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人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睁睁看着短枪刺来,却毫无半点办法。
千军万马我来去自如,没想到今日竟丧生在一个见不得人的刺客手中!石青心中极不甘心地闪过这个念头,身子拼命扭了扭,希望能避过致命之处。只要这一枪要不了性命,他就还有希望——左敬亭已经赶到了。可是,被近尺长的锋刃穿刺后,真的还有希望吗?左敬亭更在五步开外……
石青不敢想象下去,他一赌气,睁大了双眼,狠狠盯着急刺而来的锋刃,似乎想看明白,这件东西是如何要了他的性命。
闪亮的锋刃挟带着冷厉的寒气扑面而来,无情!决绝!
就在这时,石青听见脑后呜地一声急响。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从他身侧掠过,恰恰撞在黑衣男子短枪之上。这件东西力道极大,竟把短枪撞的歪斜出去。
见到这一幕,石青虽不知具体为何,却也猜到有救兵来了。看来死不了啦。他心中一松,任由自己向后甩去,一番痛疼他还受得了。只是……迎接他的并非坚实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后响起女子嘤咛娇哼,石青整个人坠入温柔乡中。背脊挨处一片柔软;口鼻之中尽是幽香,耳畔但闻娇喘呢喃。从杀气凛冽蓦然转为璇旎春光,石青恍若如梦,已不知置身何处。
“小心!”身后传来一声清音,石青感觉身子不住后退,许是女子不堪重负,正倒退着卸去冲击力;大概担心摔着石青,女子将石青搂抱得甚紧,以至于石青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片凹凸和温软。
黑衣男子短枪被撞歪后,稍稍一顿,飞身追来。
“杀!”左敬亭终于赶到,大喝一声,对准黑衣男子搂头就是一刀。
黑衣男子无奈回身,迎战左敬亭。
女子停止后退,她似乎知道石青身子不便,小心扶着他斜斜躺下。在躺倒的那一刻,石青急忙转头去看——一张惹人怜爱,白瓷一般的俏脸出现在他眼前。
“是你!”石青情不自禁惊讶出声。危急关头救他一命的竟是那个断了一臂的紫衣宫女。
紫衣宫女平静无波,淡淡地说道:“当心,又有人来了。只怕是你对头。”
石青一怔,旋即一阵急促的马蹄奔驰声传入耳中;适才他恍恍惚惚,竟没有注意到有大队骑兵临近。此时一听来骑方向,他就知道来者是敌非友。
“快!我们到林子里与他们周旋。”石青指着旁边的林子对紫衣宫女随意吩咐,口气自然的好像多年的好友一般。
紫衣宫女怔了一怔,望了一眼石青说得林子。林子不大,孤零零地耸立在荒野上,看起来没有隐秘的退走之路。
紫衣宫女伸出右手,提着石青腰间丝绦,轻松地把他拎到林子里,小心地让他斜靠在一棵枯树上,随后右手一抖,衣袖中滑出一柄两尺长的短剑。她则持了短剑戒备地站在石青身边护卫。
石青暗自乍舌。原以为这是个娇滴滴惹人怜爱的弱女子,不曾想她的力气这么大,短剑隐藏的又是如此巧妙;看起来倒像是个江湖女侠之类的人物。
那队骑士到了。黑衣男子一边与左敬亭纠缠,一边喝道:“目标在林子里,快追,别让他跑了。”
几十骑士跃下马,舞刀挺枪闷声不响地冲进林子。
紫衣女子已不说话,身子一动,鬼魅一般,踏着诡异的步伐迎上去,叮叮叮——几声轻响过后,有人惨呼,一个骑士手捂咽喉,颓然倒下。
“武术!”石青靠在枯树上,霍然睁大了眼。来到《‘文’》这个时代《‘人’》八九个《‘书’》月了,石《‘屋’》青以自己的亲身体会以为,这个时代是没有武术的。无论是司扬、左敬亭的刀法还是石闵的戟法、矛法,在石青看来,都是——杀法!战阵之上的杀人之法!
可看到紫衣女子的剑法后,他再次认定,这个时代是有武术的,包括和左敬亭厮杀的黑衣男子,施展得招数也更像武术,不像杀法。只是,目睹女子和黑衣男子施展出各种精妙绝伦的招数后,石青反而有些失望。这些招数和杀法相比太精妙了,让人防不胜防。同时,正因为其精妙,雕琢匠气太重,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与简单直接的杀法相比,华丽有余,威力不足。
第二十章 有客来访
“锵——”
一名骑士挥刀劈砍,紫衣宫女短剑斜架,顺势一拨,将对手刀引到一边,对面骑士立足不稳,随之一个趔趄……对方几个骑士陆续冲上,刀枪高扬跃跃欲试。紫衣宫女身子微侧,短剑划出一道圆弧,护住己身,随后刺向对面骑士。只是一瞬,对面骑士已经拿桩站定,挥刀挡住这一剑。
石青暗自摇头。紫衣宫女若是不理会其他对手,先行格杀当面敌手,再转头对付其余对手,时间仍绰绰有余;只可惜乱战之中,紫衣宫女习惯先护自身,结果错失杀敌良机。
这就是武术和杀法的区别吧。
武术以防身健体为要,注重的是自身没有破绽,先守后攻。平日的习练,将这种理念和习惯深深烙进人体本能,临战之际,不自觉做出各种防护反应。
杀法不同。杀法是杀人之法,注重的是攻击,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收割生命之法。战阵之际,面对刀枪丛林,任何防护都没有用,只有不停地劈砍刺杀,在刀枪临体之前,杀死敌人。
看了几招,石青对武术和杀法已有了深深的感悟。单论技法,单打独斗起来,紫衣女子和黑衣男子似乎都比左敬亭强上一筹,可上了战场,左敬亭杀敌数目绝对比两人加起来还要多,存活的机会更比两人大的多。一个是法,一个是术,相差不可里计。
就在石青思索之即,对方骑士全部冲进林子,呈扇形包抄过来。石青粗略一看,便知紫衣女子卫护自身已有些勉强,指望她保护自己只怕不可能。
“给我杆枪!”石青喊了一声。
紫衣女子正自酣战,闻言后手下不停,脚尖一勾一挑,一杆木枪倏地飞起,准确无误地扎在石青面前。
“好!”尽管对武术有所不以为然,可见到紫衣女子露出这等绝活,石青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声。赞好声中,他一手扶住枯树,一手拨出木枪,使力一抖,大喝道:“你且过来。他们想要我的命,可惜没那个本事!”
紫衣女子一滞,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石青,身子绕了几绕,在林木间忽进忽退,旋即摆脱对手,退到石青身边。
紫衣宫女喘息着吐出一道道若有若无的气雾,酣战一阵,她似乎有些疲累,那张俏脸更加白皙,一点血色也无。石青瞧得心痛,百般柔情在胸臆间蔓延滋生,最后只化作一句简单的问候:“累了吧?别怕。”
紫衣女子嗯了一声,螓首垂低三分,直如一怯怯的邻家小女儿,再无半点杀伐之气。
“你叫什么名字?”石青终于想到一个该问的问题。
“草剑。”紫衣宫女垂首轻答,稍稍一顿,她霍地抬头,如一头警惕的小鹿,望着四周戒备道:“小心!”
稀疏的林木间,几十名敌人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影影绰绰,仿若鬼魅。
石青恍若未见,在黑夜中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咧嘴笑道:“放心好了,你好生歇息一会儿,交给我了……”
话音中,斜倚在地的木杆枪倏地弹起,在夜幕中闪了几闪,两名最突前的敌人捂着咽喉无声无息地倒下。他们的惨叫未及发出,声带已被贯穿。
草剑眼波一闪,有些诧异,随即眼脸一垂,怯怯地向石青缩近些,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螓首抵在石青左臂之上。
石青扶树而立,单手舞枪,将身前护得风雨不透。他仍自有暇,低头瞥了眼草剑,只觉得心中柔柔的、暖暖的。“别怕,有我在呢……”他的语气温柔之极,一种属于男人的豪情油然而生。
对手平时大概多有配合,训练有素;一见正面突击受阻,几个领头人物相互打了个手势,几十名敌人随即分开,从四面围攻过来。他们显然是欺石青行动不便,难以顾及身后。
草剑听到动静,抬眼一扫,看出对方意图后,身子一闪来到枯树另一侧,护住石青背部。
石青没有阻止,低声宽慰道:“小心点,别伤到自己。救兵马上就到……”
石青笃定得很。这里是华林苑,新义军驻防地,只要拖延一时半刻,胜利必定属于自己。
事实确是如此,马愿吹响集结号后,号角声通过钉子哨依次下传;远方开始亮起火把,火把蠕动着向这边靠近,那是附近的新义军士卒赶过来查看究竟。
“杀!”
对手也知道时间不多,不再保持沉默,呐喊着冲上来。
“杀!”石青木杆枪弹起,习惯性地爆出一声吼,吼声如雷,短促暴烈;惊得身后草剑一颤,旋即打起精神,挥剑挡住敌人。
林子里的战斗突然激烈起来,喊杀声、惨叫声连绵不绝,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传出很远。似乎听到了动静,远处的火把移动的快了起来,径直向这边靠过来。人好没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什么人在新义军防地械斗。通通住手!听候发落!”
“你奶奶的!叫什么叫!快去林子里救援石帅……”左敬亭不耐烦地怒骂。声音听起来有些气喘,却无大碍。
“啊!?石帅!弟兄们。杀进去!”一什新义军士卒怒声大叫,呐喊着杀进林子。
敌人分派人手,上前抵挡;石青压力随之大减。
这一什新义军刚到,紧跟着号角鸣响,马愿吹着集结号,带了一什士卒也赶了过来。随即四周人喊马嘶,火光大作,一队队新义军纷纷赶来。
“撤——”看出形势不妙,黑衣男子在林子外大声下令。林子里的敌人闻声纷纷窜出,一一跃上战马,打马离去。左敬亭心中不甘,和马愿一起带着十几个士卒缠上去,只是人数太少,被黑衣男子独力挡了下来。
黑衣男子见同伴都已离去,随即抽枪急退,跃上一匹战马,狂奔而去。
“罢了!仔细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活口,带回去审讯。”石青勉强吩咐了一句,这次当真把他折腾苦了。全身上下痛疼酸软,早没了精神力气,只凭一口气硬撑着。
马愿殷勤地凑上来要背石青,左敬亭一脚踹开马愿,吼道:“滚开。回去再治你的罪。”随后蹲到石青面前道:“石帅,我来背你。”
石青正要爬上去,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当下撑着左敬亭的后背扭头四下寻找,只见月光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正在远去。
“草剑!”石青大喊一声。“不要走,和我一起回营吧……”
草剑身影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向前,不一会儿,就被黑夜淹没。石青怅怅地叹了一声,左敬亭嬉笑道:“石帅。看中了?赶明找武德王求个情,讨过来就是了。”
“多事!”石青重重地擂了左敬亭一拳,随即趴倒左敬亭背上,哎呀大叫:“痛死我了……快走,快走。回去检查……”
回到大营后,石青又受了一番折磨。
这晚他在地上翻滚跌爬多次,泥土草屑从绽开的皮肉里钻进去,将他的屁股和大腿部位糟蹋的不像人形。左敬亭烧了热水,意欲给他清洗;石青担心感染,一狠心,在水里放了一把盐。
盐水不仅消毒,还能销魂。左敬亭开始清洗,石青也开始兴奋地嚎叫。半个时辰后,左敬亭清洗完毕,石青仍在兴奋地低声哼哼。他实在没力气叫了。
伤口包扎完毕,石青出了几身透汗,整个人空空荡荡,倒是清爽了许多;酣畅地大睡了一觉。
第二日醒来,已是中午时分。趴在胡床上吃了些东西后,石青定定地望着大帐角落出神。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发呆,倒像是在发春。从他那上扬的眉梢、微翘的唇角,以及时不时露出的温柔可以看出,此时他正春情泛滥。
左敬亭不合时宜地闯进来,禀道:“石帅!尚书左丞刘大人前来探视。”
刘群!
石青回过神来。因为刘启的缘故,他和刘群的关系处得很微妙,平日虽没有直接交往,但若相见,彼此眼中流露的都是善意,有那么一点点的默契。
“快请!快请……”石青连声吩咐,随后不忘补上一句:“替我向刘大人告个罪。就说我有伤在身,不能亲迎。”
左敬亭答应一声,却没有立刻就走,反而凑近一步,低声问道:“石帅,你看是否需要支开马愿支开?”
“无妨。”石青一摆手,道:“刘大人是何许人?怎会随便过来,此来只怕多半为公。”
第二十一章 天意人心
刘群是刘启的侄儿,年龄却和刘启相差无几;他是刘琨嫡子,刘琨这一系的当家人,形容举止雍容大度,时不时流露出几分贵气。
进了大帐,看石青挣扎着似乎想起身见礼,刘群一笑,右手虚摇,道:“节义将军毋须客套,躺着养伤为重。本官受武德王所托,是来探视将军伤势的,并非来打扰将军休养。”
原来他是受石闵所托,难怪突然到访。
石青恍然,口中恳切道:“小将见识浅薄,行事莽撞,受些责罚,原是该当;没曾想如此小伤,竟蒙武德王挂念,思之有愧。寒冬腊月,又劳烦大人奔波行走,小将罪过大矣……”
刘群似乎对石青颇为了解,听石青文绉绉逊谢,他也不感吃惊,在胡床边随意坐了,手锊长须,缓缓点头,很是满意。
石青顿了一顿,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小将虽然莽撞,用心却不敢自外。刘大人既然来了,石青还有一言,请大人代禀武德王。以石青看来,当朝诸公,诚心共事者少,心怀叵测者多。望武德王切莫轻信小人,善分敌友,免得被人所趁。”
听到这里,刘群锊胡须的手停顿下来,思虑半晌,他似乎拿定主意,直视石青,沉声问道:“当朝诸公,谁敌谁友,节义将军当真清楚么?”
石青双眉一扬,肯定道:“谁敌谁友小将自然清楚。难道刘大人不清楚么?”
刘群嘿了一声,冷笑道:“刘某当然清楚。刘某担心,节义将军所谓的敌友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认定的。未必和他人相同?”
未必和他人相同!
刘群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石青突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以一千七百多年后穿越客的见识为标准划分敌友。这个标准没有错,只是太高了,参杂了太多的先进理念和民族启蒙思想,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这个时代自有这个时代的特点和局限,这时的人也有自己根深蒂固的对错是非观念。
自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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