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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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汉朝- 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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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奏书落尾处,赫然署了一个大名——杨秉。

杨秉很陌生,但他的老爹诸位并不陌生。当年举一己之力,反抗外戚干政的关西孔夫子杨震,就是杨秉的父亲。

刘志看完奏书,没有转交梁冀,也没有公开,而是当做没看见地压下去了。

很软弱、很窝囊,汉朝公卿暗地里都会对刘志下这样的评价。甚至可以这么说,连梁冀本人可能都认为,刘志是个好欺负的主,他就像缸里的金鱼,只有欣赏的价值,除此之外一无用处。

错了,都错了。

事实证明,举目天下,貌似最傻瓜的刘志,却是最给力的智者。很快地,他将证明给天下人看,他不是绵羊,而是善于捕猎的高手;他不是绵里藏针,而是笑里藏刀。当天下都认为汉朝的一切,好像就在梁冀一人手里握着,事实上都被刘志一人拿捏在手里,包括梁冀。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可所有人都看走眼了。

羊还没杀,可能是养羊的认为羊还不够肥;猎手等待良久,没有射杀猎物,不是动了仁慈之心,而是还没到最佳时机。

同理,刘志还没有对梁冀动手,不是别的,而是认为这只羊还不够肥。所以,接下来他还要卖力加草,继续捧杀梁冀。

杨秉上奏的一个月后,刘志召集部长级会议,说要尊崇梁冀。皇帝一开口,汉朝三公很是配合,上奏替梁冀邀功,开出了几个项目:梁冀当年迎驾皇帝有功,应该再增加一万三千户采邑,他儿子梁胤,也应该在封赏范围内。

刘志二话没说,批了。

接着有人又上奏说:梁冀入朝时,皇帝应该批准他不细步慢跑,可以佩剑,可以不脱木屐,礼宾官可以只称他的官衔,不报姓名。封地应该比照开国元勋邓禹,赏赐金钱车马等财物,应该比照西汉大将军霍光。

刘志二话没说,又批了。

按理说,梁冀人生算是到顶了,也应该知足了。然而刘志诏书下达后,他老人家一看,心里那是相当地不爽。他不舒服的原因是,刘志做得还不够。

是真的不够吗?

西汉开国元勋萧何,当年享受的可是汉朝最高待遇,刘邦让他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却没有谒赞不名。梁冀享受谒赞不名,比萧何还高了一个档次了。还有,梁冀一切封爵及开销,都达到了人臣邓禹和霍光的标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还是让我来替梁冀回答这个问题吧。

纵观汉朝外戚史,他的确还没达到顶峰,有一个仍然站在他的上面,这个人就是西汉末年的外戚王莽。当年,皇帝给王莽的待遇,除了梁冀上面拥有的,还加了非常重要的一条:加九锡。

熟悉中国历史的都知道,对皇族来说,加九锡不是什么吉祥的东西。因为这就表示着皇族势力衰弱,别人要准备拆他们的台了。王莽就是这样干的,一步步地爬,最后爬到了皇帝头顶上拉屎,改朝换代。

欲壑难填,无边无际,可怕啊。

公元一五九年,夏天,七月八日。对梁冀来说,世界上很重要的一个女人离他而去了,从此将改变他的命运。

刚死去的这个女人,是梁冀的妹妹梁皇后。

对于这一天,刘志等得太长、太久了。因为这个女人,他几乎失去了做男人的一切乐趣和尊严。梁皇后跟老哥梁冀一个德行,因为无子,致使她性格出现了严重的扭曲。凡是跟刘志好上的女人,都被她一一打击,怀上刘志孩子的,她更是不放过,没有一个逃过她的毒手。

宫外有梁冀,宫内有梁皇后,梁氏兄妹就像两座大山,压得刘志有怨难平,有气难出。现在其中一座倒了,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突然之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跳上了梁冀的心中。

今年,刘志才二十八岁,翅膀越来越硬,也将有新的皇后。有新的皇后,就会有新的外戚登场,他这个老牌外戚,就得下台。如果把握不好,就会落得个非正常死亡下场。

不!这绝对不是坐而待毙的时代。就算只有一口气,我也要伸出强劲的手,死死地扼住死神的咽喉。

梁冀果然又伸出了邪恶的手。

他要扼住死神,必先扼住东汉的权力。而要扼住权力,就必须架空皇帝刘志,而要对付梁家这个乘龙快婿,必须拉拢宦官。于是,皇宫之中到处布满了党羽,加强对刘志的监视,刘志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线。

表面上看去,刘志是被梁冀劫持了。逢年过节,地方向中央进贡的物品财物,都须经过梁冀检查,才能向皇帝进献。这样的结果就是,交上来的好东西,都被梁冀截住留用了,刘志享受的只有次等的。

除此之外,汉朝所有官职调动,都要经过梁冀批准,升迁或调职的官员,上任之前都要到他家里汇报工作,然后才敢到尚书那里听取指示。

当然,也有官员不吃梁冀这一套的,不过代价很严重,不是被毒死就是被殴打致死,没有逃得掉的。在汉朝的天空下,梁冀是能够一手遮天了,但谁也没有料到,他越是扭曲,越是缺乏安全感。

因为,他听说刘志要封新的皇后了。

刘志看上的这个女人,名唤邓猛,时为贵人,是邓禹家族后裔。

但是,在邓猛成功的背后,也有梁家的一份功劳。情况基本上是这样的:邓猛的老爹早死,母亲宣就改嫁到了梁家,梁冀妻子孙寿见邓猛长得如花似玉,就把她送进宫中,不久就被刘志封为贵人。

梁冀认为,邓猛既然随母到梁家了,应该叫她改姓梁,并且要准备认她作为干自己的女儿。然而,梁冀的这个计划,却遭到了邓氏家族的强烈反对。

梁冀要认邓猛,目的不言自明,但他只顾着乐,却忘了一个基本的底线。

首先,从伦理关系来看,邓猛和梁冀是表兄妹关系,梁冀眼睛一闭,就把表妹当女儿来认,这不是胡搞吗?其次,梁冀将邓猛彻底去除邓氏化,全盘梁氏化,那邓氏家族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占了便宜去?

所以就这两点看,邓氏家族群起反对梁冀,在情在理。然而梁冀就不这么看了。全汉朝的人都知道他耍流氓是出了名的,跟流氓讲理,那不是对牛弹琴吗?还是那句老话,挡我者死。

接下来,梁冀就对邓家家族的反对者一一清算。

邓猛的姐夫邴尊,时为议郎,反对声音最大。正是他说服了邓猛的母亲拒绝梁冀,才把这水搅浑的。对付这种敌人,梁冀很是上道,直接派刺客,就将对方伏杀了。

第二个,就是刺杀邓猛的母亲。

我们已经无法知道,邓猛的老妈贵姓,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宣。女人家,不爱出门,梁冀的刺客只有找到门上来了。可梁冀没想到,这次竟然失手了。

宣家跟中常侍袁赦家紧挨,刺客不是直接跳上宣家屋顶,竟然跳上袁家房屋,准备跳到宣家去。这厮武艺不精,他跳上袁家屋顶后,准备跳到宣家时,被袁家警卫发现了。紧接着,锣鼓四起,有人赶紧去通知宣。

宣获知情报,吓得魂都要飞了,当夜直接跑路,一路跑进了皇宫,告诉刘志说,有刺客要杀我。

刘志听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这刺客肯定就是梁冀派来的。但是,他没有失去理性地跳起来大吵大闹。好一会儿,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了一趟厕所。

刘志不是真想上厕所,而是要避开梁冀的耳目。

前面说过,梁冀在皇宫里,安插了很多特工,刘志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观察范围内。那时候没有摄像头,没有监听器,唯有厕所是他们监视的盲区。

刘志就是要在梁冀耳目的盲区内,会见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专门伺候他的小黄门唐衡。他单独把唐衡叫到厕所来,直奔主题地问道:“在皇宫侍卫中,跟梁家合不来的,还有谁?”

唐衡答道:“有四人,他们分别是中常侍单超、小黄门史左悺、中常侍徐璜、黄门令具瑗。”

刘志接着说道:“你先把单超和左悺给我召进来。”

羊养肥了,该拉出去杀了;猎物进入围猎最佳射距了,现在是扣动扳机的时候了。不一会儿,两人就进来了。刘志说道:“梁将军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搞得天下怨气冲天,敢恨而不敢怒,我准备将梁家一窝端了,你们意下如何?”

中常侍单超说道:“梁冀这厮,早该诛杀,只是我们力量太弱,陛下有何妙计?”

刘志说:“我认为,秘密行动,诛杀梁冀该是时候了。”

单超说:“秘密行动当然不难,我就怕陛下犹豫不决,临时反悔,那就完了。”

刘志果断地说道:“面对这等奸臣,我还犹豫什么?”

刘志说完,又把徐璜和具瑗召进来。最后,刘志咬破单超手臂,歃血为盟。事毕,约定再也不能随意提起这事,等待时机,再行下手。

但是,刘志的绝密行动,还是引起了梁冀的猜疑。

要知道,梁冀搞暗杀这等事,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第几回了。回回得手,唯有这次失手。一失手成千古恨,他现在还没有遗憾,反而相当纳闷。

他纳闷的是,他刺杀的是刘志的岳母宣,宣也跑去告状了,刘志却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动作,这才是最可怕的,就像风暴前夕,那可怕的宁静一样。所以梁冀坚定地认为,这其中必定有诈。

八月十日,宫里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准备进驻皇宫值班。这人叫张恽,是为中黄门。值班是假,真实的情况是,梁冀派他来刺探情报,进驻皇宫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消息传来,最先惊掉的是跟刘志同心的那五个宦官。他们紧急碰头,最后做出一个冒险决定——杀无赦。

具瑗下令逮捕张恽,罪名很是冠冕堂皇,说是张恽来自宫外,突然要进驻皇宫,图谋不轨。

这时,刘志也行动了。

他来到前殿,把尚书招来,宣布对梁冀作战的决定。尚书令命令所有下属,团结一致,守卫秘书署。接着,刘志又派具瑗征召虎贲警卫队,共一千余人,突击梁冀府宅,把他们全部包围。

梁府刚被围住时,光禄勋就持节过来说话了,说是奉皇帝命令,要收缴梁冀大将军的印信,并且改封他为比景都乡侯。

梁冀彻底呆住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人生的猎场,他以为自己是万物主宰,到了最后才明白不过是刘志肥硕的猎物。

戏演到这里,下面的结果,都猜出是什么了。梁家及梁冀妻子的孙家,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拖到洛阳城集体斩首了。除此之外,傍上梁冀大腿的两千石高官,也通通被诛杀。

消息传出,洛阳城犹如拨云见日,一片欢腾。刘志没收梁冀财产,价值三十余亿,全充国库。为了庆祝胜利,下令全国赋税,减收一半,梁冀所有的庄园,都分给穷人种田去了。

八月十五日,刘志封邓猛为皇后。

刘志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就像兽出了笼,鸟归了林,心情奇佳无比。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憧憬的日子。

他有理由相信,明天,明天的明天,汉朝的太阳仍然灿烂无比。

三 不是团结就有力量

汉朝的太阳,当然每天都是新的。可是在梁冀一手遮天的时代里,只有梁、孙两家有阳光沐浴权,现在横在天空中的黑手被砍掉了,刘志总算看到头顶上的太阳,竟然是那么的陌生。

刘志认为,他等到这一天,实在不容易,必须赋予那些曾帮助他的人拥有见光权。为此,他召开了一个成功诛杀梁冀的庆功大会,重点给五个人颁了大奖。

这五个人,就是曾经跟刘志歃血为盟的五个宦官。单超立首功,被封二万户侯,其他四个人享受一万户侯待遇。除此之外,皇宫中的大小宦官,几乎都乘势而起,升官封侯,忙得不亦乐乎。

说到底,汉朝这权力的阳光,从梁冀手里溜走,只滑到了刘志和宦官们的手里,还是跟汉朝的众公卿们没关系。

此时,多少的汉朝公卿都在摇头叹息:一直以来,士大夫都是反外戚的敢死队,然而刘志在反梁冀最需要人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他们;当皇帝天下大权在手一握时,也没他们什么事。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难道天生就是当摆设,被唤来使去的角色吗?

重要的是,刘志尽管封了皇后,但在权力这盘大餐前,也没邓氏家族什么事。刘志仿佛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准备要告别外戚当权的时代了。

这也就是说,汉朝从前的四大门派,实际上只有三大门派在亮相:皇族,宦官,士大夫。

为什么外戚得势的时候,没士大夫的权力;外戚失势的时候,也没他们的位置呢?这是个问题,很多士大夫都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有一件事发生后,众多公卿才猛然发现了明确的答案。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不怕死的人,写了一个不怕砍的奏书。上奏的人,是白马县县长李云,他上书皇帝刘志,还故意不粘封口,同时手抄三个副本,分别送到了汉朝三公府那里。

一般情况下,给皇帝上书,都是极其保密的。有时为了提高保密程度,还要在粘贴封口上面贴上皇帝亲自启封的提示。

这个李云不粘封口,就是不怕信给别人偷看,特别是给皇帝送书信的宦官。他还将三个副本送到三府门上,只能说明一种情况:他写的这封奏书,就是唯恐天下不知。

事实证明,李云要的就是这种巨大效应。

他不但唯恐天下不知,更唯恐天下不乱。说白了,他就是出来炒作的。炒作,以生命为代价,宁以炒作死,不以沉默生。

没人知道李云炒作的真正原因。事实上他不是为了个人出头而炒作,而是为了一个远大的梦想。这个梦想就是孔子曾经的梦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在儒家的政治理想中,要想国家稳定,天下平安,只要搞定两种关系就行了。一种是君臣的社会关系,另外一种就是父子的伦理关系。在社会上,君行君权,臣行臣权,社会无事;在家庭中,父子各守其道,家庭自然和谐幸福。

然而当今的汉朝,是君不君,臣不臣。君常被劫持,宦官常越位行事,搞得天下乱成了一锅粥。如果再不拨乱反正,国将不国矣。

李云在奏书里,这样告诉刘志:梁冀专权霸道,因罪得以诛杀,不过是主人杀了一个家奴罢了。然而对于密谋诛杀梁冀的宦官,竟然个个封万户侯,这事要传到地下,汉高祖刘邦早就跳上来骂娘了。

在奏书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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