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阳松开手,见到老虎再度滚倒在地,这次的痛苦似较之前尤甚,威猛的虎啸声听起来竟有几分凄凉的气息。
苏斐言呢,胸前衣衫尽碎,露出数道血肉模糊的爪痕,然而脸上仍挂着一抹坚毅的神色,似乎对自己胸前的伤口一点儿也不以为意。
见状,沈正阳不顾一切,纵身便从高高的马背上跳下来,直往苏斐言的方向奔,没想到倒在地上滚了几圈渐渐失去力量的老虎突地又一跃而起,直往他逼去。
苏斐言身形一晃,再度欺身挡下虎爪,大手摸到之前插在虎胸上的刀柄,右手使劲儿一握,虎胸上的伤口即刻被拉长了好几寸,血如泉涌,他的左手则往上攀住插在虎眼上的羽箭,身子一沉,老虎的眼珠子整个都被扯烂了。
如此僵持好半晌,老虎终于不支倒地,这回连打滚的力量都没有了,腿子蹬了一蹬,一命归西去了。
沈正阳张着嘴,瞪着僵死在地上的老虎,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将眼神移到立在老虎身边的那双黑靴子上头,视线沿着一双长腿往上移,待见到苏斐言血肉模糊的前胸,泪止不住的流下,浑身抖动起来。都怪自己没用,竟然害他受伤了。
「我……」才吐出一个字,沈正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正阳哥……」错过了一场惊险万分人虎大战的吴婷婷,此时幽幽转醒。
沈正阳抹了抹眼泪,又望了苏斐言一眼,然后低着头转到吴婷婷身边,蹲在他身旁,轻轻伸出手扶起她的头,协助她缓缓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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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儿,你没事吧?」他用衣袖细心拂去吴婷婷脸上的污泥。
「我没事……」吴婷婷被吓坏了,现在很是虚弱,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给她噩梦的地方。
“没事就好,都怪我带你来这里。没有好好的保护你。”沈正阳很是自责。
“正阳哥,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来的。再说我也没事了,就是有点累,我们快回去吧。”看着沈正阳那自责的脸,吴婷婷忙出言安慰。
“好,我们这就走。”沈正阳先是松开了她,仔仔细细地瞧过她的脸面和四肢,确定她除了肩上有细微的擦伤,其它并无大碍,总算宽了心。
“对了,正阳哥,那只大老虎呢?”吴婷婷突然想起那只大老虎,自己醒来就没见了。
「给打死了。」沈正阳忙答。
「死了?」吴婷婷一脸狐疑。
「婷儿没瞧见吗?」沈正阳转过头,往身后一指,道:「那大老虎不正躺在那儿吗?」咦,老虎呢?沈正阳瞪大了眼,地上除了斑斑血迹,什幺也没有,大老虎不见了,打虎的王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七章
“混蛋,混蛋。”苏斐言拖着大老虎下山,一边走一边骂。跟在他身后的骏马似乎知道主人心情不好,聪明的理得他远远的。
想起沈正阳与那丫头两人跪在坟,肩并着肩烧香祭拜,他就很是气闷,接下来又净说些我为你、你为我的话儿,听来就教人火冒三丈。自己为了救他都受了伤,虽然点伤自己不放在眼里,但那家伙连也太不知道要照顾自己。只去那边谈情说爱去了。自己可是主子,谁不是巴结的紧的。
苏斐言狠命拖了拖大老虎沉重的身躯,把一股没处可发的气全往死老虎的身上发。这老虎也着实可怜,没来由竟遇骁勇善战的镇西王爷,合该是它绝命之日。
切!什幺也没得到,只是像个呆鹅似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俩轻声细语、卿卿我我的,他这般拚命得着了什幺来着啊?
经过那番折腾,沈正阳也不敢再停留,带着吴婷婷就下山了,也是担心苏斐言的伤,不知道严不严重,于是脚程加快,然待沈正阳他们赶回康盛王府时,天色已然大黑。
康盛王府静静悄悄,厅上不闻王爷与王妃的说笑声,下人们也一个个低头干自个儿的活。沈正阳拉了个姑娘问了一问,才知王爷与王妃遇到镇西王府去了。
一听镇西王府的人说,下午镇西爷儿浑身是血,拖了只大老虎回府,才刚进门就倒了下去。姑娘说着眼眶儿都红了一圈。「那边下人来报,王爷和王妃一听,忙过府去了,这会儿天都黑下还不回来,想必镇西爷儿情势不乐观。」
沈正阳一听,差点厥过去。这下子就算砍他十遍脑袋,也是万死难辞其咎。镇西王爷可是千金之子,现下竞为了救他和婷儿弄成这样……
「对了……」说话的姑娘抹了抹眼睛,像是想起了什幺重要的大事一般,接着道:「王妃先前差人回来传话,说你要是回来了,请你马上走一趟镇西王府。」
「我知道了,谢谢你。」沈正阳急忙安顿好受惊的吴婷婷,便顾不得自己满面风尘,急忙出了康盛王府,往几条街外的镇西王府走去。
一见到康盛王爷和王妃,沈正阳便「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请王爷和王妃责罚。」
就算是一命抵一命,自己的贱命又哪里抵得过堂堂镇西王爷尊贵之身?过府的路上,沈正阳的心内便没了主张,如今见到苏盛天夫妇凝重的神情隋,再想起之前苏斐言胸前淌着血站在大老虎身前的模样,他以为他已经一命归西,于是连忙磕头请罪。
但求一人做事一人担,不至于连累了婷儿才好。
「正阳,你说什幺罚不罚的啊?」苏盛天很是奇怪。
「正阳儿罪该万死,害死了镇西王爷……」沈正阳跪在地上垂着头,神情止不住的悲伤。
「你什幺时候害死言儿了?」苏盛天抚抚颔下的美髯,奇道:「言儿这会儿不是好好在房里睡觉吗?」
什幺?沈正阳听言,猛的抬头,望着苏盛天。
「王爷说得不错,」靖南王妃拉起跪在地上的沈正阳,说道:「我那个像驴一样固执的儿子好不容易才喝了药、裹了伤,这会儿正睡得沉哪。」
听闻苏斐言没事,沈正阳的心总算安了下来,然这事还是自己的错,沈正阳复又跪下,「王爷,王妃请您们责罚正阳,都是正阳的错,才使小王爷的贵体受伤。」
「怪你什幺?」康盛王妃仍是一脸莫名其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方问,「莫非言儿受伤这件事儿和你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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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正阳不敢稍加欺瞒,遂将苏斐言如何巧遇他与吴婷婷之事,以及打虎经过钜细靡遗的说了一遍。当然把事情的过错都引到自己的身上,毕竟吴婷婷是担心自己才一起去的。
原以为王爷与王妃听完后必定会大发雷霆,就算不摘他的脑袋,至少也得捱上五十大板,孰料两人却是相视而笑,不知情的人见着,还以为他说了什幺天大的笑话。
“你这孩子,这怎么能怪你,救人一命是功德,言儿这样做是对的。” 苏盛天开导道。
“然……”沈正阳还想说什么,康盛王妃忙打断道,“好了,不要自责了。现在有件事要你去做。”
“但请王妃吩咐。”沈正阳垂首问道。
“是这样子的,把你叫过来是因为这镇西王府里没几个机灵人,言儿这番伤重,好歹身边该有个人随时照料他,我和王爷也好安心,我们想来想去,觉得这个差事交给你最稳当。”
沈正阳瞠目结舌了半天,结结巴巴地道:「正阳是伺候王爷的……」
「没关系,就这几日,府里的事我会叫刘管家照应,你安心留下来照料言儿好了。」康盛王爷拍着沈正阳的肩膀说。
「可是……正阳把爷害受伤,爷可能会不待见正阳。」沈正阳不是不想照顾苏斐言,而是怕经过那是,苏斐言要怨自己。
「不会的,这可是言儿要求的,没事。」康盛王妃笑笑说。
是他要求的,他没生自己的气,沈正阳听到王妃的话呆住了,不知道如何反应。心里很是复杂,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又一次救了自己,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的心止不住的狂跳起来。不可能,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般,自己是男子,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是不该的。
「好了,经过这番折腾,大家都累了,我们回康盛王府吧。」苏慕天牵起妻子的手,朗声宣布。
「是啊,康盛王府里的人都跟着回去吧,正阳留下就成了。」康盛王妃像是没注意到沈正阳目前的不正常,安排好一切,就和苏盛天翩然而去。
怎幺会是这样。沈正阳呆若木鸡,僵在原地好久、好久,直到刘总管在他耳边喊了好大一声,他才傻傻地跟着刘总管往苏斐言的寝房院落走去。
镇西王府里同样是画栋雕梁、亭台轩馆,美不胜收。
下了厅堂,刘总管领着沈正阳往东直走,走到一处院落前停住脚,沈正阳抬头,见园中灯火通明,园子尽处,直矗一座独立的大宅,两旁石栏上装饰着五彩缤纷的各色风灯,与园中灯火相互辉映。
「沈公子,这边请。」刘总管领着沈正阳进了园子,登上石阶,推开宅门,行过正厅,直往里头镇西王的睡房走去。
“管家叫我正阳就行。”听到刘总管叫自己‘公子’很是奇怪,自己在这里也就是个小厮,来照顾镇西王爷的小厮。
“好,正阳,王爷就劳烦你费心了。”刘总管很是喜欢这个温和有礼的年轻人。
“这是正阳分内的事,刘总管放心。”沈正阳有礼的说道。
「好好,哦,到了。就这儿了,爷现在便在这里头安歇。」在一扇雕花门外,刘总管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对沈正阳说道:「爷回来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好不容易才睡下,大夫来瞧过,现下只要注意别发烧,一切就好办了。」
「是,正阳知道了。」原来爷的状况并不像王爷与王妃说得那般轻松。沈正阳的心情突然沉重了起来。
「正阳要是累了的话……」刘总管说着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推开斐言风隔壁房间的门,指着里头说道:「我已经差人收拾过,这个房间正阳可以随意使用。」
正阳吓了一大跳。这样一间华丽的房,怎幺是他这个小厮住得起的?他当下忙道:「刘总管,这不好……」
「正阳不必惊慌,这件事是爷交咐下来的,正阳你只管住下便是,另外,园子里的僮仆奴婢,正阳你也可任意差遣。」刘总管和蔼的说。
王爷入睡前特地吩咐这样做的,看来这孩子与爷关系不一般啊。也是这孩子真是个温和有礼的还青年,让人不觉得喜欢。
「刘总管,您言重了,正阳只是个小厮,哪有资格差遣旁人。」正阳忙推脱。
「好了,就按爷吩咐的去做吧。爷就交给正阳你啦。最近爷心情不太好,说话声音要是大了点,还请正阳多担待些。」说完,他便沿着来时路往屋外退去。
第八章
偌大的屋舍里静静悄悄的,除他之外,竟没有其它的僮仆走动,只是屋内处处转角都点上灯,倒不至于黑得吓人。
守到半夜,忽听得一阵阵低沉的呻吟声,沈正阳心里一沉。该不会镇西王爷的伤势又严重了吧?
他连忙推开房门,屋内灯火幽暗,他走进床边,掀开软帘,探手往苏斐言额上一摸,还好,应是没有发烧,不过额边却淌着滴滴汗珠,嘴边含含糊糊净是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儿。
沈正阳转出房外,打了盆水回房,拧了布巾细细为苏斐言拭了汗。轻手轻脚的拉拢他身上的被子,正想退开到边上守着,不想他忽地翻了个身,面向床外、大手一挥,竟捉住了他的手,将他箝个死紧。
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住了沈正阳,当下他动也不敢动,身子僵立在床边,生恐自个儿一动便吵醒了他。
就这样,沈正阳一动也不动站到天明……
苏斐言甫睁开眼,见着的便是僵如石像般的沈正阳。
「你站在这里做什幺?」苏斐言愣了下才暴吼出声。
「我……」昨儿个山上山下来回奔波了一天,加上一夜僵立未眠,沈正阳被他这幺一吼,心里突然揪了一下,半天才回道:「我不是存心吓唬爷…而是……爷昨儿个拉住了我的手……」
「手……」经他这幺一说,苏斐言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里确实握着一个柔软的东西。原来是他的手,难怪他握着、握着,睡得都不想醒来了。可这只手他握着虽舒服,但是被握的人可是满脸愁容,也是,这牵手之事可是与他婷儿做的风月事,怎是跟他一男人做的?
「你不伺候我爹,杵在我房里干什幺?」苏定风粗鲁的摔开了他的手。看来他是忘记昨儿自己下的吩咐了。他堂堂镇西王爷,难道还要求一个小厮的侍候?一想到沈正阳那张满是愁容的脸,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
被他强劲的腕力一摔,沈正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定下身子,垂着头道:「不是正阳要杵在爷房里,而是爷你自个儿吩咐正阳留在这里照顾爷……」
「我吩咐的…。」对啊,苏斐言想起是自己还想是有怎么一说,不过看着沈正阳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自己的气更盛了。怎么伺候自己就那么不情愿吗,再说自己也是个王爷,他可是个小小的下人。
「笨手笨脚的,我都起大半天了,还不过来帮我穿衣服!」苏斐言见他低着头不言不语,粗声粗气的喝道。
「喔……是的……」爷凶他是应该的,自己没用尽到下人的责任,想到自己在苏斐言眼中只是个下人,心就揪的疼,是的,自己没做好事,爷凶他是应该的,应该的……
沈正阳连忙振作起精神,上前协助苏斐言更衣。
此时苏斐言已经自顾自地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身裸露,胸上缠满了伤布。
沈正阳一瞧苏斐言身上的伤,「咚」一声跪在地上,颤着声道:「昨天……是正阳不好……害爷受了重伤,正阳愿受一切责罚。」
「你跪什幺啊!抓伤我的是大老虎,又不是你,我罚你干什幺?」要是他愿意「抓抓」他,他还真是求之不得呢!唉,弄了半天,他却只能在老虎面前逞逞威风……
「可是……要不是正阳……」沈正阳仍是满脸愧疚。
「好了,现在说什幺都迟了。」苏斐言摊摊手,苦涩的说:「昨天我浑身是伤站在你面前,也不见你闻问一声,现在你又跪又罚的算什幺呢?」
「爷……」沈正阳喉头一梗,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故意对他不闻不问,只是……婷儿刚巧醒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