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一次听到无所不能的龙轩烨，用这样无力的自嘲口气说话。
我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懂。
墨非是什么人，有多厉害，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曾经，墨非的死，一直都是我解不开的心结，我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他，所以我害怕跟龙轩烨在一起，我怕这样会对不起他。
而且，当初虽是假成亲，可我一天没有拿到休书，便是墨家的人，于情于理，我都该为墨非守节。
我知道，墨非从来不在意这些，他真正要的，是想我幸福，但是，墨家的其他人，还存于世，我不能不顾她们的颜面。
如今，墨非不只还活着，似乎还隐瞒了我很多事，亦是真的与龙轩烨为敌了。
我对他那份难舍难弃的负疚感，也就自然消退了。
再听到龙轩烨此时这句话，我不禁也有些开始怀疑，墨非当初是不是真的做了叛国之事？
“龙轩烨，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我将唇，贴在他的耳边，声音轻轻的，却又十分的坚定。
“太晚了，绾绾。”他亦是回的轻轻的，却是毫不留情，不肯给我一点的希望。
“不，不会的，我们可以的……”我抬起平放在地面上的那只胳膊，紧紧的抱住他压在我身上的高大身躯。
这一次，我是这的怕了，怕他会丢下我。
以往那么多次，他就算再怪我，也会狠狠的说上一句，“赫连绾绾，你一定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可是，刚刚，他明明说得那么温柔，却如一把利剑，刺入了我的心里。
他说，“太晚了，绾绾……”
怎么会晚，我才决定要好好爱他，怎么会晚……
我张开唇，拼命的喘息，想缓解心口窒息一般的痛……
可为什么，死亡的味道如影随形，我就算是再逃，也始终逃不开呢！
“绾绾，为什么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善良，却唯独对朕，每次都可以做到狠绝呢！”他的声音轻轻的，却极为冷静，骨头里直冒寒意。
“龙轩烨，不是，不是你想的……”我的手臂不停的收紧，用他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来告诉自己，我们还在一起……
他抬起头，视线专注的看着我，指尖滑过我满是泪水的脸颊，温柔的将粘在脸上的发挑开，别在我的耳后。
“绾绾，你真的很美。”他语气温和，扯唇而笑，可这笑意里，却没有一丝的温暖，有的只是无情的决裂。
他是真的决定，不要我了……
“你一定不知道，这些年来，朕为了多看这张脸几眼，付出了多少。”他的指尖划上我的额头，最后停在我的眉上，轻轻的描绘。
本是极其温柔的动作，却让我全身不停的颤抖了起来。
“十八岁那年，父皇已经允了老师，让梦儿做朕的正妃，就差一道圣旨，这件事情，就会成为定局。”他结了冰的眼中，再也没有了一丝的波澜，平静得让人心慌。
这么年以来，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当年的事情，即便是一个字都不曾。
此刻，他再提起，尽管时隔多年，却依旧清晰。
因为，那一年，那一日，龙轩烨为了秦涵梦，对我说了第一句重话。
那是他在梅花树下，第一次吻我之后的几日。
我听宫人说，他的母后要给他选妃了，而他正妃的人选，便是安瑞王的掌上明珠，涵梦郡主。
我虽然同为郡主，但，我毕竟只是个先皇捡回来的孤儿。
我又怎么会不懂，没有强势的家族做后盾，想嫁给龙轩烨做正妃，根本不可能。
就算是先皇宠我，那龙轩烨的母后呢？
龙轩烨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定然希望，他能夺下皇位的。
尽管，十五岁那年，我已经懂得了很多道理，明明知道不可为，却还是想再看看他。
怎知，一朝的放纵，却蹉跎了这么年……
那日，三日未曾见过他的我，偷偷的跑去了他的景安宫。
那时候，他还没有封王，还住在皇宫中。
我当时本想着，看他一眼，便离开。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景安宫的庭院中，我竟是看到，秦梦涵正靠在他的怀中。
而他，则是一脸的痛色，满眼的怜惜，紧紧的将她圈在怀中。
我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瞬间便红了眼眶。
他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动人，我却是第一次见。
他平日里对我，眼中有的更多是宠溺，偶尔也会跟我置气的皱紧眉头，重重的，咬牙念着我的全名，“赫连绾绾”。
而此刻，他眼中的情绪，明明是在意，又不舍的情谊。
我就算是再笨，也能看明白，秦涵梦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不同于其他女人的。
我咬紧唇，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转身便想跑开，可太急，没注意到脚下的宫门门槛，竟是直接被绊倒在地上。
我本想立刻爬起来，逃离这个让我心痛的地方。
可右腿的膝盖刚一用力，还没爬起来，我就已经一头冷汗的跌回了地上。
估计是我身子落地的重响，惊扰了相拥中的两人，却不知为何，是秦涵梦先跑了过来。
“绾绾，你没事吧？”她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来扶我。
她的声音，让我的心口顿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我未转头看她一眼，便已经大力的甩开了她的手，嘶吼道：“走开，不许叫我绾绾。”
当我答应过龙轩烨，只让他一个人叫我“绾绾”后，便开始讨厌除了他以外的人叫我“绾绾”。
哪怕是七哥，墨非，我都从来不许。
她秦涵梦凭什么这么叫我？到底凭什么？
不知道是我的力气太大，还是秦涵梦的身子太娇弱，我只是甩开了她的手，她竟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不管是不是我的原因，听到低呼一声，跌坐在地上时，我还是心声了愧疚，刚转过头去看她，一道厉喝便已经在我耳边响起，“赫连绾绾，你发什么疯！”
我的视线，猛的定住，看着他快步走到过来，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扶起了秦涵梦，声音关切的问道：“梦儿，伤到哪里没？”
我疯了，我想我一定疯了，要不然，我定然不会自动送上门来，被人家羞辱。
明明知道，龙轩烨与秦涵梦的婚事，已是既定的事实，我却还是眼巴巴的想看他一眼，我不是疯了，我是什么？
“烨，我没事，你去看看绾绾。”秦涵梦轻轻的推开他，脸上竟是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之前哭了，为什么会哭？喜极而泣吗？
“我让人送你回去”龙轩烨并没有挽留，而是唤了小太监来，送走了秦涵梦。
而在他二人说话间，我已经左腿着力，手支撑着地面，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一刻，是我人生第一次尝试什么叫心被揉碎的滋味。
那一刻，我以为，这便是我与他之间最后的结局。
可，身子却突然间腾空，落入了那有着梅花香气的怀抱。
“放我下来”我含泪瞪着他，哽声怒道。
他只是皱紧了眉宇，静静的盯视了我一眼，便抱着向景安宫的内殿走去。
“放我下来”我眼中的泪，飞散而出，拳头使劲的捶打着他的胸口，身子不停的挣扎，丝毫不顾及自己膝盖上的伤。
他沉着一张脸，依旧不语，亦不肯放开我，而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进正殿，将我放在椅子上。
他才一放下我，我便想跳下椅子，离开……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如此一般，迅速按住我，让我未能如愿。
然后，他蹲下身去，与我的视线平视。
“绾绾，我是不会娶她。”他望进我的眼中，一字一顿，极其郑重的对我说道。
我被他眼中的专注给蛊惑了，竟是呐呐的开口，轻问：“真的？”
“恩”他重重的点头，眼中全是坚定。
那个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他说的，我便傻傻的信。
即便，他前一刻伤了我，我还是能在他的一句承诺后，便莫名的信任他。
“别哭，绾绾。”他抬手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动作依旧如昔的温柔，可他的眼中，却明显的多了一份凝重。
然后，他莫名的说：“绾绾，你不能总是哭，要坚强一点，不是每次，我都能为你擦干眼泪的。”
“你总有一天，会不要我，对吗？”我哭得更凶了起来，那时似乎对我们的将来，便已经有了预感。
“不许胡说”他突然动怒，扣在我肩膀上的大掌霎然收紧。
我被他震怒的表情吓得惊住，就连哭泣的声音，都哽在了嗓子中，不敢再发出。
“绾绾，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无奈的轻叹一声，将我圈进他的怀中，用着似要将我嵌入身体里的力量，紧紧的环着我。
*** ***
如果，景安宫中，我看到他揽着秦涵梦，一心护着她的时候，便是我们之间的结局，我想我心上的伤口，至少还有愈合的机会的，绝不会像此刻这般，一次比一次痛。
痛到麻木时，我以为那便是极致，可谁知道，他便又会在我的心上补上一刀，深深的，挖掘出埋藏在深处的痛。
终于，我也伤了他一次的时候，结果，我的心，却比任何一次，都要痛……
他从来都是残忍的，不许你离开时，你就是死，也要死在他的身边。
他从来都是决绝的，不想再要你时，你就是再求，他也不会多给你一丝的暖意。
就如此刻，他明明如每一次一样，很专注的看着我，却可以冷到没有一丝温度，让我如坠冰窖。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都未曾提起秦涵梦的他，为什么会提起那时候的旧事。
他对当年的事情，不是一直都守口如瓶，不肯说吗？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
我慌乱的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我不想听，不想知道当年的那些事。
可他却看着我冷冷的心，一副打定了主意，非要让我知道的意思。
“安瑞王手握重兵，亦是父皇的生死之交，他的女儿，自然也就成了众皇子争抢的皇子妃。可是，这天大的好事，落在了我的头上时，我却苦苦的求父皇，让他不要赐婚……”龙轩烨低低的笑，眼中的冰冷还未散去，深深的同意在那层坚冰，若隐若现。
“不要再说了”我轻轻的摇头，哀求着他，不想再听。
再听下去，我会死的，会心痛得死去……
可，他绝情起来，又岂会让我如愿？他想要的效果，不就是让我心痛吗？
“这就是听不下去了吗？”他轻蔑一笑，握住我按在他伤口上的手，轻轻的拉开……
“龙轩烨……”
我的手，刚一移开，他的伤口处，便又有蠕蠕的鲜红溢出。
我想再捂回去，他却死死的握住我的手，不许。
“绾绾，你觉得，你的手，挡在了那里，血就真的会不流吗？”他顿了下，将我的掌心翻过，置于眼前，看了眼顺着我指缝流下的，他的心头血，轻蔑的笑，“绾绾，何必再自欺欺人呢？伤了，便是伤了。”
他轻轻的松开我的手，动作很慢，明明已经给了我心里准备。
我的手，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直直的垂落在地上。
指缝间的鲜红，蜿蜒的流着，刺目的颜色像是在指控着我的罪行一般。
十指果真连心，他的心头血，扎入我指尖的痛，皆顺着我的血液，涌入我的心底。
从此，这痛便生了根，长成了刺，永远扎在我的心头，拔不出，只能永远的痛着……
龙轩烨，你的报复，果真够残忍。
他从我的身上起身，支着右腿，左腿平放在地面上，坐在那里，定定的看着我，温柔的向我伸出手。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温柔，亦是他残忍的报复。
可明明知道，眼前的他是一勾毒，我却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他伸来的手。
他拉着我起身，将我带入他的怀中，很温柔，温柔……
然后，他的手，抚上我凌乱的发，极为耐心的捋顺……
“父皇说，君无戏言，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安瑞王，我就必须娶梦儿。除非秦家拒婚，要不然这件事情，便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他的声音顿住，似专心的摆弄起了我的发。
我没有再阻止他说下去，既然他心里苦，那就说吧！
我愿意陪着他，一起伤，一起痛……
即便是万劫不复，我也不会再丢下他一人痛……
“我为了那一点转圜的余地，去了安瑞王府，去求老师，希望他能去跟父王说取消赐婚。”他语气很淡，淡得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可是，他没有答应，是不是？”我知道，如果这件事情，那么简单，他就不会说出来给我听了。
太简单的事情，怎么能达到，让我痛彻心扉的效果呢！
“他不但没有答应，还教训了我。他说，‘红颜祸水，倾国倾城，四皇子若不能像圣上一般，悬崖勒马，终有一日，会悔不当初。’”他松开指间的发，抚上的脸颊，“这张脸，真是越发的美了。”
“原来，我还有当红颜祸水的美貌啊！”我苦笑，第一次知道，我原来也算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你有，你一直有……”他的长指顺着我的脸颊滑下，在我的脖颈处，来回的滑动，徘徊，像极了狮子吃掉猎物前的逗弄。
我安静的靠在他的怀中，任由他胸口处流出的血，渗透我那残破得，勉强遮体的衣衫。
他滑动的长指，在我的喉咙处停下，陡然用力，掐住我纤细的脖颈。
我的双眸猛的瞠圆，却又立刻落了回去，没有挣扎，没有出声，任由他渐渐加大力气。
“绾绾，不怕吗？”他的唇，贴在我的耳边，轻轻的问。
他呼出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上，寒得直接彻了骨。
“不……怕……”我费力的出声，昂头望着他狰狞的脸，以及那再次结起冰面的，如深潭般的眸子。
我的呼吸，越发困难，脑中记忆散去，渐渐的变得空茫。
怕吗？真的不怕……
他会杀我吗？不会，我信他不会……
可是，他的手却越收越紧，似要将我的脖颈勒断一般。
即便，胸腔里的气息，已经抽空，已经站在了死亡的边缘上，我却仍是努力的睁大眼睛，静静望着他眼中越结越厚的冰。
我没想过，我还能感化他，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就要死了，那就更该再多看他一会儿，将他的容颜深深的记在心底，永不忘记。
如果，有来世，再与他相遇，我定会离他远远的，默默的爱着他，不会让他再这般痛……
“嗒”的一声，有什么从他的眼中迅速滴下，落在我的脸上。
呵……
原来，是他眼中的冰渐渐在融化，滴出了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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