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辽阳京,应该是红叶如醉,依旧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吧?
他……还好吗?
她靠在冰冷的石台上,慢慢的闭上眼睛。这两天见了太多的生死,在她心里,那些不可撼动的信念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坚定。人地生命太渺小太不堪一击。如果可以,有生之年还是应该多记得一些开心的事。 比如临水阁的花雕陈酿,比如巨泽的叶青,比如他握起她的手放在心口说着“它告诉我,不能让你离开”……
不管有过多少欺骗,曾经经历过的,总有一些是真实的。
她睡不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呜咽地笛声。有人在低吟古老地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注一)
无人知晓明朝何处。只需记得今夕何夕……
她睁开眼睛。跳下窗台。匆忙地穿过断墙残垣和。跨过酣睡地疲惫地士兵。头也不回地跑到了白天和龚大海谈话地地方。然后点起火折。蹲下身仔细地摸索起落满尘土碎石地地面。
城砖冰冷扎人。她却完全不在意。只是沿着墙角一遍遍地寻找。连最细地缝隙都不放过。直到那抹银光映入眼帘。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小心地从角落地残砖里检出那只缫丝银镯。放在掌心。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端详了很久。
镶嵌地琥珀掉了一颗。镯身也磕碰地有些变形了…………但是终于回到了她手中。
最后,她将镯子仔细的收进贴身的衣袋里,唇边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眼中却溢满晶莹。
不后悔的事情依旧不后悔,忘不了地事情也还是忘不了。
如是这般,就是她的坦诚。
如果再遇到他,她一定会这么说。如果还有机会遇到他……
快天亮的时候,她靠在城墙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丝竹悦耳。江南杨柳低垂,和风熏染,雨落缠绵。
快天亮的时候,白朔大王子斑雎弼被人从酣梦中叫醒。
他骂骂咧咧的从身边两个半裸的女人身上爬起来,刚披上外衣,帐帘便被人揭了开来。走进来地是全身已经穿戴整齐的斑雎莲,灰色的盔甲外系着黑色的披风,益发衬得一张脸如白莲般清雅动人。
床榻上的侍妾拥着被衾,偷偷的瞥着这个如天人般的少年。斑雎莲却对这些身无寸缕的尤物视若不见。径自单膝跪下道:“天明之后,请大王子让阿莲出战。替您拿下樊城!”
斑雎弼原本恼怒不耐的脸顿时浮起了玩味地笑意,扬了扬粗短地眉毛,嘿嘿笑道:“你真想攻下樊城?”
“是。”
“可是你打了这么久也没拿下,昨天你的手下又把本王子地麾下大将弃之不顾,这又如何解释?”
“正因阿图瑟的过错,阿莲才要将功补过。”
斑雎弼绕着他又踱了几步,道:“本王子还听说,阿莲你对那位守城的月姑娘似乎情有独钟啊。”
斑雎莲低垂着脸,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双秀丽纤长的眉微微蹙起,片刻之后,他静静道:“大王子一定是误会了。等阿莲今日拿下樊城,定将此女亲自献到大王子帐中,随大王子处置。”顿了片刻,又道:“凡城中财物人口,尽归大王子所有。大王子要杀要剐,阿莲绝不多说半句。”
斑雎弼这才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说得好!本王子很久没有屠城了,既然阿莲一片诚心,今日就收下这份谢罪礼!”
斑雎莲领了兵符,起身退去。刚走到帐外,迎面遇上了一脸凝重的阿图瑟,轻轻笑了笑:“你做什么这副表情?”
“侯爷,此事本是属下的过错,不需要您……”
斑雎莲的笑意十分轻松,摇了摇手道:“我这么做当然是有我的打算,这件事和你无关,本来也是我叫你不要把她逼得太急的……对了,”他突然停下脚步,“你觉得她怎么样?”“啊……”阿图瑟一愣,忙道,“月姑娘的武功很好,胆量谋略也有过人之处。属下十分佩服。”
“还不止那样呢。”斑雎莲脸上又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炫耀一般的说道,“她还很漂亮啊,我家里的那些女子都没有她美。阿图瑟你说是不是?”
“这个……”阿图瑟一时语塞,心里却很不同意,天下少有女子能胜过侯爷的绝色,侯爷却把一个满身尘土头发蓬乱的女子称为大美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好在斑雎莲并没有留意他的犹豫,自顾自一边走一边低声咕哝道,“本来还想和那头蠢猪好好相处几天的,现在看来果然不行。阿莲最讨厌又粗鲁又自大的人了,到时候别怪我手下无情,要怪就怪你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他摇头叹着气,眼里却慢慢浮上嗜杀的冷光。阿图瑟看得心中一凛,于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这大胆的谋画让他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也分不清究竟是激动兴奋还是不安惶恐。
但是他隐隐的知道,今日樊城一战,必定会让这动荡的天下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古往今来,只有乱世,才能出英雄!
注一:出自《诗经?秦风》中的《无衣》
(月底出图,忙……)
第六十五章 试把白羽换轻愁(一
前方的战鼓,伴随着黎明的阳光一同到来。。首发
月影揉了揉眼睛,慢慢的站了起来,破晓的曙光将她的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那是没有彷徨犹豫,也没有伤痛的色泽。
龚大海又一次匆匆的跑上城楼,月影依旧问道:“从哪个方向来?谁领兵?”
这次,龚大海的脸上带着一丝惊疑不安,道:“正南方。如意侯亲征。”
月影也是一愣,南门是两军对峙的正面。自从斑雎弼采用车轮战想要拖垮他们,已经很久不从正面进攻了,更何况是斑雎莲亲自领兵…………莫非是没有耐心打迂回战了,想要一鼓作气攻下樊城?
她皱了皱眉,边走边道:“县衙那里的水门挖的如何了?”
“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行了。”
“加派人手过去,半个时辰之内挖通。让妇孺和年纪大的人先走,受了伤的兄弟也一起离开。对了,留五十个人殿后,防止有什么意外。”
龚大海吃了一惊:还要加派人手?如意侯带来的人至少有五千……”
“三百人对五千人和一百人对五千人,结果有什么不一样?”月影淡淡一笑,“没关系,我曾经和如意侯打过交道,我来想办法拖延时间。龚大哥,你留下来指挥百姓撤退,只要给我一百个人……就算没有一百也行,但是一定要是自愿留下的。”
“一百人?月姑娘,这绝对不行!”
“没时间争了。照我说地去做!”
“那……那我跟你一块儿出城去!”龚大海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老子可不想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女人后面。大不了一条命……”
龚大海自觉失言。急忙纠正道:“……那个。我绝对没有看不起月姑娘地意思!”
“龚大海!”月影突然连名带姓地叫。碎心剑连着鞘一并抵在龚大海地胸口。蹙眉肃容道:“龚大海。你说说看。你们当初为什么明知不敌也要留在樊城?大家一起守城。又是为了什么?”
龚大海只觉得一股巨力压得胸口气血翻涌。零点看 书好一会儿才道:“因……因为这里是大伙儿地家。”
“什么叫做家?”
“啊?家不就是有爹娘,有老婆孩子和兄弟姐妹的地方。”她怎么了?这么紧急的关头,怎么尽问这些古怪的问题?
“说得好!那如今大家地爹娘,老婆孩子兄弟姐妹都要离开了,你反倒不去保护他们,到外面去逞什么英雄?你数数自己有几条命?”她一松手。龚大海猝不及防的踉跄了一下,只听她又道:“别想着做英雄,那不过是史里一个名字(注一),能活着才最重要哪怕樊城沦陷了,哪怕金殿里地皇帝换成了别人……都没关系,天下不可能永远太平,谁夺了谁的江山,到头来也不过是汗青上的一笔。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好好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这是她想了很多个夜晚才明白的道理。
“龚大哥。替我守着那条通道。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龚大海看着她郑重的神情,忍不住点了点头。搓了搓手,忙着吩咐手下召集一百个士兵。见她牵马,忍不住又问道:“我还没问过呢,月姑娘家里可有人在等你回去?”
月影一愣,微笑道:“有啊。我有爹爹,哥哥。还有……”
她停了很久,龚大海忍不住问道:“还有谁啊?”
“还有,我和一个人约好了,要守住樊城。但是没关系,不过一座城而已,只要城里地人活着,总有一天会再建一座城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丝寂寞,眼神却坚定而清澈,龚大海也不由的被感染了。心中那些报仇争胜的心思也淡了几分。大笑道:“月姑娘说的是,龚大海在山谷那头等着你。到时候咱们再痛饮三百杯!”
“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一边应着,一边翻身跨上马背,看着渐渐聚拢起来的那一百人,吸了口气,大声道:“开城,我们去会会如意侯!”
斑雎莲握着缰绳,看着高大厚重的城门慢慢打开。那人身上的紫衣已经暗淡,面容却依旧清冷如月,看在眼里,也不怎的,就觉得分外生动。
他笑了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这是两军对垒地战场,亲昵的叫着她的名字:“月影,好久不见了。”
“侯爷,别来无恙?”
她居然也有心情同他寒暄,只是语气之间显然冷淡生分。
“有恙地,自从紫霞关一别,阿莲一直在……”
他的话未说完,月影已经扬声打断他道:“侯爷今日亲自领兵,是打算将樊城拿下了吧?既然如此,大可不用叙旧了。”
斑雎莲眨了眨眼睛,看着她身后寥寥的数十人,摇头道:“想不拿下都不行呀,你们已经没有人了…………再说我答应了大王子,要把樊城送给他做谢罪礼,真是伤脑筋……”
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月影微微皱了皱眉,细心的发现这次跟着他出征的不是他地心腹随从小四小五,而是昨日交过手的阿图瑟,心下不由的起疑,但是如今兵临城下,却是刻不容缓。她来不及细想,勒紧缰绳,战马一声嘶鸣,骤然朝前冲去。
“就算只有一个人,也不能轻易让你们过去随着她的声音,高大的城墙上响起一阵沉闷的轰鸣,突然间数十根熊熊燃烧的巨木滚落,砸进猝不及防的人群。战马受了惊,纷纷四散奔逃,一间阵型大乱。
就在这时候,城头上的弓箭手已经开弓拉弦,羽箭纷纷射下,顿时数十个将来不及避走地人射落于马下。
这时节,树叶早已落尽,此处又干旱,因此树木极易着火,月影用这个办法正是要打得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她也明白,这只是占得一点先机罢了。斑雎莲地军队擅于作战,很快就能重新列阵。因此阵型一乱的片刻间,她已冲到斑雎莲面前,手中长刀挥出,直取对方脚踝。
白朔人擅于骑马,但也因为要骑马,盔甲地腿部没有很好的防护,她这一刀,砍的就是对手保护最薄弱的地方。
斑雎莲挑了挑眉,手上已经凝成一片幽蓝颜色,竟赤手空拳的抓向她的刀刃。月影想起“冰魂”之毒的厉害,不敢硬接,连忙调转刀头,耳边只听他笑道:“月影,这样不公平。你想打架,我陪你打就是了。”
随后,他开始慢慢的解下披风,摘下头盔,最后连身上的铁甲都卸了下来,只穿着一身织锦的素衣,跳下马背,悠悠笑道:“你没有穿盔甲,我也不穿。你下马来,别用刀了,用剑吧,我喜欢看你用剑。”
这句话听起来颇为暧昧,让马背上观战的阿图瑟不由的翻了翻眼睛。月影看了一眼已经开始迅速重新整队的灰甲士兵,眼中一凝,咬牙弃了长刀,抽出碎心剑跃下马背,直直道:“出招。”
“好。”他点了点头,就像真的在切磋武艺似得,从身后慢慢抽出一把长剑来,剑身如冰雪般透明,折射出点点寒光。
“永夜!”她不禁吸了口气,“这是颜庄主的永夜剑!”
“错了,是阿莲的永夜啊!”斑雎莲微微一笑,手腕一翻,便是一剑分心刺来。
他的剑术竟然也十分精妙,月影手中的碎心挽起一朵剑花,挡下一招,他的人已经欺到身前,错身之际,低声道:“月影,跟我回王都高昌好不好?”
她一愣,他的人已在数丈之外,又是一剑回身刺来。月影使出落莲剑法中的招数,反守为攻,冷声道:“不可能。”
“我知道你和信王殿下的事了…………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嘛?跟我走吧。”
“我不是为了他才留下的!”
两人剑来剑往之际,已经交换了数句对话,旁人却只看到浅红晶莹两种剑光交织,一时连人影都分辨不出。
数招之后,斑雎莲突然撤招后退,手臂轻轻一挥,不远处的阿图瑟会意,举起手中的蛇矛,大声下令道:“攻城!”
月影不由大怒:“你!”
“我虽然对樊城没兴趣,不过总要装装样子的。”他笑了笑,重又举剑攻上,拦住欲回城救助的女子,继续他不依不饶的劝说,“月影,跟我去王都高昌吧……”
月影又急又怒,手下的剑越来越快,剑剑直取他的要害之处,只想着尽快脱身回城。正在两人缠斗到要紧时分,左侧山坡上突然传来一声长啸,悠长清越,摄人心魄。
月影顿时一愣,挥剑隔开永夜,低喃道:“啸云?”
只见山坡上正有一人策马而下,一身白衣猎猎,剑眉朗目,正是颜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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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试把白羽换轻愁(二
颜啸云的那一声清啸,悠悠的盖过了呐喊和战鼓,让战场上的人都怔了一怔。
顷刻间,他的马已经冲进白朔兵阵,手中的寂夜挥出一片暗影,数十人被剑风扫到,顿时哀嚎着坠下马去。
他一路连刺带杀,转眼便掠到斑雎莲面前。马儿尚未停步,人已挟剑而起,细长墨黑的寂夜直取对手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