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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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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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易耳。”刘惔轻缀了口酒,眯眼笑道:“只需渊源兄跳出两山间,外面天宽地阔,大有所为!”

“你是说?”殷浩若有所悟。

“褚国丈、会稽王一皇亲一外戚,互相牵制,朝廷遂安。渊源兄想在其中有所作为,势所难能。”刘惔一语点醒梦中人,殷浩恍然顿悟。

“渊源兄乃士林所望,不容任何人小觑;若是运用得当,自成高山,何需夹在其间踌躇。”

刘惔言语殷殷,饱含深意。低声道:“渊源兄只需竖立一个敌人,让朝廷忌惮的敌人;如此,朝廷自会起用士林之力抗衡,渊源兄还愁没有用武之地。”

“真长大才!为兄远远不如……”殷浩双目放光,由衷赞赏。

大才?

刘惔心中苦笑,没来由涌起一股烦躁,随即掏出一粒丹散服下,道:“渊源兄,府上可有静室,供小弟散散劲道。”

“为兄虽不好神仙之道,为友着想,静室还是备了几间。”与刘惔青灰脸上的黯然不同,殷浩神清气爽,兴致勃勃地亲自引领刘惔。将其送至一静室外,略带遗憾道:“见到真长,为兄不由想起洪乔(荀羡字),因我之请,他如今正在北地受苦……”

殷浩说得是客套话。只是他没有想到,荀羡真的在北方受苦,受得不是一般的苦。

十月二十八,是博浪行动正式实施之日,也是荀羡等世家子弟的悲惨日。

这一天午时,所有参与人员将赶到历城(今济南集结)集结。青兖两地由两位刘刺史以及孙俭、司扬留守。

一大早,石青开始巡视军帅府,对各司各部再次叮咛。

巡视途中,石青发现一个问题:民部各司、特别是兖州原有官吏,都在羊皮袍子外套了件长袖宽松的名士装。

这些北方儒生不像南方士子那般久受熏陶,穿上宽袍大袖后,走路磕磕拌拌,别别扭扭;不仅没有名士风采,反而怪模怪样,不伦不类。偏偏这些儒生不以为怪,反而昂首挺胸,很以为荣。

流行文化的感染力真是强啊……

暗叹声中,石青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气。他皱眉看去,只见伍慈黑脸上扑了薄薄的粉,小丑一般迎上来,诠释着沐猴而冠的最终奥义。

这段时间,石青专注于博浪计划,虚应世家子弟的事情,他交给伍慈全权负责。如今看到伍慈这番模样,石青恼怒之余,开始重新审视南方风气的侵蚀力度。

“这段时间,各家公子可还满意?平日都在做些什么?”石青随意地向伍慈问道。

“满意……还算满意……”伍慈谄笑着回答。“泰山穷僻,和江左繁华没法比的。各位公子也算体谅,没怎么计较。他们倒会作乐,上泰山观日出,出东平湖寻野趣。好不逍遥。”

听出伍慈口中的羡慕之意,石青笑道:“你可知他们现在何处?容我去道声别。”

伍慈回答道:“知道。知道……诸位公子欲往东莱海边一游,正自收拾行装,待会会在肥子南门聚集。”

石青眼中闪了一下,淡淡地吩咐:“走吧。我们一起送送。嗯,你去叫上与公子们平素交好的吏员。大伙一起热闹一些……”

第七十五章 前夕(下)

月中下的雪正在消融,田野被忙碌的难民践踏得到处都是泥泞;四周的景致也被破坏了。兼且在泰山呆得时日不短,荀羡等名士有些腻烦,便相约去东莱海边观景。

辰末时分,三家子弟、六七士子聚到肥子南门,十几个仆役扛包挑担相随。一群人跺脚哈气,肆意说笑,勾得来往难民不住投去羡慕钦佩的目光。这个时候,石青来了。

“荀都尉。石帅亲自来送诸位……”隔得老远,伍慈便亲热地打起招呼。

荀羡、何松十分沉稳,听伍慈叫喊,眉眼未动半分,施施然转身,不经意地瞥过来。见到石青,何松哧地一笑。“真长兄好大的面子,竟然劳动偌大的‘石帅’亲送。”

荀羡微一仰头,轻飘飘地说道:“荀羡哪有那般面子,诸位没听见刚才的言语么。‘石帅’屈尊送的可是诸位……”

几个士子大笑起来。一群人言及‘石帅’,不屑之意流露无余。

狂笑声中,石青走过来,直挺挺地忤着,面无表情,沉默地盯视着一伙高人。伍慈讨了个没趣,萎缩到石青身后,不再说话,随行的十几个官吏没人敢抢先说话,簇拥在伍慈身后。左敬亭等一帮亲卫悄悄散了开来。

荀羡笑了一阵,感觉有些怪异;住了口。何松盯了石青一眼,诧异道:“诸位仁兄,石帅果非寻常污浊物,说来相送,没有言语,用的却是眼睛。莫非是来目送的……”

“果然不假。原是来目送的……”一群人再次哄笑。

“怎般目送法?容我一观……”惊诧声中,庚惜三家子弟带着一帮仆役出城,凌波微步,飘飘而来。

荀羡埋怨道:“庚贤弟何其迟也,累我等久候,君不知罪,还欲与俗物纠缠,荒唐之极!”

“知罪……吾知罪!”庚惜呵呵笑着,走过来,路过石青身边,斜睨一眼道:“石帅目送,庚某目还,可以休矣。走了……”说着,长袖一摆,极其潇洒地向荀羡走去。

“诸位可记得,来泰山所为何事?”石青突然开口了。

庚惜身子一顿,哈哈大笑,头也没回道:“抚育生民,施以王化。吾等不敢辞。”

石青又问道:“悠悠山林,寻幽探胜;这就是诸位所谓的抚育生民?施以王化?”

“哈哈……果然是个污浊物。”士子们爆出哄笑。

荀羡嘿然道:“石帅归顺朝廷,必先习我大晋品级规制。清贵之士,以文导世;汝莫非将吾等当作下品之人,做那贱浊之业?”

清、浊之分,九品之制。石青倒是知道。不过,若是扯这些东西,那可有得扯,他哪有这个时间?

“诸位。你们记住,这里是泰山,规矩由我定,一切由我做主。我认为,诸位玩的够了,该收心干些正事。”

石青说得风轻云淡,引来的是更大的嘲笑。士子们是干什么的,是捞名声的;名声怎么捞?傲视权贵最便捷。别说是石青,就是会稽王司马昱,照样被讥讽嘲笑过无数次。

与普通士子相反,六个世家子弟十分恼怒。一个流民武装督护,一个指望他们救济的粗鄙武夫,一个依靠他们才能在朝廷立足的北沧,竟敢如此无礼。

放肆!狂妄!

一声声呵斥铺天盖地地砸向石青。石青皱了一下眉,不耐烦道:“你们真不懂规矩。自今日始,诸位先进军营,从军规军纪开始学起。”

“走!不要理这个疯子!”荀羡恼怒地嚷了一声,带着愤怒的士子们意欲离开。

这些人到底是狂妄还是愚笨?石青摇摇头,对左敬亭一努嘴。“拿下了,一人二十棍,让他们懂得点规矩。”

正欲离开的士子们齐转身,不敢置信地望向石青。

一人二十棍?是不是听错了?世间有人敢这般对待他们?

左敬亭不管他们相不相信,一声吆喝,几十个亲兵扑上去就要拿人……

士子们的家奴护卫怎肯答应,手中家什一丢,拦住亲兵厮打起来。几十个家奴护主心切,不管不顾地厮缠,左敬亭一时竟拿不住人。一帮世家子弟气的浑身哆嗦,指着石青斥骂,叫嚷着要派人回家禀告。

石青心急赶往历城,眼中所见、耳中所听,乱哄哄一片,早就不耐烦了。“左敬亭!你奶奶的,恁是无用!”大吼声中,石青伸手抢过耗子背上的环手刀,抢上去,噗噗两刀,砍翻两个护卫。

“敢阻挡者!杀无赦!”拎着滴血的钢刀,石青再次大吼。

左敬亭开始不敢动刀,被纠缠的心火直冒,一听石青发令,立马大吼一声:“给我砍!”话音未落,他已出刀砍翻一个,当他恶狠狠地扑向下一个时,一帮家奴护卫已经傻了眼,拨腿就跑。原来这伙贱民不怕自家主子,真敢动刀杀啊……

世家子弟们也傻了眼。看到滴血的钢刀,看到凶神恶煞一般的石青,看到地上横陈的七八具尸体;这些世家子弟意识到,这不是江左;眼前这些人不是大晋朝廷体制内的。

惊愕、懵懂、惧怕……各种心情还未完全施展释放,凶恶的新义军已扑上来,不论三七二十一把他们一一按倒,一头杵进冰冷的泥泞中。随即袍子被撩起来,屁股裸露在刺骨的寒风里。

他们又羞又冷,正欲大声抗议,突然啪地一声脆响,屁股已挨了重重一击,火辣辣地疼痛蓦然袭遍全身。抗议声自动化作凄惨的哀号。

伍慈等官吏目瞪口呆,这些尊贵的不可一世的人物,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冰冷的泥水里,竟然被石帅扒下亵衣狠揍!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有的是选择,愿意成为真正的士,可以拿刀自尽。我必厚葬之。”石青在一群光屁股间漫步,轻语间,钢刀飞出,颤巍巍插进泥土。

好一阵,传来的只有哀嚎,没人选择抹脖子。石青肆意地讥笑起来。“一群自大的东西,自以为高贵、了不起;在我眼中,不过是一群废物、寄生虫。你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话间,他踱到伍慈等人面前,对军帅府的官吏们道:“你们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自以为高贵未必高贵,但若自以为低贱,必定低贱!高贵不是穿件衣裳、涂点香粉就可以换来,高贵是靠功绩垒叠出来的,是靠性命搏杀出来的……”

二十军棍打完,哀号声却未停止。这帮人哪受过这种折磨。羞辱、疼痛、寒冷、挫败各种感受让他们脑袋迟钝,不知道思考,只能下意思地惨叫。

石青面如表情地听了一阵,忽地厉吼。“都给我闭嘴!谁敢哭嚎!再打四十军棍。”

再没有比这更灵验的了。士子们身子一震,随即颤抖起来,身子一抽一抽,默默抽泣,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石青木着脸冷笑:“娘们一样的东西,也敢妄称是士。左敬亭,交给你了,把他们的衣服趴下来,换上皮甲……哦,不!皮甲应该给勇士使用,他们不配。找几张羊皮,一人一张围上。让他们上战场去。”

士子们颤抖的更厉害了……

“诸位!守住本心,好好做事。再会!”石青对伍慈等人一示意,带着左敬亭和一帮士子出发赶往历城。

午时,石青来到历城,新义军已集结完毕,正自待命。

“出发吧……”石青轻轻说了一声,近两万人分为东、西两路,踏上北去之路。博浪行动开始了。

石青唤来小耗子:“耗子。你带几个兄弟,去邺城找李农总帅,如此这般……嗯,可记住了?”

耗子用心默想,随即点头道:“石帅放心,耗子记住了。”

石青再次叮嘱道:“路上小心。邺城可能会有大乱。若是遇到危险,你们能跑就跑,不能跑则降,不可逞强,以保住性命为要。切切!”

第七十六章 博浪(一)

曹魏以来,邺城成了中原的中心,河北跟着兴旺起来;人口稠密,市井繁华,各种景象不是河南能够比拟的。

这里所说的河北,指的是黄河故道以北,并非后来夺取济水河道的黄河以北地带。

乐陵城和乐陵仓位于黄河故道北二十来里处。处于河北边缘,人烟相对少一些。

十月三十日清晨,乐陵城南的黄河故道里冒出一排车队。十余辆牛车,百十车夫护卫,络绎向乐陵城而来;当头那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正是新义军天骑校尉孙霸。

孙霸是东路军前锋将。

军帅府上下一致认为;博浪行动最艰难之处,不是攻取乐陵仓,而是如何将数之不尽的仓储运回泰山。在乐陵城上万敌军环顾之下,即使拿下乐陵仓,新义军也不可能将乐陵仓搬回泰山。若想顺利运回乐陵仓仓储,新义军必须与乐陵守军正面决战,将他们彻底打败、击垮,使其成为威胁。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博浪行动由东、西两路大军分别展开。西路军的第一目标是乐陵仓,东路军的第一目标则是乐陵城。

东路军九千五百人,韩彭为督帅,下辖天骑、中垒两营一千五百志愿兵、三千义务兵以及五千青壮。

“我乃青州刘大人麾下都尉孙霸,奉刺史之命,求见逢将军,有事相商……”孙霸挥舞着公文敕书,仰头向城上呼喝。

乐陵城有四门,平日只开东、西两门,以为禁军、盐工进出。南北二门则很少开启。孙霸喊过话,城头有守兵放下吊篮,索取公文验看一番后,打开城门放他们入了城。

冬日寒冷,人们大多贪睡。辰末的乐陵城沉浸在静谧之中,还未完全苏醒。

乐陵城中心,奢华的仓督府内宅。

吕护掀开狐裘,赤脚下地,一丝不挂地出了寝房,站在廊下,他望了眼天空。天空迷迷蒙蒙,厚厚的云层铅灰一片,把阳光隔挡得严严实实。

冷冽的寒气吹来,赤裸的肌肤上浮起一层细密的疙瘩;吕护呵斥几声,蹬腿伸拳,使力虚击;随着动作,他身上的踺子肉簌簌抖动,如绞紧的弦、绷紧的鼓,顿时鼓楞起来。

“嗥——”

陡地,吕护振臂仰天,凄厉长嚎,仿佛一只望月的狼。

“将军——”一个少女娇喊着撵出来,手拿一袭狐裘,给吕护披上。娇嗔道:“天寒地冻。请将军在意身体。”

因为急于给吕护加衣,少女只穿着轻纱亵衣就匆忙奔出。轻纱通透,美妙的胴体半掩半映,隐约可见。

一阵冷风吹来,少女娇躯一颤,胸前两粒鲜红蓓蕾被寒气激得倏地硬挺起来。

“休说些许寒气,纵然是刀山枪林,本将军也敢赤身而过。”吕护傲然大吼。一瞥眼,正见到少女曼妙的躯体。邪邪一笑道:“若不然,怎算是男人……”

‘男人’二字出口,他一伸手,掀翻狐裘,猛力一揽,少女嘤咛一声,已被他搂进怀里。

“将军威武……婢女承受不起。愿与姐妹一起逢迎。”少女敏锐地感觉到一个巨大滚热的物事抵住了身子,不由羞红了脸,缩在吕护怀中软语恳求。

“哈哈——”吕护得意大笑。晋女温柔可意,当真名不虚传。该当好生谢谢新义军石青大督护。

一番鏖战,吕护心满意足,出府前往乐陵仓。今日是新义军领取军粮之日,不说皇上的青睐,单看在送来的两个晋女份上,他也要好生接待。

吕护从乐陵西城而出的时候,正是孙霸见到乐陵城守逢约之时。

逢约年约三十许。此人既非士族,也非世家;凭一身武勇以及豪爽仗义的名声,在渤海、平原一带威风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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