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薇撂起裙摆,对着冰凉的石地跪了下去,然后磕头。
余下的时间里,木婉薇在朝瑰公主的指令下起起跪跪,对她根本看不到姓名的牌位跪拜行礼。
父亲,祖父,祖母,太祖父,太祖母一路磕下来,木婉薇只觉得自己头晕脑胀。
最后朝瑰公主又让木婉薇站起来,带着她走到最为角落的一处桌案上,让她给那里两块遮着红布的牌位上了香。
这回,朝瑰公主没说那两个牌位是属于谁的,捂着胸口,只惨白着脸色道,“薇儿,今日你便是认祖了。记得,这些人才是你的亲人……”
木婉薇点头,扶着似要随时晕倒的朝瑰公主出了厢房。在回身关厢房的门时,心中的感觉怪怪的,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拜祭了别人的先祖……
这场大雨,一直绵延了十日有余,待到雨停,离木婉薇大婚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五日的时间。
将木婉欣接到公主府来过了个匆忙的端午节后,距木婉薇出嫁只剩下了一日的时间。
木婉薇开始食不下咽,坐立不安,手心里全是虚汗。看着满眼的红色和进进出出喜气洋洋的宫女嬷嬷,丫鬟妈妈们,心中说不出的紧张。
五月初六这一日,木婉薇整个人都是在紧张的状态中度过的。合子和樱桃的喜滋滋的叫她一声,她要过上许久才能反应过来。
一直到五月初七大婚之日,她如个木偶般被喜娘们按到妆台前开了脸,上了厚厚的新娘妆,换上绣了鸾凤合鸣的大红嫁衣,带上嵌满各色宝石的凤冠之时,神色还是愣愣的。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将身上这些沉重的东西统统都摘下去不嫁了,然后跑得远远的。
可念头才刚一升起,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便携手来到她身前了。
朝瑰公主从宫女的手里接过一碗汤圆,用白玉勺子舀起来喂了木婉薇吃了一口。镇国公夫人连忙道,“薇儿,不要咬,直接咽下去。”
这一口寓意很大,既是象征着团团圆圆,又意味让新娘嫁到婆家去后不忘父母哺育之恩。
木婉薇连忙将咬在汤圆上的牙齿移开,把那颗汤圆含在了嘴里。
朝瑰公主一笑,将守在身侧的一众宫女嬷嬷都打发出去后,和镇国公夫人一左一右坐在了木婉薇的身侧。
朝瑰公主看了镇国公夫人一眼,低头对满眼紧张的木婉薇问,“薇儿,我前几日同你说的话,你可是都记得了?记得一定要把白喜帕垫上,这个很重要,万不要闹出笑话……”
镇国公夫人忍不住乐了,“可定要记住了,你纤雪姐姐就闹了笑话……”
柳纤雪大婚之日,在同叶元洞房前要求先比武,叶元赢了她才许他靠近。叶元这辈子就这次同柳纤雪比武时赢得快,五招内就把柳纤雪压**榻上了。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记得白喜帕那回事儿。也就叶元家中的长辈都在边关,不然只怕柳纤雪少了几次训斥。
木婉薇含着咽不下去的汤圆,红着眼圈对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朝瑰公主同她讲了行房的那些话,她还不会如此紧张。她已经和江顼有过夫妻之实了,又如何能在那白喜帕上留下落红?
想到这个,木婉薇就想大哭一场,在心里把江顼凌迟了一千八百遍,然后拿着那些碎肉去喂猫。
如果江顼留着她的清白到洞房这一日,何苦她现在愁的做立不安。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果江顼不碰她,她是不会同意嫁给江顼的。
镇国公夫人见木婉薇落了泪,用帕子帮她按了按眼角,笑了,“别紧张,也就那么回事。过了一两次就好了……”
木婉薇有苦难言,努力不去想行房和落红的事儿。朝瑰公主又笑了,起身出去将喜娘嬷嬷们都唤了进来忙碌。
过了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外面传来震耳朵的喜炮声。宫女来报,新郎已经来接亲了,几乎是同时,守在外面的喜娘来进来催妆。
一连催了三次后,朝瑰公主亲手把大红的喜帐盖在了木婉薇的头上,同镇国公夫人一左一右拥促着踏出了房门。
木婉薇只看得见满眼的红,红得让人的心里生起各种对未来不确定的不安。在朝瑰公主的指令下,她向前轻轻一趴,趴在了柳景盛的背上。
从盖头的缝隙里,木婉薇看到了无数人的裙摆袍摆,有出来进去的奴才的,也有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的。
待木婉薇趴稳了,柳景盛双手一用力,将木婉薇背了起来。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把木婉薇背到了八抬的大红喜轿上。
木婉薇在喜轿之中稳稳的坐下后,用手扶住了轿壁。镇国公夫人曾说过,坐上了喜轿后不能动,什么说头她忘记了,总之是习俗,动了不好。
鞭炮声震耳欲聋,木婉薇根本听不清礼官在说什么。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隐约传来一声‘吉时到’后,八抬喜轿稳稳的被抬起了。
江顼身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前方引路,大红喜桥随后,喜轿后,跟着的是送亲的柳景盛柳景瀚兄弟和由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用了近半年的时间备下的一百二十四抬的丰厚妆奁。
木婉薇坐在喜轿里不知外面事,只觉得轿子行了在喜乐鞭炮声中行了许久行久,最后停下了。
隐约中,听得礼官唱了声句什么,随之喜轿颠了三颠。
还好木婉薇早就有了准备,才没被颠得动了地方。
按着嬷嬷事先给她的事宜单子上,接下来便是喜轿被抬进安庆王府的大门儿了。
可就在这时,外面的喜乐鞭炮声却突然停了下来。有那么一瞬,木婉薇觉得是自己的耳朵被聋了。
直到听到小声的嗡嗡声传来,她才确定自己的耳朵还是好的。
坐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轿子动,木婉薇实在忍不住了,她抬手将喜帕掀开了一个小角,又把喜轿的窗帘掀起一个缝隙……
人头攒动的安庆王府门前,她见一个身着粉红色嫁衣,盖着喜帕的女人,撂起裙摆跪在了她的喜轿之前。
然后,耳侧隐约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柔弱笛声,“妹妹,给姐姐请安。”
☆、第 226 章 和更
喜轿前的那个身着粉红嫁衣的女人,犹豫一盆冷水,迎面泼在了木婉薇的脸上。
缓缓将喜帕放下,木婉薇心中先前的紧张,茫然,一路之上的不安,统统都没有了。取而待之的,是满心的无力。
如果她嫁的是杨林,杨林一定不会纳妾。便是纳妾,也定不会让那妾和自己同一日抬起杨家的大门儿。
而且是拦在自己的喜轿之前叫姐姐,让她在大婚之日,在百客面前颜面尽失。
心底的滔天悔意瞬间冲上脑海,让喜轿内木婉薇坐立不安。她抬起手,坚决的轻敲了两下喜轿的轿壁。
须臾,合子凑上前来问了句何事。
木婉薇哑着嗓子,轻声道,“回公主府。”她不嫁了,她宁可被皇帝以抗旨的罪名押入大牢也不愿嫁进安庆王府。
木婉薇的声音不大,却足矣让周围的人听到。须臾,嘈杂声再次传到木婉薇的耳中,只是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去仔细分辩那都是些什么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喜乐鞭炮声再次响起,轿子被抬了起来。
木婉薇暗暗抽噎一声,抹了眼角的泪,心道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嫁不出去的新娘。
正想着,刚行起不到半柱香的轿子又停了下来。木婉薇疑惑中想掀起窗帘去看,便听什么东西在喜轿上砸了三下。
随之是宾客的叫好欢呼声。
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新郎正在用无头箭射喜轿门。也就是说,刚刚轿子被抬起,并不是往回去,而是入了安庆王府的大门……
木婉薇心中慌了,在轿子压下时,她一下子便掀开轿帘冲了出去。
宾客们哄堂大笑,纷纷议论新娘自己等不及跑出来了。
木婉薇顾不得耳侧的闲言碎语,她刚想抬手揭开盖头,就被人按住了手。江顼的声音随之传来,“听话,一会和你解释。”
“我不嫁了。”木婉薇满满都是委屈的声音被淹没在宾客的喧哗声中。
“都入了我家门儿了,你还说不嫁。”江顼从嗓子眼里道,“那事一会再和你解释。”
“我不嫁了……”木婉薇用力把手往出拽,却被江顼拽得死死的。
伴在木婉薇身侧的合子和樱桃听得到木婉薇的话,两人一左一右分别道了句:
“姑娘,这事姑爷一会和你说,您先把堂拜了。”
“姑娘,姑爷不会让你受了委屈,还有两位表公子在呢,您少安毋躁……”
听了这两句轻声细语,木婉薇慢慢安静了下来。
江顼的话,木婉薇不信,可合子和樱桃是自小侍候着她的,定是不会骗她。
手中被塞进红绸后,在喜娘的唱轿声中,木婉薇在合子和樱桃的搀扶下往里走。
随即,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先拜天地,再拜两老高堂,最后和江顼夫妻对拜。
木婉薇僵硬着身子,从喜帕的下面看到了江顼的袍子下摆。
一声送入洞房后,木婉薇被半推着送进了喜房之中。在两名福禄双全的老妇人的唱词声中,江顼挑起了木婉薇的红盖头。
映入江顼眼帘的,是木婉薇板着的小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怨气,如娇似嗔的。看了两眼,江顼忍不住笑了。
木婉薇心中是极怒的,她看着喜上眉稍的江顼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在周围妇人几声新娘子长得真是漂亮的赞叹声后,木婉薇和江顼的手中被分别塞进了半个葫芦。
喜娘的催促声中,两人同时低下头饮了一口。
这是合卺酒,意喻夫妻二人同甘共苦。
也当真是苦,苦得木婉薇当下就想吐出去。可江顼在她后背上状似无意的一拍,咽下去了。
喝完合卺酒后,江顼便起身出去宴客,只留下一群女眷在新房里闹着木婉薇说话。木婉薇分不清眼前这些着红穿绿的人是谁,便只低着头浅笑不说话。
待摆了宴面,几个和木婉薇年纪相当的少女妇人拥促着她用了几口饭菜后,闹房的人都散了,新房中也彻底安静下来。
木婉薇坐在席面前,心中苦闷的说不出话来。她让合子拿来一只空碟子,将含到嘴里的饭菜都吐了出去。
合子知道木婉薇心中想的什么,让樱桃出去守了门儿后,在木婉薇耳边轻声道,“姑娘,在您说要把喜轿抬回公主府时,两位表公子已是做下这样的决定了。姑爷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妾的事,气的不轻,当下便命丫鬟婆子把那个女人带走了。后来和两位表公子解释了半天,两位表公子才肯让喜轿入门儿的……”
安庆王府的门槛是高,可镇国公府和朝瑰长公主府也不是寒门,柳景盛和柳景瀚怎么会让木婉薇受那么大的委屈?
“可知带到哪里去了?”木婉薇问。
“……”合子犹豫了半天,最后道,“我倒是捎到一耳朵,倒不知说的是不是她。听嬷嬷说,王妃说世子爷新婚三日内府里见不得‘红’,过了三日再行诊断……”
这个红,就是要乱棍打死了。
木婉薇心中不由得一颤。
她猜那个女人是司徒静,可安庆王妃怎么可能说把司徒静乱棍打死?或许,安庆王妃说的和合子所猜的并不是一个意思?
“姑娘,姑爷对您是一百个好,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合子让樱桃招呼几个陪嫁的丫鬟过来,“折腾这一日也累了,姑娘先换身轻便的衣裳,吃两口东西歇歇,姑爷宴客,怕是要许久后才能回来。”
因嫁的是王府,木婉薇的陪嫁丫鬟由平常人家的两个变成了六个。除了合子樱桃两个是自小侍候自己的外,还有四个是镇国公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分别叫青梅、幽兰、竹叶、菊露。这四个丫鬟年纪皆是比木婉薇小上一岁,模样不出挑,为人却绝对的忠诚本分。
除了六个丫鬟外,还有两个贴身的管事嬷嬷。一个是今日便随她嫁了过来的王嬷嬷,还有一个,要一个月后随那些给她管理田庄店铺的陪房一同来。
几个丫鬟的服侍下,木婉薇脱了凤冠霞披,洗去了脸上厚厚的一层脂粉,又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喜服。因不用出去见客了,也就没在发髻上簪珠翠,净了手后再次坐在席面前用饭。
胃口不好,只动了几筷子就不再动了。
此时樱桃已经带着青梅和竹叶将撒帐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都收拾起来,把**铺铺好了。木婉薇极累,便歪在**榻上休息。她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着,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就是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听外面的丫鬟唤了声世子爷后,木婉薇翻身坐起来了。
片刻,江顼的身影从屏风后绕了过来,面色通红,一身的酒气。他坐到**榻上去拉木婉薇的手,却被木婉薇躲开了。
江顼强行拉住了,盯着木婉薇看了好一会,直到木婉薇的脸色由白变红,才笑出声来,“那会你的妆上得浓,便是恼了,也看不出你生气。”
木婉薇被江顼的酒气熏得想吐,再三甩了手后,道了句,“你洗洗去。”
这回江顼没再推脱,出去了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已是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头发**的,身上的酒气也淡了不少。
这次江顼再坐下,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识相的退出去了。合子临走时推了木婉薇一下,指了指放于**榻一侧小几上的白色喜帕,提醒她别忘了铺在身下。
木婉薇的心里又是烦躁又是紧张,当江顼向她靠近时,一翻身躲到**榻里面去了。
江顼好好打量了木婉薇一番,笑着问道,“今日你我洞房花烛,你要躲我**?”
木婉薇抓起枕头抱在怀里,红着耳朵,咬着唇幽怨的看着江顼不说话。虽然她已经和江顼有过夫妻之实了,可清醒着思绪和江顼做肌肤相亲之事,她还是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更何况,她现在还气着有人拦她喜轿叫姐姐的事儿。
江顼一叹,起身拿了玲珑酒和两只玉杯,坐回到**榻上,对木婉薇笑道,“依你,今天,咱们就喝喝酒聊聊天。别的事不急……”
说着斟了杯酒递给了木婉薇。
木婉薇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
她多少知道江顼这个大尾巴狼的心思,自己酒量浅,只要喝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