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发烧吧?你这聪明劲是不是用错地方了?”韦富贵故意从上到下将毕自强打量了一番,装腔作势地说道:“阴差阳错呀,把你这样的人关进这牢里,真是太可惜了。”
“咦,你这话怎么说?”毕自强有些迷惑不解地问道。
“我在外面的时候,那可是天天抽的《大前门》,真他妈的爽啊!”韦富贵从嘴里喷着一股浓烟,晃着手中的喇叭筒烟,说道:“唉,如今在这能天天有这‘前门大’(注:指这种自卷烟)抽,就很不错喽。”
“这不废话吗,我要是不进来的话,”毕自强听他说到这里,不禁一脸的恼怒,愤然地说道:“说不准这时候我在哪所大学的图书馆里待着呢。”
“啊,你现在还还惦记着上大学吗?”韦富贵冲着他直摆手,一番嘘唏后,说道:“不是我安慰你呀,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没看报纸吗,外面的社会现在全变样了。现在要是做生意,可以光明正大地当‘万元户’,过上好日子啦。只要以后出去你能挣上钱发大财,那才算真有本事啦。”
“做生意?没想过。”毕自强把那把铁锁往床底下一扔,盘起双腿坐在床上,说道:“就算有一天我出去了,一没本钱,二没本事,又什么都不懂,靠什么去做生意挣钱?”
“强哥,我可是仔细地瞅过你的面相呀,”韦富贵故意端详着他,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说道:“你真有富贵之相,日后准是一个能做大买卖的人。”
“半仙,你的话我能信吗?”毕自强听韦富贵这么说,不由地轻蔑一笑,用手指着他,不客气地说道:“你们这些会算命看相的先生,从来都是哄死人不偿命的。”
“你还别不信我,我这眼睛毒着呢。看人入木三分,错不了。”韦富贵虽经常自夸自擂,这时却表现出一番诚心诚意的样子,说道:“哎,我可是说真的。你看啊,一是你年轻,有一身功夫,又豪爽讲义气;二是你聪明有智慧,脑子也转得快。这些呀,都是你出去以后‘混’社会的本钱呀,别人可比不了你呀。说起来,我这点本事你要能学到家了,那你今后就是一条‘过江猛龙’,谁也挡不住你发大财呀。”
“练就了一双毒眼,学会察言观色,遇事能随机应变;再磨练成一张铁嘴钢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毕自强作了一个总结,一半是玩笑,一半是自嘲,说道:“然后我出来了,就凭这,满大街哄人骗钱就能发大财?你得了吧。”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呀。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活这一辈子为什么呀,一个字:钱。”韦富贵挺着胸脯,显得有些得意地说道:“你只要有钱,就能做人上人。再说了,在社会上一不偷二不抢,能把钱挣到手,还让别人捉不住你的把柄,这叫什么,这叫有本事。”
“哈哈,你当初不就是因为诈骗他人的钱财进来的嘛。”毕自强不由地揭着韦富贵的旧伤疤,又故作一副很认真的模样,问道:“好,你说说,怎么能在大街上骗人搞到钱?”
“说到在社会上搞钱,那可都是要事先算计好的。比如说,在街头巷尾‘扔包’演‘双簧’的把戏,虽然是个很老套的圈套陷阱,可不偷不抢,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把钱掏给你,若能做到这点,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什么是‘扔包’?”毕自强听不懂他说这些术语的意思,侧过脸来眨巴着双眼,不解地问道:“什么又叫‘双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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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醍醐灌顶(之五)
“骗人钱财是有很多手法的。不过,说来也都是大同小异。‘扔包’嘛,简单一点说吧:你呢,先在街边物色一个人,然后你就在后面跟着,等他(她)走到人少僻静的地方,故意在他(她)面前丢失一个包或一叠钱什么的,然后赶紧离开。这个人只要捡起你丢失的东西,你的另一个同伙马上走过来跟这个捡‘钱包’的说:是我们一起看到前面那人掉的东西。这里要注意的是,你的同伙必须想办法使那个捡‘钱包’的人看清楚,钱包里面有好多钱,并且一定要拉他到没人的地方分钱。这时,你再转回头装着找丢失的钱包,故意问你的同伙说:见到一个钱包没有。你的这个同伙赶紧假装说没看见。等你走开后,你的同伙便缠着那个捡‘钱包’的人急着要平分包里的钱,并说等一会儿让丢失钱包的人再找回头就麻烦了。接着又说,这样分钱太麻烦了,为了快点,催促着捡‘钱包’的人把自己身上的钱或值钱的东西全给你的同伙。这时候,捡包人会认为包里的钱全归他,他得了大头,当然会乐意这种分法。当你同伙得到钱或物之后,迅速溜之大吉,逃之夭夭。这就叫扮演‘双簧’。嘿嘿,让那个捡到‘钱包’的人回家哭去吧。”
“哈哈,听你说着倒是头头是道,在大街上骗人钱财就这么容易?”毕自强表示不太相信地摇着头,问道:“你扔的钱包里有多少钱呀?”
“钓鱼肯定要有鱼饵呀。当然,钱包里的钱不用太多,有二十块钱就行了。”韦富贵详细地讲解着做圈套的方法,说道:“不过,这事先要准备一下:先剪裁好一叠白纸,上面一张真钱,下面一张真钱,捆扎成厚厚的一叠,那不是就成好几十、几百块钱了吗?”
“捡到钱包的人有那么笨吗?拿着那一叠钱数一数,这不全都露馅了吗?”
“唉,没那么容易。事先用报纸先在外面包上一层,像那么一回事,”韦富贵干脆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把“窍门儿”全部亮出来,说道:“还有,你那同伙在和捡‘钱包’的嚷着要看包里的东西时,就是故意让他看到有很多钱,但又不能让他看明白,这是个技巧的问题,这个过程一定得把握好。”
“可是你故意扔了钱包,”毕自强仍然固执地作着各种假设,问道:“可那人就是不捡,怎么办?”
“一般来说,有人掉了东西在他面前,不可能不捡,”韦富贵将所说的圈套摊开,剖析着事情的必然性,说道:“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当然喽,他(她)实在不捡钱包,这个骗局也就没办法进行了。”
“就算那人捡了钱包,”毕自强仍不停地提出疑问,说道:“也看到钱包里有好多钱,可那人不愿意跟你那同伙去分钱的话,这个骗局也进行不下去了吧?”
“嘿嘿,那是当然。”韦富贵笑笑,表示不否定这个假设,说道:“不过,有一点你得弄明白,贪婪是人性中最大的弱点之一。苍蝇不顶无缝的鸡蛋,如果这个人不想贪便宜,那骗子就根本做不了局。”
“骗局所以能够得逞,是利用了人性中存在的弱点——贪婪?”毕自强给这一说法做了个概括,说道:“嗯,有道理。”
“说实在的,这种‘扔包’的骗钱手法,我在外面的时候,那可是屡屡得手。”韦富贵说起以前无数次成功的骗术,露出一副得意不凡的样子,说道:“在大街上物色这么捡‘钱包’的人,说起来可是很有讲究的。第一,你要看得出他(她)身上有些钱财。第二,他(她)是那种看上去善良好哄骗的人,或者是文化不高、见识不多的人。第三,他(她)八成是一个爱贪占便宜的人。一般来说,中年家庭妇女、老太婆呀,那是首选。上了年纪的老头也是比较容易骗的。你如果有眼力物色到这样的人,那布下的骗局就十有*的把握啦。”
“针对各种不同的人来挖设某种陷阱,真是高明之招。”毕自强不禁感叹骗子的想象能力和缜密的思路,为了搞个彻底明白,虚心地问道:“在这个‘扔包’的骗局中,还要注意些什么问题呢?”
“还有一点也十分重要,”韦贵富皱着双眉,思考了一会儿,补充道:“就是一定要和这个捡‘钱包’的人,在彼此交谈和沟通的过程中,使他(她)有一种对你很信任的感觉。如他(她)对要分钱的人心存疑惑,就可能会坏事。对跟捡钱包的人提出分钱的扮演者,是有一定要求的。这个人要看上去面善,和气,会说话,还要表现出得到一些钱财,就很满足的样子。如果是中年女人来装扮,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毕自强和韦富贵闲聊着,到了下午干活的时间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屈指一算,毕自强入狱已两年多了。他那被晒得黝黑的脸庞,早已失去了学生的那种书卷气,而多了几许成年人的稳重性格。他人长高了,手有老茧了,皮肤粗糙了,身体也更结实了。
“7023,有人来探望你,”一个管教干部在七号监舍门口外喊人,见到毕自强跑出来答应后,对他说道:“你去换件干净的衣服,跟我去会客室。”
是谁来探望他?毕自强心存疑惑。他赶紧换了一件外套,并用手拢了拢头上的短发,使自己显得更精神些。出了监舍,他跟着管教干部去接待室,边走边琢磨着是谁来探望。
这两年来,除了哥哥毕胜利大约每隔半年左右来一趟外,师弟陈佳林和田志雄一同领着小师妹胡小静来探望过一回,还从来没有其他人从南疆市那么老远的地方来探望过他。
毕自强没想到,在劳改农场会客接待室等着会见的人,竟然是他高中时的同桌叶丛文。他是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吴燕玲一块来的。他俩在高中毕业那年,一起考上了省师范大学中文系。
“老毕,你还好吗?”叶丛文隔着铁栏杆问道。
叶丛文一直习惯以“老毕”来称呼毕自强。吴燕玲站在他的身边,用微笑向毕自强表示了她的问候。
“四眼?是你呀。吴燕玲,你好。”因为叶丛文读书时就戴眼镜,毕自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四眼”。 这时,毕自强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会跑这么老远来看我呀?”书包网 。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十章 醍醐灌顶(之六)
会客室铁栏杆两边的人都坐了下来。老同学之间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让毕自强觉得羞愧和难堪,但他还是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叶丛文这次远道而来的探望,让毕自强此后一生中都在内心里不忘他的这份同学深情。
“寒假的时候,我到过你们家,你哥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叶丛文用手把架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往上推了推,语气平稳,不紧不慢地说道:“放暑假了,我和燕玲来看看你。”
叶丛文的话说起来平淡如水,但却使得毕自强深受感动。可以想象一下,当年一个前程似锦的大学生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坐长途汽车专程跑上一百八十多公里的路程,还要在泥泞的小道上走上一、两个小时,只为了探望一个已自毁了光明前程的犯人。叶丛文这是为了什么呢?其实也真不为别的,只为了他们高中两年同窗的情份。在他内心里,仍然把毕自强当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朋友。
“四眼,我不知道该向你们说什么好,”毕自强带着一种感激不尽的目光望着他俩,极力使自己的语调平静一些,说道:“谢谢你和吴燕玲来看我。”
在生活中往往会发生一些事情,让我们根本无法弄明白其间的来龙去脉,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做出某种准确的解释,但是,人与人之间所建立起来的那种真挚和信任的情感,常常会在这种看似很意外的情况下充分流露出来,从而沟通了彼此之间一生中的那份真情。
“嘿嘿,这没什么,”叶丛文很仔细地打量着他,说道:“老毕,你晒黑了,也壮实了,吃了不少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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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能挺得住,”毕自强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唉,就是在这里无聊得很,有时候实在闷得发慌。”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你。不过,我还是真心地希望你不要消沉下去。”叶丛文此次来看毕自强的一个目的,就是想对当年意气风发的同桌好友鼓励一番,使他别对人生彻底地灰心丧气了。他冲毕自强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和燕玲都很佩服你做人的勇气,是不是,燕玲。”
“是呀,秦玉琴给我来信提起过你,”吴燕玲一直在注视着毕自强,这时接过叶丛文的话荏,说道:“玉琴说你是一个勇敢无畏的男人。”
吴燕玲其实并没有把秦玉琴的原话完整地说出来。秦玉琴在给吴燕玲去信时写的那句话后面,还说了这样一句话:唉,可惜了。
“她没有给我来过信。”一提到秦玉琴,毕自强的话语里充满了失落感,心里有一种无法言状的痛楚。他极力想让自己摆脱掉这种心境,轻声地问道:“她还好吗?”
“那年,她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学法律系。”吴燕玲也不想对毕自强隐瞒什么,如实地说道:“不过,她今年暑假没回来,也不知为什么。”
短暂的沉默。
“对了,老毕,还记得你们‘绿茵场上四豪杰’吗?”叶丛文话锋一转,笑道:“告诉你,刘云锋和何秋霖去年都中专毕业了,刘云锋现在分到派出所当上民警了,何秋霖也分到工商所了,他们两人现在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
“哦,是吗,”毕自强也努力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廖明超呢?”
“廖明超跟我和燕玲一样,明年秋天才能毕业呢。不过,他读的财贸学院已让他们去实习了,我和燕玲到九月份开学也要去实习了。”
“唉,看看就数我最失魂落魄啦,”毕自强听着心里不是滋味,痛心疾首地说道:“竟然落到如此地步,真是丢人现眼呀。”
“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是一个从不肯服输的人,”叶丛文尽可能地宽慰着毕自强,说道:“出来以后,重头再来嘛。”
毕自强悔恨不止地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
“对了,我来的时候,刘云锋、何秋霖、廖明超他们凑了些钱,让我给你买了一些香烟和食品。我专门去书店买了几本书,没事的时候让它陪伴你度过这难熬的日子。”叶丛文考虑事情总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只见他接着说道:“他们三个人两个要上班、一个去实习了,都没时间来探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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