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羡没再谏劝,闷声应了。随后又把军帅府带给石青的消息一一回禀。“五千义务兵和志愿兵各营已经在禀丘集结完毕。请示,下一步该当如何?”
“下一步?”石青冲王猛神秘一笑。“当然是准备作战。”
石青没告诉荀羡,新义军将会与谁作战。
当天晚上,李闵漏夜宣石青进宫。
“云重料得不错!羌人已于黄昏时分拔营,连夜南下,看来是去偷袭枋头了。姚弋仲因病回返滠头修养,大军统帅换成了姚襄。”
李闵将刚刚探查的情报告诉了石青,随后道:“新义军缺什么?云重尽管开口,只要邺城有的,寡人不会吝惜。”
“谢陛下浓恩。新义军暂时不缺兵甲辎重,他日若有需要,再奏请陛下。”石青很清楚,邺城仓库房大半空了,邺城的苦日子即将来到,他实在不忍心再从中分润。
“嗯。也好。”
李闵颇为满意地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新义军还是单薄了一些,与羌、氐两族周旋只怕有些艰难。这样吧,魏统部不久就会回防,寡人明日诏令,命他直接率部去禀丘,协助云重,新义军与羌、氐两族周旋期间,魏统部暂归云重节制。如此可好?”
“陛下思虑周详,末将佩服。”
石青跪下叩首道:“末将率军悄悄南下,不便公开辞别陛下;今夜一会,就当辞别,请陛下保重!”
第十三章 南下东枋城
星月无光,夜空中片片阴云倏忽来去;邺城太子行宫之西,一支大军悄无生息地渡过浊漳水,默默地向南进发。
这是永和六年,闰一月十八日的夜晚。
考虑到邺城南门外浮桥左近可能布有羌人的哨探;石青率麾下新义军、嚁日军、武卫军计五千人,轻装简从,从西门出城,转了一个大圈,绕到太子行宫西侧,于黄昏时渡过浊漳水,悄然南下。
石青比姚襄晚出发将近一天,双方前后相距六十里。这个距离接近大军的侦查覆盖范围,石青不敢再行缩短,率部缓缓缀后,只加紧打探前方动向。
姚襄一夜急行军,清晨时分,赶到安阳亭附近,随即偃旗息鼓,稍事休整。午后,大军再次开拔,向南急行。
深夜抵到黎阳北部,姚襄没有停歇,挥军转向西南,又赶了几个时辰,直到天光大亮,才在东枋城东边三十里外的一处丘陵丛中隐匿起来。
枋头是太行山余脉延伸部,地貌多是低矮的丘陵。丘陵之中,湖河交错,构成了一片纺锤状的水网地带,这个纺锤的中心轴是淇河。
淇河东西两岸各筑有一座壁垒,淇河之东的为东枋城,淇河之西的为西枋城。其中,东枋城如同枋头的东部门户,扼守淇河渡口,西枋城是枋头氐人集聚中心,也是蒲洪老营所在。
接到探报,石青命令大队停止前进,在黎阳西北二十里处就地休整。
石青喊来左敬亭吩咐道:“敬亭!派人联系轻骑营、陷阵营和义务兵,命令他们黄昏之前赶来会合。”
早在离开邺城之前,石青已经派人传令禀丘,命令轻骑营、陷阵营和五千义务兵渡过黄河,在黎阳南部潜伏待命;天骑营、陆战营、衡水营在白马渡口集结待命。
左敬亭刚刚离开,一声吆喝远远传过来:“毒蝎兄弟。队伍怎么停下来了,干嘛不去和我父会合?”
姚益快马加鞭,带着姚若呼喇喇一阵风赶上来,人还未到,大嗓门先到了。一出邺城,姚氏兄弟再次变得意气风发,在石青面前,很有些‘兄长’的架子。
石青眼光一闪,随即迎上姚氏兄弟,诧异地说道:“哦?姚大哥,小弟没对你说过吗?征西大将军因病返回滠头,目前带军统帅是姚襄姚五哥?嗯,小弟忙晕头了,这么大的事竟然给忘了。”
“什么!?五弟!”石青只字未提扎营的原因,可姚益、姚若却顾不得再去追问;一听说姚弋仲因病已返回滠头,族中大军由姚襄统带,两人惊呼一声,当即黑下脸,闷声不言。
石青心中一动,笑道:“姚五哥有五万大军,多我们不多,少我们不少,去早了不定会惹人厌烦。以小弟想,我们不如慢慢走,若是姚五哥大展雄风,一战功成,我们乐得清闲;万一姚五哥遇到阻碍,战事出现不利,我们再冲上去帮一把。呵呵。这功劳可就大了。两位兄长,以为如何?”
“甚好!甚好……毒蝎兄弟思虑周详,为兄佩服。”这次姚益没有吭声,是姚若抢先应答的。
大军没有扎营,五千将士成团成伙,随意地聚在原野上进食、饮水、睡觉。垄间的冬小麦长的有一寸多高了,干枯的草地下,一簇簇新绿刚刚冒头,湖泊的冰层早已消融,露出一汪汪青碧净澈的春水。
石青盘膝坐在一块平整的干土上,一边咀嚼着干粮,一边听王猛说话。
“……姚襄今夜必定会突袭东枋城,夺取渡口。站稳脚跟后,挥兵西进。”王猛倾斜的身子用力一挺,异常肯定地判断。
石青点头赞同。
“……战事之初,蒲洪猝不及防,必定吃亏,姚襄会占据一段时间的上风;蒲洪反应过来以后,会利用地利以及人数优势,展开反击,双方会形成一段时间的僵持,然后,才是决定胜负的时候。”
王猛分丝剥茧细细分析了一番,最后劝谏道:“石帅。双方混战之时,不是新义军参战时机,我们应该退避得更远一些才是。”
王猛分析的有道理,不过,石青很清楚,这场战事的进程、结果和王猛推算完全不一样。想了一想,他婉转地否定了王猛。“景略兄,战争总是充满了意外,不是常理可以理解的,我们应该做好预防万一的准备。”
“可是……”
王猛正欲争辩之时,一个颤巍巍的呼喊远远传了过来。“石青哥哥……”
喊声略微有些沙哑,可是,听在耳中,这份沙哑不仅没有影响声音的美质,反而让声音变得更为缠绵,浓浓的思念,无尽的相思,尽在其中。
“石青哥哥?这是谁?”王猛愣怔之间,只见石青一下跳了起来,飞身跃上黑雪。大叫一声:“凤儿!”打马向东边狂奔。
“凤儿?女人?”王猛凝神向东边望去,只见一支马步混合的队伍逶迤而来,一骑白马冲在最前,将大队伍远远甩下,迎上石青奔去。“石青哥哥”的喊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在王猛饶有兴趣的目光审视下,石青与祖凤迅速接近,两马交错之时,石青伸臂一搂,一把将祖凤从白夜上搂过来,紧紧抱在怀中。
“凤儿……”石青附在祖凤耳边轻声呼喊。
“石青哥哥……”祖凤趴在石青怀抱里低低回应。
几个月的离别,几个月的相思,在声声轻呼中荡漾氤氲,将两颗心紧紧包在一处。两人似乎忘记了其他的存在,忘我地相互拥抱相互依偎,很久,很久,都没有分开。
“石青。这就是祖凤妹妹吧?”一个清丽的、带着一丝调笑的声音蓦然响起,粉碎了两人世界。麻姑一身得体戎装,俏立在三步外,一双黑眸骨碌碌直在祖凤身上打转。
祖凤瞿然一惊,从石青怀中抬起头,警惕地瞪着麻姑,直愣愣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麻姑啊。祖凤妹妹直接叫我姐姐就行。”麻姑笑面晏然,很大度的样子。
“哼!姐姐?”祖凤不易察觉地低哼一声,带着三分黯然望向石青,嗔怪道:“石青哥哥。这……”
“嗯……麻姑是我在邺城认识的……”
石青咽了口唾液,讷讷着想着怎么解释,不经意间一转头,却看到万牛子、侗图、崔宦、燕九等一帮人聚在一处,不时向这边瞟上一眼,正嘿嘿偷笑。当下大冏,忙哄祖凤道:“这事说来话长,有时间再和你细说,眼下军务要紧,顾不得这些。呵呵……你们两个先聊。”
说着,石青一跃下了黑雪,慌慌张张跑了。
新义军大部到来后,石青麾下聚集起一支一万二千人的大军。姚氏兄弟张口结舌之际,对石青刮目相看。再次恭顺了许多。
黄昏之际,大军开拔,一边盯着姚襄的动静,一边缓缓向南靠近。
亥时正中,斥候回报,姚襄于戌时初展开行动。滠头大军分成前、中、后三军;前军是一万精骑,分左右两队斜插东枋城两翼,似乎打算遮蔽东枋城四周。中军三万五千人,一万轻骑,两万五步卒,攻击目标直指东枋城;后军只有五千人,全是步卒,押解粮草辎重,正向东枋城缓缓行去。
“戌时?大军轻装急行,一个半时辰差不多可以行三十里。”
王猛掐着指头,计算了一阵,道:“如果不出意外,这时候,姚襄应该正在攻击东枋城,他的前锋军应该拿下了淇河渡口。”
“嗯,可能吧。”石青沉思半晌,突然喊过左敬亭,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火速前进,赶往东枋城。派人前往白马渡口,命令诸葛攸督率衡水、陆战、天骑三营乘船赶往淇水入黄河口,就地待命。”
“石帅不可!此时,新义军距离东枋城不到五十里,大军急行,必会被人查知。还是距离远一些为好。”
王猛骇然变色,他原本就不同意新义军火中取栗,来搅这趟浑水,只是犟不过石青,于是,他打定主意,劝石青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参战;没想到刚刚开始,石青就要亮明旗号,参与进去了。这算隔岸关火?是渔翁之利?
“景略兄放心。石某心中自有成算。”石青微笑着,摆手阻止王猛继续谏劝。
一路急行,丑时末,新义军距离东枋城不到二十里。斥候再次回报:姚襄大军于子时初发起突袭,一个时辰后,拿下了东枋城和淇水渡口。随后留下后军驻守西枋城和渡口,前军、中军连夜过河,杀奔西枋城。
“打赢了?这么容易就拿下啦?”石青闻报后愕然一愣。
历史上对于这一战并没有详细的描述,石青不知道战事具体过程。不过,以他猜想,枋头必定有所防备,才能很好地应对羌人的突袭。既然有所防备,怎么可能被羌人如此攻下。莫非其中有诈?
“怎么办?”王猛沮丧地问。
“继续前进,向东枋城靠过去。请姚大哥、姚三哥过来,让他们派人去和东枋城内的羌人守将取得联系,避免误会。”石青考虑了一下,再次强调道:“传令!全军务必于辰时赶到淇河渡口,不得延误。”
第十四章 隔岸观火
东枋城位于淇河渡口东五里处,长约一里半,宽仅一里,面积很小,与其说城不如说是农庄更恰当。姚益兄弟派了一队羌族老兵,让他们先行一步,赶往东枋城联络城中守将。新义军大部则继续南下。
这队人离开了大半个时辰,就急匆匆跑了回来,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新义军斥候。
斥候回报:“寅末时分,东枋城和淇河渡口出事了。东枋城内传出很大的喊杀声,城外更有大队人马围攻,估计人数将近一万;与此同时,淇河上游冲下来十余条船只,上面满载干草,点燃后烧塌了渡口木桥。”
姚襄大军丑时初渡过淇河,寅末时应该刚赶到西枋城,不知是否发动突袭。对方明显有了防备,姚襄的突袭还会奏效吗?如果不能奏效,就唯有强攻一途。可是在后路被断,粮草辎重被劫的情况下,姚襄还能展开强攻?羌族大军会不会因心慌而溃散?
“这是陷阱!”
听了斥候探报,王猛脸色刷地一下全白了,双眼大睁,骇异地盯着石青,事实证明,石青的坚持虽然不合常理,但无疑是正确的。
东方刚刚露出一抹白线,此时,离太阳升起还早的很,天地间灰蒙蒙仿佛下了一道薄雾一般模糊不清。新义军从北而来,距离正南的东枋城还有八里左右,距离西南方向的渡口大约有十里。
王猛深深吸了口气,清清凉凉的新鲜空气在胸腹间团团一转,让他脑袋清醒了许多。“石帅!我们……”王猛盯着沉思不语的石青正欲开口进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几道仓惶的身影从从薄雾中冲出来,他瞥了一眼,赶紧将嘴巴闭上。
“毒蝎兄弟!快出兵!”
“石帅……虎贲将军……请派兵救救我族将士!”
姚益、姚若同时慌张地对石青大呼小叫。姚益口吻依旧如前,姚若却换了称呼,又是石帅,又是虎贲将军连声请求。
“只怕来不及了。上万敌军,里应外合,很容易就夺回东枋城。等我们赶过去,唉——”石青忧虑地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局势变化的这么快,新义军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姚襄的几万大军就被隔断到淇河西边。两军一东一西,怎么救援?等新义军打垮河东敌军,再架设好浮桥,姚襄大军没被饿死,也会溃散的差不多了。
“兄弟。你快想办法!我带军先杀过去,也许来得及……”姚益再是憨直,他也明白,这支大军若是被歼,对滠头羌人来说,将会意味着什么。匆匆交代石青一声,他转身就跑,意欲招呼两千羌人部属杀向东枋城。
姚若望望石青,又望望姚益,一咬牙,突然跪下来,通通通给石青扣了三个响头,哭嚎道:“请石帅一定想办法救救我们……”随后,飞快地爬起来,跟在姚益身后跑了。
难道这一仗的结局也不难更改吗?若是羌人如史上记载的一般,折去三万多人,哪还凭什么和蒲洪斗?不行!必须想办法保住羌人大部……
石青双眉紧锁,脑中各种念头电闪而过。
“石帅!”王猛平和镇静的声音传入耳中,石青瞿然一醒,我怎么把他忘了,应对这种局面应该是王猛的拿手好戏才是。他急转目光看过去,王猛果然是四平八稳,毫无惊慌之色。
“莫非景略兄有以教我?”石青心中一喜,竭力控制着情绪,殷殷问道。
“天意如此,石帅便是不愿隔岸观火也不可得。”王猛微微一笑。
“哦?景略兄此言何解?”
“石帅请看。”王猛蹲到地上,捡了根细枝往草地上一横,道:“这是淇河……”随后,在树枝两旁各放了一块石头。“……这是东枋城,这是西枋城……因为淇河隔挡,战局就此分成东、西两处。”
石青看得入神,跟着缓缓蹲下。
王猛在代表东枋城的石头周围画了一个圆圈,说道:“淇河之东战场,敌军有氐人万余人马,我方有包括姚益、姚若在内的七千羌人,还有一万二千多新义军,合计近两万。可以说,在河东战场上,我方占据绝对优势,石帅可以驱使姚益率羌人和氐人对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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