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中的别的人也跟着开玩笑了。
瘦子说:“看着不顺眼,可好歹也是好家俱,用着顺手,她往出一跑吧,没啥可用了,有时憋得难受。”
“哈哈哈……”店里的人为这么一个傻子的可爱大笑起来。
保丁也笑得把吃到嘴里的又吐在了碗里。大笑的保丁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筷子点着瘦子的脸说不出来话来。
瘦子等大家笑完了,问:“保总,你倒是说句话,见没过这样的一个人。”
保丁说:“我又不是人贩子,怎么会见?你他妈太搞笑了,笑得老子饭也吃下成了,哎哎,我的肚子哟。”
天魁吃完了,只有他没有笑。他开了钱,无声地走了出去。到了门外,他狠狠地盯了一眼那个保丁。那家伙正得意下作地跟瘦子在讲,跑出来的女人,这几天一定给别人打了机关枪了。
七十九、王安娃
天魁走出饭馆,来到了街上,他寻了一个偏避的街的角落,坐下来休息。
走了一个早上的路,早已经累了,刚刚吃了非常烫口的羊肉泡,他的身上发汗,全身软绵,非常地想睡一觉。
街的最西头,人家开始变少,几户人家的房子,远远地座落在山根。在它们的面前,是大路,是石堰的梯田,是棱坎。在棱坎下下边,是秋天没有收回去的玉米杆,现在已经焦黄,发干,人躺上去正好睡觉。天魁背着自己的麻袋子,正要往那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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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有人喊:“哎,牧护关的乡党,你等一下。”
天魁一回头,是刚才那个在饭馆解了他的围的瘦子。看看这个人,真是瘦得可怜。现在是秋天了,他还穿着夏天的衣服。裤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吊在半腿上,脚上是一双前头开了口,后边半个底子没有了的布鞋。上及是一件满襟的旧衣服,那样子比叫花子好不了好少。
一个人混到了这地步,也够惨的。
这人走到天魁的面前,自来熟地递上一根香烟,傻傻地一笑,身子和头朝后仰着,那是一副老于世故的爱多识广的样子。
天魁从烟盒子上看得出来,这是一支好烟。有名的三炮台。不管在什么地方,能抽这样烟的人不是一般的角色。可眼前的这个人,样子也太萎缩了,高级的香烟和他的样子,形成的反差也太大了。
天魁点着了这根烟,抽了一口,然后把烟拿起来,等着这个人要对火。
那人笑了,“兄弟,我不抽烟。这香烟是专门装在身上招呼人的。你抽,你抽,我看着也心里也高兴。”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自己根本不抽烟,可专门装着好烟给别人抽。这也太离奇了。天魁看着这个人。半天没有说话。
那人仍然笑着用用指着天魁手里的烟,说,“你抽,你抽,好烟,好烟。”
天魁从嘴里喷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对这个人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牧护关的?”
那人嘿嘿一笑,“你这行头,行头,背着的麻袋子,里边全是麻,大麻,这东西只有牧护关出产,别的地方没有。还有你这头式,你的鞋,你的打扮,全是,全是……”
天魁笑了。是啊,特殊的地域出来的人,别人一眼就能从打扮着,口音上把你准确地认了出来。出生在那里,那里就鲜明地在你的身上打上了地方的烙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人是没有办法选择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你说吧。”天魁用一副不太重视这个人的口气说。
那个人过来拉了天魁,说:“走,咱们到一边去说。”
天魁和那个人走到路上的较高一级的梯男上,蹲在了地上。这里高得多了。路上的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可以看到别处的人。
那人问天魁:“你认识东牧护的王满银吗?”
天魁道:“认识啊。怎么了,你也认识他。”
“他最近引没此一个女人回到关上去了?”那人悄悄地问。
天魁奇怪,王满银死了,这个有还不知道。还以为王满银引着别人家的女人到处风流呢。可见这人不是牧护关的。他叫天魁为乡党,一定是假话。弄不好,这个人跟活埋了王满银的人有关。天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麻袋子。
天魁站了起来问:“你是那里的?怎么认识王满银的。”
那人蹲在那里,用手指着地上说:“你蹲下说话,蹲下说话,站着别人还以为咱们干啥呢,这关中人欺生得厉害。”
天魁说:“你是谁,说,不说我就走了。”
那人说:“乡党,不要害怕嘛,我也是牧护关的人,在东牧护住。后来嫌山里太苦焦,搬到了临油县住了。”
天魁说:“甭哄我了,我就是东牧护的人,咋不知道你。我姓任。”
那人说:“知道知道,你爹不是任之初吗?东牧护只有一家姓任人,我搬走你你刚出生,你当然不知道了。你知道西头的王安稳吗,那就是我哥,我叫王安娃。”
一说起这个,天魁怎么能不知道。西头有一个王安稳,一家人都是高个子,高到让人觉得多余的地步。他们家的人全有点罗锅腰,那可能是对自己个子太高不好意思了,有意在人前猫着的结果。不过这一家人挺不错,话少,作事勤快。他们家的孩子,跟天魁差不多大,常在赌场玩,也说过他有一个叔叔在临油。据说在那里很有钱,有富足。王满银也常跟天魁说起王安娃,还夸他们在一起怎么赌博赢儿,现在天魁正要去投奔他,可是今天见到的这个王安娃和传说中的王安娃完全的不是一回事呀。
传说的王安娃,是一个很不错的猎人,会炸狐狸,能打狼,据说本地的人,全吃过他打死的狼肉,酸不拉叽的,不太好吃。他也还爱鹰,用鹰抓兔子,用鹰捉野鸡。还会用炸药,炸那些冬天无处可以可藏的狐狸们。除了这些,这个王安娃,还是一个杀猪的好手,还是皮匠,会熟皮子,做大衣。
当然,他也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男子汉的意识太强了,把老婆不当回事。一喝酒喝大了,就打老婆,骂老婆。打了老婆也就打了,还要跑到娘家门上去闹,说人家没有把女儿教育好,是破鞋。
这太伤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被打了的女儿当然也到娘家来哭诉求救。娘家人自己也只能是劝她回去。
回去以后,王安娃还是打。结果这事在东牧护惹了众怒,大家都不理他们一家。不理王安娃的女人,也不理王安娃。因为理了他的女人,可能招来勾引人家老婆的坏名声。理了王安娃,也可能招致想勾引这个女人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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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娃受不了人家的孤立,一生气,跑到关中去了。
八十、相认
判断出来这个人物就是要找的王安娃,天魁心中犹豫起来。
一看见这个萎缩的男人,跟他想象中的神枪手王安娃相差太远了。那个能打狼打豹子的英雄的王安娃,竟然不象他的哥哥一家人,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样地胖,那样的一副憨厚的样子。
仔细地看看王安娃,年龄三十几岁,也许四十了吧,一嘴的焦黄的胡子,一双发红的象狼一样的眼睛,双条细腿,都显出了这个人物不对对付。
刚才在饭馆中,他的机灵,给天魁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这个人可以用。
王安娃看着天魁一直用眼睛打量自己,心下不自在起来,他眨巴眨巴着眼睛,问:“兄弟,你有话说嘛,一直这么盯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个小娘们,有啥好看的。”
天魁说:“跟你实说了吧,王满银死了。他是我的表叔,我们常在赌场上玩,关系很好。”
王安娃无声地笑了:“你别开玩笔了。王满银才三十多岁,壮实得跟牛娃子一样,会死?你这碎碎的娃子,也敢哄我?”
天魁说:“哄你不是人。让枪子将来打死他。让他吃炸子。我表叔确实死了,可不是病死的,是给人活埋了。”
“啊?”王安娃惊了,“这个小子,真不是东西,吃谁的饭,砸谁家的锅,我好心把他当朋友收留在家里,他却勾引我的老婆,俩个人好得象穿一条裤子一样。哼,现在是恶人有恶报,死了活该。”
天魁说:“你不要乱猜了。你老婆可能不是我表叔勾引的,真要是他们在一起,心里盘算过日子,也不敢回牧护关去,我表叔也不会死。”
王安娃摸着黄胡子,思谋了一会说,“也对,他们要真的勾搭到了一起,王满银就不敢回牧护关去。”
天魁点点头。
王安娃又掏出好烟来,递给天魁一根,问:“你没听说王满银是为啥死的?”
天魁说,“我也不表楚。可能是有仇人吧。”
王安娃说:“听讲他引土匪烧死了郝八的爹,对不对?”
天魁摇摇头,这事他以前也听人说过,可他不太相信王满银能干这样的事情。不过,王满银也不是简单的货色,要不,他能给天魁打听出海龙家有枪。想到这些事,天魁觉得可怕极了。
这人世间,你和我有仇,我和他有仇,一生的精力,大家全用到杀人放火,报仇雪恨上来了。这个世道,也不象样子了。
两个人靠在金黄|色的玉米杆上,眯着眼睛看秋天的斜阳,老半天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天魁末了问:“你现在是要到那里去?”
王安娃说:“不怕你兄弟笑话,我老婆带着一个小女儿,离家出去了,也不知道是跟人跑了,还是叫人卖了,反正是家里没人了。我原来想,她可能跟男汉子王满银跑了,以前他们关系不错,所以我就想回咱关上去找他们。现在听你这么一说,王满银死了,我老婆也没有回去,那就不用回去找了。现在我能干什么,只好再回临油去了。哎,兄弟,看你穿戴打扮,不象个家里缺吃少穿的主,你背这些麻是要干什么?家里要你出来做生意吗?等着你养家糊口吗?”
天魁叹了一口气说:“我表叔死了,他生前和我关系不错,常在娼活场上玩,这次人家活埋了他,还是让我捎话去抬人的。凶手好象也认识我。家里怕我在家里出事,就让我出来躲一躲。以前听表叔说他和你关系不错,你们在临油的赌场上天下无敌,说你人也义气,所以我就背了点麻出来,想到你那里躲躲风。不想在这里遇到你了。不知道去你那里方便不?”
王安娃看了看天魁,说:“我那是个穷家,一孔破窑,屋里现在也没别的人,平时也没别人去,你兄弟要不嫌弃,就跟我去吧。不过今天走不了啦。明天咱们步行一天,也就到了。”
这时路上有两辆拉人的马画经过。
王安娃一扬手说:“良良,你们晚上去塬上去呀。”
赶车的老板回头看了王安娃一眼理就没理走了。
王安娃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我们塬上的车老板,天天从塬上拉人下来,再拉人上塬上去。家里日子过得红火着呢。他是没有听见,要听见了,肯定会不要钱捎咱们回塬上去的。”
天魁说:“不用理他们车上的人满了,坐不下还是等明天吧,我也累了。要坐车,咱们掏钱,不白坐的。”
王安娃说也是也是。兄弟说的对。
两个人又坐在石堰上说两开了闲话。
到了太阳西下的时候,王安娃和天魁站了起来,去寻住宿的地方了。书包 网 。com 想看书来
八十一、穷人的日子
太阳出来的时候,天魁和王安娃坐上了回塬上的马车,开始往临油塬上去。
说是坐的是马车,其实拉车的是骡子。一匹又高又大的骡子拉着马车,嗒嗒地走着。铁蹄踩在路边上,浅起了细碎的灰尘。
天魁是第一次看见骡子。他现在分不分马和骡子的区别。在他看来,这两种动物,全是一样的头,也是一样的蹄子,怎么看也是一样的货色。
天魁问王安娃:“安哥,你说马和骡子该怎么样区分?我怎么看它们一模一样哩。”王安娃笑着说:“骡子是马和驴杂交的品种。是个不会生驹的菜菜货色。马的身子小,骡子的身架大,马矮,驴子高。高的尾巴上是细长的马尾,骡子是驴的后代,它长着和驴一样的细棍子尾巴。”
天魁嘿嘿地笑了。仔细一看,可不是嘛。眼前的骡子果真是那样的尾巴。再看看路边正在犁地的马们,个子果然小了许多。
说起了这个话题,王安娃的话就多了起来。他一再地向天魁讲起了自己所知道的知识。说是马高,驴子矮小,可驴子就是敢干马,生出一种不能繁衍后果的怪物,这就是骡子。所以人们骂人时说,你是驴日的,马下的,骡子槽边长大的,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天魁好奇,说问,“两种不同的动物,也能生出后代,那么牛和羊能不能生出一种新动物,狗和猫能不能生出一种既捉老鼠又能看门的动物来呢?”
王安娃告诉天魁,那是不可能的。只有相似的动物,才能杂交,猫和狗差得太远了,根本不会生出后代。
两个人又说到人和野人,王安娃讲了在牧护关的麻藓沟一带,流传说野人抢了朱家的媳妇几个月,结果回来生了一个红毛儿子的故事。又说起李家的媳妇,嫁的男人是黑头发,自己也是黑头发,不知为什么生出了一个白头发的儿子。旁人以为这是个笑话,可这个媳妇一点毛病也没有。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没有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出了这样的怪事。
“你说怪不怪?”王安娃咧着大嘴,得意地向天魁挤着眼睛,作着调皮的表情。
天魁也傻傻地笑着,表示着自己的不理解。
同车上坐着几个老头和几个女人。不知他们是回娘家的还是走亲戚的。有一个老头拧回头,看了王安娃一眼说:“你也是一把胡子的人了,怎么跟年轻人说这些没名堂的话。车上还坐着这些妇女哩,你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王安娃看了这个这老头子一眼,眯着自己的眼睛,任身子上马车上摇来晃去,说:“坐着女人咋咧?都是一把年岁的人,谁还没见过那东西,谁还没做过那事情。跟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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