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薇不语,蹲下身子将脸埋在了双臂之中。
心里烦乱之际,木婉欣舔着嘴唇,可怜兮兮的拉了木婉薇的胳膊,道,“娘亲,欣儿肚子饿了。”
木婉薇咬着下唇,抬起头思量良久后,将木婉欣带回到百花阁的暖阁里。
暖阁中的茶水糕点还未撤下,主仆四人随意填了肚子,无声息的干坐着。这期间,除了一个绿衣丫鬟先后添了几次茶水外,再无人前来。
直到太阳落了西山,柳纤雪才急匆匆的赶来,身上还穿着行及笄礼时的繁杂服饰。她见到木婉薇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笑问道,“我不得闲顾着你,你怎的也不知道出去?不饿得慌?走,我带你去用饭。”
木婉薇摇头说不饿,将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后,认真的对柳纤雪问道,“纤雪姐姐,你问你话,你不许糊弄我。”
柳纤雪用纤细的玉指轻绕发丝,歪头笑道,“问你家二姑娘落水的事儿?”
以往,柳纤雪再厌烦木婉月,在木婉薇的面前也会称一声月姐姐,如今,直接变成了二姑娘。
木婉薇连连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怪胭脂的差事当的不好,”柳纤雪轻描淡写的道,“她去叫你出来,也没同木二夫人和二姑娘打个招呼。二姑娘见你们不见了,心中挂念,便出来寻你们了。这园子也是大了些,她走谜在大哥的院子里,又失足落了水……”
“救她上来的外男是谁?”木婉薇打断柳纤雪的话,直问事情的核心。未等柳纤雪回答,她又肯定的道,“是太子殿下,对不对?”
柳纤雪点头,道,“太子殿下一向宽和,见有人落水,就让身侧的小太监下水去救……”
木婉薇在心中将整件事情理顺了。
她离开花厅时是同木二夫人知会过的,木婉月去寻她,怎会不事先同木二夫人打了招呼?就算她没同木二夫人打招呼,又怎么可能在满园子都是丫鬟婆子的情况下,穿过大半个后花园走谜到柳景盛的院子里去?
又恰逢朱佶在场时落水……
若说这不是有意为之,谁会相信?
木婉薇羞愧无地自容,若地上有条缝,恨不得立马就钻了进去。自家姐姐做出此等龌龊之事,她还有何脸面留在镇国公府?
☆、第 79 章 莲说
木婉月落水时,不仅太子朱佶在,安庆王府的世子爷江顼和镇国公府长公子柳景盛也在。虽然是朱佶身侧的太监将木婉月从水中救起,可三人却都看见了她衣裳不整的样子。
安平侯府要一个交待,这交待,不是将这事压下去当没发生过那样简单,而是摆明了要将木婉月许给这三人中的一个。
镇国公夫人震怒!
木婉月虽同镇国公府无半点血缘关系,她却从未对木婉月有半分疏离,而是将她当成亲外甥女那般看待。
她没想到木婉月做出这种事,将整个镇国公府都算计了进去。
镇国公虽是粗人,心思却不粗,听镇国公夫人将这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上一遍,直言道木婉月心比天高。
这三人中,江顼是京都中出了名的痴情公子,非青梅竹马的小表妹不娶。
木婉月既是能丢了脸面做这个局,就不会往他的身上打主意自寻苦吃。
柳景盛虽是镇国公府的长公子,才气却是一般,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木婉月连中了解元,前程似锦的花家公子都看不上,又怎会看得上柳景盛?
余下的,就是当朝太子朱佶了。
朱佶今年十七岁,还未大婚,皇上正在为他选定太子妃人选。
镇国公说木婉月心比天高,指得就是她窥视太子妃之位。就算没有肖想太子妃之位,也定是打了侧妃的主意,不然也不会将镇国府拉下水,做为她进太子府的筹码。
镇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推不掉。若纤雪能同她换换,倒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了。”
皇后有意立柳纤雪为太子妃,所以才一再的将朱佶往镇国公府打发,让他同镇国公府交好亲近。
镇国公位高权重,手握北元大半军权。皇后这样做,无非是想给太子寻一个强大的臂膀,以稳固他在朝堂上的地位。
只是这种事,由皇上提出来是一层意思,由皇后提出来,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皇上正值壮年,他不发话,镇国公自是三缄其口,做好为臣的本分。
除去皇上那一方面的原因,镇国公夫人也是不赞同柳纤雪嫁入皇室的。她只想自己的爱女同她自己一样,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听起来似没远见,却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追求。
镇国公没有接话,亲自提壶给镇国公夫人倒了杯香茶,宽慰道,“夫人莫要劳心!这事儿,交与为夫来办。”
镇国公夫人闻言一笑,将心放到肚子里了。镇国公只要说出这话,定是在心中有了计较。
镇国公夫妇并没有因木婉月而迁怒木婉薇这小姐儿俩,反而连声安慰。吩咐丫鬟婆子带着她们用了饭后,又把她们好生安顿在了清明居中。
清明居是当今大公主年幼时的居所,是座三层的小阁楼,修得极其精美。阁楼的前面接临花园,后面则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除了有个小厨房外,在正北方还有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
那个小楼原来是做什么的木婉薇不清楚,如今,却是变成了她的炼丹房。
木婉薇在柳纤雪的带领下将清明居的上下观看一番后,心中微微乏酸。
这清明居的的占地大小,装饰精美程度,同柳纤雪所居的行云阁不相上下。也就是说,镇国公夫妇是将她和木婉欣当成自家女儿来看待的。
镇国公一家人对木婉薇越好,木婉薇越觉得愧疚,觉得无地自容。
柳纤雪笑着拿木婉薇打趣,问道,“好妹妹,你可曾读过《爱莲说》?”
木婉薇在心底默颂了一遍《爱莲说》,张着小手就扑到了柳纤雪的身上去咯吱她,小姐儿几个又闹做了一团。
只是等柳纤雪柳纤灵两姐妹离去后,那种难以言喻的羞愧感再次盘旋在木婉薇的心头,扯心揪肺。她躺在**榻上翻来复去的睡不着,睁着大眼,一会看着**榻上方的承尘直皱着眉头,一会又把头扎进绣枕中,用双手猛捶**榻。
最后将一口贝齿狠狠的叼着锦被上用力撕扯,直到觉得牙根酸疼才松开了,把帕子蒙在脸上,委屈的落下了眼泪。
这种屈辱感,她挥不去甩不掉。她无法改变出身,无法改变安平侯府,无法改变一切……
木婉薇彻夜难眠之时,木婉月正在竹苑中同木老夫人秉烛夜谈。
在镇国公府的百花阁时,木婉月只对木二夫人说是太子朱佶将她救起的。若不是这样,木二夫人也不会那般硬气的去同镇国公夫人叫板,让镇国公府给个交待。
而面对着一直疼爱着自己的木老夫人,木婉月说了实话。她落水是有意为之,当时在场之人也非朱佶一人。
木老夫人神色一顿,扬起扇了木婉月一个耳光,怒了声音喝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将安平侯府的脸面放在了何处!”
木婉月起身跪倒在木老夫人面前,脸上无丝毫悔意,直言道,“祖母,太子已在议亲,再没有时间细细筹谋下去了。我知以我的身份配不上太子,所以我不奢望太子妃之位。可若连当个侍妾,我都不能是第一批入得太子府邸的,那还有何意义?”
“你父亲,已是给你寻到了门路!”木老夫人恨牙根直痒痒,狠声道,“你何必急于这几日时间?”
“我早就同祖母说过,只要镇国公或镇国公夫人为我说上一句话,我必能入得太子府。”木婉月咬着下唇,对木老夫人道,“如此一条捷径放在眼前,还为何要绕那样的弯子?待父亲找到了门路,再打通关节,要到何年何月……”
“我曾细细的同你说过,镇国公府虽与咱们安平侯府是姻亲,却不可能为此事去为你说上一两句话……”
“如今,镇国公便是不想帮忙也不行了。”木婉月双手在膝上握得紧紧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现在,只要祖母再为月儿做一件事,月儿便能入得太子府,而且,不仅是侍妾……”
木老夫人气得双手发抖,看着跪在眼前的木婉月许久,终是软下了心,“何事?”
☆、第 80 章 屈辱
柳纤雪及笄礼的次日,木老夫人亲自登门镇国公府。
目的有二。
一,木婉月虽在镇国公府落水,又逢外男在场,但到底是自己的过错,怨不得别人。安平侯府不怪任何人,也不用镇国府给什么交待。待这场风波停息,将木婉月送到阉堂去,长伴清灯古佛。
二,木二夫人年纪轻,盛怒之下带着木婉月回府,却将木婉薇姐妹留在了这里。到底是安平侯府的姑娘,没有放到别人家的道理,她要将木婉薇姐妹接回安平侯府去。
大有镇国公府我们惹不起,我们躲得起,此事过后,两府再不用往来了的意思。
镇国公夫人在心底阵阵冷笑,看着木老夫人那看似正义凛然的脸,就差将手中的热茶泼上去了。
木老夫人的话听似明理,实责句句要挟。
木婉月落水的事,只有少数几人知晓。若真想将此事做罢,只当没发生过即可,难道还会有人到处乱说坏了木婉月的声誉?何必又要把木婉月送到庵堂为尼,又要将木婉薇姐妹拉上,一副这是我安平侯府的女孩儿,我将她们带了回去,怎样对待怎样活着,都是我安平侯府的事,你们管不着的模样。
木老夫人见镇国公夫人只喝茶不说话,又打起了柔情牌。说自知安平侯府门第不高,高攀不起这三个府邸,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见镇国公夫人还是不表态,木老夫人直接将话明说了,若能让木婉月入得太子府为奴为婢,也算是救了木婉月一条性命,不然,以木婉月的性子,只有寻死一条出路了。
镇国公夫人这回是真的冷笑出声了,三人在场,木老夫人直接将话扯到了太子府,竟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木婉薇就藏在一墙之隔的暖阁中,听着木老夫人所说的种种,她气得浑身颤抖,脸上一会青,一会白,似被人揪扯着扇了二十几个耳光一般。
此时,她恨不得放光自己身上的血,让那污秽的血液从身上流光,再不与安平侯府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镇国公夫人送走木老夫人后,进到暖阁休息,却见多宝阁的后面藏着一个小人儿。她走过去见是抱着肩膀一个劲儿打哆嗦的木婉薇,连忙伸手将木婉薇拉了出来。
木婉薇连忙解释,“舅母,我是来找小悠的……”
小悠,柳纤灵养得一只小花猫,木婉薇和木婉欣都很喜欢。
话还没说完,她张开双臂搂住镇国公夫人的脖子,闭着眼睛直落眼泪,“舅母,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和她们不一样,真不一样,我和她们不一样……”
镇国公夫人抱着木婉薇,轻拍她的后背,“我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舅母知道。”
木婉薇伏在镇国公夫人的肩膀上,不再哭了,可小小的身子却崩得紧紧的。
镇国公夫人查觉不对,连忙将木婉薇从自己的身上推开。只见木婉薇的牙齿在自己的手臂上咬得死死的,含着泪水的眼中既是愤怒又是委屈,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
她连忙让木婉薇松口,木婉薇却不依。直到她向木婉薇的后背狠狠拍打了两下,木婉薇才松开,只是嫩白的手臂上,已被咬得一圈血淋漓的牙印。
镇国公夫人看得心都揪碎了,拿着帕子想碰却又不敢,落着眼泪道,“小祖宗,你何苦作践自己。舅父舅母将你当成个宝,你却将自己当成根草……”
木婉薇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又哭出了声,小脚一跺,提裙跑了出去,“舅母,给薇儿一天时间,就一天!”
木婉薇说话算话,只一天的时间,她便笑盈盈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和姐妹们说话打闹,以从前一样。
镇国公夫人看着强颜做笑的木婉薇连连叹息,对身边的唐妈妈道,“她才几岁的年纪,就要承受了这些。”
一回头,却见站在她身侧的不是自己的乳母唐妈妈,而是李嬷嬷。
李嬷嬷看着远处似笑得无忧的木婉薇,对镇国公夫人笑道,“夫人,人自落生,出身家世便定下了。男子或许还可奋力拼博,对女子而言,也只有寻了良人才是正途。”
这话,看似是指着木婉薇说的,却是暗指柳纤雪。
镇国公夫人淡然一笑,“李嬷嬷说的是。”
不管李嬷嬷话里是什么意思,镇国公夫人倒真有了给木婉薇寻个良人的想法。虽才十一岁,可离长大也没几年了。
想找到门当户对又品行端正,年纪合适又内宅和睦,还能让安平侯府点头答应的人选,可不是件易事。
李嬷嬷见镇国公夫人神情松动,会心的笑了。
没有哪个当娘的不望儿成龙望女成凤的,只要镇国公夫人松了口,镇国公那里也就差不多了。
木婉薇过生辰那一日,正值镇国公沐休日。白天,他带小姐儿几个去郊区骑马,晚上回来又在清明居摆一桌席面,准小姐儿几个放开了玩,。
木婉薇从未这样开心过,笑得脸都酸了。
她敲花鼓时掉了鼓捶,柳纤灵便在院子里追着她跑,同木婉欣合伙,将一大碗果子酒都逼着她喝下才算做罢。
虽是果子酒,喝多却也上头。玩到最后,大家都醉得东倒西歪,连话都说不俐落了。
柳纤灵所居的临水阁离清明居路远,她不愿回去,便赖在了木婉欣的**榻上不走。两个小醉猫抱着花生果子,倒到**上玩捉手指。
柳纤雪也吃了不少酒,她不愿意动,却让李嬷嬷吩咐了丫鬟给扶回去了。
李嬷嬷看着脸颊桃红,醉眼朦胧的柳纤雪叹息,“大姑娘怎的能喝这样多的酒,实在是不妥,不妥。”
柳纤雪似醒非醉的捏了李嬷嬷两颊松垂下来的肉,嘻嘻笑道,“李嬷嬷,你怎的长得歪鼻子歪嘴的?哈哈,真好玩!”
李嬷嬷连连摇头,对脚步踉跄的柳纤雪道,“大姑娘,您身份尊贵,便是再高兴,也要掐着些酒量。今日只是小姐儿几个闹闹也就算了,这要是宫宴之上,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