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劝道,“你又不是没有人养老?怕那人做什么?以后跟着相逢,她还会亏待你?”
徐氏看海氏张嘴想辩,心里并不想听,一摆手道,“你啊,就当是到女儿这里走亲戚也成,先住上一阵子,没准儿那姓段的又回心转意了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大娘,我娘呢?”常相逢看徐氏穿了围裙进屋,回头道,“叫你笑话了。”
海氏被休在常相逢看来没啥可笑话的,关键是那么个人休了还一副死了娘的态度太叫常相逢生气了。
“我叫她在我屋里歇着了,你也别再跟她置气了,你娘看着软弱其实也是个拧性子,”想不开爱钻牛角尖儿,徐氏劝道,“我叫她就当是走亲戚在你这儿住些日子,等过些日子,她兴许就能想开了。”
过些日子,常相逢点点头,反正她的目的是达到了,不论海氏怎么想,“大娘说的是,其实我娘在巩县还有亲戚呢,真不行的话,我过些日子我跑一趟送她过去散散心,等想开了也就没事了。”如果常相逢把海氏送到巩县,是绝计不会再叫她回来了。
吃过早饭,常相逢便叫锁住往半个店儿捎信儿,告诉常巧姑海氏已经被段天生送到自己这儿了,另外告诉常巧姑,海氏就在她这儿住下了,叫常巧姑不必过来,这里一切都好,海氏自己也会慢慢劝的,她可不想听海氏跟常巧姑母女抱头痛哭,好像海氏被休是她造成的一样,当然,也确实是她造成的。
海氏在荷花巷还没有住上两天,中午常相逢刚收了生意一家人围坐吃饭,就看到窦大急匆匆的赶来,“巧丫,你跟海婶子快去七里河那边看看去,你爹出事了!”
“我爹十几年前就出事了,在常家营,”常相逢看着满头是汗的窦大心里突突直跳,“你说清楚咋回事?”
弟弟窦恒都表明立场不再跟窦大来往了,窦大也懒得管段家的闲事,可是他们人在甜井胡同住着,就得服里长的管,人家叫他送信,他不情愿也得来一趟,“你们去看看吧,段天生死了,今天早上淹死在七里河了,衙门里来人通知你们去收尸呢!”
“段天生死了?”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常相逢仍然吓了一跳,这是她活了两辈子头一次遇到非正常死亡的事情,“你见了?”
“呸,我哪儿见了?晦气死了,你们快过去吧,里长叫你们去的,”窦大生怕这丧事再攀扯上自己这个隔壁邻居,“我信儿传到了啊!”说罢转身就走。
窦大头也不回的走了,常相逢转头看着呆在当地的海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天才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不过你已经是被休弃之人了,按道理不管也行的。”
海氏木木的看着常相逢,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豆大的泪珠顺颊而下,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常姑娘,”胡万赶到荷花巷时看到龙宫饭馆店门半开,急忙推门而入,“您出来一下。”
胡万出现了,看来段天生的死真是令狐俨的手笔了,常相逢心中反而安定了,“是你们大东家叫你来的?”
“是,我们大东家说了,姓段的恶事做的太多,遭了报应,可是令堂却是他的妻子,做为女儿,您跟令姐出面帮姓段的安排丧事也是份内之事,至于以为,”胡万往院里瞟了一眼,小声道,“看海奶奶的性子,势必会为亡夫守节寻个庵堂清修的。”
令狐俨也叫自己去给段天生收尸?常相逢凝眉暗思,旋即明白了令狐俨的意思,“可是我娘已经被休出门了,算不得段天生的家人,那边还有个王氏。”
看来还是个女人啊,懂的少,胡万笑道,“段天生虽然写了休书,可是衙门里并没有备案,连甜井胡同的里长那儿也不知道,所以海奶奶还是段天生的妻子。”
明白了,段天生死了,麻烦没了,海氏也不是被休之人,然后自己再送她出家,海氏的名声就更好了,还真是皆大欢喜,“我知道了,我跟娘这就过去,你代我向令狐大东家道个谢。”
“娘你也别愣着了,咱们赶快去吧,还有,刚才街坊送了消息过来,段天生的休书不起作用,你还是他的妻子,他的后事还得我们来料理呢,”常相逢叫过锁住,叫他到东门处给窦恒夫妇送信儿,自己则扶了海氏往七里河那边赶。
段天生是醉酒后失足落水而死的,常相逢她们赶到的时候洛阳县的仵作已经验过尸首没有可疑并填了尸格,其余的衙差看到海氏哭哭啼啼的过来,有认识段天生的便叹着气过来劝了两句,常相逢看海氏成不了什么事,便请衙差帮着叫了街上的闲汉帮着将人抬回了甜井胡同段家。
段天生在小北门这片儿落的并不好,没有人喜欢一个又懒又赌只会打老婆卖闺女的无赖,说的更真实一些,他的死倒是令人拍手称快,因此看到海氏跟常相逢过来,街坊们纷纷过来安慰,大家也知道前些日子段天生因为一个半开门儿的暗娼休了海氏的事情,现在看到人家不但不记恨带了女儿过来给段天生办丧事,虽然不能再言逝者的过失,可是对海氏母女的厚道还是看在眼里的。
等到中午棺材送来的时候,窦恒跟常巧姑也赶到了,有了他二人跟里长的张罗,常相逢也轻松多了,左右段家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窦恒领了人在段母的坟头旁边刨了个坑,直接将他给安葬了。
“这是当初段天生给你的休书,我问里长了,说是做不得数,你还是段天生的妻子,并没有真的被休,”常相逢将那张休书当着海氏的面撕了,“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娘没被休?太好了,”常巧姑双手合什冲老天念念有词,看来老天还是长眼的,这个段天生死的真是太好了,“娘,你跟我去半个店儿吧,我跟二郎给你养老!”
自己一个寡妇跟着女儿女婿过?海氏犹豫的看着两个女儿,半天道,“我还是住在这里吧,你们都那么忙,我就不过去添乱了。”
“这里有啥好住的?”常相逢四下打量了一下冷清破烂的院子,“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连个伴儿都没有,怎么能自己住?还是跟我回去吧。”
常相逢这话算是说到了大家心里,常巧姑也不跟她争,也在一旁劝道,“巧丫这话有理儿,你过去了,也能跟她做个伴儿,我们也放心些。”
“还有这个院子,不能就这么扔着,娘你怎么打算?”这处院子再不好,也是处房产,就海氏那绵软的性子,没准儿将来给她招祸。
“那你说咋办?他人才走,就卖了这院子?会被人议论的,”海氏想叫女儿跟她一起住,可又觉得不现实,可怜兮兮的望着常相逢,准备听她的意见。
虽然现在说这些早了点,但是现在他们都忙,一家人也难得这么聚在一起,“我的意思是,这院子就留给姐姐跟姐夫,你呢,先跟我回去住上些日子,等过一阵子,我送你回巩县陪我外祖母去,娘你觉得如何?”
“回巩县?你姥娘还能认我不?”听到常相逢提起自己的母亲,海氏的眼泪又流下来了,“我其实就不该跟段天生回去,生生把你姥娘给气病了,我是个不孝女啊-”
你是不孝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现在哭有什么用?常相逢心里微嗤,“现在姓段的死了,你把身体养好些,趁着我外祖母还在,你也去尽些孝心,免得将来徒留遗憾。”
“巧丫说的有理,娘您先将身子养好,去巩县看看我姥娘也挺好,”虽然常巧姑没有见过巩县那边的人,但哪有女儿不想孝顺母亲的?
“可你姥娘愿不愿意见我?你不知道,上次她气狠了,我是个不孝之女,”想到母亲看到段天生时的样子,海氏的心就跟刀割一样,她也是当娘的,怎么会体会不到母亲的伤心,“我伤了她啊。”
伤害已经成事实,光哭有什么用?常相逢对段家小院儿没多少好感,就想赶快回自己的荷花巷去,“所以你才更要去外祖母那里将功补过,这样吧,就说你要为姓段的守节,到庵堂里清修去了,然后我悄悄送你到寺沟庄子上去,大家只要不对外说你的真实身份,对海家影响敢不大,那边清静,你就当是好好陪我外祖母几年,”只要海氏拿出伺候段天生的诚意好好伺候关氏,也算是减轻她在老母亲跟前的罪孽了。
女儿说的就没有办不到的,海氏也确实没有再嫁的打算,直出家为尼她也不会拒绝的,“那就按你说的办,你叫人往那边捎个信儿吧,我可真怕你姥娘不想见我。”
“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跟姥娘说,她可是你的亲娘,又想你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不认你?”不论海家其他人对海氏的印象和想法如何,常相逢可以肯定的是关氏还是爱着这个女儿的,不然也不会被她再次气倒,“不过这些天你也要想开一些,把自己养的精精神神的,要是成天还这么哭哭啼啼的,我可不敢把你送过去,那不是孝顺外祖母是伤她了。”
若是说海氏对段天生有多少深的感情倒也说不好,这些年的辛苦劳作跟折磨她也受尽了,从不知道反抗除了性子如此外,跟从小受的以夫为天的教育也有关系,现在段天生死了,她也没有被休,压在她心上身上的大石都搬走了,还可以回到家乡去孝敬自己的老母亲,海氏觉得女儿的主意也不错。
几人商量定了,段天生留下的小院儿交给窦恒找人修整之后租出去收些租金,而海氏则由常相逢带了回去,从此之后,世上再没有段天生这个人了。
“事情都完了?”令狐俨看着明显削瘦了许多的常相逢,她原本就不怎么丰润,一场丧事下来,要不是那双杏眼还亮晶晶的,就真成了个纸人儿了,“过来谢我的?”
常相逢这次对令狐俨算是彻底的心悦诚服了,她规规矩矩的向令狐俨裣衽一礼,“谢过大东家援手之恩,”说罢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令狐俨面前,“这是浆面条的方子,其实上一次跟我姐夫来结账的时候,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要将面条方子给令狐家,只是一直没有顾得上。”
真的是没有顾得上?令狐俨微微一笑,常相逢的话他从来只信一半儿,“你的命说是我救的,应该也不算我抢功,后来令狐家应该对你也助益颇多,再加上这次,你觉得一个面条方子就能还清?”
“我?”常相逢还真被令狐俨给问住了,细算起来,令狐俨确实助她颇多,可因为这人嘴不好,还爱管闲事的很,就算是得了他的帮助,自己也选择忽视,现在想想,也确实够没良心的,“我只是个平头百姓,所知的就是几道菜谱罢了,要不我把我会的水席菜谱都给你?教你们福满楼的大师傅也行。”
常相逢最怕欠别人人情,既然令狐俨开了口,她自然不能含糊,至于自己嘛,左右福满楼跟自己的龙宫饭馆不是是一个档次的,大不了她小富既安便是。
☆、第83章 八十四理想
看到常相逢一副舍了老本儿的样子;令狐俨无端的心里发闷,恍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朋指尖滑过却再也抓不住了,不过这这种感觉只是一瞬,“你什么时候送你母亲去巩县?要不我派个人帮你送算了;若是明奕在的话,估计他直接叫平安去了。”
“大事”靠他帮忙了;难道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劳烦人家?常相逢摇摇头,“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吧,我娘那种性子,我送她过去,还得仔细交待清楚才行,不然就算是送去了;我也不放心。”
“可你们两个女人路上也不方便;这样吧,你们定好了日子,我叫胡万送你们过去,左右那边也有令狐家的生意,只当叫他过去转转,”令狐俨直接拍板道。
“那谢谢你,不过我说要将水席菜谱给你也是真的,这洛阳水席其实也算是丰俭由人的好东西,若是叫我来做,自然是走大众路线,用的都是猪肉牛肉这些,但若交给福满楼,其中的山珍海味还是可以成菜的,而且这阵子我也看了,你们福满楼靠的是京城御厨的招牌,盈樽楼则是鲁菜跟一些水产,另一家比较出名的快意楼,招牌则是淮扬菜,像你们这种洛阳城里最顶级的酒楼都这样,其他的酒楼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你想说什么?”令狐俨目光一凝,留心常相逢后面的话,他可是再不也会小看常相逢了。
“我只是想问,如果有异乡的贵客来的时候,大东家拿什么样的宴席来以尽地主之谊呢?御厨做的宫廷菜?”常相逢秀眉微扬,“如果能有咱们洛阳人自己的菜色,岂不更好?”
“是啊,洛阳人自己的菜色,”令狐俨微微颔首,“可惜-”
令狐俨对吃并不热衷,以前每有贵客到的时候,福满楼的御厨出手,也叫他挺有面子,可是现在常相逢一说,他觉得有几分道理,到了洛阳,却拿京城的吃食招待,尤其是客人再是从京城来的,确实有些下面子,只是中原之地也有名菜,可是“扒厂肚”,“汴京烤鸭”,“葱扒羊肉”这些终是不能成席,“你的意思是,你的水席=”
“有何不可?我这水席全席二十四道菜,八冷盘四大件,每大件自带两个中菜,名曰‘带子上朝’,还有四个压桌菜,有荦有素有甜有咸还有主食,最后是一道‘送客汤。’”
看令狐俨专心听自己的话,常相逢一时将内心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尤其是提起自己跟着父亲从小看到大的洛阳水席,话就更收不住了,恨不得将二十四道菜名都报上一遍。
“你以前是个厨子?”令狐俨看着提起“水席”眉飞色舞的常相逢,突然问道。
“啊?不是,”常相逢正说的高兴,一时没回过神脱口答道,旋即遇到令狐俨审视的目光,不由心里一颤,“你什么意思?什么以前?”
令狐俨很瘦,身材颀长,阳光投在他五官深刻的脸上给他斜飞的凤眸镀了一层潋滟之色,叫常相逢一时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心里不由忐忑起来,暗骂自己太大意了,没想到人家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噢,我看常姑娘说起‘水席’来头头是道,似乎这里头讲究颇多,因此才会有此一问,寻常人家的女儿从小习学厨艺也很正常,可虽像常姑娘这样的,倒真不多见,”令狐俨自然不会放过常相逢惊恐的表情,悠然笑道。
“我自小就对厨艺有兴趣,虽然在家里多做粗活,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可是跟着母亲在客栈里收脏衣服时,常听食客们论起,听的多了,就记住了,”常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