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当时还是小将的镇国公护送上路,小腹渐渐凸起,朝阳公主才知自己腹中还有一个显国皇室血脉。
边关到京都的路途遥远,当一行简单人马到达距离京都八百里时的小鎮姚镇时,朝阳公主的身孕已经足了八个月。
这个月份的妇人,最应该的就是卧**休养,准备临盆事物,迎接新生命的来临。
镇国公不忍看着一个妇人如此奔波,便向皇帝密报此事,请求皇帝允许朝阳公主原地待产,待孩子生下来再入京都。
皇帝同意了此事,他命镇国公留下一队人马保护朝阳公主在原地待产,而镇国公本人,则护送着显国的小皇子小皇女先行回京都。
镇国公自是不敢违抗,接到皇命的当日,便将显国的公主皇子从朝阳公主的身侧带走进京。
镇国公护送显国的皇子公主进入京都的次日,姚镇的急报被快马加鞭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显国皇子和公主被带走的第五日,朝阳公主动了胎气,产下了一个女婴。
因不足月份,落榻的地方条件有限,随行的医婆医术不湛,那女婴一生下便没了气息……
一个已死,不被显国皇室知晓的女婴,自是不会被记录到北元的案卷之上。那些随行的将士,又有谁敢将这等密事外说?
江顼再查,又怎能查到一个早在十八年前一落生就‘死’了的女婴?
“那医婆,早就被朝阳买通了……”朝瑰公主猛咳了两声后,喘息道,“就算当年镇国公不心生慈悲,让朝阳原地待产,朝阳也会对自己动手。她知道自己保住那一双儿女的可能十分渺茫,只有她肚子里那个,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拳拳慈母心,了尘仙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女被送到边关祭旗。便是心中恨意滔天,却还是要求皇帝留下她一条性命,苟且求生。
因为她还有女儿,那个生下来弱得连哭都哭不出声,她只看了一眼便被死婴换走的孩子……
江顼闭着双眼,将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余下的事,朝瑰公主不说,他也能猜到了。
了尘仙姑是故意选的清心观,故意将自己的女儿和年岁相当的安平侯府嫡姑娘换了身份。
只有这样,她那身份见不得光的女儿,才有了个光明正大,公卿世族的身份。再加上镇国公对柳氏的疼爱和一幅软弱心肠,她的女儿,定会有一片锦绣前程……
抿着唇,临起身离去时,江顼对朝瑰公主问出了心中最后的不解。
朝瑰公主是北元真正的嫡公主,是太皇太后的亲女,大行皇帝的亲妹。了尘仙姑,怎么会将这般隐秘之事说与朝瑰公主?
“因为我的心,是肉长的。”朝瑰公主哽咽落泪,“她这一辈子都给了北元,我就不能给她留下个女儿?”
了尘仙姑的母家世家行医,她自回到京都修道,便开始调理朝瑰公主的身子,若不然,朝瑰公主怎会多出十几年的寿命。
这十几年里,了尘仙姑过的是何种日子,朝瑰公主全都看在眼中。
那种锥心之苦,哪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所以当了尘仙姑跪到朝瑰公主面前,求她给自己女儿一个体面的身份时,朝瑰公主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朝瑰公主唯一没想到的是,了尘仙姑,竟是会给大行皇帝下毒,从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她想恨了尘,却发现她恨不起来,心中,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唉叹,唉叹这世道和命运的不公……
江顼从朝瑰公主府出来时,木婉薇坐在马车上已是睡着了。
迷糊中被江顼抱到怀里,她问江顼回去做什么。
江顼轻声道了句,“回去辞行,”
见木婉薇满脸错愕,他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接你出宫后带你走吗?先去江南,找你六妹……”
☆、第 326 章 美梦
因江顼那一句话马上带自己去江南的话,木婉薇的心情变得雀跃起来。回安庆王府的路上,她不停的同江顼规划离开京都,到江南定居后的日子要如何过。
只这美梦才坐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在离安庆王府还有两条街的时候,一名安庆王府的随从急急将江顼和木婉薇的马车拦住。先是‘噗通’一声跪下,然后惨声喊了句,“世子爷,王爷要不好了,王妃让您和世子妃快些回府呢!”
余下的路,木婉薇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当她和江顼从府门进去时,丫鬟婆子们已是乱做一团。
不停的能听到管事嬷嬷毫不避人在大声私语:
“那个衣裳可是准备下了?”
“可是去找搭棚的工匠了?”
“你这腿懒的婆子,还不快给咱们府上常来往的庄子送句话儿,上好的白绸,送上几十匹来!”
这些碎语,让木婉薇心慌。她抬头去看江顼,见江顼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木婉薇小跑两步追上江顼,将他冰凉的大手握住了。
夫妻两人来到主院时,主院里虽还未挂白绸,气氛却是极哀。屋外站着的,是几个平时并不得**的侍妾。都在拿着帕子按眼角,因挡着脸,分不清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
屋子里坐着的,是平日里得**,生了子嗣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们。有面色焦急紧张的,有低头小声缀泣的,还有小心翼翼的向内室里张望的。
曾氏的神色很不好,脸色苍白,看到江顼和木婉薇进来时,下意识的避开了眼神。
姜氏则是在嘴角挂了一丝冷笑,可转眼,那丝冷笑便被满面哀伤所取代。
江顼看也没看众人百相一眼,牵着木婉薇的手便进了内室。
屏风这面守着的,是一脸悲色的江枫,大着肚子神色拘谨新二奶奶杨氏,还有看着屏风上所绘的松树不知在想什么的江彬。
见到江顼和木婉薇进来,几人皆是上了前,唤了声大哥大嫂。
江顼将目光落在江枫身上,还未等问安庆王爷的病情如何了,便见面色惨白的安庆王妃从屏风后走出来了。
对江顼和木婉薇唤了一声顼儿和媳妇儿后,安庆王妃哀哀戚戚的哭了起来。
随后,一向同安庆王府交好的刘御医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木婉薇微微挑眉,御医已经请来了,那安庆王爷不好已经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了。为何,安庆王妃才刚刚派人去那他们回府?
江顼向让御医迎了过去,问了问安庆王爷现下的情况如何了。刘御医看了江顼一眼,长叹一声后,轻轻摇了摇头……
木婉薇心中一紧的同时,感觉右手上猛的传来一阵剧痛。她再抬头看江顼,江顼眼眸中的情绪,已经不能用伤痛来形容了。
江顼听闻木婉薇受痛的吸气声后,马上将手放开了。随即,咬着眼,将带着怒意的目光扫向了安庆王妃母子三人。
早起出门时,江顼还曾到来同安庆王爷说过几句话。那会的安庆王爷虽起不来身,用的东西也不多,精神却很好。
不过是半日的时间,他离开不过是半日的时间,安庆王爷竟已是到了弥留之际。
安庆王妃避开了江顼的目光不敢直视,江彬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最后是江枫道出了句,安庆王爷是被气成这样的。
至于如何被气成这副模样,江枫又咬紧牙根不说了。
江顼火了,大步走出屋子,将平日里侍候安平王爷的奴才叫到了一起。可这些人,又有几个敢说。
正在江顼要发火时,肖楚楚从一侧的小厨房里走了出来,轻声细语的对江顼说了事情原委。
安庆王爷的病沾不得气,偏偏王府中的事不让他省心。今日这个闹,明个那个哭,连个给老爷子养身治病的空档都不留。
好不容易江嫣的事消停了下来,偏偏又出了江顼和芍药的事。
安庆王爷根本就不信连个妾室都不纳的江顼会如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一样做出那种荒唐之事,所以这几日,一直没有闲着。他将自己信得着的奴才都派了出去,打听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查了几日,也当真查明白了。
这事,是曾氏设计来算计安庆王妃的,目的是借江顼的怒气,将安庆王妃扳倒。
而安庆王妃,对曾氏算计自己也不是一无所知。可她却没有马上反击,而是寻了机会同安平侯府的人见了一面,将芍药自小到大的事打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给那谣言火上填油,又把曾氏的手段暴露了出来……
目的,是将计就计,借江顼的手,彻底除去曾氏……
这般手段是非,安庆王爷知道了怎会不怒。所以趁着江顼陪同木婉薇回娘家这半日,将安庆王妃和曾氏叫到了屋里臭骂了一顿。
怒急攻心之下,晕厥了过去……
听完肖楚楚说清一切,江顼气笑了。
那几句谣言,他和木婉薇都未往心里去。却不想,偏偏害了安庆王爷……
木婉薇看着这样的江顼害怕,她轻晃了两下江顼的手,唤了声江顼的名字。
江顼则是回屋了下木婉薇一下,让木婉薇先回兰苑,说他有话同安庆王妃几人说。
木婉薇本不想走,可看到江顼眼中的坚持后,转身回了兰苑。
回到兰苑后,木婉薇坐立不安。心烦之下,坐在书案前拿着笔乱画。画着画着,不由得想起了江顼车上说带她去江南的那句话。
虽知道可能实现不了了,可还是强安下心,写下了出行时所需要的物品。
从车马大项到随行人员再到一路上吃穿等日常所需,皆要细备。
还有她和江顼两人的产业,若是变卖,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找不到合适的买家。若不变卖,总要安排放心的奴才过去打理……
坐在书案前,木婉薇写一会停一会想一会,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头绪,写下的东西根本没有章法可言……
江顼从主院时,木婉薇正坐在书案前拿着毛笔发呆,笔上的墨汁滴在纸上,将她乱乱写下的东西润成了黑黑的一片。
江顼背手而立,站在帘珠外面愧疚的看了木婉薇许久,直到进来给木婉薇奉茶的樱桃轻唤了他一声,他才走近木婉薇。
拿起木婉薇乱乱写下的纸张看了须臾,江顼称赞了两句木婉薇细心,让她按上面的东西置办便可。
至于田庄店铺,他安排人来打理,以后一年,或是二年回来查看一番便是。待寻到了定居之所,再将京中的产业变卖……
木婉薇则是把那张纸拿过来揉成了一团攥在了手心里,问安庆王爷那里如何了。
江顼稍缓和了一点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沉,道了句醒了。
醒是醒了,不过人却不是清醒的,拉着安庆王妃的手,叫江顼的名字。江顼回来,是换身衣服去宫中请御奉的。
只要有一线救回安庆王爷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木婉薇听罢连忙让秋锦去拿衣裳,又让樱桃去厨房拿糕点,让江顼略略吃些……
正张罗着,小尾巴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对江顼跪下后,痛哭着道,“爷,不用去了……王爷,已经去了……”
☆、第 327 章 遗书
虽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小尾巴说出那句‘王爷去了’时,江顼和木婉薇,还是双双愣在了原地。
待木婉薇反应过来时,江顼已经飞一般冲了出去。
放下手中江顼刚换下来的长袍,木婉薇顾不得去洗手上的墨汁,急急的便往外走。
王嬷嬷却将她拦住了,先是给木婉薇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又将木婉薇早上回朝瑰公主府时簪的满头珠翠都摘了下去,换了一套银白的头面。
唇上的殷红胭脂也擦掉了,上下打量未见什么不妥后,才让木婉薇出了兰苑的院门儿。
木婉薇到达主院时,主院的院门房脊上已是挂满了白绸。
几个腰间绑了白布的管事嬷嬷站在抄手回廊上,指挥着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给跪在院子里哭丧的妾室们分放孝服……
木婉薇一进了主院的院子,便被两个迎上来的管事嬷嬷套上了一件孝服。
穿好后,两个嬷嬷按着眼角,一左一右的对不知何时落下眼泪的木婉薇道了句世子妃节哀后,请木婉薇往屋儿里去。
屋儿里跪了一地的妾室庶子庶女,皆是拿着帕子捂着脸痛哭。
曾氏和姜氏跪得很是靠前,神色上再无了往日的针锋相对,皆是哭花了妆容。
木婉薇扫了众人一眼,擦了擦泪湿的脸颊后往内室里去。
内室里,已经穿好孝服的江顼立于安庆王爷**榻的左侧,紧绷着脸,泛红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安庆王爷似睡着了般的平静面孔。
安庆王妃,侧坐在**榻边上,正握着安庆王爷的手低声哭泣,轻轻细语。
江枫和江彬跪在**榻前,都是红着眼圈。新二奶奶杨氏哭得厉害,她跪得离安庆王爷的**榻远远的,手中的帕子已是浸湿了。
木婉薇饶过屏风进来,只看了眼中满是伤悲的江顼一眼,心便揪痛了。她碎步上前,轻轻拉住了江顼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右手。
安庆王妃哽咽着落泪,细语道,“……王爷,您便安心的去吧……您的遗愿,我定会完成的……王爷,过奈河桥时,先别喝孟婆汤……等等我,咱们一起走,有伴儿……”
说完这番话后,安庆王妃将脸贴在安庆王爷的手上又是一番痛哭。
哭罢后,让赫嬷嬷扶着她起了身。
扫了一眼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后,她抽噎一声,让江顼和木婉薇落跪。
江顼没有犹豫,拉着木婉薇的手便跪下了。
安庆王妃拿着素帕子擦了红肿的眼角,哽咽了两声后,让赫嬷嬷去外面将庶子庶女和他们的姨娘们请到内室来。
须臾,安庆王爷的**榻前便跪满了人,两个平日里不得**的庶女和姨娘,甚至跪到了屏风的另一面。
安庆王妃扫了一眼,见人到齐了后,提高了声音,指挥着众人给安庆王爷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让江顼和江枫起身,随她去安庆王爷的书房里,从一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带着暗锁,乌木制成的小匣子。
抱着那个小匣子回到内室,放到安庆王爷的手旁边后,安庆王妃对众人哽咽道,“王爷近几年来的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早早便将应该嘱咐大家的事写下来放到了这个小匣子里。”
用手轻抚了两下那个匣子后,安庆王妃继续道,“这匣子的钥匙,王爷并没有给我。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