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保还是个孩子,经不住张防这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心马上就软了。只见他拍了拍张防的肩膀,说道:“中常侍,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刘保决定像保护自己一样,保护张防。他下了一道诏,说虞诩诬告张防,判处苦工,发交工程部服役。
假戏真做,拿命来拼,拼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虞诩怎么也想不通。
他不是想死吗?事实上现在想不死,门都没了。这时,张防派人去折磨虞诩,把他关进监狱,拷打了两天两夜,叫他认罪。
但是,虞诩咬紧牙关,一个罪字都没吐。
审判官都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了,只好亮出底牌,说道:“老实告诉你,你今天认罪是死,不认罪也是死。你活着生不如死,不如自杀得了。这样你省事,我也省事,多好。”
虞诩心里冷笑一声,叫我自杀?自杀了,不就成了杨震第二了?
虞诩这样告诉审判官:“你别指望我自杀。如果我自杀了,他们就会认为我是畏罪自杀,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我就是要活着,宁愿被你们押往刑场,砍下头颅也认了。”
猛不猛?很猛。
正是虞诩这种猛人性格,为自己的生命争取到了可贵的时间,让营救他的人及时赶到了。
前来拯救虞诩的,不是别人,而是浮阳侯。说起浮阳侯,谁也不知道,但是报上他的名字,谁都有记忆了。这个人,就是曾经的中常侍孙程,浮阳侯不过是他的新马甲罢了。
孙程这人功力如何,不说我们都知道的了。如果没有他,就没有刘保的今天。刘保成功登基,他以首功被封万户侯,当时跟孙程一起战斗的,有十九个同志,也全部被封侯。
所以,孙程要出来搭救虞诩,不是一个人来的,为此他还拉上起事时的几个兄弟,一道去见刘保。
孙程见到刘保后,废话不多,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是这样说的:“陛下当初跟我们一道起事的时候,特别痛恨奸人,今天登了基,当了皇帝,怎么就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呢?”
孙程来头不小,火力很足,说得刘保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
既然听不明白,那就慢慢听。孙程接着说道:“司隶校尉虞诩,为陛下尽忠尽职,竟然被捕。中常侍张防贪污受贿,陷害忠良,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这是什么道理?”
此时,张防就站在刘保背后。他听孙程一说,就像背上吹起一阵西北风,刮得直发凉,话都不敢哼。
很明显,他跟孙程不是一个档次的,只能任人家打掉牙自个儿往肚子里吞。
这时,孙程接着说道:“最近,羽林星座附近出现新星,这说明宫廷之中有奸人出现,请陛下立即逮捕张防,以化不祥天象。”
孙程嘴里尽管有请字,但他的口气里,根本就没有商量余地。
他说完,眼睛往上一瞄,锁住了刘保背后的张防,突然吼道:“混账,你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滚下殿去。”
打狗要看主人,何况还是皇帝的狗,孙程这一喝,实在猛得很哪。张防被骂得无话可说,只好灰溜溜地走人了。
孙程又说道:“陛下,请您立即动手,不要留时间让姓张的去找阿母求情了。”
所谓阿母,就是刘保的奶娘。
刘保才十一岁,岁数小,场面也算见了不少,但这种事他第一次碰到,根本就不知道孙程和张防,哪一个更混账,或者说哪一个更靠谱。
犹豫了片刻,他说道:“这事我不能一个人做主,不如我把尚书贾朗叫来,问问他有什么意见。”
刘保真是人小鬼大,尚书贾朗跟中常侍张防是一条战线上的,叫他来问话,简直就是白问。
果然,贾朗来了以后,一开口就说道:“我可以作证,张防无罪,虞诩有罪。”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好像扯平了。刘保只好装出很为难的样子,对孙程说道:“这样吧,您先回去,容我再想想,好吧?”
孙程一看,锐气像挫了半截。半路上杀出个贾朗,这是他想都没想到的。看来虞诩能不能获救,他也决定不了啦。他只好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了。
孙程前脚刚走,又有人来见刘保了。这个人,就是宦官高梵。
别看这家伙面孔陌生,但功力不小。论级别,他跟张防一个样,都是中常侍。他一见到刘保,就说道:“我敢以性命担保,虞诩是冤枉的。”
高梵的出现,这才是刘保想不到的。事实上孙程也没想到,高梵不是他拉来的,而是虞诩的儿子纠结了一帮人,在半路上拦截要求帮忙的。
这事说来很夸张。在汉朝,权势官员出门,百姓是没有机会靠近的,更谈不上什么拦驾。但是这天,虞诩的儿子假装替父送丧,就逮到了一个好机会。汉朝是以孝治国,如果官员出门,遇见葬礼,办葬的人还可以靠路边前进。
虞诩的儿子带着一百号人,打着丧旗,浩浩荡荡地开路,中常侍高梵的车一出现,他们就饿虎扑食般扑上去,像火星撞地球般地磕头。他们没有白磕头,高梵就来找刘保了。
刘保认输了。他再也没有办法替张防打掩护了,只好马上下诏,当天就把张防赶出洛阳,流放边疆。
当然,张防不是一个人寂寞上路,陪他丢官免职的还有贾朗等六人,全部被刘保一锅端了。
这时,孙程又来了。
他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装成很严肃的样子,对刘保说虞诩这牢不能白坐了,必须让他出来工作。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刘保只好又下诏,让虞诩先当郎官,不久又迁他为尚书仆射。
第六章 不疯狂,枉外戚
一 梁氏崛起
怪事年年有。公元一三一年,秋天过后,刘保向外宣布:诸位听好啦,我要抽签选皇后了。
消息一发布,汉朝就像煮沸的开水,全炸开了。莫名其妙,真的很莫名其妙。自汉朝立国以来,从来都只有皇帝亲自点名,看谁顺眼就立谁为皇后的,哪有抽签来决定的,怎么能搞儿戏呢?
刘保这个人,如果拿他跟自己的爹刘祜比,这人还是可以的。我们知道,刘祜爱玩,把自己玩废了,国家也被他整垮了大半。比如,国立大学——太学,他从来就不去管。刘保上台以后,重新整修太学,招收学生。
教育兴国,这个道理刘保都懂得,怎么选皇后的事儿,就没搞懂呢?
事实上,刘保并非发高烧把脑袋烧坏了,他认为抽签选皇后这事并不是儿戏,反而是一件相当严肃的事情。
只是因为在他宠爱的四个贵人当中,每一个都爱不释手,所以为了体现公开公平公正性原则,就只好采取抽签这貌似儿戏的绝招了。
刘保这种说法,他心里觉得没问题,但说出去,别人还是接受不了。这些别人,首当其冲的,就有尚书仆射、尚书等人。他们群而涌起,集体上书,叫刘保应该三思而后行。
他们是这样说的:抽签选皇后的办法,刘氏祖宗没有用过,您最好别去争这个第一。您现在不能亲自点名,主要是你看到的优秀女人还不多。不如这样,下诏征召良家女孩进宫,多走几家,货比三家,到时说不定会发现真正适合当皇后的人选。
刘保一听,办法不错,决定改变主意,增加皇后人选名额。一切都是天意,刘保没想到,这个似乎最合理的建议,却给他自己及汉朝,带来了灭顶的灾难。
很快地,刘保要海选皇后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不久,诸多良家女孩纷纷被送进宫里。又很快地,刘保有对上眼的了,姑娘姓梁,经过综合素质考察,刘保认为,此皇后非她莫属了。
东汉六大家族,邓、耿、梁、窦、马、阴等,从刘秀起,汉朝的皇后,几乎都出自这六大家,唯有一个很例外,就是之前的阎皇后。刘保喜欢的这个梁姑娘,就是出自六大家族之一的梁家。
一三二年,春天,正月,刘保正式封梁贵人为皇后。
顺便介绍一下,刘保和梁贵人的爱情,是典型的姐弟恋。这年,刘保十八岁,皇后二十七岁。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三个月后,梁皇后的父亲梁商,被封为“特进”,不久又被任命为执金吾。
汉朝的外戚,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母族一代落后,妻族一姓继续当道。事实上,只要是好人,谁当道都是可以的。不久,汉朝众卿发现,梁皇后的这个宝贝父亲,能力不怎么样,但是为人还是挺厚道的,基本上属于那种不惹事,也很低调的人。
别看皇后很贤良,梁商很厚道。事实上,梁家之所以混到今天,很不容易的。记性好的人都知道,当年窦皇后无子,抢了梁贵人的孩子,还杀人灭口,流放梁氏家族。当时,梁贵人的老爹梁竦,才华盖世,被称为文学家,也不幸死在了窦家制造的冤狱之下。
眼前的这个梁商,就是当年梁竦的孙子。或许正因为梁氏家族有过此劫,梁商才异常低调。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时代里,什么都是浮云,马家、窦家、邓家、阎家,不都是明证吗?他梁家也一样,如果想安乐而死,就得低调做人。
道理梁商是悟出来了,但梁商的乘龙快婿刘保却不这么认为。他还年轻,能够罩着梁家的日子还远着呢,为了体现他对梁家的喜欢,他封梁皇后的老哥梁冀为侯。
刘保真是瞎了眼,梁皇后是很优秀的,梁商也是被士大夫们认可的,偏偏这个梁冀,却是个天大的浑蛋。
据说,天下的浑蛋都长着一副浑蛋的长相,梁冀就是这样。他的浑蛋不仅表现在嘴上,在他的脸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后汉书》是这样描写他的:鸢肩豺目,说话含糊不清,但很会算计。整天无所事事,性嗜酒,能挽强弓,会弹棋,等等,凡是纨绔子弟能玩的,他无所不精通。只要他出门,总是带着狗,臂上架着鹰,一般不是在斗鸡现场,就是在去斗狗的路上。
三岁看到老,何况还是个年轻小辈。年纪轻轻,就不脚踏实地了,还要封侯,封侯以后天知道还要封什么。所以,大家一看刘保对梁家没节制地宠爱,就都急起来,纷纷上书。
第一个上奏的是尚书令左雄。
为了体现对此事的重视,左雄提高了上奏的级别,给刘保上的是封事。封事,也就是亲启密奏,必须由皇帝亲自打开,主管奏书部门没有权利打开检查的。
因为是密奏,左雄说得很是赤裸裸:高皇帝刘邦早就有规定,非刘姓者,不得封侯,非得封侯者,必须有武功。你老爹刘祜,给宦官江京等人封侯,闹得刘氏天下差点没了,你不能像他那么冲动呀。
左雄这奏书,仔细研究,通篇都是废话。早在西汉时,非刘姓者,没有武功的外戚,早被封侯了,现在还提起这事,什么意思啊?何况,刘保封的又不是宦官,而是梁姓外戚,谈什么冲动?这叫爱屋及乌。
刘保看完左雄奏书,就扔一边去了。
左雄看奏书石沉大海,接着上奏,然而刘保看了,还是那个态度,不睬。然而,梁冀这个封爵,刘保封得心安理得,可梁商却坐不住了。
厚道人,毕竟是厚道人,他也跟着左雄起哄,上书,不是一次,而是接连十次,说梁冀这个封必须拿掉,不拿掉他就没完没了。
刘保很郁闷,他想不出原因,但又拗不过岳父大人,只好依了,把梁冀的侯爵拿下了。
梁商终于落下一颗心了。但是梁商怎么也没想到,刘保还没完。
公元一三五年,夏天,四月。
梁商突然接到诏书,刘保要拜他为大将军。
自霍光以来,大将军这个名号,是皇族送给外戚的最高光荣称号。多年以来,皇族外戚,以混上大将军为荣,以混不上为耻。风水轮流转,今天终于轮到梁家过一把大将军瘾了。
或许你怎么也没想到,那边刘保一宣布,这边梁商就托人推辞了。
梁商不是作秀,而是害怕。
害怕什么,他说不上来。在他看来,权力犹如国之神器,在手一握,不是你伤人,就是它伤人,逃不掉的。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老实实过他的小日子,没有什么不好的。
刘保是个政治新手,面对梁商的推辞,他也相当郁闷。人家是老革命碰到新问题,他这个新兵蛋子,首次听说外戚主动推辞不当大将军的,而且语气如此坚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梁商瞧不上皇上。换句话也可以这么说,害怕外面有人说闲话,他顶不住,当皇帝的也罩不住。
如果真这样想的话,那就太不地道了。我就要让天下人,包括岳父梁商在内看看,我刘保是不是真的连外戚都罩不住的那种。
主意打定,刘保派人告诉梁商,大将军你非当不可。
没想到这边梁商也很顽固,派人回话说,自己身体有病,连床都起不来了,哪还能当大将军啊。
梁商说他身体有病,鬼都不信,他心里有病,这才是真的。不过,刘保也是明白人,既然你有病,我可以等。大将军一职就暂时替你留着,等你病好了,还得来当。
就这样,双方的拉锯战,一拉就是一年。
一年以后,刘保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命令太常恒焉,把大将军任命令亲自送到梁商家。
这招果然够狠,梁商不得不乖乖起床,到宫里接受任职。不是梁商想通了什么,他也不是不想装病,而是实在装不下去了。
在汉朝,封爵或任命三公仪式,文武百官必须到金銮殿上,参加某某人就职仪式。这种仪式,不要说旁人,当事人就算是瘫在床上,也要滚下来爬进宫里受命。如果不去,就是给你面子你不要,那就是大不敬了。
万事总有个例外,当年就有人没有到现场,而是皇帝把任命书送到他手里,就完事了。享受此殊荣者,肯定是个牛人了,他的名字就叫卫青。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卫青不想到宫里受命,而是他人在战场,回不来呀。
梁商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不是卫青,自己躲了一年有余,不想当大将军,就是害怕士大夫们那一张张嘴。可现在,刘保把任命令送到家里,那闲话不是满天飞了?
所以,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脸上装欢,心里咽着苦,到宫里受命去了。
梁商任命仪式搞完后,刘保像完成了什么重大政治任务似的,心里踏实多了。为了强化心里这种踏实的感觉,不久,他又拜梁商的儿子梁冀当首都洛阳市市长(河南尹)。
刘保又错了一步。
梁商尽量逃避的,正是他努力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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