的唯一来源;参与北伐会盟可以,但请石大督护留意照顾,不要让他们停止了营生;否则,两个坞堡没有产出,不能换取食盐、粮、布帛,青州也会受害,没法修补冶炼农具铁器。”
“如此说来,刘刺史的消息是从矿村得到的?”石青问道。
陈然点头。“两个坞堡和青州休戚与共;如此大事,他们怎敢隐瞒。”
诸葛攸目光一闪,问道:“陈兄,诸葛山庄是何来历?小弟怎地不知?”诸葛攸在刘复、陈然面前都以本名相告。他这一问也在情理之中。
陈然沉吟片刻。道:“诸葛山庄原是你们诸葛氏的作坊之一。诸葛氏南渡后,诸葛山庄地处徂徕山中,在战乱中得以保存。诸葛氏一去经年,杳无音信。原有的作坊管事便自认诸葛姓氏,以诸葛家人的名义打理作坊,便成了眼下的诸葛山庄。嗯……这种情形,不仅是诸葛家,羊家楼亦如此;在北方,这种情形很多。世事如此,在所难免。”
诸葛攸冷笑几声,对陈然后面的托词不屑一顾。
与石青、诸葛攸轻松应对两位密使相比,祖凤明显很吃力;会盟协议难定结论。
奉高城的流民势力好说。他们一没身家二没前途,只有烂命一条,只盼着时机到来,拼搏一番。大晋北伐,祖家军前来招揽会盟,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两个坞堡可就大大不同。小日子过得安逸着,大晋北伐成功,带来的不仅是天下一统,还意味着老主人回归。到那时,哪还有山寨版的逍遥自在。所以,任由祖凤信誓旦旦,羊家楼的羊琨就是沉默不语,逼急了就憋出一句话:慈体事大,琨需要请示父亲后才能决定。
诸葛尚更沉稳,捻着三绺美髯,微笑不止。“等等……看看……北伐大军抵达兖州之时,我等自会举旗响应。”
彻头彻尾的投机主义者!石青没来由想到这句话。
等北伐军抵达兖州,用得着你响应?先驱还有何意义?哼。任你奸猾是油,只要信了北伐先驱之说,就得入新义军的套。
石青冷笑,附耳和诸葛攸嘀咕起来。诸葛攸听得连连坏笑,眼中冒光。
旋即,在石青和四个披甲士的护卫下,诸葛攸昂然入帐,冷冷环视四周,傲然道:“祖小姐。结盟不是请客吃饭;志同道合者,不请自来,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多说无益。此次北伐,大晋倾全国之力,汉家儿女无不争先恐后;举旗响应的豪杰之士再所多有。何必在意山旮旯里的偷生之辈……”
说着,他逼视羊琨、诸葛尚,讥笑道:“嗬!少了张屠夫,还吃不到褪毛猪?”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
奉高城的两位小督护大呼痛快,拍手叫好。霎那间,诸葛尚、羊琨两人脸色变得又黑又红。羊琨拍案而起,怒喝:“汝是何人?胆敢如此无礼。”
诸葛攸轻蔑地瞟了一眼,淡淡道:“某是大晋北伐军先遣使,专事联络北地英雄豪杰;没时间和观风望色之辈虚应故事。两位,请吧。北伐军不欢迎你们。”
‘先遣使’的名号唬唬山里人显然足够。诸葛攸一番自我介绍,不仅诸葛尚脸色大变,羊琨也是一滞,有些畏缩。任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朝廷官员争执。
祖凤若有所悟,在旁殷殷道:“大势未觉,顺逆由心。先遣使大人,是祖凤执着了。也罢。二庄主、少堡主回转徂徕山后,请转告你们大督护,善自珍惜。”
当下,不由分说,将诸葛尚、羊琨请出大帐。
诸葛攸转对奉高城的两个小督护一笑,道:“有个朋友告诉我,人啦,千万别将自己太当回事。呵呵,诸葛山庄和羊家楼显然不知这话,太把自己当回事,纯属自取其辱。”
戴洛、孙留北恭敬地附和着笑,态度与刚才截然不同。朝廷官员的名号远不是祖家军能比的。
四人重新入座。石青侍立一旁伺候。
“两位。泰山县王传不仅不来会盟,还向大赵告密。实在可恶。我意让祖家军、奉高军组成联军,拿下泰山县,诛杀王传,以儆效尤。两位以为如何?”
“愿以先遣使之命是从。”奉高城很有诚心,在组建联军这等大事上,两位小督护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应承,显然得到了极大授权。
石青心中暗喜。
这时,耗子在帐外招手示意。他出帐一看,原来诸葛尚和羊琨没走,迟迟疑疑意欲过来,却被亲卫队拦住了。
“他们要求见睿远大哥。”耗子上前禀报。
石青心中了然。两个坞堡想观风望色,可不是成为北伐军的敌人,诸葛攸作为朝廷代表,对他们观感太差,肯定让他们很不安。一旦大晋北伐成功,他们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暂不理会,磨磨他们的性子。”石青吩咐一声,又进入帐中,听两位小督护说话。
“……若是联络到左敬亭,想取泰山县,易如反掌。”说话的是戴洛。石青一进来就被这句话吸引了。
“左敬亭是何许人?”诸葛攸问道。
戴洛回答的很详细。“五大夫寨共有五个峪,山民村已经烟消,可以略过不提。此外还有戴峪、孙峪、王峪、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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