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许河家的略提高了嗓音,拦住了木二夫人往下说的话,将在一旁侍候茶水的如意打发到外面守着去后,又放底了声音道,“老太太这样想是没错的,想想大老爷和三老爷,如若不是木妃娘娘,他们又怎会有今日的成色?”
整个侯府中,谁都能说木老夫人的不是,偏偏木二夫人不能说。因为木老夫人不仅是她的婆母,还是她的亲姨母。木二夫人,可算是木老夫人看着长大的。
若不是因着这样的双层关系,木老夫人怎会对她如此信任,将整个宅子都交给她去打理?
“正是这个理!”木二夫人放下茶盅,拭着唇角,挑眉道,“论学识能力,二郞哪里就比大哥和三弟差了。为何小七得**,大哥得了个官做,三弟得了皇家买卖,偏偏二郎什么好处也没捞到?”
许河家的心中暗叹,将整个侯府的田庄店铺子都掐在手中,还要怎样才是捞到好处?
可这话她不能明说,只能换了角度去劝,“太太说的有理,可二姑娘真入了宫,未必会如木妃娘娘那般顺遂。即便是贤贵妃暗中肋力,真的就得**了,也未必会多看二房一眼。”
木二夫人神色一愣,端在手里的茶碗顿信了。
许河家的见木二夫人听进去了,紧接着又道,“太太,您且想一想,这管理内宅的本应该是谁,这接管田庄店铺的,又应该是谁?二姑娘自幼是在老太太屋里长大的,对这些又怎会不知如何不晓?她若是得了**,只有帮着大老爷稳固在这侯府里位置的理儿,又怎会帮着二房排挤她亲老子?”
按理说,这整个安平侯府,不管是内宅还是外宅,都应该是大房的。现如今之所以落到了二房房手里,最根本的原因是大房无后,没有儿子!
木婉月要是得了**,自然是要先帮着木大老爷将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拿回去。至于子嗣,木大老爷正当壮年,娶妻再生不就是了?
这些道理,木二夫人自是早就明白,不然也不会屡次在帐目上做手脚。
只是这些年来大房一直在任上,木婉月又养在木老夫人房里,竟是让她在潜意识里把木婉月当成孤女看待了。
“对五丫头好,对我又有何好处?她又不能进宫为妃,看老太太的意思,将来也就是随便寻个人家嫁了……”木二夫人神色一顿,将话停住了。沉思了好一会后,挑起嘴角笑了,“以前,老太太是这样想的。可这以后,就不见得了。侯爷千秋那日,大将军夫人可是好大的派头……”
许河家的脸上露出笑意,知道木二夫人是真想通了,又劝道,“五姑娘自小受冷落,小小的人儿尝尽了世间百态。我的好太太,只要您对她装出三分真意来,还怕她不和您亲近。只要她能稍微在大将军和大将军夫人那里提提您的好,还怕大将军大将军夫人不拿您当自己人看吗?”
“是这个理儿,如此看来,五丫头倒比二姑娘有用了……”木二夫人嘴角露出笑意,可马上脸色又沉了下来,“那件事……”
“我的姑奶奶!”许河家的脸色一下就青白了,顾不得主仆规矩,趴在木二夫人耳边急声细语,“都过去十年的事了你还提它做甚。三太太疯了,知道原委的丫鬟婆子撵的撵卖的卖,这府里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能知道?”
木二夫人的神情慢慢松缓下来,自嘲的一笑,“正是,知道原委的人差不多都死干净了……那还愣着做甚?我妆台上有只成色上等的翡翠镯子,让莺歌得空送了去。”
许河家的却没动,小声道,“太太,您忘记了,上两日您已经让下人给莺歌铺房了……”
木二夫人咬牙切齿,扬手将茶盅摔在了地上,“这不要脸的狐媚子……”
☆、第 30 章 鸿鹄
最终到紫薇园中送那只翡翠镯子的,是常来常往的余妈妈。同时送来的,还有那两套加紧缝制好的襦裙。
芍药拿起一件桃花粉色的短襦,在木婉薇的身前身后比划,又用手量尺寸。
前后量完后,脸上露出一丝满意,“没见绣娘来量身也是做得分毫不差,算她们长心。”
可对比了木婉薇以前的衣服后又沉了脸色,这根本不是绣娘长心,而是这半年来木婉薇就没长多少。
肉没长,个子也没长,本胖呼呼的小脸还消瘦了。
木婉萝比木婉薇小上一个月,个子却比木婉薇高出半头,身段也长开了。就连大肖氏身边养的玉姐儿,也抽身段儿了。只木婉薇还却似根豆芽似的,连点肉都看不到。
秋锦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拿着那件清水蓝的长襦在手中细看,须臾,指着裙角几朵蔷薇道,“这是锁绣和羽毛绣错开了落针的,在光线暗的时候,锁绣显眼,花是含着苞的。在光线亮的地方,羽毛绣显眼,花是盛开的……这针法,出自我娘之手。”
张成家的身为针线房的管事妈妈,除了木老夫人和木婉月的衣裳,是几乎不动针线的。如今能亲自给木婉薇绣襦裙,可见是真将木婉薇当个上等主子看了。
木婉薇却只拿着那只镯子在阳光下细看,直到被阳光晃了眼,才将视线落回到了室内。
看着芍药和秋锦喜滋滋的翻看新送来的襦裙,她淡淡的道,“给我换身衣裳,我要去看看二太太……”
芍药一愣,将襦裙抱到怀里后,道,“姑娘,余妈妈不是说了这都是您应得的份例吗,为何还要去……”
“那襦裙,许是我应得的。可这镯子,却不是。”木婉薇缓步来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细看左耳“也好的差不多了,应该出去走走了。”
秋锦挑了身水粉色的裙袄给木婉薇换上,见外面天有些阴沉又在外面套了件翠绿色绣迎春花的大褙。
芍药要重新给木婉薇挽髻,木婉薇却依旧只让她挽了包包髻,两条蓝绸一系就算齐妥了。
妆扮齐妥了,一整颗准备溶入侯府的心,也准备齐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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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老侯爷的千秋一过,接紧着便宫里贤贵妃的寿辰。
木婉柔练琴时心神不宁,接连弹断了两根琴弦。因静不下心,便彻底不练了。
木婉薇还在初学阶段,只专心的拨自己的调调儿。
后来见木婉柔的心情实在是不好,便命芍药抱着古筝告辞了。
姑娘们都不练琴了,于乐娘自是没有再久留的道理,便同木婉薇一起出来了。
走到花园中的小路上,木婉薇对于乐娘童声童气的笑道,“初次上琴技这门课时,我本是选得瑟。现在想想,没学那个真是要道句慈悲,连这二十三弦的古筝都这样难学了,更不要说那五十弦的瑟了。”
于乐娘听得直笑,对眼前这个一身清雅打扮的小姑娘道,“其实,我也学过瑟的。同瑟相比,古筝的声音的确要圆润很多,也好学很多。可在演奏和意境上,古筝却是比不上瑟的,准确的说,是比不上五十弦的瑟。”
木婉薇微张了小嘴,明亮的大眼中全是好奇,“难道,还有不是五十弦的瑟?”
“当然!有二十五弦的,二十七弦的,却皆比不上那五十弦的。”于乐娘柔柔道来,“说起来,瑟这种乐器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传说黄帝最喜听瑟,有一次他曾命**鼓瑟,因其声色太悲,罢拨剑将其一分为二。自那时起,便有了二十五弦的瑟。可,也只是有罢了。二十五弦的瑟,相比五十弦的瑟,大小减了一半同时,声色也减了一半,弹奏起来大失味道。我家祖上曾经传上下张五十弦的瑟,我小姑母对其造诣极其深厚,每当她鼓瑟,都是鸟兽环绕……”
于乐娘微微愣神,随即摇头一笑,“不提也罢,总之,于氏女,是不会再有鼓瑟之人了。若不是如此,我倒不介意教教你。”
“罢了罢了,我现在只恨不得去学一根弦的乐器,才不要学那样麻烦的。”木婉薇连连摇头,深怕于乐娘会突然变了主意教她似的。
于乐娘本有些感慨,见木婉薇一副讨饶样子,噗哧一声被逗笑了。
一直目送着于乐娘出了花园,乘上了出府的小轿子,芍药才在一旁边接口道,“姑娘,听于乐娘所说,我倒觉得她那小姑母和了尘仙姑相似。鼓瑟的时候都是鸟兽环绕……”
“不许绕舌!”木婉薇回头轻斥,“若了尘仙姑真是于乐娘的小姑母,于府定是知晓的。若不知道,了尘仙姑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说,天下之大,藏龙卧虎的能人何其多,会弹个瑟有什么稀奇?”
芍药咬着舌头连连点头,眼光一转,指着假山旁的荷塘叫道,“姑娘,您看那是什么鸟?”
木婉薇顺着芍药所指之处看过去,只见荷塘的芦苇之中,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
那白鸟目测人高,长着长长的黄黑相间的喙,一只腿单独站立着,在木婉薇看向它时,它那黑豆似的眼睛竟也在看木婉薇。
木婉薇歪了歪头,那只白鸟也歪了歪头,眨了眨黑豆似的眼睛后,‘咕噜咕噜’的轻叫了两声。
叫完后,长长的脖子向后一弯,优雅的梳理后背上的羽毛。
木婉薇前十年都居在山上道观中,回到侯府后更是深居简出,何曾见过这种优雅的动物,当下便也看直了眼睛。
最后还是芍药,指着那白鸟大声喊道,“鹅!这是大鹅!小的时候我家里养过,就是这样的!只是,这只鹅也太大了些……”
随着芍药的大叫,那白鸟扇动着洁白的双翅,一声长鸣后同蔚蓝的天空溶为了一体。
“鹅会飞?”木婉薇连连跺脚,轻掐了芍药腰侧一把,埋怨她把鸟吓飞了。
“痛,痛……”芍药连连求饶,指着远处的小点道,“姑娘,姑娘,那鹅又飞回来了。”
木婉薇回头去看,见那只白鸟果真身姿优雅的飞了回来,收了翅膀又落在了刚刚起飞的地方。
远处两个粗使婆子从远处急急跑来,见到木婉薇也未行礼,只高声喊道,“五姑娘,可曾看到那只在天上飞的鸿鹄落在哪里了?”
‘欧~~”
一声长鸣,鸿鹄再次振翅,飞向天际。
☆、第 31 章 吉鸟
鸿鹄,自古便被奉为吉鸟,用来赞叹志向宏远之人。
又因鸿鹄从来都是成双成对出现,若其中一只早亡,另一只定会孤独终老的习性,更是被文人墨客称为忠贞之鸟。
这样一对宝贝自己飞到安平侯府的荷塘中安家,自是让整个侯府的人都觉得脸上增光。
竹苑的抄手上,几个丫鬟婆子午后得闲,正凑在一起聊这奇闻。
赵婆子一边绕着手里的粗麻线,一边压低了声道,“你们是没看到,那日老太太看到鸿鹄在花园上方盘旋,赶紧着打发了我和杨婆子去。离老远的,我们就见那鸿鹄在围着五姑娘飞。一边飞还一边叫,那音儿别提多好听了。”
杨婆子在一边附和,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儿,“那日五姑娘是去三姑娘那里学琴技的,穿着和天空一个颜色的衣裳。小小的人儿往荷塘边儿上一站,别提有多好看了。那鸿鹄见她也不害怕,我们眼见着就落在了她的身边。她往出一伸小手,那一人高大的鸿鹄竟是顺从的低下了头,让她去摸……啧啧,”杨婆子边说边摇头,“那情景,就和五姑娘要坐上鸿鹄飞仙了一样。”
赵婆子怼了杨婆子一胳膊肘,看了眼四周后谨慎的道,“青天白日的又未吃酒,说甚胡话。五姑娘好好的,什么飞仙不飞仙的?”
只有死了的人,才会隐晦的说一句飞仙了,西去了,伴佛祖去了。
杨婆子没反应过来,一扭肥胖的身子直横横的顶了回去,“五姑娘可不是跟个神仙似的妙人儿?以前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欺凌她,你可曾见她恼过?现在又都去巴结她,你可曾见她傲过?”
这话说的就过了,在竹苑里侍候过的丫鬟婆子,哪个没暗下揣摩过木老夫人的意思,从而给木婉薇脸子看过?
杨婆子这样一说,竟是将围在这里扯闲话的丫鬟婆子都捎带上了。
赵婆子一板脸,将粗线团夹在腋下,扭着水桶腰走了。
留下的丫鬟里有心思巧的,忙将话题差了过去,神秘兮兮的道,“杨婆子,听说那鸿鹄认主了。只许五姑娘靠近,别人走近一点都会尖叫,也只吃五姑娘喂的东西……”
“要不怎么说五姑娘是个神仙似的妙人儿呢,这吉鸟,同她有缘……”杨婆子成了话题的中心,话说得越加不着边际起来,“以前都说五姑娘行克,是个灾星。可看五姑娘回府这段日子,府里出什么要了命的大事了?不仅没有,还飞来了鸿鹄……”
这话一出,围在杨婆子身边的丫鬟婆子皆是找了借口都散了,再不敢做一丝停留。
谈谈鸿鹄,可以,毕竟整个侯府都在谈。可谈五姑娘行不行克,是不是灾星,那不是闲日子过得太舒坦,吃饱了撑的吗?
院子里的人各归各位,各干各的差事后,春苹将窗户上的小缝隙关严了。
她扶着在窗前站了有一会子的木老夫人坐回到竹榻上,转身拿起一枝银头簪子挑了两下香炉。
须臾,一股檀香在屋子里飘散了开来。
木二夫人亲自端茶给木老夫人,接着说先前被打断的话头,“柔丫头和晴丫头进宫的衣裳头面也赶做出来了。按您的吩咐,是做得一模一样的。”
“嗯,你办事,我放心。”木老夫人吃了口茶,咽下后沉默了许久,眯着闪着精光的眼睛问道,“你说,是月丫头合适,还是柔丫头晴丫头合适?”
“这……”木二夫人眼眸轻转,将要说的话在心里细细的过了两遍,慢悠悠的道,“母亲,这合适不合适,还是要贤贵妃来说,毕竟,她才是做主的人。”
木老夫人不再说话,又低下头去吃茶。
木二夫人撂裙坐在脚榻上,力道适中的给木老夫人揉腿,状似无意的道,“昨个儿,听二郎说平远大将军的车驾已经入城了。那排场大的,皇上下旨,让太子殿下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出城去迎。大红的地毯,从朝天门一直铺到了皇宫跟前,皇上搂着平远大将军的臂膀进了朝堂……”
这话的前半段,说得还算平淡,后半段,却有一股子酸劲儿掺杂进去了。
只要是个女人,哪个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个顶天力地,受万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