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他替她解开了斑雎莲所下的“鸳梦”之毒。当大夫替她裹好背上的伤口之后,她便叫人把他找了过去。
那个时候她似乎犹豫着有很多话要说。但问的第一句话却是:“慕容苏,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有解药?”
他笑答:“我是个君子。”
其实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君子?若不是另有打算,在那样的状态下还能打住的男人大概很稀有吧……
她的神情有些复杂,隔了半晌又问道:“你让我带去送给颜庄主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的对不对?”
他早知道她会问起此事,也因此早就想好了措辞,此刻脸上现出一丝惊讶之色道:“原来你知道了。”
见她脸色一凝,他又道:“好吧不瞒你说,这枚剑坠是阿莲拜托我带来的。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她不相信他居然这么老实的承认,皱眉道:“真的是你和斑雎莲合谋……”
他打断她道:“听阿莲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原本就是属于颜庄主的。前些日子,他知道我府上新近收了一块,因此托我代为转送,物归原主,也好遂了他母亲生前的心愿。”
“正好你要来持剑山庄,我就想借你的手做成此事。可是我知道阿莲曾经伤你极重,如果我说了实情,怕你不肯帮我……”
他的语气如常,所说的既非真话也非假话,听在别人耳中毫无破绽。
她却还是不相信:“你不知道班雎莲会来持剑山庄?”
他摇头,神情间也颇为沉重:“我一直以为他在碧石城。况且他也说过,依照祖制他是不会参加颜庄主寿宴的,否则怎会托人转送?直到我知道你中了‘鸳梦’……”他看着她,眼神幽深,“月影,持剑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正低头思量,被他一问才回过神来道,皱眉道:“班雎莲带兵围攻持剑山庄,意图染指紫霞关。”
他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良久才低声道:“他竟然……”
“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你会不知道吗?”
“我和阿莲的确是朋友。当初他钦慕中原文化,因此偷偷乔装到白山书院学课,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他虽然有些任性,待我却是真心。”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是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月影,不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情,我也都是大酉的子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紫霞关送给虎狼之邦,任其践踏大酉的江山土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郑重,郑重的连他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因此月影低头想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姑且信你。“
他释然而笑,心里却很明白,当她有一天知道真相的时候,只怕不只是想要杀了他这么简单。
那么,就让她永远不知道好了。他有些不确定的想着,听到她又问:“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他答道:“去巨泽国的凌源见一个朋友。”一眼瞥见她低垂的眼眸,明知不妥,竟还是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想去吗?”
她愣了愣,似乎有些无措的低下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她说“好”。
……
是了,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变得不一样。
说不上是为什么。但有些时候,她举止的异常会让他觉得十分迷惑,就比如方才……
司徒星的声音适时的插进这份快要凝固的沉默。他轻轻道:“王爷,方才王府里有家信传来。”
慕容苏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口问道:“说了些什么?”
司徒星看了月影一眼,见她依旧望着船外往来的船只,这才道:“侧夫人有喜了。”
慕容苏闻言手中一顿,忍不住朝月影看去,却见她已经转过头来,显然也有些惊讶,继而垂睫,复又抬首,淡淡道:“恭喜你了。”
但是他没有遗漏她眼中一闪即逝的黯然。这一次,他确信没有看错!
他觉得心跳有些乱,但她已经站起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要追上去。却终于还是坐在原地,慢慢平复心里的激越。然后吩咐道:“回信让婷儿好好休养,我们很快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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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残宵犹得梦依稀(二
虽然慕容苏看起来很多情,可是真正流连于身边的女子却并不多。。~~首发!!况且他一直都很小心,就算是明媒正娶的妻妾,也一直没有让她们受孕。
欢爱不过朝夕,可一旦有了子嗣,彼此之间就要有一生的纠缠。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虽然将来一旦夺得帝位,势必要娶很多女子来开枝散叶。但是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找到那个愿意与之诞下子嗣维系一辈子的女子。
假如梁婷儿真的有了孩子,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有些可笑,他现在想起她的时候竟然一下子有些面目模糊。她的眉眼是很像周雨的,但是,就连记忆中的周雨都是模糊的。
时间如流水,将那些棱角打磨殆尽。他放不下的已经从某一个人变成了一段记忆。不免意兴阑珊。
蓦然间,他想起方才月影眼底那一抹黯然,不由慢慢的皱起眉。
这一切的发生其实很自然。只要是女子,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终归会有些别样的心思。她这一路上在他面前的表现,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也不如预料中那么高兴。他发现自己很不喜欢看到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因为这会让他自己也觉得不开心。
慕容苏忍不住把手里的扇子重重的合上,朝一旁的司徒星看了一眼,道:“司徒,你先回去吧。”
司徒星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答道:“王爷,此去前路叵测,还是让属下跟着吧。”
“不必。你回去守着王妃,她还没伤愈,别让如意侯有机可乘。”他淡淡吩咐着,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还有,回去告诉她,明天早上等我一起用早饭。听说这里的桂花糕不错,可不许一个人吃了。”
司徒星应了一声,静静的看着他一袭青衫的背影没入蓝永公府高大的门墙之内。一时间觉得迷惘。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为什么自己不肯当面说清楚?王爷从前和女人相处,从来都不是这么别扭的。
×××××
慕容苏进了蓝永公的府上,便有一个身量苗条的蒙面女子领着他穿过重重的花园和屋舍,沿着一条弯曲的小径来到园中高地的一幢小楼前。
楼前一色大方青砖,门窗皆是如意八宝灯纹。小小的一座砖雕门楼,却是精致非常。楼前种着萱草,疏淡的几株海棠,花开正艳。
周围有沁人淡香,他轻轻的吸了口气,只听门内传出一个温雅柔和的声音道:“玉笑,可是大酉的信王殿下来了?”
这声音十分悦耳,只是主人的架子却有点大。
叫做“玉笑”的蒙面女子道:“正是。”
“快请他进来吧——七葵可是等了殿下一天了。”
慕容苏闻言微微一笑,随即推门而入。只见布置清雅的屋中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身披蓝纱的女子,眉目清幽,气度高华,满目出尘之意。
他犹自笑而不言,蓝衣女子眨了眨眼,问道:“殿下笑什么?”
“本王只是没想到,统领燮羽旧部数万大军,杀伐决断的‘葵将军’,竟是这样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
林七葵忍不住掩袖而笑,道:“殿下谬赞,七葵实不敢当,不过是先辈的庇荫而已。若殿下叫我葵姑娘,我倒是更自在些。”
“葵姑娘不必自谦。你是怎样的人,本王心里知道就好——”他从善如流的改了口,温言低语之间,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递了过去,正要放在林七葵身前的桌上,蓝衫女子却已伸手托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他手中取过,玉指自掌间轻柔一拂,浅笑的眼中似有神光流转,矜贵,却妩媚。
慕容苏接触到她的目光,微微一怔,才又道:“葵姑娘知道这是什么?”
林七葵笑意温软:“难道不是我朝的鹰落莲花玺印?”
她一边说一边将锦囊打开,纤指从囊中拈出一枚玉石戒指放在掌心,仔细看了看,脸色微变,笑意却不减:“原来并不是帝姬身上的那一枚。”
慕容苏一点也没觉得惭愧,点头道:“抱歉我不是君子,做事难免小心一些。”
“殿下说的不错。”林七葵的笑意更见幽深,眼中的光彩流离迷幻,定定的看着他道,“不过这也足够证明我朝的姬氏帝姬确实是在殿下的身边,不枉我们多年寻找。只是事到如今,七葵尚有一事十分好奇,很想请教殿下。”
“葵姑娘请说。”
她微微朝前倾身,带起身周淡淡香气,眼波如醉,轻轻道:“十年前,殿下几岁?”
“十一。”
“既然殿下还是个未成年孩子,又怎会想到收养帝姬?我记得先人曾说过,帝姬身边有十数位护国神卫,皆是我朝精英。”
她的眼中似有无形的魔力,慕容苏有些微微的失神,如实答道:“起先并非是我的意思,而是一位长辈所为。”
“怪不得呢!若不是个厉害的人物,怎么能戮尽这么多的高手,将帝姬藏匿这么久……”
她点了点头,口中虽说着杀伐之事,神情却像是说着一个不相关的故事那样平淡。
说罢,她的眼神一转,又看定他道:“殿下真是好耐心,竟然将事情藏匿了十年。此刻既然故意将消息透露……莫非殿下心中,决定要干一番大事业了?”
慕容苏轻轻一笑,答非所问道:“听说在南方,奇书《十梦录》被盗。燮国之军等待时机的何止十载,在姑娘心里,难道不想做一番大事业吗?”
林七葵一愣,不由笑出声来。她的笑声不算娇媚,几乎是带着豪气的,却很有感染力,仿佛池中一圈涟漪,自波心荡开,牵起层层叠叠的浪花。神情间的高雅也不复有,却透出一股调皮跳脱的愉悦。
她一边笑一边很不客气的拉起慕容苏的手,道:“我和殿下果然很投缘!之前虽有书信往来总不比亲眼所见,关于此事我们还有很多细节要慢慢商量,请随我来。”
慕容苏并不拒绝,举步相随,漫不经心道:“这是葵姑娘的内帷,只怕有所不便。”
林七葵掩袖而笑,那笑意便把人的心神都密密的网了起来:“里面是什么地方,殿下跟我进来就知道了……”
重帷次第落下,暗香氤氲。浓春醉意于夜幕之下涌动,就连那一丝隐约的肃杀都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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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ps:深白下半年真的要开新文啦?加油加油,虽然很多人不在了,我还在……
第三十九章 残宵犹得梦依稀(三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撕开厚重的云层,次第晕染天幕,蓝永公府的小楼便沐浴在这迤逦奇彩之中,看起来精美不可方物。。~~首发!!
这里是大小姐林七葵的闺房,也是整个公府里最为僻静的地方,平时就连下人都不能轻易入内。此刻院落中除了几声雀鸟的鸣叫,更是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春意融融的早晨,每个人依旧好梦正酣。
然而不久之后,一声轻微的推门声便打破了这份宁静。淡香氤氲重纱半掩的内帷中,正有青衣公子整衣而出。阳光照拂之下,他的脸色略有疲惫,眼神却亮如晨星。
他正要举步,身后伸出一只雪白的柔荑轻轻扯住他的袖尾,女子的声音娇糯柔软,低低道:“殿下,陪七葵用过早饭再走好不好?”
他转过身,长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背,缱绻的握住那双皓腕,脸上的笑意也是缱绻多情的,低低的嗓音更如泄玉流冰:
“葵姑娘的好意。,我又怎敢拒绝?”
他笑意更甚:“只是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不想让她等得太久。真是抱歉,下次在辽阳京见面,本王当尽地主之谊。”
他将那只骤然僵硬的手慢慢放开,转身穿过院门。炫目的日光很快将他的背影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许久之后,小楼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碎瓷之声。
刚起床的涂玉笑正好听到了这声音,急忙匆匆的赶了进去,一路进了内房,果然看见林七葵正独自坐在床边,脚下雪白的茶碗已经被摔得粉碎。
她的脸上仍有余怒未消,雪白的牙齿死死的咬着樱唇,一双手几乎要把鲛纱床帐扯成碎布。
涂玉笑看着她的脸色,又看了看几乎一丝不乱的被褥,小心的问道:“葵姑娘,信王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
“他走得可真早,厨房还没来得及准备早点……”涂玉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识趣的并不多问,正准备叫人进来打扫,却听林七葵的声音幽幽的传来:“玉笑,他没碰我。。”
涂玉笑一愣,显然这句话让她觉得很意外。
“他没碰我,什么也没做。”林七葵慢慢的重复道,声音里有种又是懊丧又是不甘的恨意,“他居然坐在我旁边讲了一夜的话。谈完了合作的事,就说什么古今中外诗词歌赋。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他都像个瞎子!谁说大酉信王是个知情识趣的风流种的?骗人!”她忍不住狠狠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表情再不复平时的高贵素雅。
“从来没有男人敢不把我林七葵放在眼里,他居然敢……”她越想越气,抄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再次掼下去,急忙被涂玉笑眼疾手快的抢了下来。
但是涂玉笑也不明白,问道:“难道葵姑娘的‘幽冥神功’对他一点用也没有吗?”
“有到是有的,也不能说他一直很规矩……”林七葵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复又狠狠的咬牙道,“这男人狡猾得很,身上想必带了青云草寒碧硝之类的药物,这才抵得住幽冥神功——他居然骗我,我要把他剐了喂狗!”
恐怕谁都想不到,气质高雅贵气的林家小姐,其实脾气却最是暴躁。涂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