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那管事的出了王府内宅,外面早就守候着的侍卫接上了眼睛。
就这样到了安庆王千秋的前三日,木婉薇晃晃算盘把帐目又核对了一遍,发现可能会出问题的帐目要有近一万五千两。
这个数目是个让人牙痒痒的数儿,按木婉薇的嫁妆总额来说,算不得大数,咬咬牙就放出去了。可真放出去了又让人肉痛,这一个秋季,木婉薇和江顼两人的所有产业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利润。
秋锦看着那些数儿心痛,对木婉薇道,“姑娘,既是知道了,何必让王妃得手。现下就把那些奸商抓起来,逼着他们说出幕后主使,看最后是谁没脸。”
木婉薇倒也这么想过,可那样一来,安庆王妃肯定要以自己体弱多病,处事不清而把后宅这一大摊子交出来。
安庆王妃可是管了近二十年的王府了,府中的人脉岂是轻易能动摇的?等自己正式接了管理王府的权柄,她还不让那些人在暗处使劲下绊子!
思虑再三后,木婉薇从鼻子里哼哼出了两声,“我忍着……”
安庆王千秋,虽每年都办,却也是京都贵族圈子里的一件大事了。因此在正日子的前两日,客人就陆续登门儿了。
有客,便有宴,有宴,便要有酒有菜有河鲜,有车马轿夫,有歌舞戏台。
这第一桩事,便是出在河鲜上。
安庆王府办寿宴所用的河鲜由三家河鲜店铺供送,其中一家是常年给安庆王府供货的。往年都是说好了千秋宴的货银到年底时一起结算,而今年却非要现银,否则不出货。
因着这个理由,管理这事的管家便又寻了另外两家河鲜店铺。
另两家店铺,一家所供的河鲜品质很是优良,皆是现从河里打捞再用最快的速度送到王府后厨,相应的,价钱高出一些,不过银款后结。另一家店铺的河鲜略差一点,要价却很公道,而且要求半结,也就是约莫说大概要多少河鲜,按着一半的款项给,余下的,千秋宴过后再说。
三家相较之下,这最后一家河鲜铺子自是成了大主顾。
可偏偏这家,在办宴前送来的河鲜却是腥坏的。待安庆王府派人寻上门去,店铺的老板早就卷了前期的款银跑了。
木婉薇听完管事嬷嬷的来报,不由得心中冷笑数声。
安庆王府在京都之中是何等的府邸,哪会有店铺敢做出这种欺诈银钱再弃铺而逃之事?
她让管理嬷嬷去报官,管理嬷嬷却道眼下正值安庆王千秋,这等事传出去实在是有伤安庆王府脸面。
木婉薇又好气又好笑,便对掌管这事儿的韩嬷嬷问道,“那嬷嬷说要如何办?后个儿便是王爷的千秋了,席面上也不能没有河鲜不是?”
韩嬷嬷的回答简单,眼下只能先把安庆王的千秋筹办过去,余下的事过后再说。所需河鲜,便从另外两加店铺之中现买。因她是负责张罗此事的,所以已经打听过了,常同安庆王府有来往的那家河鲜铺子,猛的一下出不了这么多的货。另一家倒是有,就是价钱相对要高……
木婉薇在心中暗道了一声高,这样一来,安庆王千秋宴上所用的河鲜都是上品不至于失了安庆王府脸面,而自己也因另一家店家弃店而逃而付出不止一倍的银钱。
既是别人已经划好的道道了,木婉薇也没有往别处走的道理了。马上命秋锦拿了对牌,命韩婆子去落实这事儿。
接紧着,便是小丫鬟‘无意’中将一盆凉水泼在了内宅装扮用的红绸之上。那红绸,竟是滴滴答答的掉了色……
管理这事儿的裘嬷嬷指着天边儿对木婉薇说了,每年安庆王千秋前一日定要落雨。这雨一下,红绸都掉了色,安庆王府可还有脸面可言?眼下之计,只能趁着秋雨未落,速速连夜换了上等的好绸才是。
可想而之,那家原来供货的绸锻庄早就人去店空,想换好红绸,只能另寻价格贵的店铺。
再后,红烛出问题了……
再再后,酒水出问题了……
待将那些劣物抛去再另花高价置办了优品,让千秋宴风风光光办起来后,木婉薇再拔算盘细算。如今帐面上的亏空岂止是一万五千两,一进一出,已是近二万三千两之多。
安庆王千秋时安庆王府里歌舞升平,所使所用尽受夸赞。在安庆王妃笑迎百客之时,木婉薇恨得要把后槽牙咬断了。
待到将所有宾客送走回到兰苑后,木婉薇如只猫一般在江顼的胸膛上磨爪子,一边磨一狠声埋怨,“我怎么就嫁给了你,嫁给无父无母的……何必遭这般算计!”
江顼一挑眉,对爬在自己身上怨声载道的木婉薇道,“娘子咽下去那两个字是什么?说出来为夫听听。”
木婉薇神色一愣,再后讪讪一笑,咬了咬指尖不说话了。杨林这两字不能说,一说就出‘事儿’。她刚刚气急,把这茬给忘了。
江顼却没放过她,把木婉薇按到身下吃干摸净后,笑道,“早和你说了,称病不管就是,你非要逞能生那份儿闲气……”
木婉薇累得不愿睁眼,她环着江顼的腰身,闷闷的道了句,“我男人的东西,凭什么白白让她算计了去。”
江顼听后心中大乐,抱着怀里执拗的小女人道,“你男人的家底厚,这几钱银子还不放在眼中……”
木婉薇哼哼了句败家子,转过身子睡实了。
安庆王千秋一过,便是算总帐的时候。
木婉薇猫在兰苑里静静的等了两天,安庆王妃终是派人来唤她去主院了。
还是那幅和蔼的面孔,只是语气严肃了几分。
当着诸多管事嬷嬷和丫鬟的面儿,她先是肯定了木婉薇在她病着的这两个月里的辛劳,再后,才拿着木婉薇经手放出的那些帐目让赫嬷嬷细拨算盘。
最后告诉木婉薇,这次她给安庆王置办的千秋宴,多用了近三万两的银子。而问题,全出在那些有问题的店铺上。
如今那些店铺的东家跑的跑,逃的逃,银子是追不回来了。报官也只是伤了安庆王府的脸面。现在,除了打落牙齿合血咽,再无别的办法。
木婉薇细细的听着,待安庆王妃将话说完,举起帕子抹了泪,带着哭腔问了句,“母亲,儿媳愚钝,惹下这等的祸事,眼下,可要如何是好?”
安庆王妃想了许久后,状似可惜的道了句,“你还年轻又刚进门儿,现在管宅子是早了些……这样吧,你还是先为顼儿开枝散叶吧。府里的事,母亲再劳累两年……”
正跟着学习管理后宅之事的江婷不冷不热的在旁边接了句,“大嫂嫂接手帐务前中公的银子可是对得上数儿的,如今亏空了近三万两……这,要如何说呢,难道让整个王府的人都跟着喝西北风去吗?”
“这事母亲有过错……”安庆王妃拍了拍江婷的手让她住嘴,转了身子又对木婉薇慈爱的道,“你初接手内宅事物,本应该我手把手教着才是,可偏偏我这心疾的毛病犯了……还有那几家店铺,最初我也跟着查看过的,可到底是糊涂了,没帮你把关把好……这些年来母亲还是有些贴已的,不多,算起来也就六七千两的数儿吧。留给婷儿一千两压了箱底,再留一千两给枫儿媳妇压喜榻,剩下的便全交到中公吧……”
安庆王妃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主子奴才皆是把目光放在了木婉薇的身上。
身为婆母,都能把私房钱拿出来给儿媳妇补过了,那身为儿媳妇的,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了。
木婉薇坐在那里许久,直到安庆王妃将一盏茶喝尽,一脸难色的道了句,“怎好让母亲为儿媳操心,儿媳闯的祸,儿媳自己想办法。还请母亲给儿媳半月期限筹备……”
这回,安庆王妃再没说别的,安慰了木婉薇一番后,痛痛快快的让她回去了。
余下的日子,便是等待,等着木婉薇将自己的一部分嫁妆或是江顼的一部份产业变卖,然后折成银子交到安庆王府的大库之中。
可一连等了七八日,安庆王妃也没见木婉薇有何动作。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让丫鬟婆子们多说些闲话施施压时,府外突然传来那个供应劣等红绸的店铺东家被揪送到衙门上去了。
衙门老爷一听说那绸锻庄的老板竟是以次充良,敢欺诈京都中多家望族银财,上的刑岂会轻了。牢狱里的十大刑法才只用了两样儿,那老板便把吃进去的银子都吐出来了。
安庆王妃听说后忙打发人去瞧,银子吐出来没什么,左右还是安庆王府的,可万不能把不应该吐出来的话吐出来!
绸缎庄老板的事刚解决完,紧接着河鲜铺子的老板和酒水铺子的老板也出现在了衙门里,不是一个衙门,京都南一个,京都北一个。
拧进去的理由也都不大,一个是当街**妇女,另一个是纵马过街。可审到最后,皆是审出欺诈了安庆王府的银两。
安庆王妃知晓后勃然大怒,她明明向司徒家叮嘱过,让这些店家拿了银子先跑路,到外面避几个月的风头,等这事过去后再回来,怎么会一个个都让人给拧送到了衙门中去!
而且还不是一个衙门,让她想将这事儿捂下来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一叠叠银票被各个衙门老爷毕恭毕敬的送回安庆王府的同时,京都贵族圈子里的各种嗤笑声也随之传来。
堂堂安庆王府,给安庆王办个千秋,竟是被几个小店铺给玩弄于掌中。
这风言风语的闹腾到了几日后,京都的大街小巷又突然开始传,那些欺诈安庆王府银财的店铺,皆是同司徒府上有些关联……
☆、第 234 章 孝顺
安庆王妃串通娘家司徒府上敛财的风声一经传出,马上便成为了京都中贵妇们的谈资。
大家闲暇之时纷纷议论,这安庆王妃掌管王府也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了,如今暴出敛财的行经,是突然之间觉得娘家的日子不好过了,还是这种行为一直存在,只是现下才东窗事发被暴露出来?
这风言风语嬉笑着在贵族圈里传了三两日后,又变了。几乎是每位贵妇人都从自己贴身的丫鬟婆子那里听说,这次安庆王的千秋宴,是新进门儿的安庆世子妃一手操办的。
而且,最后算出帐目亏了近三万两,还要安庆世子妃把公中的窟窿给堵上。
于是,安庆王妃串通娘家敛财,转变成了窥视新媳妇的嫁妆。
嫁妆是什么,嫁妆是一个女人嫁到婆家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当婆母的不想着帮衬着小两口过日子,反而用下作的手段去算计新媳妇的嫁妆……
这样的传闻一出,几乎是马上的,安庆王妃被气得病倒了。躺在**上哼哼唧唧了两日,放出风声说自己心里憋闷的厉害,想寻人说说话。然后,对着前来看探望她贵夫人们诉苦。
她这媳妇是一千一万个好,自嫁到安庆王府后又听话又孝顺,自己这个当婆母的怎会惦记上她的嫁妆。
再说,自己堂堂安庆王妃,每年过手的银两何止万惯,怎么就眼皮子浅的把目光盯到了媳妇的嫁资上。
狠狠咒了那些摆弄是非的人后,末了再抹了眼泪道一句,“……唉,外人的嘴我也堵不上,只盼着我那媳妇别被污了耳朵,因为这闲言碎语和我离了心……”
慢声细语之间,将一个满心无奈的婆婆表现的淋漓尽致。
安庆王妃这个婆母都这般委屈难言了,木婉薇这个做错了事的儿媳妇,自是要主动揽错,挽回安庆王府的名声。
于是,出了安庆王妃屋子贵夫人,在听完了婆婆的满心无奈后,会再听一遍媳妇儿的满心愧疚。
“自嫁进安庆王府,婆母便将我当自家女孩去看待。我才嫁进来几日,便亲手带着我管理内宅,这是给了我多大的脸面……”
“婆母身子不好,前两个月总是犯心疾,有时看看帐本儿就歪过去睡了,当真辛苦,我都恨不得能替婆母受了这般罪……”
“……是我年纪轻,婆母和我操碎了心。错是我糊涂着犯下的,婆母还要拿了私房银子为我做算计……我若依了婆母,岂不是天大的不孝?公中的窟窿,我自己想了办法去补,不用婆母劳心……”
婆媳两人一唱一喝,虽然说出的话目的相同,皆是挽回安庆王妃的名声,可在细品之后,总觉得这两人话里,都能再捉摸出另外一层意思来。
安庆王妃的病稍微好一点后,衣不解带侍候了两日的孝顺儿媳木婉薇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了安庆王妃的面前后,言称那是补公中窟窿的。
安庆王妃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事,当下胸口气得闷痛。可碍于好婆母的脸面,又不能将木婉薇将出赶。捂着胸口让赫嬷嬷给搬个绣墩,便算病中婆母对媳妇的宽待了。
木婉薇先是好好‘关心’了一翻安庆王妃的身体,在得到一句无大碍后,抱着银票拿着帐册,把算盘拨开了。
原来公中的帐目上的确是亏欠了近三万两银子,可如今那几家店铺的掌柜的都回来了,且把吃进去的银两全部吐了出来,所以还上了大部分数目。
再有余下的二三千两的亏空,皆是后来急急采补货物和另请人工装饰王府多花出的高价。
本着谦卑的态度,木婉薇将只多不少的四千两银票毕恭毕敬的捧到安庆王妃的面前,诚心实意的道,“母亲,儿媳这次管家虽不成功,却学到了许多真东西。眼下帐目已清,这就把亏欠的补上……”
安庆王妃看着眼前的木婉薇许久,最终道了句那几千两银子不用补了。
没补窟窿,外面的传言已是那样难听。这四千两银子若真要了,岂不是把那谣言给落到实处了?
木婉薇却不依了,直道自己的错事自己担着,万不能让安庆王妃跟着操心费力。再说,自己府门上过日子,也用不着听外面的人瞎嚼舌头。
木婉薇义正言辞的道,“……别人都说母亲是在惦记着儿媳那点嫁妆,儿媳便想笑着问一问她们,我嫁进了安庆王府,是不是安庆王府的人。即是安庆王府的人,那我的嫁妆为何不是安庆王府?这些东西本就是婆母的,又何需婆母惦记呢……”话锋一转,又扯上了还公中那四千两银子上,“……母亲,眼瞅着二叔叔就要成亲了,若大房还亏欠着公中的银两,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身为长嫂,我要知错能改,才能给弟妹带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