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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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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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非一蹴可就的;李闵为此下令,各地关卡,注意关防,严禁兵甲旗杖流往北方。

“近千套兵甲?”石青琢磨了一下,突然一愕,惊问道:“敬亭,你说的人是谁!贾坚?”

左敬亭嗯了一声。“是。宿卫军中的老郎将贾坚。”

“走!去看看。”石青忽地起身,丢下苦思冥想的王猛,匆匆赶往浮桥。

贾坚是史上留名的人物,石青之所以最初疏忽了这个名字,是因为贾坚这种人物对于时局的发展不是很重要,他能在史上留名,不是因为非凡的军事或文治才能,而是因为气节。

大晋八王内斗,中原被祸乱成苍痍之地,各地胡夷趁势而起,争夺天下;大晋皇室和世族豪门没人愿意承担责任,拍拍屁股,都躲到江南去继续安享富贵荣华,留下北方民众继续遭受战乱荼毒;为此,很多北方民众愤恨不已,将自己遭受的苦难归咎于大晋朝廷,对大晋极为敌视。事实上,大晋朝廷确实是罪魁祸首。

北方连年征战,被掳掠、被征募的民众有一些因军功而获得升迁,伴随着石赵崛起,他们成了北方新贵。新贵们对石赵感激涕零,因此忠心耿耿。贾坚就是其中标志性的人物。

贾坚时任殿中督,是轮班值守皇宫的宿卫军一班当值郎将;从步卒起身,他跟随过石勒,跟随石虎,一步步升迁至此,对石氏忠诚不二。冉闵更改国号,大赵算是灭亡了;贾坚心念石氏恩情,不愿追随石闵,于是告老还乡,凭借多年积累,在渤海郡建了一个坞堡,渐渐成为地方一霸。

慕容评攻渤海,以大晋王师名义,遣使劝贾坚投降,贾坚言称自己为赵人,不肯归降;慕容评遂出兵将其擒拿,犹自不降。慕容恪观其豪迈,认定贾坚为耿直之辈,于是安排了一处亲自松绑、披袍送暖、恭请上座……之类的好戏,随后言道,慕容氏南下,是为石赵复仇,铲除冉闵这个乱臣贼子,请贾坚共儴大事。三言两语下来,贾坚纳头便拜;自此对慕容氏忠心不二。

慕容氏占领河北后,有意经略河南,便遣了一支先锋渡黄河,在兖州立下寨堡,这个先锋将就是贾坚。当时的徐州刺史荀羡,得知贾坚麾下只有几百兵马,遂起大军围攻,最终擒下贾坚。

荀羡劝其归降,不得,遂指责道:“汝父、汝祖皆为晋臣,奈何汝被本不降?”

贾坚回道:“晋自弃中华,非吾叛也;民自无主,托强寄命;既已事人,安敢改节?某束发自立,涉燕历赵,未尝易志。君何匆匆相谓降乎?”

荀羡不死心,继续劝说。贾坚大怒,骂道:“竖子。儿女御乃公。”

荀羡怒极,绑缚后让其淋雨,淋了几日,贾坚遂死。

贾坚的气节无私地奉献给了胡人,先是羯胡石氏,后是鲜卑慕容氏。直至身死,没有奉献一点给自己的族人。

想到贾坚身平往事,石青唏嘘一阵,心情复杂之极。这样的人,在北方太多了,譬如王朗就和贾坚很像;对这样的人,该怎么办?

杀?他们也是受害者,深受乱世荼毒之害,遭遇其实也很可怜。

放?让他回去投靠慕容氏,以后死心塌地地帮助鲜卑人南下?

收?这人是个死心眼,他连冉闵都不愿追随,会甘心留在身份相若的杂号将军麾下?这是员骁勇的武将,不像王猛一介文人,随便用几个士卒就能困住。

思忖之间,石青来到浮桥。

浮桥北端出口,两方将士剑拔弩张,正在进行紧张的对峙。

一方是锋锐营,三百多名将士立盾架枪,弓箭手拈弓搭箭,列阵以待,与杀气腾腾的阵势相反,丁析一脸无害地站在阵前,安抚着说道:“各位稍安勿躁,是留是放,自有节义将军决断。大家配合一二,不要惹出祸事哦。”

一方是一二十辆大车和两百左右宿卫军打扮的军兵。这些军兵冷冷地看着丁析,对他的话恍若未闻,拎刀绰枪,跃跃欲试,一副随时都会冲上来厮杀的模样。之所以没有动手,只因为他们的头领尚未发话。

他们的头领白发白须,已年届六旬;可是脾气依旧火爆。

石青赶到的时候,正看见这个矮矮壮壮的老头子在跳脚大吼。“哪冒出来的新义军!汝等知道规矩否?武德王敕文在此,还不够么!还请示什么狗屁节义将军……”

第二章 博彩

老头子红光满面,精神十分矍铄;此际正吹胡子瞪圆眼,看起来威风凛凛,意态豪迈。

石青瞅见,心中一动,这等耿直豪爽之士,也许只有用江湖义气才能打动;眼珠转了几转,他大喝一声:“好胆。竟敢胡言乱语辱没石某。”

喝声中,石青怒气冲冲赶了过去。

听到怒喝,贾坚惊也未惊,斜睨了一眼;看到石青身长体健,剽悍雄武的样子,他脑袋一正,眼光认真了一些;待注意到石青是个年轻的过分的小将时,他复轻视起来,嗤笑一声,狂傲地对石青说道:“汝就是那个什么节义将军,难道不识得贾某。”

贾坚是军中老人,在禁军中厮混几十年,上至石闵、李农、麻秋等各军督帅,下至孙威、张艾这等将校,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贾坚自信,石青即使不识得,也该听说过他的大名,该给三分人情。

“汝又是何人?难道没听说过石某之名?”石青愤愤然走到锋锐营阵前,一抖蝎尾枪,怒道:“汝若不识,某手中蝎尾枪定叫你识得石某!”

“哈哈哈——”

被石青一激,贾坚怒极反笑,他受惯的是礼遇,哪受得这个。武德王府敕文在手,随身车辆上的财货、兵甲是多年积攒,来路清白,他不怕新义军刁难;大不了返回邺城请军中宿将出面解决就是了。

“好小子!不知用了几天枪,便敢在老夫面前卖弄,莫非想找死么?”冷笑数声之后,贾坚蓦地大喝:“拿来!”

应诺声中,四个卫士一起上前;其中一人牵了一匹青骢色战马,一人扛了一支马槊,一人捧了一壶雕翎,一人捧了弓囊。

贾坚将弓囊、箭壶搭在战马鞍鞯两侧,双手一按马鞍,纵身一跃,稳稳骑上战马;随手接过卫士递来的长槊,槊锋霍地一指石青,喝道:“小子。来来来。今日贾某要让汝知道,什么狗屁蝎尾枪,叫的好听,也不堪贾某马槊一击!”

老头子须发虬张,豪行勃发;守护在车辆旁的卫士轰然称好,齐声大叫:“好啊!让这小子见识见识老将军的厉害。”

这也太容易了吧。石青没想到随便吼两句,就挑起了老头子赌斗的兴致。

欣喜之余,石青身子畏缩了一下,似乎被对方的叫好声惊吓到了。脸色变了几变,石青讪讪笑道:“老将军。不用真斗吧,你这身子骨,万一有个不测……罢了,石某胜之不武。你还是留着身子安享晚年吧。”

贾坚看出对方胆怯,不敢赌斗,却拿自己年老为借口,心中有些不齿。冷笑道:“小子,怕了?哼,乳臭未干就这般猖狂,小心早夭……”

石青闻言,面色一沉。“老将军自重。石某怜惜老将军年迈体弱,汝可要知道进退。否则……”

贾坚尚未回答,他身后的卫士已然开始起哄,纷纷嚷道:“稀松货!怕了。哈哈哈……”

锋锐营将士不明就里,只以为石青真的怜惜对方;眼见对方欺人太甚,着实浪费了石帅的好心;忿忿不平之下,跟着开口叫喊起来:“石帅,揍他!揍这个老东西!”

一瞬间,浮桥之上,双方数百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展开激战。

贾坚不发一言,斜睨石青,冷笑连连。

石青焦躁地踱了几个来回,忽地一顿足,十分恼怒地叫道:“好!汝要斗,石某奉陪到底。不过,石某有个条件。汝若是不敢,还是趁早认输。”

色厉内荏!贾坚老眼犀利,石青的表现落在他眼中,一目了然,当下大度地说道:“小子。说罢,什么条件?”

“单纯赌斗没什么意思,石某想加点彩头。老将军可敢?”石青悠悠说道。

“痛快!此意甚好,贾某岂有不敢之理!”听到彩头,贾坚兴致大起,调转马槊,指着身后车辆笑道:“哈哈,贾某家资尽在此处,汝能拿出多少彩头?”

时逢博弈之风正炽,无论南北,无论贵贱,但凡有点余财,都喜好此道。麻秋为此发明了麻将,常与军中士卒对赌;西凉张氏沉迷其中,无心理政,惹来无数劝谏非议;桓温出仕之前,以善博之名闻于江东。当时风气,由此可见一斑。

石青瞟了一眼车队,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点财货值得什么,老将军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单凭石某在乐陵的庄子,所积财货就是汝之十倍。”

“哈哈哈……小子虚言欺诈。”贾坚哈哈大笑,压根不信石青所说。“贾某世居渤海,乐陵近在咫尺。若真有如此豪富寨堡,贾某岂会不知。”

“老将军不信也罢。石某对财货确实没有兴趣;石某乐陵农庄,缺少几百护卫;老将军若赌,我等就以麾下士卒为彩头。老将军可敢?”

石青指点着锋锐营士卒,继续说道:“石某麾下尽是百战精兵,不比老将军手下士卒弱。老将军若是敢赌,就以你方人手数目为限。石某输了,送上同等人数兵丁,放老将军通关北上;老将军若是输了,须得去乐陵给石某当农庄护卫。当然;这些财货还是老将军私产,石某不贪分毫。”

“好胆!狂徒!”贾坚横眉冷目,勃然大怒。对方欺人太甚,竟敢让自己作农庄护卫。这和低贱的农奴有何区别。

“怎么?不敢?怕输?”觑见贾坚愤怒的模样,石青一脸轻松,呵呵笑道:“既然如此,赌斗就免了吧。呵呵……”

石青这番做作让贾坚瞿然一醒。差点上当了!

老夫几十年沙场历练,怎会输给这个毛头小子?既然不会输,又怎会降低身份作农庄护卫?这小子好奸诈,故意出些骇人难题,意欲将某吓退。某岂能如他心愿。

“贾某和你赌了!”

贾坚慨然回答,他怕石青不敢赌斗继续找理由拖延,急于敲定下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事已定,任谁也不得反悔;否则,众目睽睽之下,传扬出去,将受世人讥笑。”

毕竟,多一两百兵丁,于他在渤海立足很有用。

石青谦逊一笑:“既然如此,请老将军手下留情。”左敬亭牵来黑雪,石青老老实实地蹬上皮扣,慢慢爬上去坐稳。

贾坚一挥手,豪迈地说道:“小子放心。贾某将你打下战马,赢了就是,勿须取你性命。”

赌斗即将开始。

浮桥上的逶迤拖拉的车队,浮桥下严阵以待的锋锐营,尽皆向旁边让开。浮桥北端,空出老大一片空地,以便战马来回驰骋。

石青、贾坚一南一北,背向而驰,各自驰出五十步时,勒马回身;稍稍一定神,两人同时大喝,一舞槊,一挺枪,打马如飞,杀向对方。

在石青的印象里,贾坚如三国老将黄忠一般的人物。这人壮年时默默无闻,六十岁时开始扬名,年近七旬,冲锋陷阵,依旧身先士卒,勇不可挡,被慕容恪依为先锋。石青不敢有丝毫大意;设定赌斗彩头时,便玩了一个花样,只以兵丁人数计算,没敢把自己同贾坚一般压上去。

青骢、黑雪俱是神骏,百十步的距离,转眼过了一半。石青五指松了一松,活动了一下,随即篡紧,已做好厮杀的准备。

贾坚忽地一勒马,青骢马长声嘶鸣,人立而起。

见到此举,石青大感奇怪,冲锋之际,需要放马疾驰,以便将马力发挥到极致;贾坚久经沙场,怎会不知这些,为何突然勒马,放弃马力?

石青惊疑之间,只见贾坚将马槊在鞍前一横,一手掏出弯弓,一手捻出羽箭;随即拈羽张弓,对准石青。

石青霍然大悟。这老头一上来就拿出了绝活!

贾坚神射无双。

慕容恪在百步外置一牛牛,请其试射;贾坚连发两矢,耕牛安之若泰。慕容恪就近观之,只见一箭从牛背擦过,一箭从牛腹擦过;擦过之处,牛毛脱落,现出凹痕,耕牛肌肤无一损伤。

贾坚在荀羡率军围攻之时,骑马立于吊桥之上,左右射之,晋军应弦而倒,无一空发。

其实,贾坚有信心单凭马槊就能将对手打下战马,奈何石青下的彩头实在太重,输了会降低身份,贬为农奴;这对贾坚来说,是无法容忍之事,因此他不敢有丝毫大意,上来就使出绝活,冀望早早赢了赌斗。

但逢上阵厮杀,毒蝎向来只倚仗蝎尾枪,弓矢射技很是一般,因此石青身上也从不带弓箭。这时,一见对方亮出弓箭,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普通人射出的箭矢石青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这个老头不同,他的箭技确实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不知道是否抵挡的住?

第三章 连环箭

马蹄飞快,劲风扑面;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石青身子紧绷,两眼圆睁,眨也不敢眨一下,心提到嗓子眼了。

“嗡——”

隐隐约约的弓弦震响声中,贾坚尚未作势,一支雕翎已从人立而起的青骢马颈项间射了出来。

看清这支雕翎的来势和速度,石青松了口气。

组建轻骑营时,石青就射技和军中射手做过多次探讨;对此时的射技水平有了很深的了解;贾坚虽然善射,也不能超脱时代的束缚;他的射技依旧局限于步射。在颠簸的战马上依旧会大失水准。

这一箭从未停稳的战马上射出,准头偏了不说,还显得有些无力,以至于速度不快。石青一打战马,迎着雕翎冲上,蝎尾枪轻轻一拨,拨开雕翎,急速向贾坚靠近。

石青相信,一旦接近,对方射技没了用武之地,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嗡!”又是一声响,这次弓弦的震响短促暴烈,震人耳膜。石青心脏猛地一跳,霍地睁大了眼睛。

此时贾坚立足已稳,这一箭与第一箭截然不同。或者说,第一箭,根本就是试探或者校射。

锋耀寒芒,矢如流星。电闪一般,急掠而来。

“杀——”

望着急掠过来的雕翎,石青一声爆喝,战意冲天而起,没有畏缩,没有躲避,他驱马迎了上去。

寒芒遥远、渺小,仿佛微不可觉;疏忽间,便如流星划过天际,来到石青面前,一星寒芒忽地暴涨,在双瞳间绽放,充盈了整个世界。

石青双眼一咪,没有任何征兆,蝎尾枪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出,凌空一击,恰恰击中寒意正炽的流星。

“叮——”

蝎尾枪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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