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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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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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没有一刻犹豫,石青指挥新义军沿着北边流入邺城的渠沟向西追赶。命令下达以后,石青望着静悄悄的西城,忽然一愣:张举一伙闹出这么大动静,城内为何没什么反应?

“左敬亭!随我去西门查探情况,王龛,继续率部追击,不得松懈。”石青招呼一声,越过沟渠,急急赶向西门。

到了西门,一看之下,石青立即傻眼了。西门城门大开,空荡荡的,竟无一兵一卒值守。策马遛进城内,望着空荡荡的城楼,石青大喝一声:“人呢!”

“人呢……”回答石青的是城门洞里连串的回音。除此之外,四周安安静静,再无半点反应。望着静寂无比的大街和城楼,石青一阵心慌。怎么可能会这样?上万人无声无息地就这么走了?难道这就是张举和世家望族庞大的影响力,他们将值守士卒一个不剩的全部带走了?

石青忽然发现,自己对世家望族认识的太少,也太过小视了。历史证明,在世家望族鼎盛之时,上如汉末刘氏、晋室司马氏、初唐李氏……无不对其迁就揖让,下如军主、诸侯更是礼遇有加,甚至有的本是世家扶持起来的或干脆是世家。

这是一个强大的、占据时代主导地位的阶层。谁若无视它的存在,谁就会如冉闵一般,功败垂成。

“左敬亭!”石青艰难地喊了一声,随即凝神镇气,一字一顿道:“带亲卫去王府禀报武德王,就说张举等人举家西逃,本帅带领新义军正在追击,请武德王立刻派兵增援。你们去王府的路上,一定要大声喊叫‘张举逃跑!大家快起来追击!’,以便禁军有所准备,集结的快一点。”

“石帅小心!”亲眼目睹了西城的诡异后,左敬亭知道追击张举的凶险,提醒石青后,带着一众亲卫向武德王府行去,他们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张举逃跑了!兄弟们,快起来追啊!”

但愿武德王能早点赶来。石青默默转身,驱马出城,向西追去。

第四十六章 遇伏

魏武曹操在石渎围堰蓄水,并排挖了两条沟渠引水入邺。豫州军在邺城西二十里处,以渠为界,一万二千人分成三个防区,以分布在两条渠沟的左、中、右三个农庄为驻地,部署防务。

三个防地间直线距离不超过三里,相互依托照应,将邺城西去之路隔挡的严严实实。张遇的六千中军驻扎在两渠相夹的中部农庄。

石青连夜奔波行军劳累,张遇也不轻松,此刻他正在进行艰难的抉择。相比石青,兴许张遇更加迷茫。

张遇在护卫的拥簇下,立于驻扎的农庄入口。他的对面,是他的族兄卫军将军张贺度。张贺度身后,黑压压、密麻麻,至少上万人积攒在一处。

“遇弟。人各有志,你被逐出张家,投入悍民军,原属无奈之举;族叔并不怪罪。族叔一直未曾强迫遇弟反出悍民军,是希望遇弟幡然悔悟,自愿归入家门。如今到了见分晓之时,遇弟是随张氏一族北上还是留在邺城,请遇弟自决。”

张贺度语气恳且,说完之后,殷殷目视张遇。

张遇不为所动,冷笑连声,道:“哼。兄长欺我不懂世事么?如今天下大变,鼎故革新;父亲之所以未曾强逼张遇,只因他没有把握必胜;留我在武德王身边,亦是为张氏留下一条后路。好算盘,好心机……张遇定不会让父亲大人失望的。”

张贺度愕然一惊,没想到张遇一口道破张举心事,俄顷,他苦笑道:“不管怎么说,遇弟也是张氏苗裔,莫非当真会与同族血亲为敌?果真如此,为兄身后有一万余张氏仆从青壮,请遇弟斩杀了,去向石闵邀功吧。”

张遇顿然一滞。他被逐出家门投入悍民军,有出人头地的打算,有向自己的族人炫耀之意,还有培植势力一图报复之意,但从没打算和家族亲人真正为敌。如今该怎么办?他似乎没有多余的选择。不放?行吗?自己怎么能够对父亲、母亲、兄弟姊妹挥起刀枪?放过自己的族人离开,便是不忠。除非自己打算叛出悍民军,与族人一同北上。否则,以后怎么向武德王交代?

一向自负多智的张遇猛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族叔知道你的为难,原本打算从华林苑北上,可是那里的新义军防守严密,无隙可乘。无奈之下,不得不从此借道。令人忧虑的是,族叔从此走脱,遇弟以后就为难了……”

张贺度很善解人意,娓娓叙说。张遇听了,更觉冤屈。

新义军!毒蝎石青!为什么又是你!张遇气愤填膺,目瞠欲裂,满腔的怨恨为难全都发泄到石青身上。

车马粼粼,人声嘈杂;张遇忿恨之际,太尉张举、太宰赵庶带着万余家眷部属从邺城逃了过来。

张举在赵庶、张春、石宁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张贺度摇头示意,张举面色一沉,回身交代了赵庶、张季两句,随后独自走了过来,吩咐张贺度,道:“贺度。探子回报,有一队人马从城北追过来,前锋离此不到五里;估计是毒蝎的新义军。你带五千人去渠沟埋伏,杀他个冷不防。若是可能,将毒蝎的人头给我带来。”

天寒水瘦,渠沟中浅浅的积水全冻成了冰;既利于行动,也不用担忧塌陷;确实是设伏的好地方。张贺度一听伏击新义军石青,兴奋地应了一声,带队去了。没有人担心结局,五千人设伏突击四千余人,自然是稳操胜券。张贺度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不要让石青跑了。

赵庶得到张举的吩咐后,在张春等人的协助下,率家眷继续向西赶去。张季、石宁、石岳就地整顿部属,将各家私兵、仆佣分成三个营,每营两千多人,分归三人节制。

豫州中军驻扎的农庄外,人喊马嘶,一片忙碌,农庄内却静谧异常,不见一点动静;豫州军军主,刺史张遇脸色木然立于入口处,脑袋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张举瞥了张遇一眼,心中了然。他走近两步,缓慢地说道:“遇儿。这是为父最后一次称呼你为‘遇儿’了;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只要为父在世,你便不得姓张。”

张遇霍然一震,从木然中惊醒过来,骇异地望着张举。这世间逐出家门的不肖子很多,但没有强逼改姓的,再怎么说,骨肉血脉是无法更改的。

张举苦涩一笑,道:“遇儿还是年青了一些,有些事狠不下心,今夜,为父再帮你最后一次,替你作出决定。”

替我作出决定?张遇眼光闪烁,于懵懂之即,若有所悟。

“来人!”张举轻喝一声,江屠跨步而上。张举一指张遇。吩咐道:“将这个不肖子给我拿了。”

江屠稍一犹豫,随即一挥手,四个护卫上前按倒张遇,搂肩挎背绑缚起来。整个过程,张遇没有做出半点反抗,他的护卫欲待上前救护,被他横了一眼后,又退了下去。

“豫州军听着,张遇忤逆,意欲阻拦张某西去,已被张某所擒;尔等速速退回庄内,不得再行追击,如此尔等军主尚有活命之机;若敢擅自出庄,某比斩杀张遇。”张举对惊慌失措的豫州军喝了一声,随后带了张遇继续西行。

……

石青从西门出来,正好遇上奉命赶过来的锋锐营。见到丁析说明情况后,锋锐营调转方向,沿着西门外的驰道向西追击。

锋锐营行进的道路和新义军大部不同,一支在靠北的那条沟渠北岸,一支在沟渠之南;两支队伍并行西进,前后相错四五里的距离。

离开西城十四五里后,石青测度,锋锐营和大部相距不远,就命丁析派人赶去联络,以便协调双方行动。

丁析的人刚刚离开,西北方向突然杀声大作。

喊杀声爆发的极其突然,极其的统一。沙场老将,听音辨行;石青一听之下,便知这是伏兵杀出的声音。

“有埋伏?谁在埋伏?暗算的是谁?……”心中念头电闪而过,转眼间,石青已是冷汗淋淋。短短一瞬,他就判断出,新义军大部遇伏了。新义军跟在张举身后埋头紧追,不可能设伏对方;因为追赶过快,斥候来不及探查回报,前方情形不明,从而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喊杀声刚起,紧跟着火光大作,无数干柴、火把燃了起来,照的西北方一带亮如白昼。火光之中,无数身影凭空出现,从沟渠里一跃而出,扑向一支因急行军而显得松乱的队伍。

“石帅?这是……”丁析猜出不妙;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

“韩彭、王龛遇伏了……”石青的声音很沉痛。对方既然能够设伏,也能摸清新义军的情况,兵力配给上定会占据上风;最主要的是——这是夜战。夜战最为注重心理优势;一方早有准备,一方猝不及防;敌人在心理层面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新义军很可能会在一击之下崩溃。

“怎么办?”丁析问道。看火光,新义军遇伏的地方距离他们三四里;对于大军来说,这个距离很短,若是白日,他们可以在此结阵而守,接应溃败的兄弟;可这是晚上,兄弟们不知道向这边退却;若是前去接应,锋锐营一千人太过单薄,无济于事。

“杀过去!只要我们杀过去,害怕的就是他们。我们身后是邺城,是武德王和总帅,是千千万万的族人;他们只是一群丧家之犬。没什么好怕的。”

说到这里,石青声音一抬,高呼道:“兄弟们!不愿再当胡人奴仆的兄弟们!为了不让张举逃脱,不让这条狗转回头来咬我们的族人。大家随我杀过去,缠住他们!”

“杀过去!”锋锐营将士齐声高喊。

石青长枪一指,当头冲了过去。

丁析绰刀随在石青马后,跑了几步,他吩咐身边亲卫道:“大家一起喊:杀张举!诛尽羯胡走狗!”

“杀张举!诛尽羯胡走狗!”丁析亲卫一起大喊。

喊声一出,锋锐营将士一起跟着应和:“杀张举!诛尽羯胡走狗!”

“杀张举!诛尽羯胡走狗!”石青情不自禁随之大呼,怒马挺枪,向前冲去。

距离张贺度伏击之处两三里外,张举站在一道土埂上,遥遥观望战况。伏兵出击之初,新义军出现了一些慌乱,张贺度是沙场老将,瞅见空子,立即趁势斩杀,转眼间就将新义军搅成互不粘连的几团。

看到这里,张举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没多久,他的笑容便凝固了。新义军确实是被击散了,却没有彻底溃败。至此时刻,石青日常训导的勇气、荣誉产生了作用,乱成几团的新义军将士没人溃逃,他们在将领校佐的率领下,各自为战,拼命抵抗。

张举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正在考虑,是否增兵剿杀新义军时,夜风忽然送来一阵吼声:“杀张举!诛尽羯胡走狗!”

这是……“羯胡走狗”四字入耳,张举猛然愣住了。这个评语无论真假,一旦在数万人面前喊出来,都会流传出去,南和张氏的清名……张举喉头一甜,一口热乎乎的东西涌了出来。他连忙伸袖捂住嘴巴。

咳嗽了一阵;张举淡淡地问道:“江屠。调查新义军石青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江屠听到风中的吼声后,一直心怀忐忑;见张举动问,连忙恭敬地上前答道:“去往青兖的探子过几日便会回转,最多十日,就会将新义军底细汇总出来,查究明白。”

“十日么。好吧,某记住了。查究明白后,将新义军的底细告诉大公子知道。”张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是!”江屠知道‘大公子’指得就是张遇,躬身退下后,他暗暗抹了把汗,偷眼向张举瞧去,只见张举铁色铁灰,干瘦的双颊一下一下地抽动。

第四十七章 夜战

“杀张举!诛尽羯胡走狗!”震耳欲聋的吼声不仅是一句口号,此时,更是一件直透人心的犀利钢刀。

吼声愈来愈大,快速逼近,张贺度麾下士卒胆气一丧,吼声从黑暗深处发出,他们弄不清有多少敌军,直以为城中禁军杀到了;这里离邺城太近,大半个时辰可到,城中有十万余禁军,谁知此次会来多少。

张贺度也有些着慌,连忙下令:“江安,率你庄上的一千五百人沿渠布阵,挡住对手。”一个面色苍白的年青人站出来答应,接令之后慌慌张张地招呼手下庄丁望东南去,准备抵挡敌军。

张贺度看得暗自摇头,江安是江屠的嫡亲弟弟,连江屠一成都没学到,用起来真不放心;可是他没办法,矮子里边拨将军,这个江安懂些文墨,在他的新军中已算不错的呢。他的嫡系部队损失殆尽,这次将张氏所有农庄、作坊的青壮集结起来,又拉起了一支一万多人的新军;连日来,金鼓旗号、兵刃盔甲配发完备,建制建立齐全;已经有了军队的样子,但是张贺度清楚,新军不是一支真正意义上军队;打顺风仗还可能勉强一用,一旦遇到攻坚,立马抵受不住。

“随我来!杀散新义军。”张贺度大喝一声,率领四五百护卫亲上杀场。

与张贺度的新军相反,苦苦支撑着的新义军听到吼声,精神大振。“杀——”四散分开的新义军同声大呼,奋力冲杀。

王龛率领几十亲卫正自勉力抵挡一屯敌军围攻,听闻吼声,他大声疾呼:“石帅来了!兄弟们,男儿建功立业便在此时,杀张举,诛尽羯胡走狗!”

大吼声中,王龛奋力杀出重围,不防迎头撞上张贺度;面对张贺度的四五百人马,王龛未有丝毫犹豫。“杀!”环刀一舞,径直冲了上去。王龛身后还剩三十一名亲卫;三十一名亲卫同样没有犹豫,呐喊声中,紧随王龛,冲向张贺度。

杀场上最为冷静之人当属韩彭。他清楚石青的意图:缠住对方,等到邺城作出反应,即为胜利。遇伏之后,韩彭带着亲卫左冲右突,一边收拢散兵,一边小心地和对手保持着接触——既要保证新义军不会溃逃,还要防止对方脱离退走。

保持接触付出的代价是麾下士卒的生命,但韩彭在所不惜。三千余人开战之初便伤损两成,他毫不动容,只是不断地收拢人手,然后在合适的地方展开小规模的反击,他要把战场打乱,和对手纠缠到一处。在他的调度指挥下,新义军撑过最危险的一刻,没有发生溃逃。

听到锋锐营传来的吼声,韩彭清楚,援军只有千余人,这点人手未必能扭转颓势;他需要在对方没明白过来之前,收拢士兵,结成阵势;彻底粘上对手。

眼光一闪,韩彭看到王龛率孤军冲击张贺度,他心中一动,右手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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