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皇帝道:“皇上,可还记得哀家身边的秉笔尚仪叶逢苏?”
皇帝一愣:“太后是说前些日子得了急病去世的叶姑姑?”这位叶姑姑聪明能干,甚的太后喜欢。整个宫中都知道她是太后的心腹,地位甚至比某些后宫娘娘还要来的尊贵。只可惜前些日子染病死了,太后此刻提起,莫不是嫌接替叶逢苏的那位姑姑不够尽心?
谁知太后长眉一皱,面露寒色,慢慢道:“叶姑姑没有死,而是出宫去了。”
“为何?是母后放她出去的?”
“不是。”太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一下变得冰冷怨毒,“皇上还记得关在宗人府天牢的何倥偬被人劫狱是哪一天么?”
皇帝神色一暗:“记得……那一天也是六弟被刺……”
“叶姑姑也是那天出宫去的,何倥偬便是她放走的!”
“什么?”皇帝忍不住站起身来,怔了半晌,知道自己失态了,幸好纱幔之内并没有其他人。他又慢慢的坐了回去,沉声道:“这位叶姑姑可是有什么来头?”
“皇上这一问可问到要紧处了。”太后咬着牙,“叶姑姑失踪之后,哀家便派人去查她底细,本是想若她有什么难言之隐,看在多年情分上哀家也可帮她一把,谁知这一查……”她一双枯槁的手骤然抓紧被褥,“她竟是何家豢养的暗影十年来竟潜伏在我身边,亏我还把她当成女儿看待……”
她连用“哀家“自称都顾不得了,一口气上不来,小声的咳嗽着。
“母后!”皇帝犹豫了片刻,终于双手合上那只只剩皮连着骨头的手,“母后不需为此劳神。朕定会加派人手将她寻回治罪。”
“不,晚了,已经晚了。”德馨太后喟然长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这十多年来她一直伺候我的饮食,茶水羹汤之间都加入了一味断肠莲,这东西最是坏人心肺。偏又让人上瘾,欲罢不能。今年节后。她将这味药量渐渐减少,如今人又走了。哀家的身体便成了这幅模样。”
皇帝一时怔住,急道:“不管什么断肠莲,就算是大罗金丹,朕身为一国之主要什么样地药物?母后且等着,朕立刻叫人去找!”
说罢就要起身宣人。袍角却被细瘦的手指牢牢地拉住,太后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坚定:“皇上,如今就算再找到断肠莲,也救不了哀家地命,最多不过多拖延几天罢了。哀家这里却有几件事,一定要和你说!”
她喘了口气又道:“今年节后何家便撤了哀家赖以为生的药物。皇上以为这是为何?如今蜀王一路进犯,若是连日行军,还有多少天能够到达京城?还有。信王如今的下落,皇上可知道?”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句句切中皇帝所忧之事,他不禁浑身紧绷起来。想了想,朝她坐近了一些。俯下身道:“母后的意思如何?”
“他们……准备来要你我的命啊!”太后冷笑了一声,“哀家一生尊荣,从未向别人低过头,如今老天虽然要收我地命,也不能让那两个贱人的儿子抢了这个辛辛苦苦得来的帝位!”她呐呐自语,浑浊的眼中闪出点点晶亮又狠毒的光,又咳了几声才道:“哀家有三件事交代给皇上。”
“母后请说!”
“待哀家死后……”
“母后!”
“听着!待哀家死后,将那领先帝御赐的百鸟朝凤锦绣袍子拆了,裙褶子里有一卷先帝手书地遗诏,皇上须亲自毁去,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母后,那是……”
“那是何物,你看了自然会明白。第二件,不论哀家是何时身故,讣告一定要在立夏之后昭告天下。立夏距今尚有一月时日,在此之间,请皇上每日来集雅宫看望哀家,哀家还有许多事要和你交代。”
皇帝不知此举何故,但料想太后必有深意,因此点头称
“最后一件……哀家死后,不与先帝合葬!”
皇帝脸色有些苍白,却什么也没问,郑重的答道:
交代完这些事后,德馨太后似乎有些累了,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半晌没有再说话。皇帝正要起身告辞,她突然又道:“晟儿,这些年来,你心中可是在责怪母后?”
皇帝猝不及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不语。
太后轻轻一笑:“晟儿,你莫要怪母后干政,不予你自由。你自幼心性沉稳,少年老成,却独独缺少身为帝王的霸气。母后费尽心机让你登上皇位,总不能让这大好江山断送至此……但从今以后,母后再不能帮你什么了,那些老臣经哀家地授意,自会帮你,你……”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今后好自为之。我累了,皇上请回吧。”
她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转过身不再看站在床边地皇帝。皇帝看着凤榻上背影,当她高高在上华贵尊荣的光环退去,竟也只是一个这样瘦削无助地妇人。
妄图改变江山,却终敌不过衰老病痛。那他呢?他又能改变什么?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追求了许多年的**亲政,竟是那么地虚妄无知。
自那天之后,裕德帝一改往日颓丧,每日上朝,亲理政事,也每日到集雅宫问安,陪德馨太后说上一会儿话。后党老臣得了太后的授意,也都渐渐为皇帝所用。如此朝政清明的日子,安安稳稳的过了一个月。
宝庆五年六月初十,德馨大皇太后病重不治,辰时初刻薨于集雅宫。
裕德帝下令全城举丧三日,大开水陆法场替太后祈福,同时开仓放粮,广结天下善缘。
一时间满城素缟,连守城的将士都换上白衣,钟磬吟诵之声直传到城外数里仍未止
就连城门的戒严,都在无形中取消了。
整座辽阳京,宛如一座悲鸣的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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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非魔非圣一念间
欠君一命今已奉还,前尘旧事俱付尘埃。。。**…**
朱丽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大口的喘着气。窗外一月如钩,洒落淡白幽暗的光,将院子里的杂树乱枝透过窗纸投射在青砖地上,摇曳如一个个妖魔。
近来她总是做梦。
蜀地来的大军正在向京城缓缓推进,在慕容捷一路的战绩和多年经营下,不停的有小股军队从各地汇聚过来。现在的蜀军,已完全具备了可以和帝军正面对抗的力量。
但是力量越大,身为军中主母的她却越觉得不安。
说不清楚这个不安是什么,她近来频频梦到一些深藏在心里再也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很多时候也会梦到死去的小儿子千里,他在彼岸河边朝她微笑,叫她“娘”,周围曼珠沙华盛放如烟——可是当他死去的时候,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字也不会说。
她觉得己中了邪,一直盘算着到了大些的城镇找一个驱鬼的大师,好好的念咒做法,祛除魅魉。
转过头,身边只有被褥凌乱,却不见人影。窗外不远处却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如今恐怕连三更都过了,慕容捷到底还在和谁说话?
她下了床,仗着卓绝的轻功蹑手蹑脚的走到窗下,听到黑暗里传来一个低沉冷淡的声音:“王爷请放心!”
原来是残心。
他们两人在此交谈定有什么军机大事。朱丽本不想再听。但接下去慕容捷地一句话。却让她正准备跨出去地脚步生生地收了回来。
只听慕容捷问道:“去大梵音寺地人可有消息回来?”
……为什么他会提到大梵音寺?
残心答道:“去地人刚回来不久。零点看书根据他地说法。无重并未梯度入籍。似乎也已经不是天如禅师地座弟子。他将《十梦录》带回去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并没有和寺里地人说要去哪里!”
慕容捷地声音有些紧绷:“难道他是要来找我报仇?”
朱丽心中一沉。隐隐有不详地预感。
“此事王爷不必担心。有探子回报,有形似无重的男子近日在京城近郊出现,一路往西去了,应该是前往兰若或西长生净土。方向与大军行进完全不同。再说那件事办的十分隐秘,就连王妃也不知道,更何况是他……”
他的声音渐低,过了半晌,慕容捷淡淡的道:“你确定王妃完全不知?”
“那时王妃在军中劳顿了多日,本就疲倦。又因为丧子之痛心神极为不宁,完全没有在意小殿下的尸身有何不妥之处。就算现了可疑也无法查证,那枚伤寒丹是雅乐从什雅带来的异品,寻常地中原大夫根本觉察不出和真正的伤寒有何不同,小殿下……”
残心的声音被慕容捷的一声冷哼打断:“那个孽种你还叫他小殿下?本王能让他生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见了。她紧紧的靠在窗底下,浑身都在抖,不得不用力的捂着嘴。眼中混杂着惊愕、伤痛、愤怒和说不清楚的恐惧,强烈地情绪如一阵阵热浪卷住她的身体,要把她拖往无间地狱里去。
偏偏手脚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冷的就要失去知觉。
她的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拳,指甲都掐到肉里去。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会知道千里不是己的孩子……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又究竟瞒了她多少?
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他竟偷偷的杀了她的孩子!
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千里因为喘不上气而憋红地小脸,漆黑的眼瞳中满是懵懂而痛苦。他还那么小,什么也不懂,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为什么连一丝希望都不给她留下!
这是报应……她的报应
她不敢大声地呼吸。灵台的一丝清明听到残心离去地声音。心里明明已如临深渊般的绝望,手脚却已本能般地动起来,迅速的回到床上。盖上薄被,脸朝着里侧躺了下来。
刚一躺下。就听到慕容捷推门地声音。他轻轻的走到床边脱去外袍,在她身边躺下。躺下之前,伸出手掖了掖她的被角——动作温柔而细致。
但他看不见。黑暗中她面朝墙壁,早已经泪流满面。床前去督军。朱丽独离开住所,漫步到了不远处一个小山包上。
从这里望出去,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小山丘,过了这些山丘就是辽阳京城前的千顷平避免。或许,她可以见证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君主诞生。
可她的心里却只觉得酸涩无比。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向往有一片天地可供徜徉挥洒,雄韬伟略治国治民,她要凭借己的力量得到荣华富贵,她也相信己一定能做到!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得到的背后会失去什么。
也许失去的,是会让她一辈子都后悔的东西!
……然而,世事没有回头路。
迎着扑面的山风,她轻轻的闭上眼睛。她一夜未睡,也想了一夜。她的身边躺着杀死己儿子的凶手,可是这个凶手也是能助她完成一切理想的人。千里已经死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凭恃。
她不能!她只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她把嘴唇咬出了血,眼泪沾湿了被褥,想出的最好办法!
清幽的鸟鸣声中,她的身后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几个灰衣人,朝着她的身影齐齐的拜了下去。
她听到己的声音,冰冷而萧瑟:“事情办的如何
为一个灰衣人道:“禀告王妃,李乃安大人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被黑骢军废了双腿,恐怕今后也再不能下床行走了。”
她一怔,双眉暗暗蹙起,又渐渐展开,吁了口气:“这样也好。”
“另外,王妃要找的东西我们也找到了。”
一个灰衣人从身后取出一把布帛层层包裹的狭长物件承上前来。朱丽伸手取过,将那交缠的布匹撕开,里头竟是一把带着鞘的长剑。
剑鞘似乎经过了敲击碰撞,到处残破不堪。朱丽轻轻吸了口气,一把握住剑柄拔了出来,一时间只见剑光璀璨,淡红色的剑身在清晨的日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剑身布满心形刻痕,如一颗颗鲜活的心脏。
碎心剑!
她盯着剑身看了很久,才将之慢慢的插进剑鞘之中,随后拿起来轻轻的贴在己的颊边。
那一刻,冰冷的剑身仿佛都有了温度。
“月影,虽然你走了,可是你的剑在我这里。有了这把剑,就好像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的……”
她喃喃低语,声音如梦似幻,在风中渐渐飘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
第一零五章 只影孤帆向谁去
暮色四合的郊野中,一匹奔马飞快的掠过阡陌田地和清越溪流,朝着山中的密林奔驰而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马背上的骑士在一面嶙峋陡峭的山壁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拨开了杂乱的枯枝,露出了一条狭窄的小路直通挂满藤萝的山腰。
藤萝之后,竟是一个可供两人进出的洞口。
山洞极大,内里幽深,洞内两旁还另凿了许多石窟,其中一些放着床褥桌椅等家用之物,另一些则堆满了刀枪剑戟——这竟是一个屯兵之处。
骑士一路疾行,连数名相识的黑甲将士同他打招呼也顾不上,直到山洞最深处方才停下脚步,还来不及做礼便道:
“将军,不好了!”
四壁都是岩石的洞窟中点了数十支牛油巨烛,墙上挂着黑色的幕帏,迎着唯一入口的地方,挂了一张很大的后稷大陆地图,摆放着沙盘和桌椅,有两个人正坐在烛下对弈,另有一名白衣女子正托着腮观看。
听到那名骑士的声音,年长的一位放下手中的酒杯,沉声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他定了定神,这才道:“启禀主上,巨泽的水军退兵一个说的。那人的年纪不大,看样子像是个富家公子,正是大酉皇帝的弟弟,曾经的大酉信王慕容苏!
而他身边的两人,自然就是何倥偬和林七葵。
此刻,何倥偬和林七葵的眼神正盯在他的脸上。他皱了皱眉,问道:“你去城中没有找到巨泽水军的落脚之处?”
“找到了。但并没有看到人。他们早在三天前便全面撤走。据说是收到了白王手谕。命令他们立即回国。整个援军只留下了一名善后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