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把上党郡彻底搅个底朝天的话,伍慈顿时来了精神,抓耳挠腮地问道:“如何兵分四路,请冯堡主快快赐教,急死个人了。”
冯鸯冷声说道:“冯鸯这样打算的。长子乃郡治所在,向为上党郡中心要枢;若是攻取,虽然不能和邺城建立联系,却足够震骇人心,先声夺人,气势上我方已经胜了一筹;而且长子只有五百守军,戒备松懈,无论是诈取还是奇袭,皆易如反掌,嘴边之肉,我等为何要轻易放过?此地可为首选目标,应派遣一千五百人先行取之。这一路可谓之实。”
“壶关沟通太行,位置至关重要,若能诈取,诚为最佳;只是此关太过险要,戒备森严,若是诈取不能成功,实没必要在此徒增伤亡,因此,可遣两千人马前去试探,若能诈取,两千人马足以夺城守关;若是不能,便不要纠缠,迅速撤回长子。这一路可谓之虚实相间。”
“库褥官伟乱世一方豪雄耳,所来不过是为了兼并人丁,这等人可敌可友,未必一定要以力挡之。此人只知枋头部落有变,并不明了其中详情,趁这个间隙,我等不妨遣一得力之士,多带礼物前去犒劳拦截,多许言诺,只让他不要搅入是非之中即可。此一路可谓之虚。”
“第四路应对的是张沈兵马,要夺上党郡,必得擒杀张沈,这一路必须为实。壶关、长子两路去了三千五百人马,丹朱岭眼下还能凑出五千余青壮,突袭之下,击败三千并州军应该绰绰有余。”
冯鸯一口子说完自己的打算,然后目视皇甫真道:“楚季先生以为如何?”
皇甫真缓缓点头。冯鸯的主意同样能达到搅乱上党郡的目的,但是少了强攻壶关,这让他颇些遗憾。他非常希望在搅乱上党的同时夺下壶关,为日后民军进攻并州预备一条进出门户。
窝盔不知道皇甫真、伍慈的真正心思,他在一旁听出来蹊跷,当下开口问道:“既然有人前去拦截犒劳库褥官伟,何不按照原定计划,不急着分兵攻取壶关、长子,而是重兵设伏于丹朱岭,擒杀了张沈,再行攻略壶关、长子?”
“因为无法预测库褥官伟的心思,不知道他是否会置身事外。”冯鸯阴沉地说道:“这四路人马其实是四条活路,冯某不敢希望全部见功,但若有一两路成功,就能保冯家堡暂时安然无恙。”
蒲法心有所感地点头附和道:“上党郡只怕要乱上一阵子了,也不知道枋头人最后是个什么了局。”
“兄弟!不要担心,只要拿下长子,冯家堡和长子城足够安置枋头旧部人丁,你我双方联手,有八九千人马,有城堡相互依托,张沈若不凑出三两万人马,能耐我何!哼哼——”
说到这里,冯鸯冷笑两声,截然道:“诸位可能低估了邺城的影响力,试想如冯某这等人私下里都有了攀附之心,上党郡如冯某这等念头的还不知有多少,只要亮明邺城民王旗号,上党本地豪雄不定是帮张沈还是帮我联军呢!”
帐内众人听到这话,心里一亮,精神俱是大振。
第三十三章 上党风云
“兄弟!想立功当将军吗?”
“嗯。”
“蒲安看来是没本事赚开关门了,你随哥哥一道上关,杀他个冷不防。”
“好!蚝子听哥哥的。”
两个少年——小耗子和另一个叫做弓蚝的蚝子简单交谈两句,便向峡谷一边挪过去。壶关西关城墙上下,扮作被内乱所害的蒲安正在向城头守将告饶,请求开关放他进去躲避,二三十名身着血淋淋甲衣的敢死之士仰面朝天,跟着蒲安一起向关头叫嚷祈求。在他们身后三里左右的峡谷拐角处,另有两千名偷袭主力隐身待命,只待关门打开便即冲杀过来。
蒲安虽然是枋头部落的头面人物,却没被并州军士卒放在眼里,无论蒲安如何恳求,说得如何凄惨,关上守将就是不愿开关放他们入城,只道张太守已经前往泫氏调停,让他们回转泫氏听候太守吩咐。
太行八径是太行山东西开裂的八道险峻峡谷,闻名天下的太行八关就横亘在八道峡谷之中。太行八关之所以成为难以攻打的险要关隘,主要是在于大峡谷两侧峭壁高耸陡直、关前地势狭窄,攻城兵力和攻城器械无法铺展,并非关隘本身修建的是如何高大险固。壶关、轵关就是这样,关前四周既没有壕沟护城河,高墙也只有两丈多高。
两个少年轻易抵近紧靠峡谷的关墙边缘,小耗子一边取斜挎肩头的飞勾索盘,一边以少有的慎重交待道:“兄弟。咱哥俩今儿要拼一把了,夺下壶关等于为邺城打开了上党门户,就算其他几路败的一谈糊涂,我军也算是大胜了,当真是非同小可。”
“嗯,蚝子知道了。”弓蚝也将肩上挎得飞钩取下来。
永和八年二月的上党郡注定要经受一番腥风血雨的洗涤。
十二日午后,冯家堡、枋头联军兵分四路,一路由皇甫真、窝盔、王鱼率领一千五百士卒,奔袭长子;一路由梁安、蒲法率领,十数名仆夫赶了几十头羊去东边拦截库褥官伟的人马;一路是伍慈、冯鸯统带的五千人马,留在丹朱岭突击张沈;最后一路就是蒲安、小耗子统带的诈取壶关的两千人马。
这一路行程最远,小耗子估计,当他们来到壶关城下的时候,另外三路的成败已经见了分晓。他得皇甫真、伍慈暗地交代,知道邺城对其他三路的成败并不很在意,邺城需要在意的只有壶关的归属。因此,眼见蒲安赚关无望,便动了心思,意图倚仗自己和弓蚝的武勇行险一搏。
“叮、叮。”两声清脆的鸣响传出,飞钩抓住了垛口砖缝。
“上!”小耗子低呼一声,双手胡扯,脚蹬关墙,飞快地向关头攀爬上去。弓蚝更不犹豫,双手用力一扯,身子冉冉升起,竟是后来居上,转眼超过小耗子,攀上丈余高。
关墙边沿的动静引起了守军注意。“哎,那俩小子咋回事?”城头里四五个守军吆喝着,跑出来赶了过去。
小耗子向上扫了一眼,见距离垛口还有三四尺,便冲赶过来探查究竟的几位守军嘻嘻笑道:“几位大哥,咱不想回泫氏了,哪儿天天打来打去的,不知哪天就死了。咱要到关里来当兵吃粮……”
一边说着,小耗子一边飞快地向上攀爬。
几个守军闻言顿时笑骂开了,有两个调转长枪用枪杆抽打正在攀爬的两人,笑骂道:“毛都没干的小子也想当兵吃粮,找死啊。快滚下去——”
“大哥——”小耗子一边躲闪枪杆,一边往上爬,眼见垛口就在眼前,他凝声屏息,正准备一跃而上,袭击对手;突听耳边一声狂吼,眼睛余光里黑影一闪,却是弓蚝手撑垛口一跃进关墙。
“杀——”
弓蚝身在半空,环刀已从背后抽出,寒光闪烁之中,两名守军顿时了账。小耗子见状一下子急了。“兄弟!给哥哥留两个——”喊声中,他一手撑住垛口,双脚在关墙上猛力一蹬,整个人如大鹏一般飞掠过垛口。
壶关有一千五百名守军,但是防御的对象是从东边过来的民军,西边是己方辖地和退路,不需要防范,所以西边关墙上值守的士卒并不多。就算是这点不多的守军,也没讲两个攀爬关墙的少年当回事。等到两个少年上了关墙,立刻守军尝到了轻视的苦果。
“杀——”
小耗子又抢了一把环刀,弓蚝弃了环刀,抢了两杆长枪,双刀、双枪泼风般从关墙上掠过,值守士卒挨着死碰着亡,被撵得鸡飞狗跳,四散奔逃。
“快!吹号!吹号——”
关下的蒲安见状大喜,一边吹号召唤大队人马,一边指挥敢死之士借助两个少年留下的飞钩登关。
壶关西面关墙宽不及二十丈,对关内来说,同样是利于防守,不利于兵力展开。关内守军最后反应过来,组织人马妄图夺回关头,奈何关头被两员少年猛将和二三十敢死之士拼命守住,守军连着反动三次冲击都未能冲上关头,三次之后,守军再没有了机会,枋头大队人马赶至,借助云梯陆续攀上关头,继而转过来向关内发起冲击。
经过半日鏖战,黄昏未到,壶关守军损折三成有余,剩下的眼看没有出路,随即缴械投降,壶关至此落入枋头人掌控。
壶关被攻陷的同时,长子也落入到皇甫真、窝盔的掌控之中。
十三日上午,王鱼、窝盔会同四五十敢死之士推了十来辆冯家堡粮车进入长子城,随后在南门内突然发难,砍杀值守门丁,夺取南门,用粮车布阵阻击城内反击的守军,接应后续人马。午时正,埋伏在长子城五里岗的大队人马在皇甫真率领下进入长子南城,长子的归属自此变得毫无异议了。
与壶关、长子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相比,另外两路的进展非常不顺,不仅没能擒斩张沈,自身反而陷入到凶险之中。
二月十二日黄昏,张沈率部抵达丹朱岭,一边命部众安营扎寨,一边传令蒲健、蒲安、冯鸯等纠纷当事人前去见他。
此时蒲健已死,蒲安去了壶关,冯鸯如何敢孤身前去张沈大营应付?和伍慈一商量,冯鸯决定改变原定的夜袭之计,趁并州军营盘未立之际发动突袭。
冯鸯选择的攻击位置非常巧妙,突袭是从并州军营盘东北方向发起的,这样的话,并州军若想回转长子、壶关,必须击败冯家堡、枋头联军,若是向后退却,与这两城只会越来越远。
猝不及防之下,并州军果然抵挡不住联军的突袭,但是,未经整训的联军同时也缺乏彻底击溃并州军的实力。双方在黄昏时分的丹朱岭下展开激战,倚仗平日训练有素,张沈指挥并州军以少敌众,边战边向南方退却。冯鸯有心一战擒杀张沈,率领联军苦苦纠缠,连夜鏖战,第二天一早,厮杀的战场从丹朱岭挪移到泫氏县土城。
泫氏县土城是枋头氐人部落迁移到泫氏后蒲健的驻地,因为时日短促,土城尚未完工,只有一圈垒到中途,半人多高的土墙。土城目前属于冯家堡、枋头联军下辖,蒲安本部和归降的蒲健残部驻扎于此。
前有追兵,后有土城阻挡,鏖战一夜损伤严重的并州军眼看就要陷入绝境,这时候库褥官伟突然从土城东北方杀出,救出张沈残部。面对库褥官伟这支生力军,苦战一夜的联军无力抵挡,冯鸯无奈率部退入土城。双方一在城外一在城内形成对峙。
库褥官伟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呢?究其原因,还要从梁安、蒲法这一路说起。
十二日午后,梁安、蒲法携带了不少金银财货以及羊只东去拦截库褥官伟,两人吧将库褥官伟截在泫氏土城西北十余里处许诺道,只要他库褥官伟不干涉枋头内部酋长之争,事后枋头人将赠送他一百头耕牛、三百匹战马,两千只羊,且愿与他库褥官伟结盟,日后相扶相助,患难与共。
在厚礼和谦卑的言辞面前,库褥官伟心有所动,遂勒令大军停止西进就地驻扎,准备在接收了枋头人的赠礼后回转太行山西麓;哪知道半夜里事情有变,斥候禀报说丹朱岭发生战事,张沈被冯家堡和枋头人夹攻,正在向南败退。
库褥官伟闻言大怒,一边勒令部众连夜拔营,前去救援张沈,一边去寻梁安、蒲法的晦气,要砍了这两个欺哄瞒骗自己的小人。在杀气腾腾的库褥官伟面前,梁安、蒲法毫无惧色,蒲法慨然言道枋头人和冯家堡已暗中投了邺城,上党郡马上就是民王麻秋下辖,并反过来劝库褥官伟顺应时务,归降民王,斩杀张沈以为晋身之阶。梁安不像蒲法那样激烈,而是好言好语地相劝,言道上党郡将会发生大变,局势变换莫测,让库褥官伟做事不要过于决绝,为自己为部众留下一条退路。
两人一硬一软,没能说服库褥官伟斩杀张沈归顺邺城,但却成功地让对方手下留情放过了自己。事实上,库褥官伟对张沈并无忠诚之心,救援张沈的目的只是为了通过张沈塔上鲜卑慕容氏。库褥官伟是鲜卑人,虽然不从属于慕容鲜卑部落,却依然对同族人建立的燕国心生好感。张沈曾经和他说过,燕国与并州已化干戈为玉帛,联手为盟,那时他就动了通过张氏归顺慕容鲜卑的心思。是以,他可以任由上党郡天翻地覆,可以放走梁安、蒲法,却一定要救张沈。
库褥官伟的意外出现让土城内的联军陷入困境,战,未必能赢,走,无法干脆利落地脱身。冯鸯心内忐忑,只好倚仗土城和敌军对峙,一边等待长子、壶关两路人马的消息,一边让蒲法、梁安、辛夷等人指挥散居在泫氏县的枋头人丁向长子城和长子城南的冯家堡转移,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最恶劣局势。
张沈和冯鸯一样忐忑不安,安全虽然暂时无虞,但他脑袋里却是一片懵懂,不知上党郡发生了什么事。在库褥官伟的护持下,张沈一边在土城外休整并州军残部,一边派出侦骑,前往上党各地打探风声。
双方以同样茫然的心情等待了一天,二月十四,各种消息纷纷汇集到土城内外。冯家堡、枋头联军攻占长子、壶关并且亮出了民王麻秋的旗号。
张沈得报,大惊失色,他不惧冯家堡、枋头联手叛乱,对方无根无基,无论闹得再凶,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失败,对此他很有信心;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邺城势力的渗透,相比并州来说,邺城就是一个庞然大物,有着无穷的人力物力,只要稍一发力,对上党郡就意味着灾难。更可怕的是,壶关竟然落入对方掌控之中。
张沈几乎要发疯了,得报之后,他立即向上党郡各地颁发征召令;督请上党各坞堡壁垒倾其所有兵丁人马,帮助南和张氏夺回壶关、长子,剿平冯家堡和枋头人的叛乱。
冯鸯、伍慈听到攻取壶关的消息却差点乐疯了。壶关在手,事有不协,立时就能得到邺城的援救,上党郡算是拿下了一半。
“行云先生,你看可否将长子、壶关兵马调到泫氏,与库褥官伟决一死战?”冯鸯意气风发,提都没有提一下张沈的名字,并州军退出上党郡已成定局,张沈变得不再重要,对冯家堡来说,重挫上党另一大本土势力库褥官伟显然更重要、更迫切。
“先等一等,看一看张沈的反应。”伍慈难得地稳重了一次,末了追加一句。“少堡主,交代兄弟们看紧城外的张沈、库褥官伟,别让他们偷偷溜走了。”
冯鸯恭谨地答道:“行云先生放心,冯鸯省得。”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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