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顼带着那位贵客走出西偏殿后,两名宫女也停住了话头。一个去小厨房里看安胎药熬的如何了,另一个则往殿里走去,看看主子有没有吩咐。
只才一掀开棉门帘,幽棠就迎出来了。连声说世子妃见了故友正伤心,此时正歪着呢,不用宫女在侧侍候。
那名宫女称了声是,转身下去了。
江顼顶雪而行,在路过正殿时没做丝毫停留,也没像往次一样去勤政殿中给皇帝请安。出了寿康宫后,直直向宫门而去。
宫门外,有一辆三驾马车在远远的候着。
江顼一出宫门,马车便迎了上去。隔着车壁,二皇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大哥,可还是顺利?”
“二皇子能将手伸到寿康宫中去,我这点小事,怎么能不顺利?”江顼拉住身侧人的手,淡淡的回道。
二皇子轻笑一声,挑起门帘,让江顼夫妇上车。
江顼却没动,伸出双手在空中击了一下掌后,安庆王府的马车从拐角处驶了出来。
车内的二皇子将棉窗帘挑起一个缝隙,凌厉的目光落在了江顼身边的木婉薇身上,脸色变得阴沉,“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弟弟送大哥一程,还会坑害了大嫂不成?”
小尾巴将马车停在江顼的身旁,掀起了棉车帘。
江顼没有回话,而小心翼翼的将木婉薇扶上了马车,斗笠碍事,他伸手将其摘了下去。
见木婉薇回头去看二皇子的马车,他轻力将木婉薇推了进去,慢声细语的道,“外面风寒,你且进去坐。”
言罢,才对二皇子回道,“那倒不至于,只是薇儿带着身孕,四驾的马车更稳些。”
二皇子怕被别人认出,这几日所乘的皆是三驾的马车。
撂起袍子上了马车后,江顼给了二皇子痛快话,“明夜子时,你到我这里来拿你想要的东西。我所求不高,只要妻儿平安。如今我妻子已是接出来了,余下一子,就要靠你兵贵神速了……”
二皇子终是笑了,满口答应后,早江顼一步离开了皇宫门前。
江顼没有进到马车里面,接过小尾巴手里的马鞭,亲自挥动了起来,轻声笑道,“薇儿,咱们离当富贵闲人的日子不远了!”
一声鞭响后,四驾的马车在宫道上稳稳的行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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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十三,是个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日子。守卫着皇城的将士如往日一般,尽职尽责的守在宫门处。
因雪大,他们的铠甲只一会便被新雪染白,动一动身子将雪晃下,冻得发脆的铠甲发出‘咔咔’的响声。
亥时一到,东华门的两班将士换了岗。
过了约半个时辰,下值的将士都离去后,丁丙带着身后近三百人的队伍来到了宫门前。
新换上来守宫门的首领侍卫是个刚提上来的,听丁丙要带兵入宫,自是不干,当下就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
丁丙则是伸手从腰间拿出一道令牌出来,怒瞪着双眼,高声道,“太子殿下密命,尔等速速让开。若是耽搁了太子殿下的大事,砍掉尔等项上人头!”
那首领侍卫自是认识太子府的令牌,略过犹豫后,对着身后的侍卫们摆了下手,“开宫门!”
丁丙将令牌放回腰间,手一挥,带着身后的士兵们进了皇宫。
与此同时,一名武将手挂太子府令牌敲开了西华门的宫门,轻而易举的便带着近五百名士兵进入了皇宫。
不过片刻时间,这两支队伍化为无数个小队,由早就被买通的宫女太监带着,去了各个养育着皇子的宫殿之中。
待到皇宫上方生起七朵绚丽的烟花后,身穿侍卫服侍,混于士兵之中的二皇子现了真身,换了一身戎装后,带着聚集回来的上百人直奔了勤政殿。
此时的皇帝,正在勤政殿的书房中看折子。听闻宫殿外面传来嘈杂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看向身边的刘公公,面色不耐的道了句,“出去看看,谁在喧哗。”
刘公公刚回了个‘是’字,勤政殿的大门便被‘咣’的一声推开了。
随着寒风卷着雪花刮进,二皇子出现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见二皇子一身戎装,心中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将手中的奏折放到龙案上,对二皇子冷笑道,“怎么,如此急不可奈,是想今日就为朕送终吗?”
二皇子走上前,单膝跪地,对皇帝朗声道,“父皇年迈,太子无嗣,儿臣,愿为父皇,为北元,为天下分忧!”
“为天下,为朕分忧……”皇帝忍不住大笑出声。笑罢,龙颜大怒,指着二皇子道痛声骂道,“你何德何能为天下,为朕分忧!除了会耍一些小阴谋小手段之外,你还会什么?!此般劣行,怎配为帝!”
若是在往日里听到这番言辞,二皇子定会惭愧得面红耳赤,无脸面君。可如今,他却神色淡然的站了起来,对皇帝淡然道,“儿臣进宫之时,已是命人将七个尚且年幼的弟弟看顾了起来。父皇,儿臣这番作为,可还是小手段,小阴谋?”
皇帝脸色巨变,捂着胸口猛咳两声后,瘫坐在了龙椅之上。
盯了二皇子须臾后,皇帝不得不点头承认,二皇子这一招,的确是断了他的所有后路……
二皇子自信一笑,自知道皇帝所服的丹药并非良药,他便开始筹谋着这一天。在他看来,买通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要比买通朝中一个三品大员对自己还要有用。
事实证明,他所思不假。这等关键时候,他在后宫之中带兵行走如入无人之境。
再次单膝跪下,二皇子对皇帝抱拳道,“父皇,请下旨退位吧!儿子,定会打理好朱氏江山!”
皇帝冷冷的看着二皇子,久久不语。正当他要说话时,殿外传来一阵打斗声。
随着一声‘保护皇上’传来,三皇子提着沾满鲜血的宝剑出现在书房之中,对着一脸怒气的皇帝道,“父皇,儿子护驾来迟,还请父皇责罚!”
言罢,对起身看向自己的二皇子吼道,“二哥,你那几百人马,已是被我拿下。事到如今,你还不速速跪下向父皇请罪?!”
☆、第 304 章 黄雀
三皇子带着十几名侍卫的出现,彻底扭转了书房里的局面。
他将手中带血的长剑直指向二皇子的胸膛,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这些年来,二皇子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个缩在角落里,仰仗着皇子身份混吃等死的废物。
便是有些小动作,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计量,根本不值放入眼中。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是有逼宫的胆量。不过正好,二皇子此举,给了他清君侧的绝佳理由。
在皇帝冷冷的注视中,三皇子收了手中的宝剑,让身后的将士将二皇子控制了起来后,对着皇帝跪下去,再次说了句救驾来迟。
皇帝闭眸冷笑,在龙椅上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后,对三皇子道,“的确是来迟了,你再晚进来一盏茶的功夫,朕已是写下了让位给老二的圣旨……”
二皇子闻言咬牙,双目血红。一步,只差一步,他便是北元的下一任君主!
既是能用几年的时间计划逼宫,二皇子心中就不是没有算计。他今日带进宫来的人虽少,却是个个能以一抵十的精英,在只有少量侍卫驻扎,全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的后宫之中,已是强军。
他没想到的是,三皇子竟是同样将将士带到了皇宫内院。自己是从江顼的手中拿到了太子府的令牌,三皇子又是用的什么?
三皇子听了皇帝的话后,剑眉微挑。沉默须臾后,对皇帝道,“父皇,朱哲今日犯下谋反大罪,其罪当诛!还请父皇圣裁!”
皇帝再次冷笑,“你都将你二哥的罪给定下了,又让朕圣裁什么?”
三皇子哑言须臾,站直了身子。再次看向皇帝,挑唇笑了。他将宝剑收回剑鞘后,来到一侧的矮案前,拿了一卷空白的圣旨。
然后,抬脚将一直拦在皇帝面前做护驾姿势的刘公公踹到一旁。把圣旨放到龙案上后,三皇子将话对皇帝挑明了。
他不似二皇子那般无用,只带了八百将士逼宫,想等着将传位圣旨拿下,再将逼宫之事抚平,当一个没有污点的皇帝。
他,三皇子朱宇,在这一个月之内,聚集了近三万名将士。如今,那三万将士已是将皇城包围了起来。
若皇帝同意让位,他一声令下,那些将士自会散去。若皇帝不肯,他不介意兵戈相见,让那三万将士直接攻入皇城,来个鱼死网破……
三皇子将自己所做之事平淡的叙述完后,又笑着对怒视着自己的皇帝道,“朱哲诡计多端,竟是买通了宫中奴才,将我那七个年幼的弟弟都杀害了……”
皇帝抬起手指指向三皇子的鼻尖,一个‘你’字未说出口,嘴角已是渗出血迹。
“你好毒辣的手段!”二皇子眯起眼眸,对三皇子怒喝道,“你竟是将他们都害了!”
三皇子回头对二皇子冷笑一声,这就是他一直看不起二皇子的原因——太过妇人之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待到他登基为帝,功成名就之时,这等密事,有几人敢私下相传,又有哪位史官,敢将它写进史书?
“如今太子,四弟五弟皆是不能再生子嗣,不配为君。朱哲又做下这般大逆之举……”三皇子回过头再次看向皇帝,手腕一抖,将圣旨展开,继续道,“父皇,已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皇帝捂着胸口又猛咳几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条绣了金龙的帕子擦了嘴角的血迹后,对三皇子道,“朕写。”
言罢,伸手去提狼毫。
三皇子却伸手拦住了,让皇帝先在圣旨上面落下玉玺。
没有玉玺的圣旨,等同废布一块。三皇子拿到了,也无法登基为帝,号令群臣。
他怕这其中生变,想让皇帝将密藏的玉玺拿出来,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只要寻到了玉玺,圣旨,全然可以让别人去拟。
皇帝笑了,对摔在一旁的刘公公道了句,“扶朕起来。”
年迈的刘公公从地上爬起来,擦了额头上的汗后,扶着皇帝去了屏风后。须臾,抱了只雕刻着双龙戏珠的精美盒子又跟在皇帝的身后回来。
皇帝撑着身子从新坐回到龙椅上,亲手将盒子打开,从盒子里将白玉制成的玉玺捧出。沾了朱红的印泥后,用力的按在了圣旨的左下方。
三皇子心满意足的笑了,伸手去拿还空白着的圣旨。
皇帝却拦住了,抬头对三皇子问道,“怎么,难道朕,不能亲手写下这为帝的最后一道圣旨?”
三皇子的态度重新变回谦卑,退离龙案一丈远后,对皇帝道,“父皇是真龙天子,当然能写下这最后一道圣旨。”
皇帝重新提起狼毫,在空白的圣旨上落笔……
就在三皇子逼皇帝写下传位圣旨时,皇城外正处于一片混乱。
在谈判无果后,江顼同方莫行带领的两万士兵,与朱佶事先在皇城周围安排下的近两万将士汇合,同三皇子所安排下的三万叛军进行了直接碰撞。
穿着同样服饰的士兵们口中喊着‘杀啊’,将利刃插入了自己同胞的胸膛。
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皇城外面的护城河,已是被鲜血染红。熊熊烈火烧上宫墙,映红了雪夜下的半边天空。
寿康宫中一片肃然,早就落钥了的宫门此时正大敞四开。几十名士兵,正围在正殿的门前,同一众手拿烛台,剪刀,棍棒等物件的宫女太监对峙。
十几名士兵和一名宫女的尸身,正横列在众人眼前,鲜血,染红了来不急打扫的新雪。
正殿的门亦是大敞着,往日里遮挡风雪的棉门帘被高高挑了起来,可以清楚看到坐于主位上的皇太后。
皇太后冷眼看着眼前这些杀了二皇子派来圈禁她们的士兵,所属于三皇子的人马,脸上无丝毫惧色。
木婉薇坐在皇太后身侧的太师椅上,紧张的心‘呯’‘呯’之跳。
她轻抚着肚子,在心中一再的对腹中的孩子和自己说:别怕,江顼一会就来,江顼和太子早有准备,定不会让二皇子或是三皇子的人得手,江顼一定不会扔下她们娘三个不管……
此时,为首的那个将士已是没了再对峙下去的耐心。他对皇太后扬声道,“太后娘娘,三皇子殿下有令,不许卑职们难为太后娘娘半分。只要太后娘娘将安庆世子妃和小公子交出来,卑职们马上撤离寿康宫。”
皇太后冷笑一声,“他连逼宫这种事都敢做出来,又何惧杀哀家一个老太婆?安庆世子妃,哀家不会交给你……”
“那,恕卑职无理。”那将士抱拳后,向身后一挥手,道了句,“上。”
数十名士兵不再犹豫,齐齐上前,手起刀落间,已是将守在抄手回廊上的宫女太监屠杀殆尽。
耳听着外面传来宫女太监的一声声惨叫,木婉薇在心底升起了绝望。
她扶着肚子起身,让青梅将脸上满是惊恐的启哥儿放到了皇太后的怀中,然后抖着声音道了句,“太后娘娘,他们无非是想要臣妾的命。便将臣妾交出去吧……您,帮臣妾将启哥儿好好的交到江顼的手中,臣妾便是去了,也心安了。”
说罢,将愣着神色站起身的皇太后推向了内殿,让一众宫女太监护住后,自己扶着肚子往外走去……
☆、第 305 章 结果
木婉薇心中是真的绝望了,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今,这横在她眼前的明刀,让她们一众老弱妇孺无力招架。
她此时唯一所想,便是用自己去拖住些许时间,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她知道自己此举不过是以卵击石,可这种时候若再不拼一拼,那就真是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她和江顼的孩子,一定要保住一个。
抖着双腿,木婉薇走到殿门口,抬手放下棉门帘后,止步站在了那里。
看着明晃晃宫灯下,横尸在雪地中,回廊上的宫女太监,闻着鼻侧浓浓的血腥味儿,她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止住后,只觉得双耳嗡嗡鸣响,后背生出了层冷汗。扶着迸溅上血滴的宫门,她缓缓坐在了门槛上。
抬头看了一眼提刀站在回廊下的将士,虚弱着声音道,“你无非就是想要我的命,我既是敢走出来,那就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提刀的将士止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