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急忙往后跑,工夫不大又转回还。崔亭两眼仔细看,从后边来了寇准七品官,看年纪刚过四十岁,眉清目秀三绺短髯。破旧的乌纱头上戴,褪了色的蓝袍身上穿。官靴上前打包头后钉掌儿,有几块破处用青线连。崔亭看罢暗盘算:“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个样的穷县官!”
来人正是寇准。此人在下邽县连任三年知县,官清似水,两袖清风,断案如神,很得民心。他方才听书僮报奉旨钦差来了,心中暗想,难道要大祸临头?又一想:“我寇准扪心无愧,何必多虑?”于是来在钦差面前深施一礼,说:“下官接迎钦差大人。”抬头一看这位钦差、满脸傲气、盛气凌人,肚囊子腆着,脸板着,腮帮子咧着,嘴撇着,这个“劲儿”可大啦!这时崔亭心中暗想:“这真是穷县城穷衙门穷官哪,把他这身衣服扒下来卖了,也不值半两银子!好不容易弄了个肥差使,没想到遇上这么个穷鬼!哎,没枣的树我也要打他三杆子!”想到这儿,大喝一声:“寇准,你这个小小县令好大的胆子!咱家是奉旨钦差来到你这下邽县,你为何不出城迎接?你可知欺君之罪!”
寇准说:“卑职要知大人到此,天胆也不敢不接。怎奈没听差人来报,确实不知大人驾到,请钦差大人高抬贵手!”
崔亭心想:“等读完圣旨就吓得你胆裂魂飞了,我也不告诉你是审理潘、杨一案,先吓你一跳。你一定猜想宣你进京是凶多吉少,看你怎么办?你要是心眼活一点儿,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咱家送点儿黄白礼物,不然就叫你好受不了!”想至此,叫寇准摆香案接旨。
寇大人忙派人摆好香案,撩袍跪倒大礼参拜。崔亭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沼曰:兹派内总管崔亭调下邽县令寇准随入都。钦此!” 寇大人听罢面带惊慌,腹内辗转犯思量:“万岁降旨来宣凋,不知为的哪一桩?武将怕宣,文官怕调,难道我寇准惹了祸殃?”又一想:“我为国为民在下邽县,接连三任苦度时光。既没做过伤天越理害人事,又何必心里去着慌?”三拜九叩接了圣旨,又把钦差崔亭请进书房。叫书僮沏好茶水快端上,“贵钦差一路辛苦经受风霜。”崔亭他刚喝了一口就喷在地,把嘴一咧咧到了腮帮,叫寇准:“你这是用什么茶叶招待总管?”小书僮一旁答话把笑脸扬:“禀贵差,只为您饥又饥来渴又渴,给您沏得是上等名茶‘涨肚青’稳稳心肠。”崔亭说:“撤下茶水快摆酒宴!”寇大人和书僮一齐忙。时间不大把饭摆上,窝窝头咸菜条小米饭汤。这可活活气坏了崔总管,大叫:“寇准太不应当!你的心目中哪有我这大总管,难道说下邽县没有酒楼和饭庄?”寇准说:“贵差息怒请原谅,小官我一幕卖法二不贪赃,哪来的钱财招待总管,贵差委屈一顿有何妨?”那崔亭肚子饥饿实难忍,也只好凑合一顿在书房。小书僮连忙又把茶沏上,说:“这次给您换了茶叶名叫‘一扫光’。”
崔亭一听,这气可更大了。心说:“寇准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对我这样怠慢?连他的书僮都这样狂气!我又渴又饿的时候叫我喝‘涨杜青’;才吃点儿窝头小米粥,又叫我喝‘一扫光’,再把这窝头扫下去wωw奇書网,这小子可太坏了!”气冲冲的说:“寇准,你如此对待钦差,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吗?”
寇准暗想:“调我进京为了何事,我是一点儿不知,大概凶多吉少。干脆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道:“钦差大人既然怪罪下来,您就按律治罪吧。”
这一来倒把崔亭给治住了。他心想:“寇准到现在还不知进京去审理潘、杨,还以为是进京问罪哪!听这口气他这是豁出来了。他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可就什么油水也捞不到啦!倒不如对他实话实说,他知道本差一路上鞍马劳苦为的是调他入京审案升官,他也得表示一番心意吧!”于是改变了主意,把怒容换乘笑容说:“咱家不怪你了。你知道万岁调你入京什么事吗?”
寇准答说不知,崔亭就把审理潘、杨之事说明。寇准听罢,半晌无言。 寇准闻听事了一惊,崔亭的来意这才弄清。为了审理潘、杨一案,万岁才调我寇准进东京。谁不知国丈潘仁美,是当朝的皇亲大如主公。他依仗西宫潘妃权势大,欺压文武任意横行。杨家将赤胆忠心保大宋,两军阵前血战重围杀敌立功。杨六郎是八王千岁的御妹丈,满朝文武谁不惧怕南清宫?凹面锏上打君不正,凹面锏下打臣不忠。潘、杨两家权势大,我这小小的县令轻如浮萍。既然是万岁降旨来宣调,我必须抑邪扶正秉公而行。既做忠良不怕死,倒不如探探黄河几成清!
崔亭见寇准半晌无言,以为寇准害怕了,说:“寇准,不去不行。明日清晨启程,你现在可以回去把家里安置一下。”
寇准说:“卑职在这里连任三任,弄得衣衫褴褛、一贫如洗,连入都的沿途川资也无法筹借。请钦差大人先回朝禀明圣上,待发下川资路费,卑职再应旨进京。”
崔亭一听就愣住了:“寇准,你不随我进京,我回朝怎么交待?”
“那,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崔亭一看也没办法了,说:“既然贵知县如此清贫,咱家先替你垫上,你进京后再还清,怎么样?”
寇准说:“帐,我可不敢借。入都后审潘、杨一案,一旦审理不好,性命难保,哪耒的银钱还债?请大人谅解!”
崔亭一听,暗想这一趟差使我是白给他忙活了!“这样吧,我先拿出银两,你换套官服,把家也安置一下。到京城后如审清了潘、杨一案,你升官还帐;如审理不好,你死了,那就算我赔了,我不要了。”
寇准说:“我从来不借帐,还是您先回去吧!”
崔亭一想,回去也没法儿办哪?“干脆,这银两算我送你的,不要了。”
寇准说:“多谢贵差!”
崔亭想:这次我算是赔到底了。
寇准说:“差人、书僮也得跟我去,他们全得要安家费。”
崔亭说:“行!一笔算清,要多少?快讲!”
寇准说:“您看着给吧。”
崔亭命人拿出银两,叫他们分头安置,明日一早动身。
第二天天刚亮,衙门外一阵嘈杂声。崔亭当时吓了一跳,慌忙起身派人查看。不大会儿,差人来报,下邽县的黎民百姓听说寇准要走,他们来送万民衣、万民伞。还筹集了三百两白银送给寇准。崔亭一听,心中暗乐,“寇准不是说没钱吗?这回有了三百两银子,一路上吃喝差不多了。再跟我哭穷就办不到啦!”于是来到衙门外。见寇准正和父老乡亲争执不下,听寇准说:“万民衣、万民伞我收下。银子我是分文不收,多谢乡亲们的好意!”
崔亭一听,可急坏了,这三百两银子又指不上了!立即吩咐马上动身。寇准换上了万民衣,收下万民伞。众百姓又给寇大人拿过来一双新官靴,留下他的旧靴子要挂在城头。有这么一句话,叫“清官留靴,赃官留帽”嘛。这说明寇准的为人是真不错了。寇准带书僮刚要动身,哪知又被百姓团团围住,男女老少一齐哭喊、:“大人,您不能走哇,我们舍不了您哪!” 寇大人手拉马离衙门,家人书僮在后边跟。众百姓拦路不叫走,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乡亲。都言说寇大人为官清正,两袖清风为国为民。这样的父母官怎舍得离去?男女老少泪沾衣襟。寇大人见此情景心酸难忍,尊一声:“父老兄弟,姐妹乡亲,我进京审完了潘、杨案,不留朝中作大臣,回下邽县我仍做七品县令,绝不和众父老两地分离。”众乡亲一边哭来一边送,崔亭说:“大家快闪路,耽误时间祸临身!”任凭崔亭来威胁,众百姓还把大人送到城门,寇大人回头高拱手,辞别老少众乡亲。扳鞍纫镫上了马,快马加鞭踏征尘。这就是奉旨调寇书一段,欲知后事听下文。
第013回 潘妃差人下密旨 寇准上任送厚礼
话说下邽县令寇准跟随钦差太监崔亭日夜兼程赶到了汴梁,崔听把寇准安排在金亭馆侯旨。两天后,太宗召见了寇准,说明叫他审理潘、杨一案,并且封他为西台御史。寇准领旨下殿,来到御史衙上任。寇大人把御史衙大小差人的花名册查阅了一下,又名寇安叫来几个小当差的,问了问前任刘秉臣审问潘、杨一案的情况。这是有人来报:“娘娘的密旨到,请大人快去接旨。”寇大人听完一惊:“啊!我刚从金殿回衙,娘娘的密旨就到啦!看来必有缘故。”只好整冠束装,待差人迎接。到衙外一看,为首的老太监大约五十岁,圆脸庞,三角眼,头戴佛手金冠,身穿官服锦袍,手拿绳甩,满脸的傲气。后边有八个小太监,抬着四个礼盒。寇大人刚要施礼,老太监一摆手说:“到里边再说。”
寇大人把他们接近待客厅,小太监放下礼盒,老太监拿出一道密旨、一份礼单,说:“寇大人,这次你进京是又升官,又发财,恭喜,恭喜!这封密旨你拿去看吧。”
寇大人接过来一看,当时就是一愣! 寇大人拆书仔细观,这份礼单不一般,共合黄金一百锭,雪花白银整三千。金毛狮子玉毛猁,珍珠玛瑙两托盘。有一对小玉虎非常好看,白玉镯玲珑透体放光寒。信上写:“我的父是皇亲岂能谋反?杨延景妄告不实罪弥天!望爱卿看在哀家情面上,保国丈脱凶险体泰身安。只要是官司打赢另有重赏,管教你指日高升做高官。假如是国丈有个三长两短,寇准哪,我撤了你的职,罢了你的官,你那项上的人头难保全!礼物送去只许照办,严守机密莫往外传!”寇大人反复看了两三遍,老太监面带笑容把话谈:“礼物开封条,请御史查看!”寇大人连连点头微带笑颜,老太监见此情景按盘算:看起来它也是有名无实的一位“清官”。这才叫青酒红人面,他把正直无私、天理良心扔在一边,称得什么寇青天!
寇大人叫书僮把礼盒盖好,封条封上,说道:“公公千岁,我在下邽县当了三任县令,秉公无私,两袖清风。现蒙皇上重用调进京来,七品县令升为西台御史,更当衷心为国,报答圣上,请公公在娘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代劳把礼物退回。有道是‘王法森严’,潘、杨一案,臣下当按律公断。”
老太监一听,圆脸变了长脸,气势汹汹的说:“怎么,寇准你干不收?实话对你说,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只要太师在,不要太师坏!你若敢动他一根毫毛,你这顶乌纱不戴是小事,小心你的脑袋!孩子们,随咱家回宫。”
寇大人说:“送公公千岁。”
“免。”
寇大人一生气,干脆也不送啦!
老太监走后,御史衙大小差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看来咱们这位寇大人也活够日子啦!”
“怎么呢?”
“不收礼物吧,惹不起娘娘;收下礼物吧,就是贪赃!”
“对呀,刘秉臣收了礼,一升堂就拷打杨六郎,把原告打成被告,要庇护太师。哪知霸王千岁听堂看明一切,用凹面金锏把刘秉臣当堂打死啦!”
“看着吧,明天寇大人一升堂问案,他的脑袋也得碎!”
“嗯,有点悬乎!”
这些差人其说不一。这时,寇安喊了八个差人进书房见大人,大人吩咐:“你们抬着礼盒,跟我送份礼去。”
差人一听,暗想:“这位大人真有意思,他跟刘秉臣可不一样。刘秉臣光收不送;寇大人比他多一招:连收带送。这叫借花献佛!”赶紧喊道:“给寇大人顺轿。”
“不,骑马!”
“是,备马!”
寇大人叫人抬着礼盒,自己上马,直奔南清宫而来。不多时,来到南清宫,门口有御林军把守,大人下马上前施礼:“烦劳贵差通禀八千岁,寇准求见。”
御林军一听是寇准求见,就上一眼、下一眼、前一眼、后一眼、左一眼、右一眼,把大人看了七、八、十来眼。这是怎么回事呢?只因为潘、杨一案早已轰动京城,刘秉臣被八千岁打死,从下邽县调寇准,这件事已是人所共知,所以御林军一听是寇准,就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请大人稍后。”马上往里层层通报。此时霸王千岁正坐在御书房为了潘、杨一案犯愁呢。 八王千岁紧皱双眉,想起来潘、杨一案又气又悲。杨家将赤胆忠心谁不敬佩?杀敌报国战辽贼。金沙滩、双龙会,七郎八虎抖雄威!只因那辽兵辽将人多势众如潮水,杨家的儿郎血染疆场尸骨无回。才剩下老令公和六郎、七郎父子三位,在两狼山被辽兵包围。杨七郎搬兵去找潘仁美,夜闯辽营突重围!贼潘洪官报私仇把七郎捆绑,乱箭穿身一命归。老令公又派六郎闯营寻弟,哪曾想毫无音讯一去不回!老将军人马带伤无吃无喝受了罪,孤军作战志不摧!这位老令公——他忍饥挨饿不吃北辽的饭,不喝北辽的水,盘兵兵不到,望子子不归,人困马乏宁死不屈,绝不投降那辽贼,到后来就碰死在李陵碑!只剩下杨六郎逃回京内,攒御状才拿来潘洪老贼。万岁命御史衙审理此案,刘秉臣他贪赃卖法意毒心黑。公堂上拷打杨郡马,孤的凹面金锏打死刘贼。从下邽县又调来七品官寇准,也不知他审理此案有何能为?他和那刘秉臣如是同类,也叫他在公堂之上血肉一堆!越思越想越烦闷,忽听得差人来报把话回。
八千岁这里还生寇准的气呢:“寇准进京三天了,在我这儿连个面也不露。真是眼空四海、目无孤王!”这时听差人来报寇准求见,才稍稍高兴:“他心里还算有我。好,就说孤王有请。”
不多时,寇大人跟随差人进了书房,跪倒大礼参拜。八王千岁说:“寇卿棉礼平身,一旁坐下。”
寇大人说声写座,这才一旁落座。只见八王千岁三十多岁,面如白玉,眉清目秀,头戴王帽,身穿蟒龙袍,玉带朝靴,颏下三绺短髯。八王千岁叫书僮献茶,寇大人又谢过千岁,八王问道:“爱卿你进京几天啦?”
“三天了。”
“噢……”八千岁没说话。寇大人暗想:八千岁可能怪我来晚了。“千岁,臣随钦差进京后,在金亭馆侯旨上殿,不敢私离。今日万岁才把臣宣上金殿降旨封官。臣回到御史衙后,才来拜见千岁。一步来迟,还请千岁恕罪!”
八王千岁听罢