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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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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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已顾不上北伐了。

听出殷浩的潜台词,诸衰知道,争论的结果出来了:绝不能让桓温主持北伐!

“真的可以吗?”珠帘后传来诸太后又惊又喜的声音:“蔡大人。你老以为如何?”

听到‘蔡大人’这个称呼,诸衰眼皮抖动了一下,抬起眼帘注目对面第二张席塌。如果这个大殿还有一个人能令他动容,无疑就是此人。其他人不能,甚至会稽王司马昱也不能。

这个人就是光禄大夫蔡谟蔡道明。光禄大夫之职是蔡谟自己认可的职位,事实上,一年前他就已是侍中(宰相),朝廷早已颁旨,令其为侍中、司徒,领尚书事。可他一概辞去,迟迟不上任。时至今日,仍然只挂光禄大夫的职位。

蔡谟是个老人,很老的老人,老的一点精神都没有,眯着眼拘挛在席塌上,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沉醉在另一个世界。他似乎没有听见诸太后的问话,身子动也未动。

“老大人。太后问你,由征北军一军单独担纲北伐如何?”坐在他上首的会稽王侧过身子,附在他耳边温声问道。

蔡谟动了一下,眼皮也没睁开,嘴里吧嗒一声,咕哝道:“不行……”

“不行”!!!

声音很轻,殿中人却无不听得清晰。殷浩、谢尚蹙起眉头,司马昱稍稍一怔,随后笑面如初。诸衰心头咯噔剧烈跳动了一下。

“为什么呢?”珠帘后响起惊异的疑问。诸衰双眼一眯,盯视着老人双唇。

蔡谟眼皮动了一下,睁开一条缝,看向诸衰,正好与诸衰的目光相遇。他鼻子里发出一声悠悠长叹,随即闭上眼,不一会儿鼾声大作,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淑华殿一片静寂,只有轻微的鼾声时起时伏。

“国祚气运,岂容儿戏!”寂静声中,殷浩愤然疾呼:“北伐大业,请太后乾纲独断!”

司马昱无可奈何地望望蔡谟,跪坐着的身子朝珠帘微微一躬:“请太后决断。”

“那……就这样吧,命征北军主力立即北上,接应前部先锋。”珠帘后传出的声音,三分怯意,七分无助。

“禀遵太后旨意。”诸衰躬身应命。这一刻他心中空空落落,往昔的兴奋已荡然无存。

朝议散了,众人三三两两离去。

蔡谟的瞌睡不翼而飞,精神十足地走在前面,第一个跨出淑华殿门。

“老大人。”一个高挑端方的青年官员喊了声,快步追撵。蔡谟脚下不停,头也不回,闻声辩人。道:“是逸生啊。快走,快走,迟了,免不得一番罗嗦。”

青年官员是刚从江州刺史任上下来,回朝担任护军将军的王羲之。看着蔡谟张皇模样,王羲之苦笑,加快脚步追上。“老大人,这次北伐乃几十年未遇之良机,你怎会以为不成?”

此时蔡谟已换了一个模样,笑呵呵地,亲热地和王羲之凑在一块。淳淳道:“逸生。机遇被合适的人把握,才算是机遇。如今朝堂,有人能把握机遇吗?北伐大事,大晋倾国之力,也未必能一帆风顺;何况征北军一部?可笑朝堂诸公,视如儿戏,国运攸关之际,忙着猜忌内斗。呵呵,罢了。逸生,你我勿须烦恼,你寄情山水书法,我忙着采药研究医道……”

说笑中,两人出了皇宫。这时,一群敷粉宽袍的士子神采张扬地走过来。这些士子有的目光朝天,傲然不群;有的癫狂痴呆,如疯如魔,有的蹙眉不展,长叹短惜地忧国忧民。

两人立刻闭上嘴巴。

这群人过去,王羲之正欲劝说蔡谟;忽闻嘻嘻哈哈一阵大笑,又一群士子走过来。蔡谟促狭一笑。“这里是富贵门,只怕每天有上千人想在此一举成名。热闹的很。我们快走……”

话音一顿,蔡谟突然转口道:“……罢了,我先走了。有个聪明人过来了,今儿没办法和你叙话。”说着,他脚下加快,一溜儿跑过皇宫对面。上了一辆牛车匆匆去了。

王羲之顺着蔡谟说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带篷牛车缓缓行来。

牛车四角侍立着四个青涩涩、粉嫩嫩的少女。时值夏末秋初,阳光依旧炽烈;晒得四个少女脸蛋红扑扑的,鼻翼翕动,微微喘息。疼煞人了。牛车上有席,一个衣着随便的文士头靠方枕,半依半躺在席上,呼呼大睡。

看到此人,王羲之露出微笑。这是他的好友——谢家子弟谢安。

牛车驶到身边,王羲之正想招呼,酣睡的谢安突然睁开眼,朝他挤挤,随后闭上,再次发出沉沉的鼾声。

王羲之摇摇头,正不知他在捣什么鬼的时候,斜刺里冲出两人,揪着谢安摇晃叫嚷。“安石,朝廷即将北伐,你该出仕……”

王羲之一看,来人是谢尚和谢万。

谢安被两人摇醒,迷迷糊糊道:“北伐?好啊。驾者,快。冲锋,我们是北伐军……”

牛车驾者听话地一扬鞭,牛车忽地加速,轱辘轱辘远去了。恨得谢尚、谢万连连顿足。

望着远去的牛车,王羲之心中生出一丝怅惘:这些聪明人怎么都不愿追随大晋北伐的步伐呢?

第四十七章 大赵的反应

建康、邺城。南北两个朝廷的都城都不大;两个皇宫也因此显得局促。局促之中,建康是温婉雅致的,小桥流水,厅榭楼阁,尽显文化风流。

邺城相反,粗犷朴实,高台林立;扩张性的霸气跃然而出。小小的邺城容纳不下,于是有了城北的华林苑,有了城西的太子东宫。这两处地方成了羯人兴衰的见证。兴,热闹非凡;衰,冷清凄凉。

时至今日,太子东宫被改成猪圈牛栏。比邺城大几倍的华林苑人影稀疏,长草及腰,渐渐荒废。现任大赵皇帝石遵没在此住过。他成天成夜呆在邺城小皇宫里,忙得不可开交。

与张豺交战、登基称帝、与石冲交战、安葬石虎、诛杀前皇帝石世和皇太后刘氏……事情一件接一件,有时几件连在一起,没等处理妥当,又有新的事情等着处理应付。

扬州刺史王浃率部归晋之事,石遵还未来得及反应;荆州军移屯安陆、徐州被大晋占据的消息就送到了案头。

石遵麻木地扫了两眼,郁郁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他考虑得是另外一件事,与两个边州丢失相比,这件事才真的让他坐卧不安。

事情的起因来自近侍密报,这段时间,邺城内流传着一个说法:石闵对今上不满,非常不满。因为石遵曾许诺立石闵为太子,最后变卦,立了自家的亲侄儿石衍。

这让石遵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流言:“灭石者,兰陵侯”。当时,石闵的封爵正好是兰陵侯。石虎听到流言后,笑了笑,下令将兰陵郡改称武兴郡,石闵的兰陵侯随之改成武兴侯。

石虎有底气和自信,石遵没有。两个流言凑在一起,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

石遵没有嫡系部属,除了姓石之外,他这个皇帝几乎没有其他依靠。拉拢石闵,压制张举、李农、麻秋、羌人、氐人以及觊觎皇位的兄弟们。是他苦思妙想出来的一着好棋。可若流言成真,这就不是好棋,而是臭的不能再臭的臭棋。

“皇上。辅国大将军求见。”值守郎将进来通禀。

“请辅国大将军进来。”石遵停下脚步,镇定情绪,随后回御座后跪坐。胡椅坐着舒服,可习自大晋的皇家礼仪不允许他坐胡椅,没办法,他只得去习惯跪坐。

“皇上万安。”石闵一身黑铁铠,健步而入,位至公爵的他依旧军人做派,一丝不苟地行标准军礼。随后呈上一摞纸张,道:“皇上,这是禁军和宿卫军需要升迁拔擢的将领名单。”

“怎么这么多?”石遵有些恍惚,质疑脱口而出,话出口后,他有些后悔,偷偷觑了眼石闵。

对他生硬的质疑,石闵毫不在意,详细解说道:“确实不少。之所以如此,有两个原因。一是,半年征战,军中将领战殁者甚众,出现不少空缺。二是,皇上登基不久,四方不平,敌军蠢蠢欲动,眼看就要连番大战;闵以为应该破格拔擢一批将领,以激励士气。”

石遵默然,石闵说的在理,换作平日,他已经应允。此时却极为不愿,他心障未除。一边假意审视名单,一边思谋怎么回绝。

石闵侍立一侧,不急不躁,过了一阵,随意问道:“皇上,听说徐、扬两州丢失,大晋来势凶猛。臣请缨带军南下,抵抗大晋,夺回失地。请皇上允可。”

石闵想带大军南下!这如何使得……

石遵心里咯噔一下。也没有心思再看名单,霍然抬头,断然道:“不可!”

石闵一怔,刚硬的面容顿时黯然,头微微下垂,沉声不语。

“呵呵……”石遵强笑,安慰道:“武兴公。休要多心。徐扬两州虽失,不过芥癣之患,怎能轻易劳动你这个辅国大将军。目前,关中石苞不稳、辽东慕容虎视眈眈,到处都在漏风冒雨;寡人需要你坐镇邺城,运筹帷幄。并非阻你立功杀敌。你切不可懈怠。”

石遵淳淳话语似乎起到了作用,石闵抬头,眼中闪光,欣喜道:“谢皇上看重,闵虽死难报知遇大恩。”顿了一顿,又道:“皇上。你看这份名单……”

“准了,准了。寡人这就用印。”石遵爽朗大笑,拿出小印,重重按下。

“闵替军中将士谢过皇上体恤之恩。”石闵轻笑着接过名单。

一时间,君臣二人其乐融融。

石闵告退出宫,径直回到辅国大将军府。王泰早已等候在此,迎上来,先啾啾石闵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遂试探着问:“成了?”

石闵点头,沉郁地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刻,他看起来显得异常沉重。

“怎么啦?”王泰有些不安。

石闵额上的青筋弹跳两下,鼻息重了起来。缓缓呼吸,强行克制;稍倾,他才咬着钢牙低声道:“流言传到石遵耳中了。”

“他妈的!”素来沉稳的王泰一反常态,愤声怒骂,似乎大骂不足以泄愤,他又在石墙上狠狠蹬了几脚。“前几年搞出兰陵侯之事,现今又搞出争夺太子之事。他妈的,这到底是谁干的,怎么就盯上大将军了?”

“左右不过那几人……”石闵沉思半晌,一挥手道:“无妨,就当不知此事,我们干自己的。哼!若被些许阴谋诡计困住,只能说明我们太过无用。”

王泰点头,道:“军中将领大多都有依附的恩主世族,想让他们倾向我们,一时半会儿很难办到……”

“一时半会不行,就一年半载,一年半载不行,就三年五年。等、熬、忍……十年八年还会不成?!”石闵沉声说道。

王泰微微蹙眉,忧虑道:“只怕没有那么多时间。暗中有人盯上了大将军,石遵犯上忌讳,以后只怕很难……”

“难?!干什么事情不难?”石闵反诘,截然道:“努力干,别着急,这么多年,哪一年不艰难?我们还不是一步步走过来了,而且一天比一天过得好?”

“不错!我们是一天比一天好。”王泰霍然顿悟,不好意思道:“过了两天好日子,我就开始急躁了。呵呵。若被张遇那小子知道,肯定会笑话的。”

“张遇?”听到这个名字,石闵蓦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道:“我猜到可能是谁在暗中捣鬼了。”

“是谁?”王泰精神一振,恶狠狠地说道:“属下安排死士,屠了他。”

石闵缓缓摇头,神色更加沉重了。“不行,我一直想联络这人,若有机会我希望他能和我们同心戮力,共举大事……哎!若是所有人都能同心协力,该有多好啊!”

王泰似乎被石闵感染了,话语中带上几分沉重。叹道:“人心难测,同心协力太难了。”

石闵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天空之上,云彩忽聚忽合,变幻莫测,也不知谁在其中拨弄。

两人沉思之际,大赵皇宫里,石遵签发了一道旨意:“着大司空李农为南讨大都督,统率乞活精骑、宿卫军精骑各一万,南下讨晋,收复失地。乞活军步卒枕戈待命,准备随时南下接应。”

第四十八章 露馅后的责难

新义军统帅石青比皇帝石遵更忙,他忙的事与石遵相比微不足道,但对石青来说,桩桩件件都至关重要,马虎不得。

五天时间,奉高城、诸葛山庄、包括最棘手的羊家楼全被新义军拿下。占据只是开始,接下来,如何安抚稳定,如何组织管理,这才是最令人头痛的。

以强硬的手段,新义军将各地民众打散分拆,倒腾一遍,掺杂居住在泰山县、奉高城、赢县、牟县、莱芜五地。诸葛山庄和羊家楼成了军管作坊,除了工匠家眷,闲杂人等一律迁出。山寨版诸葛氏、羊氏,分别迁往泰山县、奉高城。孙鼎、戴真两家迁往牟县、赢县。

新义军军帅府和志愿兵驻扎赢县,这儿是泰山郡地理中心,急行快走,两个时辰内可以赶到泰山郡大部分辖区;志愿兵增加了一个诸葛攸营,扩编成六营三千人。义务兵也达到三千人;崔宦、赵不隶、张炜、黎半山每营六百人分别驻防泰山县、奉高城、莱芜、诸葛山庄;司扬本部中军营六百人,驻守牟县和羊家楼。

霹雳手段、刀枪威逼;三天时间,泰山郡稳定下来,隐患可以忽略不计。随后是建立管理体系,组织生产。

这个领域,石青指望兖州刺史府、青州刺史府来人帮忙解决。如他所愿,六月底,两州各来了十名属办官吏。兖州是刘复带队,青州是陈然带队。同时,孙俭等海路人员抵达泰山郡,苏忘的旧部赶往东莱,只有诸葛攸留了下来。

两州官吏一到,石青立刻将他们安排到孙俭、赵谏下辖,和新义军民部人员混杂一处。“诸位,安心管理地方民众。以后无论是大赵天下、大晋天下,或是其他人的天下;石青保证让各位成为正式官员,抚化一方。”

石青说得信誓旦旦,浑不知在他身后,刘复、陈然一脸黑线。

不怪刘复、陈然生气。两州派员前来,是帮助北伐先驱,不是帮来历不明的新义军。石青的许诺显然没有北伐先驱的立场和觉悟。

刘复、陈然疑虑之际,两州官吏逐渐深入各地,接触民生;于是,新义军如何冒充北伐先驱,如何诈取、霸占泰山郡的真相浮出水面。

石青曾在刘复面前做过铺垫,言道北伐先驱为了隐秘行事势必改头换面,因此刘复对这些说法,半信半疑;陈然恰恰相反,听说后极其愤怒,邀请刘复一道前去责问石青。

石青正在赢县军帅府。

军帅府很简陋,只有一个议事大厅。大厅用原木茅草匆匆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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