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呜呜的在正院里哭着,齐瑞信皱着眉头,拍着桌子道:“都给我住口!”他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显出一份沧桑和无奈来,“她做错了事,若旁人能代受,她岂能记住教训,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了,方氏之事绝无回缓。”话落起身,拂袖出门。
银冬忙跟在他后面出去,齐瑞信负气走了许久,凝眉问道:“他去家庙了?”银冬回道,“是!”
“伤的如何?”齐瑞信步履微顿,银冬如实道,“伤的不轻!”
齐瑞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沉吟片刻语声无奈的道:“把大夫领过去,先给他治伤。”
银冬垂首应是。
这边,桦大奶奶服侍齐桦梳洗,她低声道:“这么一闹,仿佛理就站在他那边了,倒让我生出种趁他不在,欺负他妻儿的错觉来。”
“你啊。”齐桦丢了帕子,摇头道,“妇人之仁。”
桦大奶奶笑着给他倒茶,回道:“哪是我妇人之仁,这分明就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嘛,我看,这会儿像我这样想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一顿又道,“这下,倒是换成五弟和五弟妹难做了。”
桦大奶奶的话倒是提醒了齐桦,他挑眉道:“我到是觉得五弟的态度奇怪,我原料他势必要闹一通,逼出一个结局来,若不然就是一怒之下搬出去,和这边再不来往,可如今你看他,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很疑惑的样子。
桦大奶奶也颔首称是:“今天晚上成大哥去赔礼,五弟都没有开口。”话落,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明白过来……
“我看你往后要和五弟妹多走动走动。”齐桦看着桦大奶奶,“栋哥儿的缺,五弟还没有回音,你找机会问问五弟妹。”
桦大奶奶点头应是。
齐成转身,目光落在昏昏暗暗清清冷冷的屋檐上,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一侧的厢房有羸弱的光线透出来,成大奶奶自门内走出来,喊了声:“大爷!”又喜又恐的道,“您……您回来了。”
齐成的左手不自然的垂着,钻心的痛令他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脸色也渐渐发白,他眯着眼睛看着成大奶奶,气息冷澈,过了许久才怒着低喝道:“蠢货!”
成大奶奶惧的一跳,垂着头半句话不敢说。
齐成大步过去,和她错身而过进了厢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一顶柜子一把椅子,晦暗的墙面冰冷的地板,处处渗着冷意,便是墙角燃的赤红的炭炉,也盖不住这股寒冷,他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成大奶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你说。”齐成声音嘶哑,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阴冷,“到底怎么回事。”
成大奶奶又是一抖,结结巴巴的回道:“妾……妾身想着,他们新婚正是甜蜜时,就怕五弟妹趁着这会儿有了身孕,到时候父亲那里难免不会……”一顿偷看了眼齐成的脸色,“所以妾身就想……就想……”
“蠢货!”齐成喝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和我商量。”他说着微顿又道,“怀孕了又如何,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吗?你既是做了就该考虑周全了,现在的场面你要如何收拾!”
成大奶奶束手垂首不敢辩驳,齐成抿着嘴唇,目光森冷的盯着她……
过了许久,成大奶奶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手臂:“您的手,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可好。”
“看好了又如何。”齐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亏得我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你,你到好没有帮我却反而给我添乱!”
成大奶奶不敢说话了。
齐成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的院子,静静站着目光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成大奶奶陪在后面,双腿发麻却不敢独坐。
忽然,院门被人拍响,听到银冬喊道:“成大爷,大夫来了。”
成大奶奶眼睛一亮,和齐成道:“大爷,大夫来了,您……”话没说完却被齐成的淡淡的一眼看的一颤,后面的话止住,就见齐成出了房门,却并未开门回道,“银兄弟。”他语气清润真诚,“劳烦您跑一趟,我如今是戴罪之身,这点伤痛比不上我心里的愧疚,还请银兄弟多跑一趟送大夫回去,齐成感激不尽。”
竟是拒绝了。
“这……”银冬还要再说话,忽然就听到院内一阵惊呼,成大奶奶喊道,“大爷,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银冬一惊更是拍门不停,可门内却没了声音,他喊道:“成大爷!”
“我没事。”齐成声音断断续续的回道,“银兄弟回去吧。”话落,他扶着成大奶奶的手直起身,一步一步朝房里挪去,额头上的冷汗簌簌的冒,成大奶奶看的心惊却也不敢劝。
外面传来银冬快步离开的声音。
齐成在床上躺下来,成大奶奶这才看清他的伤,惊呼的捂住嘴,眼睛瞬间红了,她哽咽的道:“大爷,您的伤……”
齐成阖上眼睛,皱着眉头道,“半道上被人堵了!”那些人下手真狠,除了留他一条命,就是下的死手。
“这些畜生。”成大奶奶簌簌的落着眼泪,“怎么会这样!”
齐成听她哭的厌烦,皱眉道:“闭嘴!”成大奶奶捂住嘴压抑的哭着,“对不起,都是妾身没用。”
“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齐成看也不看她,成大奶奶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的这件大红菱袄,又看看齐成不明白为什么要换衣服,却还是应了一声,“是!”找了件翠绿的出来,抹着眼泪问道,“这件成吗?”
齐成扫了一眼:“蠢货。”顿了顿,出声艰难的道,“换件半旧的灰色袄子。”
成大奶奶一顿,心头不明白却是不敢问:“妾……妾身没有灰色。”一顿又道,“妾身去和戚妈妈借一件吧。”戚妈妈就是守着家庙的婆子。
话落匆匆出了门,不一会儿找了件灰扑扑打着补丁的衣服袄子回来,套在身上,又照成齐成的意思,把头上的饰物一一除了去,她照照镜子就觉得自己仿佛老了十几岁!
齐成又看了她一眼,声音飘忽的道:“去院子里跪着。”成大奶奶一愣,看看外面天寒地冻的,地面上还有着积雪,可不敢说不咬着牙出去在院子里跪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铁门被咚咚敲响……
这一次,门没有锁,齐瑞信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就瞧见齐成夫妻跪在院子里,许是跪久了的缘故,两个人都是摇摇晃晃有些不稳。
“起来!”齐瑞信眉头紧锁,“是男人就大大方方的,把伤养好再带着你媳妇儿领罪,你如今这般折腾了谁?还不是你自己。”
齐成抬着眼睛,儒慕的看着齐瑞信,眼泪落在面上他哽咽着道:“父亲,孩儿不孝!”一顿又道,“我是兄长,却没有照顾好弟弟们,给他们做一个好榜样,孩儿如今只求一死,以求将来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住口!”齐瑞信满面怒容,齐成却是磕着头,“父亲,方氏是孩儿明媒正娶回来的,她不贤孩儿不能休她,却也无法原谅自己,孩儿只有一死……求您让孩儿带着她一起去死吧。”一顿语不成声,“孩儿记得以前母亲在世时,您曾当着母亲的面保证,我们三兄弟一定是持重识礼绝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如今孩儿让您失言了,是孩儿不孝!”他说的母亲,是指徐夫人。
齐瑞信眼神一暗,就着灯笼的光线打量着自己的儿子,满脸的伤衣服也破了,齐成向来最注重仪态,一言一行都极其的讲究,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几个孩子中,齐成与他最亲亦是最能体谅懂他的人。
齐瑞信心里钝痛,忽想到了夙香,她当年用死将三个孩子留下,托付给他,可是他……
视线又落在成大奶奶身上,不过二十几岁的人,这么几日竟就苍老成这样,这是他当年千挑万选的儿媳,看中的就是她精明能干,将来和齐成分家出去,能持家过日子!
齐瑞信久久沉默,脑海中又浮现出齐宵冷着面和他在济南城对视的场景,那样的决绝不留丝毫余地……齐皓整整十五年不曾开口喊过他一声父亲……
人人都说齐宵齐皓的性子像他,其实只有他知道,两个孩子的性子是像徐氏的。
若非她那么倔,一个家又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他长长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忽然齐宵身边的常随卫进在门外道:“国公爷,四奶奶晕倒了!”
唐氏晕倒为何来和他说?齐瑞信微怔问道:“请大夫了吗?”卫进就回道,“请了,说……说四奶奶有了身孕!”
齐瑞信蓦地愣住,回头去看卫进,问道:“什么?”卫进回道,“大夫说四奶奶有了身孕!”
齐皓有子嗣了?
齐瑞信脸上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和喜悦,他微微颔首回道:“去和老太君和二夫人说一声,请她们过去瞧瞧!”
卫进抱拳应是。
齐成不敢置信的看着齐瑞信,唐氏有身孕了?怎么可能,齐皓当年落马受伤伤的不止是腿,那是齐皓亲口和他说的,他和唐氏这么多年根本就是有名无实,唐氏怎么可能有孕!
还有,老四媳妇儿有孕,为何是老五身边的常随来报?
一瞬间齐成心里转了几道弯,他想不明白不由去看齐瑞信,忽然,心中一个激灵……
是啊,他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齐瑞信相不相信。
很显然,齐瑞信不但相信还非常期待。
这是老四的主意,还是老五的手段?是在向他宣战了吗?是在暗示他们对那个位子也有兴趣了吗。
心中冷笑一声,齐成嘴角浮现出满满的嘲讽,一个假装冷漠一个故作清高,到头来还不是想要爵位想要那个位子!
“父亲!”齐成笑了起来,很欢喜高兴的样子,“四弟受苦多年,此事当真是大喜!”一顿又道,“孩儿原在佛祖,在列祖列宗面前,替四弟诵经念佛,祈求他子嗣繁茂,顺遂平安。”
齐瑞信满意的看着齐成,微微颔首,看着他们夫妻道:“这件事苏氏受了委屈,虽未酿成大祸,但其心可恶,你们若想赎罪便去求苏氏原谅吧,若她点头此事我不再追究。”话落,他又看着齐成,道,“你先疗伤,旁的事稍后再说。”话落,他朝银冬点了点头负手而去。
银冬去扶齐成,招呼大夫进来。
齐成视线一点一点转过去,看向垂着头恍惚不安的成大奶奶。
贺喜的人散去,齐皓淡淡的坐在唐氏面前,唐氏垂着头,房间里寂静的落针可闻,不知道过了多久,齐皓开口道:“……为什么?”
唐氏垂着头,面颊微红:“夫君说什么?”
“为什么?”齐皓重复,目光紧盯着他,唐氏一点一点抬起头来,平如无声的退出去将门关上,守在了门口,唐氏才开了口,回道,“妾身……只是想替夫君争一争。”
“为我争?”齐皓声音含着冷意,“为我争你做这事的时候为何不和我商量?”
唐氏眼泪落了下来,轻声道:“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齐皓拧了眉,手指紧紧攥着轮椅的扶手,“没有办法?我看你根本就是贪慕虚荣,根本就是见旁人得了诰命你内心蠢蠢欲动,动了妄念!”他这话说的极重。
唐氏腾的一下站起来,嘴唇动了几下,却气的只知道哭,齐皓冷声道:“你去,现在就去,告诉所有人,你根本没有怀孕!”
“不!”唐氏摇着头,“妾身不去,妾身想争一争,哪怕粉身碎骨,妾身也不怕!”
齐皓失望的看着她,摇着头已经觉得多说一句都是负累,他冷笑道:“好,你不说,我去说!”唐氏拉着他,求着道,“夫君,求您了,别去!”
齐皓一把推开她,唐氏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齐皓,齐皓似乎也是一愣,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去拉她却又收了回来,沉声道:“我索性与你说明白了,那个位子我根本没有想过,我不配也没有这个能力。”一顿,看着唐氏,“这个位子,只有五弟合适,所以我告诉你,你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
“夫君!”唐氏突然爬起来跪在他面前,泪水连连,抱着他的腿覆在他的膝上:“夫君,我知道你们兄弟情重,可就是因为你们兄弟情重,我才要放手一搏,因为……”她箍着齐皓的腿,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因为这也是五弟和五弟妹的意思。”
齐皓浑身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唐氏,叠声问道:“你说什么。”唐氏抬起头,哭的眼睛红肿却透着一股子楚楚动人,“是五弟妹让我这么做的,她说您需要走出去,走出书房,走出国公府,走出自己心里的围城,只有这样才能让您重生,才能成为一个即便坐着轮椅,依旧能顶天立地的齐皓!”
“这些,不是您开一个书院,交一个朋友就能做到的。”唐氏看着齐皓,字字郑重,“妾身身在局中,却不懂,可五弟妹不同,她旁观者清,她说她上次来时,见您的书房里摆着的皆是史书,您看的也是国策,天下事,足以证明您心里是有抱负的。可您为什么要将自己包裹住呢?!”话语一顿,她含着泪却依旧笑着道,“妾身期许,等待,哪怕您的心永远不可能给妾身,妾身也愿意笑着看着您高飞,光芒万丈!”
齐皓脸色惨白,脑袋里嗡嗡的响,喃喃的喊道:“五弟……”唐氏点着头,“是,是五爷!”
“我知道了。”齐皓推开唐氏,艰难的滚动着轮椅,吱吱的声音,单调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
蓉卿托着下巴坐在桌前,看着齐宵皱着眉头,用穿着菱袜的脚勾了勾他,嘟着嘴道:“您说句话嘛,在想什么。”
“四哥他……”齐宵担忧的看着蓉卿,“我们会不会心急了点。”
蓉卿拧着眉头,叹道:“他有四嫂,有你,有祖母,可他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不管是失母的伤还是伤腿的痛抑或是丢失心上人的失落,总要有痊愈的一天吧!如果他一直这样,让你担心在你心中成为负担吗。”
齐宵无话可说,蓉卿又道:“咱们报仇也好,还是泄愤也罢,总之一切都源于那个名正言顺的位子吧,大家一直遮遮掩掩的要闹到什么时候,不如捅破了窗户纸,索性弄清楚了,以后黑是黑白是白,大家都轻松。”另外几房想分家,各自找着阵营,就像朝堂夺嫡一样,站好队等着自己捧的那个人上位,押对了宝一荣俱荣,押错了……自然也不会丢了性命,至多分家时少得一些财产罢了。
“忘记问你了。”蓉卿道,“你查当年四哥坠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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