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冷。”草剑很舒服地倚在他怀里,声音柔柔的、怯怯的。“我……想你的时候,就……到这来。”
石青身子一炸,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热哄哄的,灼的他难受。他一垂头,双臂一带,意欲将草剑向外带离一点,以便于吻她。就在这时,他抓住草剑右臂的左手感觉有异,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冰凉之物。
“这是……”稍稍一怔,石青恍然道:“草剑。这就是你用的剑么?”
草剑低头嗯了一声。
“干吗要随身带着剑?你不是没再值守了吗?”石青有些不解,随口问了一句。
草剑低头不语,没有回答。
石青以为这是草剑多年养成的习惯,没有在意,转而轻轻抚摸着草剑断臂之处,柔声问道:“当时很痛吧?”
“不痛……”草剑想了想又说:“当时只顾着往出冲,顾不上痛。”
越是这样说,石青越发心痛,他不自觉地搂紧草剑,怜惜地说道:“如你这般的女孩子,不应该再动刀枪。嗯。草剑听话,以后别带剑,有我在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不动刀剑?”草剑有些困惑,喃喃道:“那草剑能干什么呢?”
“嗯,草剑干什么呢?”石青故意沉吟了半晌,随后取笑道:“草剑可以带孩子呀,以后到了泰山,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嗯,草剑就像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四下里跑。哈哈……”
石青说到高兴处,兴奋地哈哈大笑,草剑身子却是一震,继而猛地钻进他怀里,使力地向进拱,恨不能钻进他身子里面。
石青直以为她是害羞,意犹未尽道:“你和凤儿一人生他十个八个孩子,嗯,到时我们老石家也就后继有人,呵呵,再不是我这根独苗了。”
草剑身子一僵,随即颤抖起来。石青感觉有异,忙搂紧了一些,轻声问道:“怎么啦,冷么?”
过了一阵,草剑才嗯了一声,道:“真的有些冷。我要回去了。”说着,她单手一推,将石青推离几步,掉头就走。
“等等,把我的战袍穿上再走……”石青喊了一声,慌忙解甲。当他把左侧袢带解开,抬头看时,草剑已经去的远了。
“怎么回事?草剑比凤儿古怪多了……”石青纳闷地咕哝一声,摇摇头,无奈回转。
冬季日短,天黑的早。石青来到明光宫大营的时候,暮色之中,一队队锋锐营士卒正自回营。看到石青和一辆辆装载美酒的推车,这些士卒欢呼一声,迎了上来。
“石青。”刚刚回营的一什士卒小队中,一个面目青黑的军汉极其清脆地喊叫一声,一蹦一跳地向石青奔来。
“麻姑?!你还在啊?”石青纳闷地挠挠头。
传说中的麻姑不象一般大户小姐;而是一个喜欢到处逛荡,随遇而安的女孩子;帮难民,可以和难民同榻共食,帮麻秋麾下士卒,可以半夜趴在荒草中学鸡打鸣;麻秋为此很生气,想教训她,谁知她一个人跑进大别山,一躲好多天。麻秋没办法,只能由着她的性子;她不想嫁给赵县臣,也由着她,只叮嘱她不许公开露面,以免和赵家发生龌龊。
看到麻姑兴致盎然地和新义军士卒一同巡视。石青苦笑,传说果然不差啊。
麻姑却没有理会石青的心思,跑过来不满地嚷道:“唉。我要回去了。父亲不在家,只能由我祭灶神了。要不,呵呵,在这过祭灶节肯定很热闹……”
回去就好。石青暗自松了口气,军营里呆着一个女孩子像什么样子?若是出了事,倒霉的肯定是新义军的兄弟。
没等他这口气松完,麻姑有叽叽咕咕地嚷道:“……哎。石青,你这套衣甲送给我吧,过几天,我回来时还要穿的。”
“还……”石青咽了口唾沫,连带着把‘回来啊’一起咽了下去。他不仅有点佩服麻姑,女孩子打扮成这样,她也不嫌丑,还要继续玩下去。
第三十章 王猛王景略
在明光宫营地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石青带大队回返,同行的多了一人——麻姑。行至清漳水浮桥,麻姑一抱拳,憋着嗓子,粗豪地说道:“石青。我们祭灶节后再会。”
“好说好说,再会再会……”石青苦笑着告别麻姑,沿着清漳水西上,回转大营。
清漳水、浊漳水自西而来,分从邺城北、南流过。这两条河流就像天然的护城河般,卫护住邺城南北西三面。
石青辞别麻姑回营的时候,邺城之南的浊漳水,来了两位乡下人。两位乡下人都是年青男人,年龄大点的约莫二十七八,年轻一点的约莫二十四五。
和当初小耗子一样的是,两人蓬头垢面,衣裳褴褛,和四周住户格格不入。和小耗子有些不一样的是,这二人没有乡下人进城的那股子兴奋的好奇劲。
年长之人,一身布衣短褂,葛藤腰带上斜插一柄短斧,步子沉稳,很有砍柴高手的风范。年青之人,瘦骨嶙峋的身上披了一席肮脏的宽袍,西北风吹过,袍角飞扬起来,露出里面斑驳粗陋的兽皮袄。自有一股潇洒出尘之姿。
两人过了浊漳河,前方的邺城和左手的太子东宫遥遥在望。“咦吁唏——”年青之人发出一阵含义不明的蹉叹。年长之人听了精神一振,欢声道:“景略。可是看出些名堂,未来英主却在何方!”
年青之人一摇头,发屑草沫一阵飞扬,他也不以为意,唏吁道:“中岳大哥,小弟并未望气,适才感慨,乃是因邺城山川地势而发。大哥你看,浊漳水、清漳水有西而来,从邺城南北五六里处流过……啧啧。魏武不愧是用兵大家,当初看中邺城,想来就因为此。”
年长的‘中岳’大哥似乎不是很明白,疑惑道:“景略此言何解?”
年青的‘景略’很有气概地伸臂一圈,道:“大哥请看。若有人意欲攻打邺城,将从何处入手?从西?邺城之西两水相夹,地势狭隘,小股部队尚可活动,大军则无法施展。从南?从北?邺城南北五六里处,各有清、浊漳水掩护,若是越过漳水扎营,营地临近城下,在城头弩炮打击之下,实为自取死路。在漳水之外扎营?对方拒河而守,有城可依;想下邺城,诚为艰难。如此,攻城之处,唯余东方一途,反之,守城一方只需守住东城便可。呵呵,如此大的城池,只需守护一方,诚实容易,亦是难得。以景略观之,当年魏武在此立基,不惟看中漳水左近之肥沃田土,只怕更看中的是此城地势,易守难攻。”
年长的‘中岳’哦了一声,看起来像是明白,又像是不明白,他似乎不喜欢这种话题,咕哝了一声,道:“景略。你所学乃是治国安民之道,怎地如此留意山川地势这等军略兵学?”
唤作景略的年青人惆怅地叹了一声,道:“中岳大哥。乱世之中,只懂治国安民之道却也不成。当初蜀汉诸葛武侯,孜孜苦学意欲治国安民,不也是不可得,仍需身披箭矢,亲上沙场?”
看的出来,这个年青人对诸葛武侯甚为推崇,提到武侯,便忍不住遥思向往,默然出神。
年青人姓王名猛,字景略,这人对诸葛武侯十分推崇,历史上,他的上司兼主子——前秦皇帝苻坚大度地满足了他这个心愿,效仿刘备厚待诸葛之典古,也赐封他为武侯。
王猛原是青州北海人氏,年幼时,他家被征为编户向北迁移,王猛随父母一道来到安阳亭南,在一个编户屯耕点内落户。
王猛十六岁时,父母相继过世,全家只剩他一人,也就没了管束。他生来不是安份之人,无心农耕;于是编了些簸箕,打着卖簸箕的名义,四处游历。有一日到得嵩山,偶遇一位名叫王佐的隐士。
王佐是洛阳望族子弟,家族因战乱几乎湮灭,他带了襁褓中的幼子逃进嵩山,心灰意懒之余,给幼子改名为嵩,从此在嵩山隐居,再不出世。
王猛与王佐十分投缘,王猛欣慕王佐满腹文采,求知若渴;此时的王佐正恼恨自己的儿子王嵩愚钝难训,学文不成,成天只顾野兽厮打;遇到王猛,感他机灵敏锐,天资聪慧,实为不可多得之好弟子,遂将准备教导儿子的韬略都传给了王猛。
自此,王猛既不回家,也不卖簸箕了,呆在嵩山之中,随王佐识字习文。王佐赐他景略一字。过了五年,王佐去世之时,王猛已非当初南下阿蒙,可谓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诸子百家,无一不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王猛不是安份人,王佐过世不久,他就鼓动王佐之子——王嵩王中岳随他出山,试试有没有名扬天下,夺取功名富贵的机会。
首次出山,王猛惨遭败绩,他在邺城一番游说,并没有博得达官贵人的注意和重视,只有时任侍中的徐统看中他的文采,为他在功曹处谋了个书办的吏员职位。
王猛自然看不上这个职位,悄然遁走。
失意之下,王猛认识到自己声望不足、缺乏后台等等不利之处,于是奋发养望。鉴于嵩山远离朝廷,不利声名传播,王猛带着王嵩转走华山,以隐士高人自诩,杜撰出‘王佐慧眼识荆、徐统有识人之明’等故事,随着故事的传播,故事主人公共同看重的年青人——王猛王景略在关中一带声名鹊起。
山居是寂寞的,在华山呆了几年,年已二十五的王猛闻听邺城动荡,天下大变在即,当下颇为心动。所谓时势造英雄,天下动荡之时,英雄俊彦怎能蛰伏不出?王猛不甘寂寞,意欲来邺城在碰运气,遂和王嵩出了华山,腊月二十二这一天,抵到邺城。
来到邺城南门的时候,两人和当初的小耗子一样傻了眼。他们傻眼不是因为路引,而是因为没有入城费。
隐士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山居艰难;两人依靠狩猎、采集,保住肚子不饿已然不易,偶尔打到完整的动物皮毛也是硝干了赶紧拿去交换食盐;事实上,山居之时,王猛要么披挂草叶,要么赤条条无牵无挂,身上这套破破烂烂的宽袍只有出山或会客才舍得穿。穷困成这般模样,怎么可能有入城费?
王嵩抑郁地抹下脸,埋怨道:“这可如何是好?景略,就算你嫌弃华阴县丞职位太低,依你在关中的名声,也可以在长安找个好差事,干吗非要跑这来找不自在?”
“中岳大哥稍安勿躁。”
王猛拉着王嵩,拐到东边的小道上,解释道:“大哥有所不知。关中久经战乱,穷困贫弊,人烟稀少,虽有地利,却已非王霸之地。除非有英主精耕细作,再有天时,不受滋扰地休养生息数年。否则绝难成事。我们若是到那去,实属自断前程。”
“是吗?这些道理我却是不懂得。”王嵩懵懂着说了一声,话语间带着膺服,道:“景略懂得多,大哥听你的就是,你到哪,大哥就到哪。”
王猛一笑,安慰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们贸然进了邺城,很可能先入了局,不定会有所疏忽;眼下进不得倒好,正好可容我们在城外留意观察;哈哈,一俟弄清邺城行事,有用之时,必定事半功倍。”
“景略说得有理。”王嵩被王猛一通胡侃,说得心花怒放,适才的抑郁早就丢到爪哇国外。
中午时分,王猛和王嵩来到建安驿,行至僻静之处,两人蹲了下来。王嵩取下背上的干粮袋;打开后一阵摸索,掏出一只腌老鼠,递给王猛。
王猛接过,龇牙裂嘴地大嚼起来,王嵩随后又掏出一只,往嘴里一丢,吧唧吧唧嚼得比王猛香多了。吃完老鼠,王嵩拿出七个晒得干巴巴的野果,分给王猛三个,自己取了三个,剩下的一个重新装进干粮袋。
王猛吃了三个干果,双手在地上一划拉,捧了一捧雪,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吞咽,一捧雪下肚后,他已是‘酒足饭饱’,精气神十足。“走!中岳大哥。我们四处转转。若能找间无主的破庙乱屋落脚,夜里可就好受多了。”
邺城这段时间确实动荡,但厮杀发生在城内、在皇宫;城外并没有受到波及;王猛兴冲冲地和王嵩四处搜寻,转了大半个时辰也未能找到一间无主的房屋。
“往北转一转……”王猛很潇洒地一指华林苑,拉着王嵩就往北行。“我们若欲成事,终究要将邺城四周探查清楚,此时倒是巧了,一箭双雕。哈哈……”
“景略说得在理。”王嵩精神一振,和王猛肩并肩进了华林苑。
华林苑确实已被大赵皇室遗忘,但是这里还住着近十万宫女内侍。两个衣裳破烂、蓬头垢面之人,鬼鬼祟祟地在亭台楼阁间窥视逡巡,不一会儿,就引发出一阵阵恐慌的尖叫声浪。
“不好!”王猛被声浪激得全身起了一层疙瘩,慌张地对王嵩道:“中岳大哥,这样下去只怕不妙,我们还是快点离开为妙……”
“景略说得有……”
王嵩正在附和,一声怒吼传了过来。“何人在此窥视?快快受缚,听后我家将军发落。”声音来处,一什士卒刀出鞘、枪斜举,径直奔了过来。
“不好!景略快走……”王嵩拔出腰间短斧戒备,一手抓着王猛就跑。
刚跑几步,身后就响起一声警告:“新义军在此。胆敢抵抗者!杀无赦!胆敢逃窜者!杀无赦!”
警告声刚落,那什士卒爆出整齐的喝声:“杀!”
随即咚咚咚一阵沉重地脚步声响,那什士卒追了上来。
王猛心头一颤,一把拉住王嵩,急道:“中岳大哥!快。丢了斧子,休要反抗。这些士兵一看就是上过战阵,杀过人的。我们不能招惹……”
王嵩刚一犹豫,一声号角蓦然响起,二人前后左右远远近近,四面八方都有一什一什的士兵冒了出来。
第三十一章 祭灶节(上)
北方的祭灶节一般是在腊月二十三这一天,也就是后来的小年。和后来的小年有所区别的是,此时的祭灶节不属于除夕范畴内的节日,而是 《礼记。祭法》 规定的一年七祀中的一祀。
这时候的祭祀远比后来的节日更庄重。这种庄重体现的不是物质层面,而是精神层面。无论富庶、高低,大家、小户,对上苍仙神拜祭许愿,祈求未来平安幸福,都是一样的虔诚。
新义军大营的各个灶台上都摆上了香案。香案上供奉的很简单,正中用碗碟或盆盏,盛了沙土,插上几支线香,就是供奉灶神之物了。线香两侧,又有一碗清水、一束干草、一碗黑豆。这是供奉灶神坐骑的。
石青正个上午都在军营内走动,到各队灶台上拜三拜,和士卒随意家常。待六七十个灶台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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