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夫人看了眼木婉欣,点点头将纱帘放下了。
木婉欣此刻正同柳纤灵玩的高兴,那只煻凤凰被插在了窗柩上,光线一晃,似真要展翅飞走了一般。
距马车前方十丈远的地方,镇国公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看着前方行过的一支队伍紧锁眉头。
那队伍很是特别,竟是由数不清的和尚组成。全是和尚也倒罢了,只是那队伍的最前方,有八个金刚打扮模样的外土和尚抬了一顶装饰华丽的莲花轿。莲花轿上面坐了一位裸露了双肩,妆扮妖娆的女人。那女人皮肤白皙晶莹,鼻梁高顶,眉毛浓而黑,嘴唇饱满红艳,挽着中土不常见的发髻,簪满了金饰。身上披着一层泛了金光的红色薄纱,如一位异域新娘一般。
女人在莲花轿上盘腿而坐,双手承观音普渡式,双眸微眯,嘴唇轻动,正在颂经。
在这顶莲花桥的前后,还有三顶小些的莲花轿,上面亦是坐了用薄纱遮了面孔,却能清楚看到五观的美丽异族少女。同前面那女人不同的是,她们只是跪坐,双手在胸前合实,一脸虔诚。
这些和尚,一边护着这四顶轿辇缓缓而行,一边口颂《佛母大孔雀明王经》。所经之处,皆是佛音。
柳景盛不敢直视,勒了马的缰绳,用袖子遮着眼,脸带羞红的道了句,“这是哪里的僧人,竟是如此伤风败俗。”
柳景瀚不以为然,晃着马鞭笑道,“大哥,在边关时经常能看到裸着双腿的异族少女,那是她们国度的风俗。你没见那为首的女人和上前拿着摩轮唱经的和尚都是异族模样吗?许这就是他们那里的习惯罢了。”
“蛮族!蛮族!”柳景盛连连摇头,“真是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柳景瀚朝头上的青天翻了个白眼,勒了马缰来到镇国公旁边,问道,“爹,你怎么看?”
“这里不是边关,我能怎么看?”镇国公弯下腰轻拍柳青的肩膀,道,“柳青,去打听打听。”
柳青得令,身子一窜出了小巷,隐到了沿路围观的人群中。
待到那特别的队伍行远,柳青回来了,对镇国公道,“回老爷的话,属下已是打听到了。这一行僧人是从身毒国来的高僧,他们用莲花轿所抬的,是他们密宗里地位崇高的明妃。”
☆、第 48 章 念想 【800票加更】
身毒国,位于西方,是佛教的发源地。同北元之间,隔了崇山峻岭的乌思藏,以极高入天际的天子障。
身毒国的塑身金钢同明妃亲自到北元来传教,弘扬佛法,自是受到北元佛教信徒的爱戴。
虽然队伍已经行了过去,可那些在跪在街边围观的信男善女,依旧是口颂佛经,满面虔诚。
刚从小巷里出来镇国公一行人,成了整条街上最为突兀的存在。
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下,一家人自是再没心情闲逛下去了。
匆匆到清玉斋去买了凝露糕,再到京城中最大的绣楼锦绣庄给几位姑娘量了身材,定制了秋冬两季的衣裳后,镇国公让柳青护送了镇国公夫人以极四位姑娘回柳府,自己则带了长子柳景盛匆匆离去。
回了柳府,娘儿几个的话题不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甚至不是糖人和凝露糕,只在隔了纱帘远远看见的那群异国和尚身上打转。
木婉薇身为修道之人,自是不能参与这样的话题。她只安静的用茶吃糕点,一边听镇国公夫人同柳氏姐妹杂七杂八的说,一边体会她母亲曾经最为喜爱的糕点。
微甜,带了一股子松树香,淡淡的,很好闻。糕体细腻,和了唾液一抿就化,一点也不沾嗓子。
的确是上等的糕点。
只是,用惯了宫中糕点的木婉薇,并没觉得这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她还是吃了四五块,将小嘴塞得满满的,幻想,十五年前,柳氏就是坐在她这个位置上,一甜幸福的吃着凝露糕。
此时,镇国公夫人同柳纤雪的话题已经谈到要去异国和尚所落角的大普度寺去上香。
上香为假,主要目的是还是想看看那四名美丽动人的明妃。
据柳青所打听回来的消息称,那四名明妃中,最为尊贵的是最前面那个,被尊称为佛母。
佛母,是开坛讲佛的,只是因为才到北元,还没定下开坛的确切日子。
聊到高兴之处,镇国公夫人已是吩咐了胭脂去打听佛母开坛到底定到了何日,又要填多少香油才能得幸进去。
回头间见木婉薇走了神,镇国公夫人轻捏了木婉薇的小脸蛋,笑道,“你舅母我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人,想去,无非是看看热闹长长眼界。等打听了佛母哪日开坛,我带了你们小姐儿几个一起去……”
木婉薇摇头笑了,“舅母忘记了?我是自小修道的,修道之人怎能去和尚庙里听佛母讲佛呢。”
镇国公夫人恍然大悟,“我竟是忘记这回事儿了。不去凑这个热闹,倒是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木婉薇看着镇国公夫人,沉吟了片刻后又道,“舅母,婉薇有一事相求,不知……”
“什么求不求的,你想说什么便直说。”镇国公夫人展颜笑了,“只要舅母能做到的,都答应。”
木婉薇微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初回侯府时匆忙,未曾和师傅告别。这大半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心中记挂着的,这事实在是做的欠妥帖。”
其实木婉薇想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来着,可想着这换镇国公夫人定是不爱听,便咽下去了。
镇国公夫人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道,“不是什么大事,等我同你舅父说一声。”
木婉薇点头,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当日晚上,镇国公便将木婉薇叫到了他的书房内,问了木婉薇的想法。
木婉薇拘禁的坐在一把漆红太师椅上,将与镇国公夫人说的话又说了遍,最后又加上了几句,“在府时我便总记挂着回去一次,可老太太和,和我父亲知道后是定不会允许的。如今在舅父这里,便想请舅父做了这个主。”
“小事而已。”镇国公没坐着,而是背着手看挂在西墙上的一把宝剑,“婉薇,你在道观中修行十年,可是学到了些什么?”
木婉薇抬头瞄了眼镇国公的背景,轻声细语的回道,“最初几年小,也学不得什么。师傅虽是观主,会的也只是道家经文。后来观中来了位了尘仙姑,学问极好。她将我视为亲女,教我习了几年字。道家的经文,我大多是背得通的。只是回到侯府后,便只学《女论语》《女儿经》这些了。”
“可曾学过炼丹?”镇国公回过身,直视木婉薇笑道,“道家,不是都炼丹的吗?”
木婉薇微微点头,“学过的,回侯府前我跟着师傅已是能炼出清心丹。师傅说我头脑还算灵动,再精心学上几年定会小有进步的……”
镇国公微眯上眼睛,脸上看不清喜怒,只将拳头捶在书案上,咬牙道,“可惜了!”
木婉薇心中一颤,忙抬头对镇国公解释,“舅父,我知修道之人的名声并不好,甚至会被称为妖道。可,那些一心修行的姐妹,当真要比世俗之人纯朴得多。”
越是辩解越是无力,最后木婉薇低下头,亦是长叹一声,有些落寞的道,“若舅父觉得不回去的好,那婉薇便不回去好了。”
“舅父不是那个意思。”镇国公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对木婉薇笑道,“薇儿,你想哪一日回去?我让你舅母帮你安排了随行之人,是否还要住上两日?又要带些什么东西?”
木婉薇双眸一亮,明媚的笑了,“舅父,您同意了。”
镇国公连连点头,弯下腰轻捏木婉薇的脸蛋,道,“薇儿,你笑起来同你娘一样好看。她小时淘气,比不得你懂事听话,每当惹了祸事后只这样对我一笑,我就舍不得生她的气了……”
木婉薇也捏了两下自己的脸蛋,歪了头问道,“舅父,我同母亲,长得像吗?”
“眼睛,你只眼睛同你母亲,一模一样。”镇国公站直了身子,走回到书案后又随口问道,“薇儿,你母亲可是给你留下了什么东西?”
柳氏只留给木婉薇一块玉佩,木婉薇贴身戴了十年。听到镇国问公,她便将那玉佩摘下来递了过去。
镇国公拿到手中看了细好一会,最后又还给了木婉薇,背过身去叹道,“你母亲一直觉得对不住你……留了念想就好,留了念想就好。你是懂事的孩子,万不要怪她……”
木婉薇将玉佩握在手心,鼻子变得酸酸的。她刚想再说什么,镇国公挥了两下手让她回去休息了。
☆、第 49 章 道观 【打赏加更】
柳老太爷这一生共育有六名儿女,其中两儿为嫡,长女为嫡,其余三女皆为庶出。
从儿女嫡庶所占比重,便可看出身为主母的柳老夫人的手腕如何了。
只是在这么兄弟姐妹中,身为长子的柳仁杰,也就如今功名成就的镇国公最为亲近的,只有最小的四姑娘柳敬敏。
对于这点木婉薇一直想不明白。镇国公既有嫡弟又有嫡妹,为何会对一个小小庶女另眼相看?
陪着柳氏一同长大的屈妈妈,对这其中缘由是最为清楚的。
柳氏的姨娘薛氏,是柳老夫人陈氏一起长大的陪嫁丫鬟,虽比不得亲姐妹,却也要比别人亲厚三分。
陈氏嫁到柳府第二个年头时,在朝中做官的柳老太爷因行举不当被降了职。陈氏孕中听得消息,心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最后虽平安诞下了柳仁杰,可整个人却因失血过多而成了风一吹就倒的纸人儿。
那时的陈氏别说照看幼儿了,就是连下**也不能。所以,她就给自己最为贴心的薛氏开了脸,做了柳老太爷的侍妾。
薛氏忠厚,既要衣不解带的服侍陈氏,又要照料陈氏生下的幼儿,同时还要忙于在柳老太爷的几位侍妾之中周旋,人前人后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白眼。
陈氏这一病,就是三年零七个月,当她恢复得如正常人一般时,她所生下的麟儿柳仕杰已是能小跑着唤娘了。
近四年的悉心照料,让柳仕杰对薛氏的依赖远大于陈氏。也正是因为这,再加上别的姨娘挑唆编排,让陈氏将薛氏视为眼中盯肉中刺。
她不仅将薛氏撵到了柳府最为偏僻的院落去住,还禁止柳仁杰同薛氏见面。
五年后,薛氏在小月了二个庶子后,终是诞下了柳敬敏,然后散手人寰。
柳敬敏,便被柳老太爷抱到了陈氏那里,由陈氏抚养长大。
“其实,太老爷是顶喜欢薛姨娘的,不然薛氏也不会接连有孕。”屈妈妈连连叹息,“只可惜命薄,死后才得了姨娘的虚名。薛姨娘去时,舅老爷已经九岁出头快十岁的年纪了,因那些嘴碎的挑唆,他便知道了老夫人同薛姨娘之间的原委。从那时起他在心中就对老夫人做了痕迹,越加疼爱薛姨娘这唯一的血脉,可比对嫡妹好上太多了。”
木婉薇躺在**榻上,似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发了半天呆,她才牛马不相及的说了句,“原来舅父要比母亲大上十岁。”
“正是呢。”屈妈妈笑了,用双手比划着道,“太太可是舅老爷抱大的,一直抱到了七岁,直到老夫人沉着脸说男女有别,就是亲兄妹也不许这样胡闹后,舅老爷算是不再抱太太了。只是,却总带了太太出府去玩,太太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屈妈妈说着说着哽咽了,拿着袖子轻按眼角,“要是舅老爷在,是万万不会答应太太给别人做继室的……”
木婉薇抬手递给屈妈妈一条帕子,安慰屈妈妈别哭了。
屈妈妈自知失态,接过帕子胡乱擦了脸,帮木婉薇掖好被角后起身出去了。
木婉薇,又是彻夜未眠。
……………………………
既是打算了回道观去看看,木婉薇便没拖时间,在做了决定的第三日,便在镇国公夫人的叮嘱下上路了。
木婉薇自幼修行的道观距京城并不远,坐马车速行只需一日的功夫。当日傍晚,木婉薇所乘的马车,便在十个侍卫的护送下停到在清心观的观门前。
对这里,芍药自是熟门熟路。她下了车几步跑上前,双手击门,将观门叫开了。
门一开,从里面从来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眉清目秀的小道姑。那小道姑见是芍药,行了个道礼,高兴的问道,“可是上善师姐回来了。”
见芍药点头,那小道姑忙回头喊了句,“若水,快去通禀师傅,上善师姐回来了。”
木婉薇从马车上下来,对那个小道姑施了道礼,笑着问道,“妙玉,师傅近来可好?”
因是回道观,木婉薇又恢复了一身道士打扮。只是没了道袍,只用一件天蓝青的衣衫代替了。
芍药则是从包袱里摸出了几两碎银,递给随行卫护的侍卫头领后,笑道,“何文,这里是清修之地,你们不便进去。你们就到山下的小镇里找间客栈住下吧,姑娘要在这里住上两日,两日后你们再来接姑娘回府。”
何文接过银两,笑了,“我们几个心中有数,定会做到万全的。”
芍药回头见木婉薇已是进去了,便对何文笑道。“那你们便下山吧,天色越晚行路越难……”
说着也跑到道观中去了。
木婉薇的师傅道号一清,已是天命之年。只是样貌还如三十岁一般,乌发玉面不曾见老。
当年,镇国公就是将木婉薇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中。
一晃十年过去,一清仙姑果真没有给过木婉薇一分委屈,反而处处照顾,疼爱有佳。
木婉薇除了对了尘仙姑的感情深,便是这位一清仙姑了。
也不用别人引路,她直接奔了炼丹房,对正坐在丹炉旁的一清道姑行了礼问了好。
一清仙姑坐在蒲团上,睁开双眼将木婉薇上下打量了一翻后,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连点头道,“一别半年,你高了……”语气一顿,又露出疑惑,“只是,为何眉心阴郁之气不去,似是烦事扰心一般。”脸色一沉,声音冷了,“可是给了你委屈受?”
木婉薇心中微酸,在一清仙姑前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展了笑脸将自己回到侯府中的好玩事挑拣着说出来让一清仙姑宽心。
一清仙姑一一听了,终是缓和了面容,可随即却又训诫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