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三皇子逼宫之时,让皇帝写下传位诏书。
皇帝心中不甘,在写到要将皇位传于朱宇的宇字时,说什么也落不下笔。最后,竟是鬼使神差的写下了顼字。
落笔后,皇帝自己心中也是一惊。
就在他晃神的功夫,朱佶正好带着将士冲到了勤政殿中的书房内。三皇子以为皇帝已将传位诏书写完,大步迈近龙案,伸手便夺了过去。
看后一愣,然后大笑一声,扔给了朱佶。
皇太后听罢,苍白了脸色。坐回到椅子上思虑许久后,道了句那时情况紧急,皇帝所写做不得数。再说,没有落下玉玺的圣旨,等同废布一块。
提到玉玺,皇帝紧紧闭上了双眸。当日那份圣旨,是被三皇子逼着先行落下玉玺的……
“若是以前,那写到一半的圣旨便是被太子拿到,朕也不会过于担心。”皇帝轻喘着,继续说了下去,“可自老二老三逼宫之后,朕不确定了……”
逼宫的事情发生后,皇帝得知朱佶早已调遣了三万大军驻守在距离京都不远的深山之中。既是如此,他们应该在三皇子的三万大军聚集时便知道动向。若是提前出兵,同原来围守皇城的两万大军汇合在一起,一同将其驱散,北元将士的鲜血根本不会染红皇城外的护城河。
二皇子和三皇子顺利带兵进入皇城逼宫时,若朱佶早没准备,怎会带着不知从何处出来的五千精兵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便将叛乱平定。
既是早就有了准备,又为何没在二皇子和三皇子进到后宫中时便将他们拿下?从进入到皇宫的那一刻起,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叛逆大罪便已定下,若朱佶想要的是这个,已是达到目的。
可朱佶依旧没动,任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手下在后宫之中喊打喊杀,胡作非为……
“母后,您说这是为什么?”没等皇太后回答,皇帝已是冷笑一声,“他借老三的手,扫平了一切阻碍他登基为帝的障碍……”
皇太后的脸上,彻底没有血色了。
朱佶的手段,何其早明!
逼宫一事中,他借三皇子这手除去七个年幼皇子,达到了扫除障碍的目的。拿下乱党,救驾有功,却不借势登基,依旧称臣,赚得了满天下的贤德之名。
待到皇帝驾崩,他光明正大的登基,朝中百官怎会不俯首朝拜,奉为明君……
母子两人默默坐了许久后,皇太后对皇上笑了,“你培育出了一位真正的帝王,你,不如他……”
站起身后,长声一叹,转身离开了勤政殿。她老了,皇帝的难题,她解不动,又或是,根本无解。
天下之事,唯君王心最是难测。早荣夕辱,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朱佶会如何看待那写了朱顼名字的半道圣旨,没有人能揣度得出……
皇太后回到寿康宫中后,直接去了西偏殿。
这会儿,江顼已经走了,木婉薇正歪在榻上小憩。
木婉欣,则拿了一本诗词在看。听见宫人通传皇太后来了,她连忙起身,迎上去后笑盈盈的请了安,然后问道可是杀上一局。
皇太后摇头,坐在木婉薇的身边静静的看了须臾后,起身离开了。
回到正殿后,皇太后命宫人将照料木婉薇身子的御医叫到了身前,直言问木婉薇现在的身子如何了,可是仅得起出宫回安庆王府这一段路程。
御医坚定的摇头,木婉薇的身孕已是八个多月,正是危险的时候,经不起车马劳顿。
皇太后一叹,摆手让御医退出去了。
御医走后没多久,皇后顶着蒙蒙小雪前来寿康宫中给皇太后请安。说了些子吉利话后,又谈起了今年的新年要如何过。
早前是准备似往年一样张灯结彩的大过,可如今出了逼宫这样的大事,皇帝又在重病之中……
皇太后冷着面孔静静的听着,没做任何回答。皇后打理后宫多年,又怎会不知如何处理眼下之事。
果然,在闲话了半盏茶的功夫后,皇后将话扯到了正题上。
逼宫时,寿康宫中的奴才们几乎都被杀尽了。如今侍候的这些全是新进的宫女太监,难免会侍候不周。
皇后想了想后,将自己宫中的两个大宫女先拨过来给皇太后用着。待到年后开了春儿,再选好的送过来。
皇太后听后笑了,心知自己去勤政殿的事已是传到了皇后的耳中。不仅如此,只怕她同皇帝的几句密语,也不是密语了。
这就是她叫御医来的目的,她想快些将木婉薇送出宫去。却不想,木婉薇的身子实在是不争气。
木婉薇这一觉睡的不安稳,近一个月的时间,她终是拉着启哥儿,在一堆残骸中翻找到了江顼。
在看到那双平日里牵着她的大手浸在血水中时,她一下子惊醒了,满身的冷汗。
递目一看,发现守在殿门处的四个宫女,竟然全是陌生的面孔。
木婉欣拿着一枝烛台走到她身侧,柔声细语的道,“姐姐,别怕,有我在,什么也别怕。”
☆、第 308 章
宫中的新年再简单过,也是极其繁杂之事。
一进了腊月,宫女太监们便在掌事太监的安排下手脚麻利的忙碌起来,随之,年味儿也就出来了。
吃过蜡八粥,寿康宫中被装扮一新。
虽没有装扮太多喜庆的大红之色,可各式精美的宫灯,精雕而成,栩栩如生的各色剪纸,全然弥补了那丁点儿的不足。
吃食上也是极为讨巧,要比以往精细了许多。自腊月初八开始,新菜式轮番上桌。光是一条鱼,御膳房都能将其段成五段,烹制成五种不同的口味后,再拼盘上桌。
这般用心侍候,若是往年,皇太后定会称赞皇后几句心细孝顺。
可现在,皇太后实在是没有那般心情。在她的眼中,皇后这孝顺,全变了味道。
她一个‘耳聋眼瞎’的老太婆,哪用得着皇后这般费力讨好?给口吃的饿不着,给件穿的冷不到,也就行了。
因此,在皇后带领着后宫妃嫔给她请安时,她的脸色一直不善。
即便是这样,进了腊月十六,后宫中妃嫔们也是频频登寿康宫的门槛。
按着旧时规矩,在旧的一年里,越早要到福寿双全老人的吉利话,在新的一年里越是顺遂。
在宫中,能称得起福寿双全这四个字的,也唯有皇太后一人了。
众妃嫔给皇太后磕完头后,有心思的,还会特意到西偏殿中来看看木婉薇。毕竟这安庆世子妃在宫中也居了半年之久了,而且在逼宫之时还曾舍身拦在皇太后身前,着实让人敬佩。
便是没有真心只有假意,也应该过去走动走动。
木婉薇身子越发沉重,懒于应对这些妃嫔,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是弯起眼眸笑成一朵花儿。
大家都知道木婉薇的身子状况,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人去挑理,略坐坐意思到了,便都回去了。
腊月二十二,小年儿的前一日,晴婕妤走进了寿康宫的西偏殿。
晴婕妤初出现在木婉薇的面前时,可是将木婉薇给惊到了。那华贵靓丽的衣裳下,竟是一副皮包骨的骷髅相。
往日里丰润的两颊深深的凹了下去,大大的眼眶中是一双没有光泽的眼睛。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两鬓竟是染了霜白。
见木婉薇那般诧异的打量自己,晴婕妤笑了。吩咐小宫女搬了小绣墩,在木婉薇的**榻前坐下后,声音飘渺的道了句,“这宫中是喝人血吃人肉的地方……”
木婉欣就坐在**榻边儿,听闻这话,抬眸扫了晴婕妤一眼,又将头低下去了。
因是相识,木婉薇没像应付别的妃嫔那般应付她。命宫女上了茶盏,很是热络的聊了起来。三五句后见晴婕妤前言不搭后语,木婉薇便合上眼睛称累了。
晴婕妤看着在木婉薇闭上了眼眸似睡不睡,淡淡的道了句,“我要是你多好啊,往寿康宫中一住,便是往日里的故人都死绝了,也不会同你有半分干系……”
木婉薇睁开双眸,看向晴婕妤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
往日旧人,死绝了?
木婉欣在一侧冷冷的接话了,“晴婕妤莫不是糊涂了,竟是在这里胡言乱语。若是身子不适,还是速速回去休息,莫要扰了我姐姐休息。”
晴婕妤饶有兴致的看了木婉欣好一会儿,笑了,“咱们木家的女孩儿,还真是个儿顶个儿的出息。老太太一想到你,只怕是悔意滔天……”
“晴婕妤又说胡话。”木婉欣抬起美眸看向晴婕妤,挑起嘴角笑道,“我姓朱,不姓木。”
晴婕妤再未同木婉欣争论,站起身向殿外走去。走到屏风处,又回过身子对木婉薇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自小长大的清心观已被朝庭封了,你的师父和师叔们,早在几个月前便命丧黄泉了……”
见撑着身子坐起,脸色骤变的木婉薇,晴婕妤莞尔一笑,“说起来,最清楚这事儿是安庆世子爷,毕竟是他带的兵,封的观。”
言罢,提裙走了。
木婉欣眼眸微敛,目光如刀子一般向晴婕妤的背景扫了过去。回过头,对脸色极其难看的木婉薇道,“姐姐,你不要听她胡言乱语。清心观是清修之所,朝廷怎么可能说封就封?”
木婉薇深吸了几口气,将乱糟糟的心思平稳下来,然后对木婉欣牵强的笑了,“皇后这般小计量,我已是不看在眼中了。当日明晃晃的刀子横在眼前我都没怕,又岂会将晴婕妤那三两句话听到心里去?幽棠,端碗宁神的安胎药来,我要睡一会儿。”
幽棠听罢,连忙出去端了碗放了宁神草药的安胎药回来。木婉薇喝下去后,抚着肚子翻了个身。
晴婕妤的话,她不能信。晴婕妤就是木婉柔,是皇后养的忠犬。此时来说这番慌话,为的就是动自己的胎气。
清心观素来与世无争,只安心炼丹修行,怎么会惹怒了朝庭。更何况,清心观中还有位了尘仙姑,那可是北元二十几年前和亲出去的嫡公主,连皇帝都敬重两分。
想明白后,木婉薇将双眸闭实。只是心,却还是吊在半空之中……
晴婕妤脸上的笑在出了寿康宫,看到两名向自己走来的嬷嬷时变得淡然。两名嬷嬷未对晴婕妤说一句话,上前架住她便往凤仪宫的方向行去。
凤仪宫的偏殿中,皇后正坐在矮炕上喝茶。
见嬷嬷将晴婕妤带来了,使了眼色让宫女嬷嬷们全都退下。她起身走到了晴婕妤的面前,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后,冷笑道,“让本宫猜猜,你今日所做之事是何目的。你是想着替本宫除去了安庆世子妃,来讨好本宫?”
晴婕妤将脸别向一边,冷着面孔没有言语。如今,她恨不得喝皇后的血吃皇后的肉,又自会费劲心思去讨好皇后!
几年前,是皇后信誓旦旦的说,定会保住十二皇子一生荣华,她才会由木婉柔变成了木婉晴。
可如今,别说一生荣华,十二皇子便是连性命也丢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皇后!这,让她怎能不恨?便是拼得一命,也定要将皇后所做之事公之于众!
“是想除去本宫吧……”皇后伸手将晴婕妤的脸正了过来,继续说道,“安庆世子妃这半年来,在皇太后的庇护下过得是事事不知的日子。她根本就不知道皇帝所服用的丹药全部出自朝阳公主之手……你在她面前这么嚼舌根,就是让太后娘娘以为是本宫授意的吧?何其愚钝,就这些计量,还想算计本宫……”
如今寿康宫中有一半宫人是她的人,她若是想动手,何时不能,哪用将一条腿迈到棺材里的晴婕妤派出去?
皇太后若是连这点手段都看不清,又怎会当上太后?
“你当你同了朝阳公主合谋谋害皇上之事,便再无人知晓了吗?”晴婕妤咬牙,“你当太后娘娘,当真对你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弑君之罪,是滔天重罪。便是皇太后现在不问事事,皇帝病重,只要事情一揭发出来,也没有轻易让皇后脱罪的可能。
“本宫和朝阳公主合谋?”皇后再次笑了,她轻拍了拍晴婕妤瘦得只剩骨头的脸颊,冷声道,“本宫从为同朝阳公主合谋过……你真是无知,而又无畏……”
皇后没有同了尘合谋,她唯一所做之事,不过是知道丹药的真相后,秘而不报而已。
她若是真是主谋,又怎会让朱佶食用那种害人的丹药,将太子登基为帝的事,变得如此复杂。
晴婕妤亦是冷笑了,抬起骨瘦如材的左手,拍上皇后的凤颜,挑眉道,“皇后娘娘您说自己没同朝阳公主合谋过,说出去,有几个人会信?重要的是,皇上会信吗?你当我为什么一个宫女也不带的走进寿康宫?”
这些年来,她怎么会只搜集贤嫔的罪症?皇后的罪证,就在刚刚,在她只身去寿康宫时,已被她的贴身宫女送到勤政殿去了。不仅如此,还送到了宗人大院一份。
皇后脸色一变,“本宫不应该留着你!”
晴婕妤回头看着慌慌跑进来的李嬷嬷,对皇后轻声道,“你现在说这话,晚了。”
李嬷嬷走到皇后面前,面色凝重的道,“皇后娘娘,皇上唤您过去,马上,立刻……”
☆、第 309 章
皇后这些年来的作为,细数起来可算是恶迹般般,相比已被打入冷宫的贤嫔,是旗鼓相当。
残害后妃,谋害皇嗣这样的事她一样没少做,而且,还多出一项**后宫之罪。
一年前皇后将贤嫔从贵妃的宝座上拉下,用的是两名怀孕宫嫔的死。那时,皇帝已是服用了近四年的丹药,又怎么可能会让宫妃怀上子嗣?
这,便是皇后一手安排。
得知事情真相的皇帝,可想而之是何等震怒。为君者的尊严,皇室血脉的纯正,全部成了皇后手中的用来打压敌对者的手段。
无人知晓那一日皇后到勤政殿中去,皇帝同皇后说了些什么。只是次日,病中的皇帝便下了旨,将皇后禁足在凤仪宫中,并命宗人大院秘密严查皇后这些年来的罪证。
而后宫之事,则交与了皇太后代为打理。
当日下午,半个月前被皇后笑盈盈送进寿康宫中的那些宫女,皆被寿康宫中的新管事太监以各种名头打发了出去。
接了后宫大权,皇太后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她坐在偏殿之中,看着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