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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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汉朝-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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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此次劳军为驻守长安城的三路大军。劳军路线是,先逛灞上,再去棘门,最后一站是细柳营。此三地,前两地的气氛相当喜剧。刘恒无论是到灞上,或是到棘门,士兵们看到皇帝大驾光临,无不士气昂扬,仿佛过节般热闹。

我们不妨想象,这样巡游的情景,就像我们大学军训的情景。领导坐着车从操场经过,一路微笑招手,并且对着高音喇叭喊道:同志们,你们辛苦了!

于是,我们这些新兵仔还得整齐地向着领导震天动地地喊道:领导更辛苦!

但是,当刘恒逛到细柳营门前,看到的却是别样的风景:没有喧锣,没有大鼓。战士们就像不认识皇帝似的,个个打扮出一副紧张模样:军士皆披甲,弓上弦,刀出鞘,警戒森严,似乎连飞鸟都没有插翅之地。

更让人震惊的是,皇帝的仪仗队被哨兵拦住了,仪仗队长喊天子驾到,有一个都尉竟然大胆回话:军中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

都尉嘴里的这个将军,指的就是驻军领导周亚夫。这个周亚夫,就是前右丞相周勃的贤子!要说周亚夫能混到今天,还真有些戏剧性。

我们知道,孝文四年(公元前176年),周勃莫名其妙地被人告了一个企图造反罪,被抓进了监狱。后来,薄太后当着刘恒的面甩了一把手巾并破口大骂后,刘恒才把他放出来。坐过牢的周勃,从此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在孝文十一年,他在默默中死去。

周勃死后,长子周胜之继承侯位。可是这个周胜之,也不能善始善终。首先,他跟公主闹起了感情矛盾;其次,不知何故,又杀了人。于是,他便被刘恒废除了爵位,变得一无所有了。

周胜之是周亚夫的大哥,周胜之没有出事前,周亚夫正在河内当郡守。有一次,有位相面大师给周亚夫看了一个相,他这样对周亚夫说道:你三年后被封侯,被封侯八年后为将相,富贵登极,人臣无二。其后再过九年,你就要被活活饿死!

现代社会心理学告诉我们:性格即命运。可是两千多年前,中国相面大师却这样告诉我们:面相即命运。如果说,性格是命运的一部分,可是面相跟冥冥之中不可知的命运又有啥关系呢?中国相面大师的理论,着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我看来,看相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相的人有学问。中国相面学在几千年正统文化的夹缝中,经过历朝历代相面大师的认真总结,竟然还能整出一本本留传后世的睇相理论指导书。正如那本传说中的《麻衣相法》,它就不知被多少人奉为了睇相经典!

话又说回来,如果说面相学是一个不入流的边缘学科,但恰恰是,中国正史从来就没少过对面相故事的记载。只要载入正史的,往往都是被人相中的。诸如刘恒宠幸邓通,还有眼前这个周亚夫。

这个周亚夫也是读过书的人,对生活的判断能力及推理能力相信也是不少的。于是,周亚夫便对这位替他看相的人奇怪地问道:我的哥哥已经继承我父的侯位;如果他死了,也应该是我哥的儿子继承呀,怎么会轮到我呢?又再说了,如果我真的达到了你所说的人臣之极,那么又怎么会饿死呢?

这个看相先生看着周亚夫,笑了笑,指着他脸上的一条纹理说:你脸上有纵纹入口,这是饿死的原因所在。

听了这话,连我这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都替周亚夫可惜了。可惜的是,那时候没有整容医院。如果换成是现在,对于爱美的人来说,脸上有条纵纹直杀向嘴边,那也是大煞风景的。再怎么样,也要砸锅卖铁跑去韩国把它整掉!

可偏偏是,周亚夫没办法消灭脸上的那条不祥纹理,更传奇的是,他全被看相的说中了。三年后,周胜之因为杀人被夺爵了。那时,刘恒不知何故,突然念起周家的好。他为了不使周家这个爵位打水漂了,便决定从周勃的贤子中选一个为侯。理所当然的,周亚夫便被选中封了侯。

或许是,周亚夫早就被刘恒看中,才会有以上被封侯一举?我想,真正的原因,只有鬼才知道。

让我们再次回到细柳营现场,看看周亚夫是如何上演这场出尽风头的大戏的。周亚夫的都尉拒绝了替皇帝开路的仪仗队长后,刘恒就被卡在了军门外。没办法,刘恒只得派使者持节前往军门诏将军。

这时,蹲在军门深处的皇帝大驾光临,才传言出去开壁门。更绝的还有,当刘恒刚入壁门时,就有门士上前警告:将军说了,在军中不得驱驰!

门士这番话让刘恒吃惊不小。不过,既来之,则顺之。他只好勒着马儿,慢悠悠地晃。当他晃到周亚夫营前,只见周亚夫亦是一身披甲。周亚夫不脱甲,也不跪拜,只是拱手作揖说道:我一身铠甲,不便跪拜,请允许用军礼参见陛下!

整个过程,没人知道,此时的刘恒,心里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刘恒劳军退出军营外,只见他仰天长叹:

嗟乎!此真将军矣!灞上、棘门军门简直有如儿戏!

突然之间,周亚夫让刘恒找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甚至是对匈奴作战必胜的信心。多年来,他一直寻找真正的将军,以便把这个国家托付于他。没想到的是,当他转了大半个中国,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周将军家门处。

事实上,我们不能责怪刘恒,刘恒更不能深切自责。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说过,追求文学,一般都要经历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三境界也。

如果把王国维先生这个文学三境界论,形容刘恒寻找国家良将的过程,那又有什么不对呢?

正因为有周亚夫等牛将守门防备,一个月来,匈奴只在边境继续徘徊,不敢有所进。

两军对垒,犹如俗人斗殴。明明都摆好阵势了,你不打我,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刘恒这下子也坐不住了,变被动防御为主动进攻,向边境压去!

可笑的是,当匈奴人看着汉兵逼来,二话没说,这帮抢劫犯全部一溜烟地跑了。汉军也不强追,也随即撤军了。

到此为止,刘恒总共被匈奴骚扰了三次,次次都损失惨重,无语对苍天。

孟子说,内无贤士,外无敌患,国常常是要灭亡的。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刘恒也不全是损失。因为匈奴狼屡屡进犯,教会了他怎么去做一个对得起天下苍生的好皇帝。

特别是近些年来,国无良将这四个字,像针刺心头,无不倍感痛彻。他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完成对国家良将的培养了。恰恰是,军臣单于的此次进犯,让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汉朝未来的良将,这个人,当然就是周亚夫。

而且,周亚夫是老天让刘恒在临终前挖掘的将军。单就这点,刘恒多年的耻辱没有白忍,而且他更是完成了心头之愿。

就算即刻驾崩,或许他也会含笑,安心离去!

第十四章 冷暖自知

一 刘恒:我这辈子

公元前157年,夏天,六月。

今年至开春以来,天下无事,地上没有出现地震,天上也没有出现孛星。可是就在六月一日那天,有一个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孝文帝崩于未央宫。临死前,刘恒就写好了一封长长的关于丧事的遗诏,不过,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一切从俭,不必浪费。

一个伟大的皇帝,就此淡然谢幕,埋葬灞陵,享年四十五岁。

总结刘恒这一生,四个字:功德无量。这不仅是我个人的评价,自司马迁以降的所有历史学家都没少用过此一词语。然而,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渴望以沉默的灵魂,穿越千年的烟云,唤醒灞陵底下的刘恒,让他给我们讲述一个真实的他的故事。

所幸的是,我们生活的时代,穿越小说遍布天下。在此,我们托穿越小说的福气,如愿回到汉朝,来到刘恒身边,他也愿意以口述形式描述他的一生。

以下是刘恒的口述:

关于我这辈子,应该是一刀劈开两半而论之。二十三岁前为一半,二十三岁后为另一半。二十三岁,你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可能也就是大学刚刚毕业,甚至有人为避免城市竞争,选择到遥远的边疆服务或支教。

我这前半辈子下乡的好处是,全赖于我老妈的好教育。我的性格及我的人生哲学,几乎全都是她给我培养的。老天是公平的,他关上你的大门,就会给你开启一扇小窗。代地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这里山高皇帝远不说,整年就是风沙吹个不停。这里没有盛产土特产不说,匈奴人高兴的时候,大冬天的还喜欢跑来我们这山旮旯旅游观光,并且抢走我们的百姓和牛羊。

但是,老妈偏对这现状很满足。她总是对我说,做人,一是不要出风头,二是要学会满足。那时,我们就是穷,也觉得挺开心的。因为,这里没有宫廷争宠的尔虞我诈,没有朝会上的唇枪舌剑,更没有人前背后的阴谋算计。

果然,吕雉专权的时候,她像得了狂犬病似的到处咬人。结果,因为我们穷开心,因为我们不与世争锋,反而留下一条小命。在这里,我得先感谢老妈。她不但孕育了我的生命,而且用貌似软弱的老子哲学为我创造了未来翻盘的机会。

听说,那个叫月望东山的人写到这段历史的时候,世界上的很大一部分人因为华尔街金融风暴失去了工作。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在中国历史上,其实最难找工作的就是皇帝。毕竟你们还有东边不亮,西边亮的机会。我就不行,对任何人,似乎当皇帝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八辈子悔都来不及。

就在我二十三岁那年,那个一心抬我,最后却被我一脚踩到底的周勃给我送来了一个大好机会。当时,说真的,我实在不敢相信天上会掉下馅饼。而那时长安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乱。周勃陈平也好,刘章兄弟也好,刘泽也好,等等,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天大的算盘。而且这把算盘就是,在这场变更的政权中得到最大化的利益。

而就在这时,他们突然转头对你说:我们把利益最大化交给你。请问你会信吗?

反正我是不信。因为,在包裹没有打开之前,我不知道他们给我送的是炸弹,还是庆生蛋糕。所以,我必须小心翼翼,又再小心翼翼。就像非洲高地里躲藏着的身材硕大,却异常胆小的老鼠一样,一步三打望,就恐怕被长安这群吃人的狼叼了去!

还好,皇帝有惊无险地落到了我的手里。对于这个结果,陈平是满意的,我也是满意的,周勃原先也是满意的。但我相信,他后来肯定不满意了。

关于我为什么要踩周勃,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并没有像传说中的勾践那样,长有一副鹰钩鼻。按当初范蠡对文种所说的,越王此般长相是可以共患难,不可同享富贵,所以他要决意功成身退,归隐江湖。

其实,面相学这玩意儿都是我们这些皇帝将相之人拿来唬百姓的。中国历史上之所以出现这么多个共患难,却无法同享天下之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资源的匮乏。按你们的资源生态学的说法就是,资源匮乏可以排成金字塔结构。根据这个结构,对资源的争夺也呈金字塔式,越往上,越是激烈。

你想想,非典是怎么来的?那是因为市民不满足吃家畜,乱吃野味吃出来的。权力就像是食欲,一旦不能满足现状,乱吃就吃出了一个血染的江山。由这点我们就可以多少明白点道理:皇帝位只有一个,谁都想往上挤。结果是,为了这皇帝位,六亲不认,君臣失和,朝纲混乱。一切都可能会乱了套。

我当然不是害怕位高权重的周勃会夺了我的皇帝位。但是,打周勃接我入城以来,我就敬畏他。可是日而久之,我发现这种敬畏让我有如坐在火盆上炙烤一般,甚是难受。你们没当过皇帝,肯定不知道其中滋味。什么叫天子,那就是上天派下来打理天下的家长。家长在孩子面前,就应该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威风凛凛。

可事实是什么呢?周勃的情况之前你们也是看到的,他竟然比我还威风。长此以往,天子之威何在?这就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搅我好梦。所以,当袁盎给我讲了一堆如何保持皇威的拍马屁的话后,我就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周勃这块石头搬开长安。

如果搬不开,我就把他推下悬崖,一了百了。

或许,你们要拿现代的人权主义来干涉我,说什么狡兔死,走狗烹之类的讽刺语。其实,如果你们站在我这个位置上,就知道什么叫当皇帝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又或许,你们又要拿刘长给我说事儿了。拜托了,千万不要给我唱那个什么一尺布,尚可缝,兄弟二人不相容的歌谣。在这里,我要严正声明,刘长的死是他个人性格的悲剧,我只能负一半责任。

我知道,问完了刘长,你们又要叫我解释那个薄昭自杀事件了。我告诉你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多说了。因为我就知道,问完了这个,你们就像狗仔似的追着问我和贾谊的感情,甚至怀疑我和邓通是不是搞同恋性。

我只能这样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政治的需要。

所以,你们不要老是揪着我的隐私不放。想窥视我的心灵是可以的,但也要点到为止。如果我把心底的所有私密都托盘而出,那以后那帮汉学家还有什么啃的呢?还是留给人家一个饭碗吧。

其实,你们更应该关心的是,我这些年来为天下做了什么。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当皇帝只是有事吃喝,没事拉撒。不过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历史对我的评价本人是甚为满意的。因为,我二十三年皇帝路,只突出一个重点:孝治天下!

关于孝,孔子先生已经有过专门论著。在我们这个家天下的时代里,所谓国家,就是扩大的家庭;所谓家庭,就是缩小的国家。所以,儒家才会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这句话不仅指的是做事要从小事做起,更重要的是,以治家的观念去治国,以治国的理念治家,都是可通的。

比如,孝道就是一个。孔夫子说,居家,子孝父;出仕,臣孝君;反过来也可以这样说,君爱臣,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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