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还是不满,道:“新义军想做什么,可以和我们商量,身为同盟,应该同心协力。如新义军这般做法,还有信义可言?”
石青朗声道:“新义军是否有信义,不久便知。陈大人,石青在此立诺。若北伐军击败李总帅,诸葛山庄、羊家楼、奉高城将交给故主,难民将继续南下大晋。而新义军,将离开泰山郡,追随北伐军的步伐,北击胡虏!”
石青说的慷慨激昂,陈然心摇神动。肃然道:“好!陈然拭目以待。”
“既如此,还请陈大人、刘大人费心操劳,将这些可怜的难民安置妥当。”石青指着眼前的难民语声殷殷。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汶水北岸;在这,沿河驻扎着一队队新义军士卒,一队难民正在新义军的劝说下,转道向东,沿着汶水向泰山郡走去。
第五十章 倾巢而出
泰山郡越来越热闹,六月下旬开始,大量难民被截留下来,短短十来日,人数突破一万,成为泰山郡人数最多的一方,这种现象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让三义连环坞、五大夫寨、诸葛山庄、羊家楼四方旧人成了相对少数。
新义军最大的危机解除了。原征东军旧人扬眉吐气,一脸轻松。
“各位。人丁快速增长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大问题。这就是粮食!我们必须要弄到足够的粮食。”六月二十八的军帅府会议上,石青显得十分沉重。
泰山郡军、民两方头面人物尽皆在座。
除他之外,也许没人意识到,对穷困的新义军来说,大量人丁代表的不是部属兵丁,不是势力扩张,而是负担,极其沉重的负担。没人意识到,他们截留的人口不是一万两万,而将是二十万人。二十万张嘴,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一千石?两千石?一个冬天呢?等到明年春上收成下来,还有两百多天。这需要多少粮食?三十万石?四十万石?想到这个数字,石青一阵心悸。
“从此刻起。新义军正式进入战时,年满十二岁的人丁全部动员,为粮食而战。”
“民部该如何做?”赵谏问道。
“民部第一目标是在七月底前,开耕出二十万亩新田;八月初,新旧二十六万亩田地播种完毕。”
赵谏吸了口冷气。民部现有两万六千多人,除去铁匠、采矿工、老幼妇孺,真正能做农事的不到一万,农具缺乏,耕牛稀少。完成二十万亩新垦地,实在艰难。
“诸葛山庄正全力以赴打制农具,民部不用担心农具。至于青壮劳力,也不用发愁,每天都有上千人来到泰山,还怕没人使唤?”
陈然疑惑地问道:“石帅,新义军如此大的动作,莫非料定北伐失败,新义军和难民意欲在此扎根?”
“未雨绸缪。陈大人应该听说过吧。新义军所作之事,原本就是未雨绸缪。”石青淡淡地回了一句,继续道:“民部第二目标,秋播之后,每百人组成一队,进山打猎、采集山果野菜,下水捕鱼、挖藕摘菱。将能吃得通通带回来,酿晒储备,准备熬冬……”
陈然眉头坟起,没再说什么。
“第三目标,建房打火炕,要让所有衣裳单薄的民众有房住,有火炕熬冬。”当前,火炕只在辽东高句丽一带使用,黄河上下未曾普及;因为穿越客的存在,这一平民熬冬的法宝,提前几十年出现在黄河岸边。
“第四个目标。选拔能干之员,接替新义军,去汶、泗一带招收难民,截住所有南下难民,并安置妥当……”
四个目标说完,孙俭点头嗯了一声,赵谏站起来回道:“民部上下会全力以赴,完成石帅的四个目标。”
石青双目如电,从四十多位民部人员面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赵谏身上,肃然道:“拜托各位。请大家即刻筹备布置,万万不可有失。”
民部人员退出,议事大堂立即热闹起来,志愿兵、义务兵的将领们嘻嘻哈哈嚷起来。
“石帅。我们干吗?抢粮么,去鲁郡还是济北国?”
“不会去抢北伐军和李总帅吧?他们还没接战呢?”
“没接战又能如何?哼,咱们新义军六千人马,谁不敢抢……”
一帮兵痞肆无忌惮地指点北伐军和李农的南讨大军。石青只能苦笑,这些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大猫小猫三两只,腰杆子硬不硬还未可知,嘴壳子倒是硬。
轻咳一声,众人闭上嘴。石青慎重道:“诸位!新义军是一飞冲天还是继续当山贼草寇,就看此次能否如愿。希望诸位小心谨慎,不可懈怠,不可骄恣。”
这帮兵痞一端身子,人模狗样地板起面孔,倒有几分森严之象。
石青满意地点点头。“司扬听令!”
司扬大声应诺,上前三步,单膝跪倒。“请石帅下令!”
“我命你为泰山郡留守,率本部一营及诸葛攸一营。担纲泰山全郡防务。你可敢接令!”
诸葛攸和司扬各自一怔,有些失望。稍一犹豫,司扬亢声道:“司扬接令!”
“诸葛攸!”石青高叫一声。诸葛攸正为留守泰山郡不快,闻言怏怏地应了一声,出众接令。
“我命你率子弟骑无战马骑卒,明日前去肥子;俟李总帅大军到来,立即到军前响应相投,你可愿接令?”
这个命令不仅让诸葛攸迷糊,其他人也迷糊;石青一再强调不介入大晋、大赵之间战事,为何让诸葛攸响应李农,带得还不是本部,而是没有战马的骑卒。
尽管不解,诸葛攸仍然很高兴,至少不用在家留守了。“诸葛攸接令!”这一声喊得特别响亮。
“赵不隶、张炜听令。我命你二人率本部义务兵及一千青壮,多带车辆草袋,午后赶赴南阳湖,编制木筏,从水路南下,七月初五前赶到彭城北部的微山湖隐蔽;等我军令……”
“崔宦、燕九听令,我命你二人率本部义务兵及一千青壮,多带车辆草袋,明日出发,七月初五前赶赴郯城东马陵山一带隐蔽,等我军令……”
四人朗声应命。
“伍慈听令。我命你留守军帅府,留意泰山郡各地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禀报司扬。”
“属下接令……”伍慈第一次独领一方军令,喜得眉开眼笑,回话都轻飘飘的不着地。
……
军议结束,众将散去;石青留下诸葛攸。
祖凤拖拖拉拉地落在最后,瞥见她脸上的忧虑,石青心中了然,不过没有理会,反而奇怪地问诸葛攸:“睿远。我让你响应李农,你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诸葛一族尽在江左,你不怕给家族招祸?”
诸葛攸斜睨石青,傲然道:“石帅,你的计谋瞒得过他人,却瞒不过诸葛攸。哼,你命攸前去,响应李农是假,与大部里应外合是真。是否如此?石帅。”
祖凤眼睛忽地一亮,脚步轻快地走了。
石青抚掌赞道:“睿远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石青的意思是这样的……”说着,石青附到诸葛攸耳边一阵嘀咕。
诸葛攸脸上变幻,须臾,他哀叹一声。“石帅,这般所为,变通的太过。这已不是变通,这是卑鄙。”
嗯!石青脸一沉。“你若不愿,我不勉强,换人就是了。”
呵呵——
诸葛攸笑道:“攸怎会不愿?虽说有点卑鄙,不过确实刺激。石帅放心,攸定然不负所托。”
六月二十日午后。赵不隶、张炜一行两千二百人前往南阳湖。
六月二十九晨。诸葛攸率三百五十人前往肥子;崔宦、燕九率两千二百人前往郯城马陵山。
七月初二,严密注视黄河两岸的子弟骑回报,李农的大军出现在对岸。
七月初三,志愿兵主力两千二百人离开赢县,向西南方的鲁郡进发。
—“文—“我们到哪去?”祖凤问道。
—“人—“去捡粮食。”石青回答。
—“书—“捡?”祖凤不解。粮食能够捡到?
—“屋—石青意态索然。“也许就是捡。嗯,现今情况不明,走一步看一步。捡不到就只有抢。”
志愿兵行动快捷,七月初四进入鲁郡。七月初五下午,抵达孟还真居住之处——驺城四基山。子弟骑来报,前方十五里,出现一支军队,人数约摸三千,打得是大晋的旗号。
“我们向东避避,沿东山、凫山南下。别让对方发现,以免冲突。”石青淡漠地下令。
“这是北伐军的先锋。他们遇上李农的大军,凶多吉少……”祖凤瞅了眼石青,试探道:“我们是否应该帮一把,通知他们暂缓向前,等待主力到来,再与李农决战。”
“人需自救,才能生存。指望他人相帮,总有一天还会蹈上死路。”石青艰难地拒绝了祖凤的提议。救了这三千人,会是什么结果?结果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北伐军的全军覆灭。一个从来没打过仗的文人统帅一帮温驯的绵羊,怎么会是打了二十多年仗的老将和他手下虎狼之师的对手?
“走吧。有些结果不是我们能改变的,我们只做力所能及之事。”悠悠叹息中,新义军继续南行。
七月初六。志愿兵进入东海郡。正式进入徐州地界。
站在高岗上,石青回首北望。
远方,一场意义深远的大战正在拉开序幕。
第五十一章 信念与本能的对决
朝阳如血,泼洒在代陂之上。战旗随风飘摇,猎猎中透出一抹苍凉。三千大晋北伐军肃穆地望向北方,那里的烟尘隔天蔽日,黑压压的大军铺满了视野。
“李将军。快下令后撤!”雄武大汉盯着身形笔挺的中年将军,焦急地声嘶力喊。中年将军没有回答,他身边一位青年将军摇头,代替他回答道:“来不及了。敌军是骑兵。后退意味着被屠杀。”
青年将军话音一落,四周顿时静寂下来。雄武大汉是老军旅,闻言一悟,眼中黯淡下来。
中年将军是北伐军前部督李迈;青年将军是他的副将王龛;雄武大汉是他们的俘虏,大赵原泗口守将支重。
寂静之中,霍然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全军结阵!誓死杀敌!扬我北伐军威!”
声音从李迈瘦削的身体里发出,三千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誓死杀敌!扬我北伐军威!”三千人激昂高呼,在代陂半腰处结成方阵。
支重眼中精光闪射,振臂高呼,忘却了俘虏的身份。
这是一支与一般大晋军不同的军队,他们是大晋最前线——淮阴的守军。凭着区区三千人,北巡淮河,西扼洪泽湖。不仅挡住了泗口、寿春两地的大赵军,甚至不时反击。支重就是在半年前的一次反击中被擒的。
支重这个俘虏,很快喜欢并融入到这支军队。因为这支军队的军人,不同于一般大晋人。他们有的是心怀故土的北方人,有的是壮志激烈的南方人,有的是心志坚毅的俊杰,有的是豪放的猛士……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性格不同,经历不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好男儿当驰骋疆场,殄灭胡虏。
这些人都是好男儿。有着共同信念的好男儿。
在两万敌军的逼迫下,在铁骑轰鸣的振颤中,他们昂首挺胸,无畏无惧,誓死奋战。
陂下。
两万铁骑熟念地回归建制,整理队形。这些人绝大多数是汉家儿郎。与陂上之士不同,他们冷漠无情、残酷血腥。如同野兽,为了生存,可以疯狂地杀戮,又如草芥,随时被杀。
如果说陂上之士还有信念,还有热情。陂下的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信念、没有希望。他们是天地间的弃儿,孤独地行走在荒野之上。保留着最后的一丝本能——乞活!
乞活。
这面自刘渊占据晋阳之后,由晋阳平民首先举起的大旗。是汉家儿女最后、最悲壮的呐喊。也是汉家儿女最后的底线。
哪管它谁家之天下,哪管它洪水滔滔,他们只求生存,只求活命。谁敢不允!和谁死拼到底!
天意弄人,命运无情,七月初六,在代陂。一群求生之士和一群信念之士相遇,拔刀相向。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在肃杀的战场,在两万闪亮的铁骑边缘,一群乞丐般的队伍毫不示弱地举起一杆大旗。大旗上书“新义”两字。这是新义军子弟骑,他们很不协调地插进一足。
子弟骑临时统帅诸葛攸没肝没肺,不会多愁善感。眼看三千大晋军要被铁骑淹没,毫不动容。嘻嘻哈哈跑到铁骑阵中李农面前,牵着李农战马缰绳恭维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诸葛攸在此恭贺总帅旗开得胜。”
李农面容愁苦,堆叠的皱纹动也未动。索然无味地问道:“新义军能够阻击北伐军主力?”
“当然!总帅放心。有新义军在,绝不容大晋主力北上半步!”
诸葛攸激动得只差拍胸脯保证,李农没有任何反应。周成驰马奔来禀道:“总帅。侦骑确认,三十里内不见敌军踪影。”
“进攻吧。你来指挥。”李农交代一声,双眼眯起,似乎困了。
“属下接令。”
周成拱手应承,随后发出第一道命令。“弓骑。次第突进,压制射击。”
传令兵接过令旗,纵马向西奔驰,一边摇晃着令旗一边大声呼喝:“弓骑!次第突进!压制射击!”
呜——
号角长鸣,西边阵列里冲出几百骑弓骑兵,他们一边控马,一边摘弓拈羽,向陂上缓步前冲。这一队刚刚突进二十步,第二列几百骑随之越出阵列,紧跟着第三列,第四列……波浪般冲出来。
第一列距离八十步时,北伐军阵中射出几百雕翎;十几骑倒了下来,剩余的依旧前冲。不等第二轮箭到,他们到了六十步的马弓射程之内。战马适时停止,马上骑士张弓搭箭,射出箭矢,随即向两边分开,绕向北伐军侧翼,再次张弓射箭……
第二轮,第三轮……次第而来,射出箭矢后,立即闪到北伐军阵四周;运动中取箭,一俟准备完毕,便即驻马引弓。
三千名马弓手和三百名步弓手率先拉开大战序幕。
“射!射得好!射死他……哎呀,不要射马。”观战的诸葛攸不知在为哪一方喝彩,见到战马倒毙,顿足低呼,像心口被捅了一刀似的。
“命左右两翼各出一千精骑,箭程外戒备。防止对方突击。”上百弓骑倒下,周成眼睛眨也没眨。冷静地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箭矢是密集杀伤。北伐军弓手少,很难达到杀伤效果,何况他们的目标——弓骑兵分得很散。与此相反,北伐军聚成一团,象一个大靶子。不需要瞄准,弓骑兵只需射出手中的箭矢就是了。北伐军唯一的优势——步弓射程远,在弓骑进入射程后,荡然无存。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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